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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宅院往事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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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墙壁对面便是正房,又加之是土坯房,是以声音传了过来,金瑶心中揣摩,或许是姚徐波父子回来了。
  那边许久没有响动,金瑶本以为没什么事了,却突然听到翻锅倒瓢的声音,又闻姚徐波他爹怒叫:“晚饭在哪里?”
  老婆婆含糊不清,嘴里呢喃:“晚饭?晚饭不是吃了吗?”
  接着便是姚徐波的声音:“您老一天到晚坐在屋子里也就算了,手绢绣得和小孩子拿针线玩似的也罢了,现在竟到了连晚饭也不做的地步!我们爷两个每日外头忙死忙活,你现在就享清福了!我告诉你,还早呢!”
  一时那边乱作一团,金瑶正欲接着听,却有人在轻轻敲着门,金瑶无法,趿上鞋子披着外衣,将门打开,正是聂坤。聂坤一脸慌张:“瑶儿,我们要不要过去管管。”
  金瑶道:“管什么管,等会惹得自己一身麻烦。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又如何插手?管了这遭,明日后日的呢?”
  聂坤正觉有理,突然那边传来老婆婆嚎啕大哭的声音:“你们两个天杀的,为了十几两银子,女儿都不要了,也不知道卖到那哪儿去了。我每日一坐下来,就想到我的两个女儿啊,还有什么福享!我可怜的蓉儿,可怜的珍儿啊!”
  金瑶闻言色变,不由想起了李珍和李蓉,又想起姚徐波的模样,心中疑云更重了。聂坤发觉不对,便问了一句,金瑶只是摇头。
  那边已经乱作了一团,两人看不到,只听到巨大的声响,有脚步声有挪桌子的有哭扯的,整一个乱哄哄的。聂坤想要去阻拦,金瑶却一把拉住他:“咱们明哲保身要紧,这些家务事我们管不着,也别去插手。”
  聂坤只得答应了。推着他回房,金瑶将门闩了,睡在床上。第二日一大清早,姚徐波父子又出去干活了,金瑶和聂坤才敢出来。老婆婆一见,连忙从厨房拿出几个白面馍馍:“大女儿,来,我今早给你们偷留了几个馍馍。”
  金瑶聂坤吃了,就要告退,老婆婆又拉住不肯让二人走,金瑶只得软言安慰:“婆婆,我以后还来,今日是必定要回去了。”聂坤跟着道:“是呢是呢。”
  好说歹说,老婆婆才送了手,泪眼朦胧:“你且告诉我你住哪儿再走?”
  金瑶沉吟了许久,良久才道:“扬州城丽春院。”说着和聂坤走了。
  往扬州城走去,金瑶心内久久不能平定,聂坤一边自言自语:“没想到他们家是这个光景,我们倒也不能斤斤计较了。”
  金瑶道:“这是好事,也是老天爷给我们一个台阶下。否则我们又难办了。”
  一路闲话,来到了丽春院,金瑶道:“你去罢。以后我们也别去香风镇卖东西了。先静等个几日,抽空我们商量如何做一笔大生意。”
  聂坤两手一拍:“我正有此意。”金瑶一笑,和他道别,自个儿走进丽春院。才进去,金瑶自己也讪讪的。
  丽春楼里,李春花坐在桌子上,翘着兰花指往小碟子里面拿着桂花瓜子嗑着,余光瞥见金瑶回来,也不说话。
  金瑶立住脚步:“妈妈,这个月的月钱都给我扣光了吧。”
  李春花冷冷一笑:“你倒是会给自己处罚了,没个声息就夜不归宿,谁知你昨晚作甚去了?龟爪子方才和我说,门口见一对鸳鸯分离呢。”
  金瑶羞红脸:“这个,我……”
  “作甚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心里有鬼,才会这样。昨日个做床上鸳鸯去了罢。”李春花嗑着发出响声。
  金瑶摇头:“这么久了,妈妈还不知我为人,不说了,我先回房了。”
  李春花冷笑道:“你只管去罢,三个月的月钱没有了,一个月不许出去。”
  金瑶原先是害怕,知道如何处置了心中又是心疼难过。三个月的月钱不是小数目了,绣多少东西才能补贴回来,更何况没有月钱拿,吃的用的都是自己花钱,更要费银子了。
  回到房内,梁钰茜嬉笑道:“哟,昨晚上一夜没回来,作甚去了?”
  金瑶一一道了,还问:“可知她的两个女儿是不是李珍李蓉?”
  梁钰茜道:“我猜□□不离十。李珍和李蓉两个初来的时候,是叫姚珍和姚蓉。可她们两个死活都不肯要这个名儿,妈妈就让她们两个跟着自己姓,就叫李珍李蓉了。”
  金瑶恍然大悟:“我还没猜错,真是她们一家人,怪道那个姚徐波脸蛋有点像她们两个呢。话说回来,被自己爹爹卖进这儿,定是很难过罢。”
  梁钰茜道:“可不是,祖宗的姓也不要了,这得是要多大的怨恨啊。”
  金瑶心一沉,说的是她们,却也想起自己。自己当初不肯说叫戴瑶,而是是瑶儿,正是不想让自己列祖列宗蒙羞。叹了一口气,才松下来,又筹划着该做什么生意。
  

☆、家访

  桌上一碟瓜子都要见底了,地下一层层瓜子壳,龟奴拿着扫帚过来轻轻扫了,李春花睇了一眼,满心怒火。
  扭腰儿走开了,暂且忍下来,到了晚间在床上一五一十和任青云道:“你还在这儿看热闹,保不齐那蹄子哪天就跑了。今日龟爪子还和说我,她和那个臭书生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昨晚又一宿未归,说不准在哪儿亲嘴摸屁股呢。”
  任青云嘻嘻笑道:“咱们要不要来?”
  李春花凤眼圆睁,盯着任青云:“谁现在和你嬉皮笑脸,我说正经事!这事已经露出端倪这许久,还没见你什么行动,敢情也是个没出息的,这蹄子也管教不好。”
  任青云拉起李春花的手,一面摩挲一面安慰:“别气坏了身子,你这么气还不是为了钱,仅仅为了钱伤了身子你可就得不偿失了。”打了个沉儿,又继续说道:“我说,现在管也是管的住她的人,管不了她的心,反而让她更加抗拒。还是那句老话,静待时机,再来个一举得胜。”
  李春花望着他,眼神里含着笑意,似乎有着十分把握,当即也讪讪睡了。任青云杵着脑袋侧着身子想了一会儿,也睡下了。
  第二日任青云叫一个小厮跟着,问了院里几个人聂坤的住处,一个平日和金瑶亲近的姑娘道:“以前她说聂坤住在甘田村,家里不富裕,详细就不知道了。”
  得了这句话,任青云就带着小厮出来了。小厮问道:“老爷,要不要雇一位车夫?”
  任青云摆手:“不必了,许久没走走,身体都快虚了。你也去罢,我一个人去就好。”
  支走小厮,任青云独自踏步到了甘田村。夏秋交际之时,也是农忙之日。不少农民妇女头戴斗笠身穿布衣田间忙活。
  任青云自小出身比较好,也没做过什么农活,倒也没什么,倒是看着蓝天碧水,腴田连阡,心中生出一丝暖意来。
  一路上询问了路人,任青云才来到聂坤的房舍。黑瓦泥墙,三五间交错着,面前还有一块菜园子,里面长着绿油油的蔬菜瓜果。
  轻轻推开篱笆,信步走了进去,还未进正房,便听到聂坤笑道:“娘,我昨日游山得了个状元呢,谁都没走赢过我去。你瞧儿子厉害不厉害?”
  李氏笑起来一脸褶子:“厉害,我的儿子当然厉害,我总相信,我的儿子定会考取到状元,有人头落地那一天。”
  任青云走进去装模做样咳嗽几声,聂坤瞧了,魂都快吓没了。这任青云的身份聂坤自然是知道的,看他登门造访,聂坤背后都浸出冷汗。
  李氏见有来者,问道:“这位是谁?”聂坤吞吞吐吐,不知如何作答。任青云倒坐了下来:“我是你未来的亲家。”
  一听此言,聂坤更是三魂吓走了七魄,额角密密麻麻的汗淌水似的滴下,和金瑶的事情还是瞒着李氏的,这事可要从长计议,暂时不能和李氏讲,叵料这任青云倒寻上门来。
  李氏听了,笑得直合不拢嘴:“原来是亲家啊,我说这小王八羔子瞒得我好苦。坤儿,还不给亲家看茶。”嘱咐完却是话匣子都打开了:“我们家虽然贫苦些,不过坤儿却是个实在人,又勤快又老实,绝对不会让亲家闺女受半分委屈。”
  任青云只看着聂坤倒茶:“您儿子不仅憨厚老实,胆子还挺大的呢。敢爱敢恨,旁的眼光都不在意,对我家闺女是一心一意。说实话,我看着都手心捏了一把汗。”
  “哐当“一声,碗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四块,李氏被唬了一跳,低头看一眼:“我儿,你怎么在亲家面前毛毛躁躁的,教他如何把闺女交与给你。罢了,你去里面拿些炸土豆给亲家吃。”
  任青云跟着道:“去罢,我和你娘还有私话要讲。”
  聂坤心中打鼓,十分畏惧任青云说了出来,况且那话是什么意思,聂坤自然知道,只收拾了碎片:“我不去,我在这儿也陪着说说话。”
  李氏自然不会给聂坤难看,连忙打圆场道:“你看看,现在就为了亲家公,拂了你娘的意。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走也好,咱们三个一齐说说话,若能将亲事定下来,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任青云暂且不答,只凑到聂坤耳旁轻声道:“你是读书人,明白得很,守得你娘一日,守不了你娘一世。若我真心要讲,你是如何也阻拦不了,何不如放聪明点,金瑶在丽春院也能好过些。”
  犹如一把刀从聂坤脖子伸了进去,绞得他五脏六腑奇痛无比。四目相对,只见任青云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意,聂坤打了一个哆嗦,倒走出了门外。还听到李氏笑嘻嘻道:“你瞧多听你话,我倒白养了这么些年。”
  聂坤沿着小路,走出门口些许远,蹲着看花看草。一只螳螂立在草尖上,摩擦着触角,聂坤正要捉了去,只见一双穿着大红绣花褶布鞋的脚走了过来,将那螳螂都惊开了。
  站了起来,只见是刘巧嘴,含着嘴笑道:“哟,是谁家姑娘的爹上门了不是?我且进去看看。”
  聂坤连忙拦住:“进来讨水喝的。”
  刘巧嘴撇嘴道:“等那会子到了,我就去和他说,你家女婿曾说你是叫花子,看他恼不恼。”扭着腰自个走了。
  聂坤心中憋屈得很,望着天上的云彩渐渐变红,一轮红日往远山里坠落,那一片天犹如有火熊熊燃烧着,炽热无比。
  门口踱步好会儿,任青云才走出来。聂坤看了眼屋内笑得花枝招展的娘,又对任青云道:“今日天晚了,任先生就在这儿歇息吧。”
  任青云笑道:“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不叨扰了。你送我出村子便是了。”
  聂坤只闷头闷脑送他走到村口,任青云又道:“聂小子,别怕,我心底里是支持着你和瑶姑娘的。当初我和李春花的亲事也遭到了她爹娘的极力反对,后来还是我咬牙不松嘴,最后私奔,等有了女儿,她爹娘才肯松口。所以我是深深体会到你的心,再者,俗话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聂坤听得呆住了,没想到和自己想的天差地别,激动得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攥着任青云的衣袖:“任先生能理解,真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我们也会加紧攒钱,赎她出去的。”
  任青云笑着转过身起,温柔的笑意变成了鄙夷的笑意,拂着袖子走了。
  聂坤天真地哼起小曲回到家里,李氏还在笑:“我的儿,必然是你爹的阴灵在庇佑你,让你有了这么一桩好姻缘。听亲家说,那个姑娘模样长得标致,身量也好,行事端庄人又温柔贤惠,又会各种女工针线活,竟然还是读过许多书本的。阿弥陀佛,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怎么被你这穷酸书生给遇上了,当真能娶到她,你便是考不到功名也无妨了。”
  聂坤垂下脑袋:“娘没当我是儿子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就这样着急了。再说考取功名那是爹以及列祖列宗的遗愿,怎能弃之不顾?”
  李氏拍着胸脯:“我一时高兴坏了,哪里还顾得这许多。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有个好媳妇能抱孙儿就是大福了。等哪天,你将那个姑娘带来给我见一见?”
  聂坤笑道:“一定,一定。”笑着自己回房,看到庭院中那棵桃树结了一树密密麻麻的桃子,一个个红扑扑粉嫩嫩的,娇艳欲滴,聂坤欣喜若狂,总算能给金瑶带去几个鲜甜可口的桃子了。
  又想起崔护的诗《题都南城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聂坤最喜欢的一首诗,喜欢的曾经写了三天三夜。当他把这首诗题在画上,送给金瑶,金瑶曾还问他:“为什么写上这么一首悲凉的诗喜庆的也多了去了。却只看到这一首。”
  可金瑶不知,这是聂坤最为喜爱的,聂坤只想要把自己最为喜爱的一切,都送给金瑶,尽管诗里笼罩着淡淡愁意,而聂坤心里却浸着浓浓甜蜜。
  

☆、王氏

  一连好几天,众人都安安稳稳各自过着,可慢慢地,姚徐波的娘王氏又坐不住了。
  她十三岁嫁给了姚徐波他爹姚千易,起初两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上头婆婆也宠爱有加,过了些年头,王氏肚子也圆了起来。
  婆婆看着王氏滚圆的大肚皮,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睛,每天床上一躺,仿佛孙子就坐在一边和自己玩弄一样。为了这肚里的孩儿,三天两头婆婆就做汤做羹,乌鸡汤银耳莲子羹红枣饼猪肉蹄子流水价似的送过去,明明是一个贫困的家境,被婆婆这一折腾,更加衰败了,除了王氏,其他人吃的都是粗面糙米,而且还在外欠下一大屁股债。
  可婆婆还是一点儿也不心疼,每天摸着儿媳妇的肚皮,心心念念都是孩子,一步也不肯离了。那肚皮越来越大,滚圆滚圆的,旁人都说那定是儿子,婆婆也一直这样想的。
  等到十月临盆那一天,婆婆叫了好几个积年的稳婆,替儿媳妇接生。她候在门面,丝毫听不见儿媳妇的大叫狂喊声,只聚精会神,预备去听接下来的婴儿啼哭之声,和稳婆抱着婴儿出来,笑着对她讲:“恭喜你,是个大胖小子。”
  婆婆还沉浸在她的梦里,现实却已经朝她泼了一盆凉水。尖锐的孩啼之声响起,只见两个稳婆各自抱着一个蜷缩在襁褓的孩子,朝她笑道:“老婆子,恭喜你,是两个女娃娃,生的好讨喜。”
  婆婆看也没看一眼,仿佛耳朵已经聋了,什么也听不到。焦急等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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