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是……”
程默脸色微变,欲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他们正路过一栋教学楼,此时有两人边说着话,边下楼梯。
一人满头花白,戴着老花眼镜,身形微胖,拿着一份材料讲述着什么。
另一人还是少年,瘦高个子,皮肤黝黑,眼睛亮亮的,在认真倾听。
那两人看到了他们一怔,同时出声——
“程默?”
“程老师?”
☆、程老师,好好干啊
程默和老者打了个招呼,“李老师。”
“嘿真是你小子。”李教授笑着走过来,回头又看了一眼少年,“文骏,你也认识他?刚才听你叫他老师?”
周文骏站得端端正正,有些不安地看着程默,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又低下头小声说,“程老师是在高中教过我一段时间的老师。”
“我想起来了。”李教授道,“我记得你大四的时候回你老家的高中实习过,来来来,外面热,去我办公室聊会儿?”
程默说,“行。”
钱深落后了几步,宋一琳问,“不走?”
“不是……我说……”钱深呆住,“哎操敢情我们四个人里面只有我是学渣吗?这种冲击就像隔壁经常遛弯碰到的老大爷,其实是亿万富翁一样大。”
“面对现实吧钱先生。”宋一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人蠢不是你的错,不用太自责的。”
钱深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点的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吗宋女士?”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宋一琳从后面推着他走,“面对现实吧小深深。”
======================================================================
一个老师,一生中会教出千千万万的学生。尤其是像李教授这样的年纪,教出的学生已经称得上“桃李满天下”。
所以,要老师记得所有教过的学生的名字,就有点苛求了。
但如果时隔多年,老师还能叫得上的名字,说明这个学生,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印象又分两种。
一种是好的印象,一种是坏的印象。
程默给李教授留下的,两者皆有。
李教授是文学院的教授,他上课有自己的规矩——学生无论什么原因不许请假,缺课三次,就算不及格。
不管考出多高的分数,摆出多好的姿态,该挂的科,还是得挂。
所以事先摸清他脾气的学生,大部分都很乖。极少数稀里糊涂逃课的,只能重修了。
程默在上文学赏析时逃了很多次课,却神奇的没有重修。
不是因为期末考成绩太好让李教授觉得应该网开一面,而是这位程同学非常固执地走上了论文刊登期刊换学分的道路。
李教授特意关注了下事态的后续发展,程同学还当真成功了。
此后,关于程同学的消息很多,譬如当选了学生会主席又因为工作繁重让位,譬如去B市参与“捭阖杯”辩论赛舌战群雄等等。
所以毕业论文导师选择学生,他就选了程默。
他想看看这位特立独行的学生,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结果程默在对待学术的时候,不像他想的那么刺儿头。少年才华外露,轻狂张扬,却也能潜心认真、专注仔细。
在某一刻他觉得,这孩子,前途似锦。
毕业典礼时,校长会和每届学子说,“祝同学们事业有成,前程似锦。”
这是一句官方的套话,不见得所有的学生都能“前程似锦”,不少人会成为芸芸大众中的普通人。
但他相信,程默是不一样的。
======================================================================
“我回老家当老师了。”程默说。
李教授怀疑自己没听清,“什么?”
程默解释,“在我们那里的一所高中,教语文,好几年了。”
“你怎么……”李教授不可置信,“有那么多工作可以让你大展拳脚,你怎么偏偏……程默你要知道,人没几次机会去选择的,一旦选错了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程默笑了笑,“我心里有数的教授。”
“你有个屁数!”李教授情急之下爆了粗口,“我记得你当时已经保研了,为什么没来上学?年轻人不要因为什么情情爱爱的事儿耽误自己的前程,还是想躲懒?我跟你讲……”
“老师。”程默平静地看着他,“我现在挺好的。”
“你!”李教授哼哧哼哧喘了几口气,喝了口茶后也慢慢静下来,“有什么好,能有什么好,你本来应该去……算了,我年纪大了,你就当我这个固执的老头子多说几句,我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觉得好的,你们年轻人不一定觉得。我只是……程默,我只是……”
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说,“教书育人,很不错,不错的,程默,你长大了。”
想了想,他又说,“做了一份工作呢,别浮躁啊,你要用心去做,别像读大学那会儿一样,尽敛些自己喜欢的,能躲懒就躲懒。你现在是个老师了,我再说教你也会觉得我啰嗦,我最后再说一句,程老师,好好干啊。”
程默,你长大了。
程老师,好好干啊。
程默眼眶一热,赶紧转开眼,他怕自己没出息地哭出来。
李教授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
周文骏一直站在旁边,他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插不上话,本来急得满头冒汗,但听着听着,他沉默下来,垂着头,两手握拳垂在腿侧,握得死紧。
等程默一行人告别李教授要离开时,周文骏叫住他,少年没敢看他的眼睛,乞求道,“程老师,我们……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你给我点时间行吗?”
程默的脚步慢了下来,走几步后,还是停住了,“可以。”
程风看了看程默,又看了看周文骏,若有所思。
=====================================================================
程默和周文骏沿着一条幽静的小径一前一后走着,两侧是郁郁的梧桐,遮蔽了大半的暑气。
“程老师!”周文骏一直跟在程默后面,他既不敢开口叫住程默,又不敢走到前面去,眼看着这条路快走出头了,他终于喊了一声。
程默没回头。
周文骏鼓起勇气上前,可是看着这个人,他像被人卡住喉咙,憋得满脸通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四年前,三中来了个新的实习老师,他只教暑期补课的一个月。
他看上去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但有着高中生没有的眼界、思想和学识。
和小县城里被应试教育压着苦学,满脑子远大前程和未来理想的孩子不同,他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
同学们很喜欢这个老师,自己也不例外。
而他似乎,也是对自己青睐有加的。
他说起过他的母校N大,从这个学校的环境到各院系教授的习惯,甚至是一个关于“石头和梦想”的故事。
其实很多人在成长道路上都会遇上一个指引者,像光,或是灯塔,然后不断学习和模仿,最后,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程默对周文骏来说,就是这样的指引者。
当时他就下了决心,要去N大。
他知道他保研了,那他就可以成为他的学弟了……
但是,大部分的事情不是说说而已,就像大部分的人没那么高的天赋和资质。周文骏是个刻苦读书的学生,却不是个天资聪慧的学生。而且除了比别人用功外,他别扭、敏感、自卑、内向,一无是处。
所以他一直在作弊,靠着偷来的好成绩,至少别人看他的眼神就不是看一个不好相处的普通学生,而是个不好相处的学霸。
只是作弊得到的成绩,总是戳穿的。
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不好相处的普通学生”,甚至会成为“不好相处且作弊的惯犯”,所以,他不承认。
一念之间,他想到如果在程老师眼里,自己的优秀完全是假的,那他会怎么想?
不,不行。
他要告诉程老师,他没有作弊。
……
往事一经回想,竟幼稚得有些可怜。
其实,只来教一个月的实习老师,怎么会对这样的小插曲耿耿于怀,还真当自己是全宇宙中心和焦点呢?更遑论,程默已经离开了,他可能根本收不到这个消息。
周文骏的喉结微动,给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
程默转过身看他,“你没有对不起我。”
周文骏红着眼睛,“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就不会……还是为了这种不知悔改的谎话,我……程老师,我……”
“你是靠真才实学考高分,还是作弊考高分,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对不起,对不起的也是被你虚假成绩压下去的学生。”程默淡淡说,“那件事本身,是我在不该接电话的时候接了电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周文骏急得想拉住他,刚一伸手又讪讪收回,“我考上这儿的分数是真实的,不是作弊得来的!我考来N大,是想找到你和你当面道歉,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周文骏目光释然,“高中的时候我总想证明些什么,比如说我是与众不同的,和老师你一样有才、厉害,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勉强考来N大,拼命读书才赶得上不那么认真听课的同学。”
他认真地道,“但我会实事求是的对待今后人生的,就像老师以前说的,努力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找到我喜欢什么,可时间还长,我总会找到的……老师,我说这些不是逼着你原谅我,能让我心里好受,我只是真心实意想和您道个歉,您教得那么好,我却辜负了。”
程默看着他,没说话。
周文骏变了。
变成了自己当年希望他变成的样子。
坦率、认真、努力、坚持。
四年前的事,很多因素夹杂在一起,电光火石碰撞点燃,燃出一场悲剧。
周文骏的电话,父亲的催促,程默的接电,以及突然撞来的车。
人人有错,无一例外。
但没道理让一个本来可以更好的少年背负着罪孽过下半辈子。
程默以手遮住眼睛,哑声说,“今天的太阳真刺眼。”
“周文骏,人是要向前看的。”他不知道是对周文骏说还是对自己说,“别巴着过去不放。”
☆、我们尝试一下?
从N大出来后,程风发现程默有点儿不同。
要说怎么个不同法,他也说不上来。
大概就是看上去更……更热爱生活?
“我□□不够意思默爷!”钱深大呼小叫,“都学霸了还藏着掖着,这么低调干嘛?”
程默平静地怼了一句,“你也没问啊。”
钱深:……
“老宋!”他说,“你看这是兄弟该说的话吗?枉我掏心掏肺,结果人家憋着大招都不说。”
宋一琳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爱炫,抢到个演唱会内场门票也能发三条朋友圈,大神之所以是大神,因为人家根本没觉得这些事儿是个事儿好吗?”
钱深捂脸,“宋一琳咱说归说,别老抢白我的糗事,你哪边的啊?”
宋一琳一脸严肃,“正义哪边我就是哪边。”
钱深哑口无言。
“我发现这妹子很威武啊。”程默小声对程风说,“钱老板真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那也得愿意被收拾才行。”程风说,“我看钱老板愿意得很。”
=============================================================
四人小分队一路闲聊,走走停停,不多时就看到前面的一处斑驳的老城墙。
老城墙下停了一溜的黄包车,很多车夫坐在车凳上,上半身赤膊,肩上背着一块湿毛巾,不时拿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
“坐一圈?”程风提议。
“好啊!”钱深兴致勃勃地接过话。
四个人雇了两辆车,程默和程风一辆,钱深和宋一琳一辆,一前一后的绕着城墙走。
拉程风和程默的车夫是个热情地中年汉子,“你们是游客?这大热天的跑来玩儿啊。”
程风说,“可不是,今天得有40度。”
电动黄包车的车把上挂了个小电扇,风呼呼地吹,这小电扇虽小,风力倒是很强劲,将黄包车的棚子吹得震荡,车夫道,“关于这城墙有首歌,你们没听过吧,我唱给你们听。”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花马,带把刀,从你家门前抄一抄,问你吃橘子还是吃香蕉。”车夫吊嗓子哼了几句,“这城墙啊,里十三,外十八,这要是搁以前,大车小车没这么多,我倒是可以带你们绕一圈,掰着手指给你们数数。”
“十三座城墙连在一起,就是朱元璋头像。”程默笑了笑,“师傅你很专业啊。”
“哟,你这小伙子还知道这个,年轻人读过很多书嘛。”车夫显然很诧异,也很有兴趣,“那你知道为什么要修这些城门吗?”
“朱元璋觉得六朝帝都都在这里,可每一个朝代长命的,就听了刘伯温的话,弄了这个内十三和外十八城门。”程默说,“不过后来明朝还不是迁都北上了,连后来的国民政府也没长久。”
“碰到行家了。”车夫啧了一声,“这地儿啊,按照咱旧时的说法,那就是龙脉隔绝的地方。”
“风水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啊?”程默感受到衣角被扯了一下。
“这位滔滔不绝的文科学霸。”程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您能拔冗理我一下吗?”
程默乐了,“能能能,太能了。”
程风打开一张照片凑过来,“刚拍的。”
程默一瞧,程风抓拍的是城墙的一角,城墙破旧,石块里长出青苔,再往上,还能隐约看到城墙上虚化的角楼,一只疾速掠过的飞鸟虚影,然后配上夕阳落日的余晖——今天有火烧云,色彩稠丽蜿蜒如锦缎。
陈旧和绚丽,历史与现在结合在一起。
嗯,不错。
程默诡异地想到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他抬头,“你居然还有摄影方面的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