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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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硕点头表示知道了,想了想道:“那我把小秦带过去玩吧?”
珠珠道:“也好,但你们不许劝他喝酒。”
“他不能喝酒?”
“直觉。”
谭硕便道:“我问问他,要是他真不能喝,我一定不劝他喝。”
珠珠皱眉:“你不劝,难保阿四他们不会劝,这件事你可得答应我。”
谭硕拍拍她的肩:“包在我身上,你就放一个万个心吧!”
第三章
珠珠把给阿四过生日的事告诉了秦海鸥。秦海鸥想起桃符,便问是否需要准备生日礼物。珠珠说不需要,秦海鸥仍不放心,隔天谭硕来找他时又问谭硕。谭硕笑道:“不用,只是几个朋友聚一聚,吃个饭,正好可以介绍你和他们认识。”说着又问,“你喝酒吗?”
“我不喝酒。”秦海鸥说。谭硕点点头,两人离开客栈向吃饭的地方走去。
龙津镇上的餐馆大大小小有很多,其中人气最旺的当属龙哥饭馆。饭馆的老板龙哥是一位为人仗义的资深驴友,在镇上很有威望;菜品以本地菜和小吃为主,因其绝赞的味道与合理的价格深受游客与小镇居民的喜爱。而在驴友圈中,这饭馆更是驴友们来到龙津镇时所必去拜访的地方之一。秦海鸥虽不知道这些,但他在镇上闲逛时也曾路过这家热闹的饭馆,今天跟着谭硕到这里吃饭,他觉得十分新鲜。
虽是淡季,在饭馆里吃饭的人却不少。这里的伙计与谭硕很熟,见他进来都热情地招呼。谭硕问:“阿四他们在哪?”一个伙计便将两人引到二楼的一个角落。这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隔间,可隔间内部的空间却很大,放着一张大方桌,若干竹椅子,一张矮木几和两条舒适的布沙发。隔间的墙上有一些老照片和带有民族色彩的布艺,一侧连着一个摆着好些花盆的阳台。这饭馆里没有专门的包间,这个隔间看起来就算是一个可当包间使用的房间了。
谭硕与秦海鸥来到隔间时,沙发上已坐了两个人。这两人都是眼镜青年,一个是中分长刘海,一个是板寸头。他二人原本在聊天,见到谭硕进来,都露出了笑容。
“龙哥不在吗?”谭硕问。
“不在,”长刘海说,“他得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谭硕点头,同时把跟在自己身后的秦海鸥让出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小秦,我和珠珠的朋友,才来镇上没几天,我带他过来熟悉一下情况。”
“你好你好。”长刘海冲秦海鸥点点头。
秦海鸥的手小幅度地动了动。他本想和长刘海握手,可对方似乎没有握手的意思,仍然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上,姿态非常随意。秦海鸥于是把手缩了回去。
“我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这时板寸头说道,“让我来回忆一下……”
秦海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他没想到就在这小镇上,在这饭馆里,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认了出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你觉不觉得他特别像上次咱们在鸽儿岭遇到的那个卖砖茶的小哥?”板寸头对长刘海说。
长刘海一脸“你眼瞎了吗”的神情,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谭硕又给秦海鸥介绍:“这是阿四,人称‘四爷’,今天的寿星,”他指着长刘海说,“职业码字人士,美其名曰自由撰稿人。”
“你好……”秦海鸥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曹楠,开旧货店的。”谭硕又指了指板寸头。
“有空来我店里看看啊!”曹楠立刻摸出一张名片递给秦海鸥。秦海鸥双手接过,点了点头。
谭硕招呼秦海鸥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阿四给两人倒了茶,曹楠便问秦海鸥:“首长你多大?”
秦海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年龄,答道:“二十七。”
“那我可以叫你小秦,我今天满三十。”阿四笑着说。
“我也可以叫他小秦啊,我今天二九!”曹楠说。
“这么看来好像只有小黑比他小吧?”谭硕思索。
“还有小锦。”阿四说,“今天阿珠姐怎么没来?”
“去县城接客了。她最近可真够忙的。”谭硕说。
秦海鸥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三人放松地交谈,心里颇为羡慕。他的朋友不多,大家又都很忙,能经常聚在一起聊天的朋友可说是没有。想到这里,又不由有些失落。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便有伙计端上两道凉菜。跟着伙计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青年,个头不高,眼睛很大,满头自来卷,一笑便露出两排宽白的牙齿,身上围着一条油腻的围裙。
“小黑!”阿四亲热地喊道。
“四爷,谭哥,曹哥!”见到隔间里的几人,叫小黑的青年乐得合不拢嘴,“这个是……”接着他转过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秦海鸥。
“这是秦哥。”谭硕笑着介绍。
“秦哥好!”小黑殷勤诚恳地招呼着。他年纪小,人又单纯,笑起来尤为淳朴天真,很招人喜欢。秦海鸥见他对自己笑得开怀,便也对他微笑起来:“你好啊。”
“小黑是这家饭馆的掌勺大厨,”谭硕给秦海鸥介绍,“他的手艺是龙津一绝,特别是他做的那个鸡肉饭,还有那个腌腊肉,哎呀……”谭硕说着就直咽口水。
“真了不起!”秦海鸥一向认为做饭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听谭硕这么一说,立即由衷地表示钦佩。
“呵、呵呵,”小黑挠着自己的卷头,高兴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们先吃,我还要去厨房,昨天阿妈给我寄的牛、牛干巴到了,我给你们加菜!”说着便黑红着一张脸跑出去了。
“小黑是两个少数民族的混血,”谭硕见秦海鸥对小黑很有好感,便给他讲小黑的经历,“当年龙哥组织驴友团给山区的少数民族儿童捐款,小黑从大山里出来学手艺就是由龙哥资助的。他感激龙哥,学成之后就一直留在这店里。”
秦海鸥仔细听完,点了点头。
这时阿四说道:“赵非怎么还不来!”
“谁想我呢?”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上斜挎着一个帆布包,胸前挂着一台小巧的相机,进来后见两条沙发上都坐着人,便拖了一把竹椅子在方桌旁坐下。
谭硕拍拍秦海鸥的肩介绍说:“这是小秦。”又对秦海鸥说,“这是赵非赵大师!职业摄影师!在镇上开了一家照相馆。”
“赵老师好。”秦海鸥说。
其他几人并没在意秦海鸥对赵非的称呼,只当他也和谭硕一样是在开赵非的玩笑,就连赵非本人对此也是一笑了之。但谭硕却知道秦海鸥恐怕是真的对赵非的“大师”身份深信不疑,才会如此尊敬地称呼他。谭硕看了秦海鸥一眼,正想着怎么向他解释,却听赵非问道:“小秦你玩摄影吗?”
秦海鸥摇头:“不太懂。”
赵非“哦”了一声,脸转到一旁,没了下文。
谭硕趁赵非去洗手间时悄悄对秦海鸥说:“这家伙傲得很,对谁都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说完见秦海鸥似懂非懂,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阿四见人已到齐,便招呼大家上桌开吃。这时凉菜已经上全,热菜正陆续上来,小黑又抽空拎来一桶自酿的荔枝酒,阿四就张罗着给大家倒酒。他首先看向秦海鸥,伸手去拿秦海鸥的杯子。秦海鸥说:“我不喝酒。”阿四一顿,笑道:“意思一下总可以的吧!”秦海鸥紧张起来:“我真的不能喝酒。”阿四的笑容僵了僵,不再劝他,转而给谭硕倒酒。
谭硕上桌后便立刻吃了起来。这里的人彼此熟悉,谁也不会客气,加上他年纪最大,更加有恃无恐。他刚塞了满嘴的东西,就听见阿四和秦海鸥之间的对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对话已然结束了。他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咽,编了个理由对阿四解释道:“他真的不能喝酒,他酒精过敏。”阿四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谭硕深知阿四这人向来死要面子,不巧今天还是他的生日,秦海鸥这态度已经把他得罪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谭硕于是不去管阿四,自己动手给秦海鸥倒了茶水,告诉他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就放开去吃。秦海鸥听了,伸手扶了扶茶杯,却没碰筷子,直到其他人都倒上了酒,坐下来开始夹菜,他才最后一个动了筷。
秦海鸥默默挑拣着不沾辣椒的菜吃,其余四人却边吃边聊,气氛热烈。阿四尤为兴奋,在曹楠和赵非的夹击下,他不仅话特别多,酒也喝得特别快。谭硕刚开始还和三人碰了几次杯,但随后他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当三人将那桶荔枝酒喝得快要见底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两大碗米饭,正准备盛第三碗。这时小黑又过来关心他们吃得如何,见到那空了的酒桶,眼睛都瞪圆了,拉着谭硕道:“谭、谭哥,这酒喝起来没什么感觉,但其实很、很容易醉的,你们怎么喝得这么快!”
谭硕捧着饭碗向那三人看了看,表情很是无辜:“快吗?我都已经吃了两碗饭了!是吧小秦?”
秦海鸥抬头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时阿四和曹楠又嚷嚷着让小黑上米酒。小黑犹豫,谭硕便拉过他悄声道:“你就让他们喝吧!今天阿四心里有事,你别扫了他的兴,由他们去闹好了。”说罢又以眼神催促他快去拿酒。
小黑有些惊讶,却立即照办。两坛米酒上桌,很快就被瓜分掉了一坛。三人知道谭硕没怎么喝酒,又纷纷向他劝酒。这时谭硕已经吃了个饭饱,几杯酒下肚虽有微醺,却远远没到喝醉的程度。可阿四等人就不一样了,不仅浑身喷发着酒气,说话时连舌头也捋不直,三个人歪靠在各自的椅子上,不时发出呵呵的傻笑。
不一会儿赵非站了起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摸摸肚子道:“不行,我得去……去尿一泡。”
曹楠也站起来,抓着赵非不撒手:“我也……要尿!”
“一起尿、一起尿!”赵非说罢,两人便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谭硕看了一眼醉醺醺趴在桌上的阿四,回头问秦海鸥:“你吃好了吗?”
秦海鸥说:“吃得很好,谢谢。”
谭硕感到很满意,因为只要秦海鸥吃好了并且没有喝酒,他就算圆满完成了珠珠交给的任务。他慢悠悠地给自己盛了碗汤,正打算劝秦海鸥也喝点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号码,皱起眉,对秦海鸥道:“你喝点汤,我去接个电话。”说着便起身向阳台走去。
谭硕一走,隔间里就只剩下阿四和秦海鸥两个人。阿四安静地趴了一会儿,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向沙发迈了两步,又退回来一屁股撞在桌沿上。秦海鸥怕他摔倒,忙起身去扶。阿四感觉到身边有人,缓慢地转过头来望着秦海鸥。他的眼里布着血丝,鼻孔呼着热气,那眼睛似看着秦海鸥,却又似透过秦海鸥瞪着别的地方,通红的脸上交织着痛恨、迷恋又疯狂的神情。
秦海鸥被他这模样吓住了,只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阿四显然已经醉得糊涂,嘴唇喃喃蠕动着,发出连串模糊的音节,秦海鸥凑近一点努力去听,却突然被他一把按回到椅子上。
阿四按着秦海鸥的肩,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用力摇晃了一下身旁的人,沙哑的声音总算变清楚了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甩了我……你他妈居然甩了我!”
秦海鸥一怔,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四章
阿四恨恨地说完这句话,一时间又没了声响。他的手从秦海鸥肩上滑下来,用力钳着秦海鸥的胳膊,两眼呆望着杯盘狼藉的桌面,愣了一会儿,眼里突然流下两行泪来。
“悠悠……”他小声咕哝着,“你去哪儿了?……你别走,你不要走……我还欠你二百块钱没还呢……”他说着说着眼泪就越淌越多,泪水从他发红的眼睛里涌出来,在脸上淋出一道道凌乱的泪痕,不一会儿鼻涕也流出来了,淌过嘴巴上的油渍,和眼泪一起汇聚到下巴尖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左手扶着桌子,右手抓着秦海鸥,脑袋在二者之间不住地摇晃,浑身都在抖。
“我、我这么爱你……”他哽咽着,“陪你爬……雪山,过草地……那混蛋有什么好!你跟他跑……跑了,我怎么办!我他妈怎么办!怎么办……”
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哭,脸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泪水、汗水、鼻涕、唾沫糊作一团。秦海鸥被他使了死力气抓着,动不了也不敢动,扭头看看阳台,只见谭硕听着手机在阳台上来回走动,手在空中不停比划着,似很焦躁。他于是打消了叫谭硕回来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把阿四的身体扶正了些,心里对他充满同情,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干巴巴地劝道:“你别哭啊。”
阿四低垂着头,也不知究竟听见了没有,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他把左手从桌上缩回来,胳膊肘却碰翻了一只酒杯,杯子滚到地上摔得粉碎,杯里的残酒沿着桌缝往下滴,全滴在他的裤子上,他也毫无知觉。他将两只手都抓在秦海鸥的胳膊上,仰起湿漉漉的脸,嘶哑地哀求着:“悠悠,你回来吧……你回来吧!”说着身体就往下滑,随后“通”一声跪在了一地的玻璃碴上。
秦海鸥慌忙拽了他一把,拽不动。这时阿四终于放开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转而抱住一条桌腿,像一团软烂又固执的泥巴,哭着把额头往那条木头上顶。
秦海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秦海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太懂得男女之间那些暧昧的暗示。同龄人初恋的时候,他在弹琴;同龄人闹分手的时候,他在弹琴;同龄人分分合合在情场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他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弹自己的琴。如果说他真的有过什么情人,那情人便是他的钢琴。他知道恋爱中的人很快乐,失恋的人会难过,但他仅仅是知道而已。他从没想过一个男人为了感情能神伤到痛哭流涕的地步。他并不了解阿四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阿四哭得如此的伤心,好像他的心已经碎得如这一地的玻璃,再也粘合不起来了。秦海鸥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听普契尼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