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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旧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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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念看着他,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把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尽管她在尽力掩饰,但她整天恹恹不振的事实还是被安铭臣发觉。他提出去医院,被黎念拒绝,又提出度假,这次黎念想了想,没有反对。
  两个人腾出一天的时间研究路线,又腾出了半个月的时间专门旅游。黎念很认真地按照网上介绍的最佳旅游线路来安排行程,安铭臣站在一边听着,对她的建议不发表任何意见。
  于是两个人第一天一起去爬山。再于是没还走多久就已经气喘吁吁的黎念遭到了安铭臣的取笑,说她爬山的速度还不如不远处那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说完他还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她的胳膊,用一副评价物品好坏的客观口吻说话:“胳膊比那位老太的拐杖粗不了多少。”
  黎念恨恨瞪着他,索性真的赖在原地不走了。他们凌晨起床爬山,本是为了爬上山顶看日出,如今被她一折腾,预算的爬山时间已经过半,他俩却离半山腰还差得远。
  安铭臣瞧着她赌气的神态,淡淡地笑,把相机放回套子里,背过身,然后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稍稍转过头,对她说:“上来。”
  黎念的模样有点儿呆。她很想确认一下安铭臣此刻是否正常:“你真的要背我上去么?”
  他挑了挑眉,还是那两个字:“上来。”
  黎念顿了一下,乖乖趴上去,安铭臣托了托她调整姿势,慢慢地向上走。黎念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胳膊上,把胳膊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歪着头,可以在渐渐明亮的光线中看到他行云流水般的英俊侧脸,沉静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以及抿起的唇线。
  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庞,不适合沮丧和绝望。黎念抱住他脖子的双手紧了紧,伏在他的背上一声不吭。
  黎念和安铭臣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算是安静,却极少会像现在这样让人感觉很乖巧。安铭臣挑了一个空当突然回头,果然看到黎念没来得及掩饰的咬着唇角的表情。
  那分明就是一副“我很纠结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安铭臣忍不住又开始取笑:“现在累的是我吧?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发愁?”
  黎念声调起伏成一条直线:“我只是怕你突然一个不稳,把我从半山腰给摔下去。”
  他“啧”了一声:“你再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真有这个可能。”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再次打破沉默:“念念,把我的手机拿出来。”
  黎念依言而行,他瞥了一眼,双手把她向上面顶了顶,接着指示:“调出相机,给现在我背你的样子拍张照片。”
  “……”黎念黑线,把手机收回去,“这个就不用了吧。”
  “为什么不用?”安铭臣显然十分理直气壮,“这是你虐待我的罪证。”
  “……”
  第二天天气正好,两个人去了海边的沙滩。安铭臣试图教她游泳,黎念看出他眼里的不怀好意,死死抱住救生圈不肯撒手。安铭臣目的未遂,只好在沙滩上堆沙雕,后又借机报复性地把她压在沙滩上打滚。后来两个人都脏兮兮,他便顺理成章地把她带到海里,然后再在一个黎念疏忽的时候,把她的游泳圈出其不意地扔出去一米远。
  黎念没有防备,立刻掉进海里,被迫狠狠呛了水。等安铭臣把她托起浮出水面后,她已经咳得流了眼泪。安铭臣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又以一副“我比你资格老”的口吻说:“这是学游泳的必经之路,呛几口水之后就会了。小时候老头教我游泳的时候,就直接把我扔进了游泳池里,学不会不准我上去。那一下午我都在里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等晚上学会了,就开始喜欢上了。怎么还咳嗽?好点儿了没有?”
  他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试图凑近了察看她的状况,黎念没好气,伸出手把他那张俊脸狠狠地推了回去:“你家游泳池的水有这个难喝么?!”
  于是可以想见,黎念当天没学会游泳,安铭臣当晚也十分不好过。
  后来连续碰上两天阴雨连绵的天气,两个人窝在酒店看电影,上网,玩扑克,或者干脆在床上赖一整天。安铭臣翻出手机里的图片给她看,其中有一张是黎念皱着鼻子站在花园前面发呆的模样,微微鼓着腮帮,表情像是很苦恼。
  照片的角度不大好,很明显就是偷拍。黎念伸手去抢,安铭臣不给,还很从容而淡定地翻出下一张给她看。
  这张里面有两个人,其中她是穿着吊带睡裙侧卧的模样,双臂露在被子外面,正很紧地抱住安铭臣的胳膊,头微微仰起,嘴唇贴在他的肩膀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抓拍到,她竟然是难得的睡得香甜。
  黎念很头大,安铭臣却笑得十分开怀。“我还没给这些照片取个统一的名字,”他低下眼,装作沉吟的模样思考了一下,慢慢说出三个字,“唔……艳照门?”
  安铭臣话音刚落,就立刻被黎念从床上踢了下去。
  这半个月就像是指缝里的水,眨眼间已经消逝得飞快。旅游地点阳光毒辣,安铭臣每次出酒店前都很仔细地检查黎念的遮阳帽有没有戴好,鞋子里有没有藏了沙子。他们去附近的果园偷青果,吃当地的名小吃,穿复杂的民族服饰,在亭子里吃用凉水浸好的水果,以及请脸红的腼腆青年或者女孩子为他们拍照。
  黎念努力抛开工作抛开杂念,连手机也不开,完全抱着好好享受和好好留念的心理来面对这一切。她似乎许久都没这样快乐过,每次闻着安铭臣沐浴后的香气,就觉得十分心安。可她又似乎许久也没有这样压抑过,每次夕阳斜照,红彤彤的晚霞映红人脸的时候她就觉得十分难过。
  离旅游结束的时间越近,她就越不安。她越不安,就越难以入眠。
  等他们重新回到T市,黎念蓦然发现时间已经过的这样快。T市的秋天很短,夏天过去,天气转眼已经迅速变凉。安铭臣亲手栽下的花朵在他们旅游前还开得很好,回来的时候许多却早已衰败,花瓣红红白白地落在地上,假如配合上夕阳晚霞,以及一首老歌,就很能渲染出一种伤感与苍凉。
  掐指数数,距离黎念和安铭臣曝光结婚已经将近半年,但还是有媒体在乐此不疲地报道他俩的事。其中有一张照片地点竟然还是在超市。那天黎念兴致上来,提出要自己做饭,之后便说干就干地去了附近超市采购食材。安铭臣那个时候刚刚回家,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自然是要“伉俪相携”地和她一同去。
  不想却被人拍到。那时候安铭臣还没来得及换下上班正装就陪她过去,举手投足间身材显得格外挺拔与颀长。他走在前面推着购物车,黎念挨在他身边,则很是有点迷惑地对着一众疏菜东张西望。他俩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那是那一幕看上去,两个人竟然仿佛真的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人养出不少习惯。比如说黎念在安铭臣的时刻监督下习惯了每天三餐都喝粥养胃,也习惯了外出拍戏时按时打电话报备时间地点,还习惯了床上总有另一个人霸占一半空间,她在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清香气的情况下慢慢进入浅眠。
  黎念想,假如安铭臣是一个导师,他必定也会做得很成功。这样强大的细雨润无声招数,让她在最终试图抽丝剥茧的时候,如他所愿的那般发现自己已经剪不断理还乱。
  半年之前的每一天,她都如蛰伏的蝉一般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可如今这一天终于像韩道精确计算的那般即将如期而至的时候,她却悲哀地发现,她已经开始自乱阵脚。
  十九、
  两人从度假村回来,自下了飞机的那一刻,气氛就开始渐渐变得微妙。秦鹭带着微微蹙起的眉头来接机,在见到安铭臣出来后明显松了口气,小跑着迎上来,旁边有人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秦鹭立刻很有效率地把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一长串都没有停歇,安铭臣很认真地听着,脸色淡淡的,只是在末尾的时候“唔”了一声,语调里带着惯常的慢条斯理:“我现在去公司。”
  他这一去就是三天没有回来。黎念自己待在家,思量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上网。找到财经版块,翻到股票的K线图,发现事实果然如同韩道预料的那般,EM珠宝股价近几天一直都在一跌再跌。
  韩道之前曾告诉她:“EM珠宝是老牌子,资金雄厚背景也硬,但是有许多老头子占着高位只吃饭不干事。以前安家老爷子手段温和,为人爽朗,把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自然不动他们。但安铭臣跟他家老头子不一样,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商人。在他眼里,利益是第一位的。”
  “安铭臣上位以后,前几年他着手发展,并购打击其他企业,EM成绩不错,自然会受到这些老家伙们的支持和拥护。但如今企业大了以后,他一把矛头对准企业内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虽说这些老油条对公司发展没什么用,但对整人耍阴相当有研究。正好安铭臣最近有扩展其他业务的计划,罔顾这些人反对,把资金抽调出了相当大的一笔。弹劾书还不好写?鸡蛋里挑骨头还不容易?安铭臣如果成功了,就代表这些老前辈们真没什么用了,安铭臣要是失败了,公司将会损失惨重。他现在处在两难境地,小念,你这个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公司最大的悲哀就是内讧。制衡和角力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招数,见招拆招如果拆好了自然好,就怕会唇亡齿寒。老家伙们糊涂了,对一个自家后辈出手,其实还是在自寻死路。我们只不过是在外面推了一把,助他们一臂之力罢了。”韩道抿完一口茶,接着说,“看着吧,这些老家伙们的心还是挺狠的,弃卒保车的阴招他们做得出来。”
  他想了想,又慢慢补充了一句:“改革总是会遇到阻力,这是必然的。但实话来讲,假如没有我也跟着在旁边做帮衬,那些老古董们都斗不过安铭臣。没有你跟我阻挠,最长一年时间,他就能把那些人从EM里踢出去,甚至说不定EM珠宝成绩还能翻一番。”
  黎念迟疑了一下,问:“总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安家老爷子还健在,他们就这样轰轰烈烈搞内讧么?终究还是会被调停吧?”
  “你不了解安铭臣。”韩道说,“安家老爷子最近在国外度假呢,一年半载回不来。安铭臣不是那种乖巧的人,一不会把这事对他爸说,二呢,他爸对他也有意见,被他那些老战友老朋友们一忽悠,不同意安铭臣改革是其一,甚至想着拿这事儿给他点儿颜色看看的可能说不定也是有的。”
  按照新闻中报道,EM珠宝早前几日的股价波动就十分异样,更有媒体直指其暴涨暴跌是其在造局。EM人事动荡,两天内连换高层三将。从他们度假回来的前一天,那张EM珠宝的的K线图就开始呈震荡下滑的趋势。
  但黎念分明记得,回来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床上一起玩扑克。黎念当晚输惨,被安铭臣威逼利诱要叫十声“老公”,黎念反咬一口说他出老千,安铭臣要求她拿出证据,她自然拿不出,安铭臣不怀好意地去捉她,黎念逃出卧室,但终究还是被他逮住扔回床上,然后他和她倒在床上一起开怀大笑。
  他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快活,眼睛亮晶晶,嘴角甚至有笑纹荡开,那些深沉和算计仿佛都离他远去。
  但黎念确认安铭臣是早已知晓她的动机的。
  有一次她洗完澡,偶然听到他在阳台上接电话。安铭臣的声音很低,中间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争执。而即使隔得很远,黎念也可以辨别出对方是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高音,口气听起来和安铭臣一贯持有的慢条斯理姿态十分的像。
  那一刻她心中某些一直忐忑的疑团终于得到了解释。她本来一直怀疑为何他们的关系在告知天下被媒体争相报道后,却还是得不到财大势大的安家的一点回应,而媒体也不约而同地对双方父母的背景条件都选择了缄默,如今答案终于明晰。只不过还是因为安铭臣的打点,他的手段依旧那么好。
  其实黎念也并不曾觉得这些诡异是出于巧合或者侥幸,只是当事实这样活生生地验证在她耳边时,还是让她有些无法完好消化。
  这次度假的时间正正好,正是安铭臣新开辟的酒店连锁开张时期,也是EM珠宝宣布竞购失败的下一周,还是与瑞尔与韩道的合作案提前完成却还没来得及验收的第三天。
  林子昭提醒过他这是瑞尔的关键时期,她也在暗示想要他的全部身家之后含蓄地问他那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事。安铭臣这样精明到变态的人,不会不知道如果没有她,幕后东家韩道未必会那么容易就把EM珠宝的股票成交价跌得那么彻底。
  其实细细回想起来,他们两人都是无声又默契地在做戏。安铭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接着戏伤的理由回来,看着她生硬拙劣的迎合,看着她因为紧张纠结而失眠多梦,看着她联手韩道设下圈套。而她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借着甜言蜜语和酒后醉言一遍遍试探她,看着他为掩饰眼底探究而侧开头,看着他笑意清浅,看着他步入陷阱。
  这些她早早就明白过来,她就不信安铭臣不懂。但这出戏还是以不可思议的顺利唱到了最后,两个人都假装沉醉其中,假装没有事发生,或者会有奇迹出现。
  黎念并不了解这其中真正的操纵过程。她费的脑筋不多,只是给了韩道想要的文件,告诉了他安铭臣的行程。所以当韩道打电话告诉她“我们做到了”的时候,她也不晓得韩道已经将安铭臣打击到了哪种地步。她曾经以为结果只要达到,程度或其他都无所谓,所以也不曾关注和在意。
  韩道曾经问过她三次相同的话。第一次是在最开始计划的时候,他末了问她:“小念,你觉得到时候你会后悔么?”
  她淡淡一笑,很是觉得荒诞的口气:“怎么会。”
  第二次是在她第一次给他某些资料的时候,他对她说:“小念,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想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要后悔来得及。”
  黎念如今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表情,已经有点儿模糊,但大抵应该还是没有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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