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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西幻)极夜-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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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既看不见那道银色的电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击中了她,因为塞拉菲娜一直垂着头,格列多也不可能得知她到底伤到哪里。他所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这间房间里面,只有三个人存在。
    格列多回头望向自己的双生弟弟。奥戈哲。多拉蒂把头抬起了一点,这个角度正好让他眼前的碎发再也遮不住双眸,与发同色的睫毛之下,是彷若神泉一般的银绿色水光。奥戈哲似乎还不知道他刚做了什么,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仅以平淡得像是已经死去一般的目光与格列多对视。
    在奥戈哲倒下之前,格列多是真的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
    金发少年向着墙边扑去,接着孪生弟弟的同时,也接着了一手的鲜血。猩红色的血液从奥戈哲嘴边流下,格列多扳开他的嘴一看,整排牙龈和双齿都被血染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液好像根本不属于奥戈哲一样涌出,格列多有心想要为他止血,却连最微小的伤口都找不到。
    身后传来暴风一般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道,格列多感觉到自己的背脊被它打中,然后是肋骨一痛,好像有人挑中了最软弱的位置再全力踹上,下一秒钟他便落到了房间另一个角落里面,半截窗帘、家具的木片与灯盏的玻璃碎落满全身,有几根木片刺中了他的上臂与肩膀。格列多挣扎了几下,便再没有动静。
    塞拉菲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光是这个动作便已用尽了所有力气。她并没有像奥戈哲之前所做的那样捂上自己的双眼,而是任由它暴露于月光与两人的视线之下──眼脸半闭起来,呈天使蓝的左眸眼白已经完全充血,右眼的情况好一点,但也有血沿着眼眶流下。她单手扶着了身边的高柜,与奥戈哲对视的时候狼狈得像是头被埋伏的狮子。
    塞拉菲娜问出一个她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奥戈哲,你做了什么……?”
    金发的少年没有回答。他似乎已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合上眼睛的同时,呼吸的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整个人处于一种一不小心就会忽略他的状态之中,然而塞拉菲娜无法忽视他,至少不在被他如此重伤之后。
    双子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窗户两边的角落,被格列多扯落的窗帘盖在他身上,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地面,把玻璃碎照得有如泪珠,又有如某种透明的宝石。塞拉菲娜一步一步地向着黑暗的角落走去,动作缓慢却无比坚定,最终停于奥戈哲。多拉蒂的身前。他仍然没有反应。
    塞拉菲娜伸出双手,扼上少年的颈项,拇指指腹正好交叉着按到了他的喉结上,她已用上了自己一半力气,奥戈哲连反抗都没有,仿佛生死对他来说已不再重要。她咬咬牙,单手将他压到窗户之上,另一只手则是扭开了窗户的开关。少年的上半身完全悬于窗外,有鲜血自她的口鼻流出,滴落到她的双手与奥戈哲的衬衫之上。饶是如此,他也不过是转了转眼珠,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外面的新月。
    房门被人撞开。塞拉菲娜没有回头。
    风行豹厚而且柔软的肉掌按到地上,走动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安静得像一片银灰色的影子。披着斑斓皮毛的大猫看了看角落里的人形,止步于她身后数米,明显在等她下令。塞拉菲娜用口深吸了一口气,鲜血黏着了她的喉咙,平常很轻松就能发出来的音节也需要刻意用力。“把格列多交给索尔。奥古帕度。我答应过他的。”
    极夜嗅了嗅空气,又用鼻子碰上她的后腰。塞拉菲娜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大碍……起码现在没有。”
    话是这样说,但她仍然止不住血。眼前的视界被染上鲜红,她不得不闭起了情况并不理想的左眼,又把奥戈哲往外面推了两寸,这一次他还差一点点就会摔到旅馆外的硬石路上。
    金发少手把双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双眸里的银绿色尚未退散,这种颜色的眼睛她这辈子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在她自己身上。多年前的记忆又重现眼前,迷糊之前她隐约听见了奥戈哲略带沙哑的声音,“我看见了……”
    话音未落,银光便再次闪现于塞拉菲娜眼前。她第一个反应是松手后退,然而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奥戈哲所施展的杀人魔法。随着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撤走,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于窗边,光芒击中了塞拉菲娜的头,这一次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便已跌落地上,昏了过去。
    极夜把塞拉菲娜挑到背上,往窗外一跃,稳稳下了地,随即向某个方向跑去。
    月光依旧缄默,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彷似什么都没有看懂。
    旅馆前的灰色花岗岩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第71章 神纪之城(一)

她大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她又回到康底亚那片无边无际的麦田。头上是北方才会有的苍蓝色天空,鼻端传来了掺着稻香的干燥空气,北风折弯了与她齐膝高的麦穗,光是这种沙沙──沙沙──的声音,便是一首不需要伴乐的诗句。房屋离她有一段距离,在她身处的地方望去,像是给孩子玩的模型,连从烟囱里喷发的白雾都虚假得犹如画出来的一般,唯有热汤与炖肉的气味远远飘来。
    有流浪猫散步散得累了,踏着碎步走到她身边,将头搁到她右腕之上,尾巴悠闲地一甩一甩,暖热的爪子缠紧小臂,一种又娇嗲又沉默的示好。塞拉菲娜盯着不停散聚的云朵,发了一阵子呆,才逐点找回了思绪。这个地方让她每一根神经都放松下来,塞拉菲娜知道,在整个培斯洛之中,康底亚是唯一一个让她不需要担忧什么的地方。
    出游、家族的追杀、诺堤暧昧不已的态度,还有那个终将到临的结局,一切都已与她无关。在她真正的故乡,在这片麦田中央,她只是塞拉菲娜,名字之后没有姓氏,也没有人关心她来自何方。
    “塞拉菲娜。”
    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
    “菲娜,醒醒,不要睡。”
    然后是温热的、轻轻拍上脸颊的手。
    “我们快到了,菲娜,你不能再睡。”
    声音渐渐变远。是她的错觉吗?那把向来沉静的声线竟然失去了一贯的从容风度,她不能确定说话的人是否正在哭泣,但塞拉菲娜确实为他话里的哀求动容。她吃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眼脸却好像堆积了千钧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上面,让她不能如愿。
    然后她听见了这句话。
    “……拜托妳,醒过来,看我一眼。”
    风声歇止,时间停顿,塞拉菲娜终于睁开了眼睛。
    以她手臂为枕的小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血迹未干的人头。啡发的少年血流满面,淡蓝色的眼眸漂亮得像是极地苍穹。他直勾勾地看向她,好像要用目光控诉,又好像没有任何情绪可言。亚鲁古脑后的发丝在她手上勒出痕迹,面对近在咫尺的人头,塞拉菲娜猛然捂着自己的嘴,发出一声混和哭音的尖叫声。
    在死寂之中,一路上从未放开过她的人低下头去,以双唇吻上她眼角处蝶翼一般的睫毛,过程里小心翼翼得几近虔诚。
    一次静默无声的祷告。
    “奥戈哲。多拉蒂失踪了。”永昼神色沉重,对他来说千镜城里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而他甚至知道泰尔逊的确切位置,却无法感知出奥戈哲的所在地。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奥古帕度已经领走了格列多,但我不觉得普通人能够杀得死黄金家族的法师,虽然后者已经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他落到奥古帕度手上,或许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路迦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没有立即答话。塞拉菲娜。多拉蒂软软地痈倒在他臂弯内,面色苍白得像是一尊由大理石雕成的塑像,轮廓愈是秀致便愈不像真人。路迦轻轻拭过她缺乏血色的嘴唇,不甚意外地从指尖上找到新的血迹。他们必须找办法止住失血,否则塞拉菲娜不可能活得过今晚。“不要跟我说他们的事,我一点都不在乎。”
    永昼打量一眼塞拉菲娜的脸色,卡于双唇间的叹息犹未发出,风行豹便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的阴影转出。他移眸看向极夜,后者深紫色的眼瞳却定在路迦怀里的人身上。“奥古帕度有没有说什么?”
    风行豹轻轻摇头。永昼将头转回路迦的方向,“好吧,现在人齐了。千镜城是肯定不能待了,你是打算按原定计划到芬尼歌纳城,还是到别的地方去?”
    路迦的目光仍然不离塞拉菲娜,好像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弃凝望。永昼又耐心地等了一阵子,直至他以为路迦根本没有听清他的问题,清清喉咙想要重新问一遍的时候,黑发的法师终于开口,“跳过酒都,我们直接去神纪城。”
    由千镜城南下到神纪城,中间的路途需要数个朝夕,那还是在马车日夜兼程的情况之下。永昼挑起眉来,还没来得及质疑,腰侧却传来了被人扯动的触感。他回头过去,小猫正轻轻咬着了他的衬衫,双眸里有新月的倒影,亮晶晶的,让人有种牠随时都能哭出来的错觉。永昼本来想说的话便融化于舌尖之上。
    他有点焦躁地拨了拨乱发,再开口时与其说是让步,不如形容成一种无比宠溺的妥协,“……在此说明,没有下次。龙族有龙族的规矩,并不会因为伤者身份显赫而破例。”
    极夜松开他的衬衫下摆,返身回到树后恢复人形。
    路迦站起身来,不太费力地把塞拉菲娜横抱起来,兜帽的影子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在惨白的月光之下,是同样惨白的双唇。他将她安置到马背上,然后又翻身跨骑,“在城内现形太过张扬,出城之后我们再走。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永昼淡淡看向靠在路迦怀里的女孩,“其实回凡比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的彻尔特曼学者更多,她既为神佑之身,普通人类学者未必有能力救回她。凡比诺比神纪城更加保险。”
    路迦警告式地拉拉缰绳,还没有做什么,坐骑便安份下来。永昼也跨上另一头黑马,确定极夜已经准备妥当之后,便转首望进了那双藏着深海的眼眸。他想他从路迦眼里看见了由冰铸成的火焰,如同把整片森林都燃烧起来的盛大山火,即使沉没于黑夜之中也光芒不减。“凡比诺并不安全。我不能确定当中没有诺堤参与,也不相信血族会对她怀有善意。神纪城的设备是差了一点,但也足够我和他用了。”
    “你是说……”
    “没错,”路迦拿起马鞭一抽,话音四散于千镜城的夜雾之中,遥远得像是乘风而至的歌谣。“除了我之外,她还需要第二个医生。”
    塞拉菲娜摸上眼前的黑布。
    有它遮挡,她连黑夜与白昼都无法分辨,更遑论是看清楚被它阻隔的整个世界。
    几乎是在指尖与布料相触的一刹那,便有人坐上床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好像一旦松手的话她又将陷入昏睡之中。塞拉菲娜暗自咒骂自己发软的手,起先还想挣脱来人的控制,然而他身上的广藿香传到鼻尖,她这才放缓动作,不太确定地开口问了一句,“……路迦?是你吗?”
    话音落地,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同时无力得像个垂死的病人。只要可以的话,她尽量都不会喊他的名字,那容易营造出一种亲昵的假象,而她不想给予对方任何希望。
    路迦沉默片刻,才开口轻轻应了一个“嗯”字。他的声音不复平常的清朗,而是低哑得像一幅拂过人耳边的丝绸,顺滑,冰凉,又有种贴近肌肤的撩人。“是我。我在这里。”
    “我在哪里?”她迅速排好了问题的优先次序。“为什么要用布──”
    路迦收回了扫上她脸颊的指背,这个动作说不上多么冒犯,却已足够使她失神。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然而完全无法停下,路迦也不愿意压抑想要亲近她的念头。他示意房里的另外两个人先行离开,在关门声响起之后他才向她解释,“妳目前身在神纪城的萨比勒学院,这里是我以前所住的宿舍,目前整层都已被清空,除了我们四个之外,再没有别人在。我不能保证未来,但到这一刻为止,妳都非常安全,这一点大可放心。”
    塞拉菲娜点了点头。久睡之后,那一晚的记忆难免有点模糊,但她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奥戈哲那种几近失控的力量,被她制伏的格列多,占据所有感官的鲜血与两次击中她的银色光芒。不可能看错,她知道奥戈哲身上的力量是什么,同时知道它可以造成什么破坏。
    “我看不见了。”她平静地问,甚至把双手交叠着放到被子上面,像个亲耳确认噩耗也力保仪态的淑女。“告诉我,是这样吗,路迦?”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两人都心知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塞拉菲娜拒绝治疗固然是原因之一,然而路迦也必须承认,培斯洛上并没有如她一般的病例,没有先例的话,他连一个大概的方向都找不着。
    黑发的法师抬起手,摩挲过她如流金璀璨的发丝,像是某种获得勇气的仪式。塞拉菲娜没有动作,她甚至还把自己的头偏过一点点,方便路迦拨弄自己的头发。两人任由沉默再逗留片刻,他才以尾指一勾,挑开了她脑后的结,然后看着黑布层层落到她锁骨之上。“……妳可以睁眼了。”
    塞拉菲娜依言而行。现在她的双眼都呈现着一样剔透的天使蓝,乍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但若果细看的话,就能马上发现那双眼的怪异之处。她的瞳孔并不是像常人一般的啡黑色,而是一种茶水晶般的灰绿,此刻正失焦地直视前方,仿佛坐在她身边的人不过是重幻影。
    “嗯,的确如此。现在是真的、完全地、一点都看不见了。”她扫了扫身上簇新的睡裙,又摸摸左腕上缀着水晶蔷薇的荆棘银链,像个对世间万物都有兴趣的小孩子。路迦看了她一眼,被突然浮现于脑海里的念头重重击中──眼前这个情景,她到底想像过多少遍、演练过多少遍,才能做得到如此坦然?“……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条手链。”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掉快要从胸腔里满溢出来的酸涩感,“这是西方的传统,起源于彻尔特曼,在凡比诺也植根多年,用途与东边的契约纹身相似,都是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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