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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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春节我没有回家,除夕夜那天我打了一个半小时的长途,程欣一直让我别挂电话,她说家里正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我们吃着聊着,这样一家人也像是在一块过年。当时我和万海涛正盘腿坐在床上吃着从店里打包回来的全家桶,手机开着扩音,万海涛也朝电话嚷嚷了几声,说让他们放心,在外面他会照顾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不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我便将一整只鸡腿塞进了他的嘴里。
深圳几乎没有冬天,要冷也就冷上那么一段时间。四处绿化做得很好,道路旁栽种的树是我在家乡未曾见到过的,树枝上都挂着长长的根须,似乎是在这潮湿的气候里它们能够隔空吸取养份,一棵棵生得枝长叶茂。
在这里,有些畏惧高温的人不爱出门,尤其是怕被紫外线晒伤皮肤的姑娘们,她们出门的必备品是遮阳伞,五颜六色装点着被烈日烤灼的小镇。可这里一到夜里便是另一番景象,几乎镇上所有的漂亮的女孩子都会在晚上七八点出门,一个个穿得凉爽性感,霓虹灯下的脸更是妩媚精致。刚来时,万海涛沉醉在这样一副景色之中,时常拉着我趴在天桥上看路过的女孩儿们,顺道发表自己的意见。一般他说什么我就附合什么,这一切在他眼里是美好的,充满诱惑的,但对于我来说她们就如同花店里的鲜花,我能做到的仅仅是欣赏。
后来万海涛再没拉着我去过天桥,眼光也不再在姑娘们的身上停留,他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女孩儿,越是好看的就越是脏。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也觉得这种话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口中说出来有些不合适,他告诉我这些女人都是在夜店上班的,赚的都是卖肉的钱,他们KTV就有这样的,陪喝酒两三百,□□一两千。他不再称她们为“女孩”而是“女人”,似乎从他得知这些美丽的面容之下暗藏着的无耻交易后便对所有女孩都失去了信心,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
可他还是遇到了一个“女孩”,就在KTV楼下的奶茶店里,那女孩是里面的服务员,他叫她奶茶妹。我见过她几次,都是万海涛硬拉着我去的,说是喝奶茶其实就是想向我炫耀他独到的眼光。这女孩长得还不错,扎着又粗又黑的马尾,皮肤白皙也从不化妆,说起话时也是轻声细语的。从万海涛与她的对话中,我察觉到了这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我将这话同万海涛说了,他却满不在乎,并斗志满满的说一定会将她追到手。
这是他的初恋,怀着他年少的一切热情与纯真,怀着他对爱情所有美好的憧憬,然而就像许多人说的那样,初恋多数是无疾而终的。他成了多数人里的其中一个,并且以一种非常戏剧话的形式而结束。
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万海涛用员工内用券开了个包厢,说是给我过生日,并且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场所,这要是换作平日我肯定不会去的,但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要拒绝便是对不起他这份心意。我叫上了店里同我一起上班的两个女孩儿,万海涛则邀请了他单恋了三个月之久的奶茶妹,还有KTV里同他玩得最好的一个哥们儿。
那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喝酒,尝到啤酒的苦味之后,我几乎是屏住鼻息喝下去的,我更是难以理解万海涛这一年来是怎么用味觉来同这些啤酒打交道的。从小到大,我唯一喝过带酒精的便是自家做的酒酿,但那也是只陈了几天的新酒酿,味道甜美不说,而且还喝不醉人。一小支瓶酒我仅仅喝了三分之一,任凭万海涛怎么劝我都不喝。
他那天还要上班,只能隔一会儿过来一趟,于是他就让他兄弟带着我玩游戏,可是我太笨,一直都在输,输了却又不喝酒,摆明了是占别人便宜。酒不会喝游戏也不会玩我,最后只能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沙发上。后来万海涛又进来一趟,他知道我喜欢听孙燕姿的歌,便一连点了十几首她的歌说是让我唱,我接过话筒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伴奏响了起来他就在一旁催促我唱,我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声音有些放不开,屏幕上轮番滚动的歌词却慢慢勾起了陈旧的回忆,我又想起了那个下午,我与程浩坐在那张窄小的钢丝床上,听着同样的音乐,却各有各的心事。在离开家的这一年里,我并非时常想起他,没有刻意去想也没有刻意不去想,只是有时在街上见到了与他相似的身影时会有一刹那的晃神,会以为我还在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每当我回过神来,总也忍不住会失落。我知道,他在我心里的轻重并非取决于想或不想,他早就被我埋进了最深不见底的洞里,在我清楚意识到的时候这份感情便已经宣布死亡。
血缘,性别,还有那个生不如死的夜晚,这些都是命运为我通向他的路上所设下的重重阻碍,我又能拿什么来突破这一切呢?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我越唱越投入,当整首歌结束后,我发现包厢里的人竟变得有些过于安静,有的人看着我,也有的人看着屏幕,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有人推门而入才将这份静谧打破。
我知道接下来我要形容的一切有些过于梦幻和不切实际,但我当时是真的以为推门而入的是激起我唱这首歌所有情愫的那个人。他背着光走了进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能感受到他投射在我脸上的目光。几秒钟后,他走到万海涛的身边,脑袋朝我这个方向抬了一下,他问:“海涛,这就是今天的寿星?”
世界上有十几亿的黄种人,偶尔有一两个相似也不奇怪。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在他陌生的面容下我仿佛能看见程浩的影子,那是我无数次曾幻想过的多年之后的程浩。我几乎是用贪婪的、痴迷的目光看着他,每多看上一眼,便能多解一分我血液里已经流淌了多年的瘾症。这就像是一个犯了毒瘾的人目睹针管里的液体慢慢流入自己的体内,身体里千万只的蚂蚁渐渐沉睡,我也终于得以超脱。
“对,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程远,在这里和我相依为命的兄弟。”万海涛笑着回答道。他转过头来,嘴角挂着可有可无的笑:“歌唱得不错啊,在门口都听见了,我是好奇才进来看看的,你们接着玩,我就先走了。”前半句是对我说的,后半句是对万海涛说的。
万海涛告诉我,他叫梁硕,是KTV的老板之一,也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个。
第40章 第四十章
梁硕离开后,我接着又唱了几首,只是再没之前的那番投入,我拿起那支才喝了几口的啤酒接着喝了起来。我终于知道为何电视上的人总喜欢大口大口的将这液体倒入口中,因为那样就感觉不到多少苦味,只有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流进体内,酒精迅速蹿入血液之中,使人心跳加速,昏昏沉沉。
直到快过预定的时间,众人才想起还有一个蛋糕没有解决,和我一起工作的那两个姑娘为了点上了十七根蜡烛,万海涛将包厢的灯全灰了,众人围坐一团,一群年轻的脸被莹莹的烛光所照亮。就像以前在家一样,我闭着眼许愿,我想了很久才终于决定了许愿的内容。我想我是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将愿望倾注在一件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但人不就是这样,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怀惴着希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不那么绝望。
庆幸万海涛之前同众人打过招呼,让别玩蛋糕大战,那样服务生会很难清理。可我还是被奶油抹了一脸,他们都说这是过生日必有的环节。临走前,我独自去了洗手间,想要将脸上和身上的奶油洗干净。将眼镜摘了下来,洗漱台镜子里的影子是模糊的,半是摸索的将水龙头打开。
当天晚上我记得自己大概喝了有五六瓶啤酒,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上脸,可起来走动了几下身体便有些不受控制,洗脸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等我将脸抬起来时只觉眼前一黑,当我以为自己即将倒地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搀扶住了。
接着我便整个人倒进了他的怀里,在视听完全模糊的状态下我竟然能闻到他身上香水味,混合着一个成年男人特有的气味,身体竟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往他那边靠,这感觉很陌生,不由得使我心慌起来。
当视线恢复后,我便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转过身去,只见梁硕的手尴尬的举在半空中。我眯起眼睛努力的想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想当时的自己肯定很狼狈,因为他的笑声有些大,笑得我有些无地自容。
“嘿,没事吧你。”他说。
摸索到眼镜后我便立刻戴上,这人此时就近在眼前,他的脸比刚才在包厢里时看得更为清楚。我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对他说:“没事儿,就是刚有点儿晕。”
“怎么就你自己,海涛人呢?”
“他还要上班,哪有时候管我啊!”我尽量挤出一个自然的微笑给他。
“你这样行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还是在这儿等海涛下班你们再一起走?”
“我现在没事了,自己回去就行,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后,我两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手表对我说:“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过去了,里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自己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在大堂沙上坐着,等海涛下
了班再一起走。”
“好,你去忙吧。”
“那我走了。”
“嗯。”
梁硕一走,我深深的吐了口气,只不过是几句日常的交流,竟会让我觉得如此费力,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又掩饰什么,总之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也无法随心所欲操控自己的言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对着我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有些刻意。转过身看了看镜子时的自己,果然是一副狼狈的模样,被水打湿的刘海上还有未洗净的奶油,酒精将我的脸烧得通红,一路烧到了脖子以下。
自那次生日后,我似乎是喜欢上了唱歌,每当万海涛的员工内用券发下来,我便要催促着他给开个包厢。他也经常滥用职权的给我送些果盘和小吃,每次我都会带上店里的同事,薇薇五音不全,所以每次去了只管听和吃,小楠还不错,一般是我唱一首她唱一首。可她的精力不如我旺盛,一到后半夜便说嗓子疼不唱了,但我可以一直唱到天亮。
因为经常去的缘故,我和梁硕也慢慢熟了起来,见面时打招呼是自然,他得空了还会来包厢里坐坐。薇薇是个外貌协会,已经不止一次听她在我面前提到梁硕,似乎是被他迷得有些神智不清,还从万海涛那里打听到了他是单身的事实。她每当提到梁硕,小楠便在一旁泼冷水,她说梁硕肯定是有什么毛病,不然论他的相貌和条件怎么可能都二十五了还单着身。
最开始我也有着与她一样的疑问,但后来我知道了,并且这个悬念还是由我自己来打开的。
那天我没能找到人同我一块去唱歌,便一个人去了。万海涛给我拿来了几瓶啤酒和果盘,他说让唱到凌晨三点,等他下班再一起回去。我已经不再只是唱孙燕姿的歌,那会儿最流行的是beyond的歌,我几乎将他们的歌学了个遍,但最喜欢的还是那首《冷雨夜》。
似乎每次来都能碰到梁硕,他偏爱穿白色的刺绣衬衫,并且款式都差不多。我时常看见他与几个中年人进出,据万海涛说他们都是这家KTV的老板,梁硕站在这些中间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他不仅身材挺拨并且长得还好看,最重要的是他是里面最年轻的。每次见我他都会对我微笑致意,而我则会在下一秒低下头去,脸也立马烧起来。
KTV过了最热闹的时间段,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在我正在考虑接下来要唱什么歌的时候,梁硕推门而入,手里拿着酒和杯子。我已不是第一次过来找我,平常也只是在沙发上坐坐,像是专来我这儿休息一样,抽上一根烟,对着不怎么言语的我说上几句话,多数时候我只回复他一两个字,因为一同他说起话来我便要结巴,已经闹过好几次笑话。
他让我先别唱,陪他喝几杯,今天店里的生意太好,看他的神情似乎是有些累了。我放下话筒,顺便将声音调到最低。
他拿过来的酒很难喝,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我便猛烈的咳嗽起来,他靠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压低了声音说:“忘记拿冰块了,这酒就这样单着喝确实有些呛喉,当然醉得也快。”
“一股肥皂泡味儿。”
听完我对这酒的评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手却依然在我背后,从刚开始的拍打变成了由上而下的轻抚。我被酒呛的又是一阵脸红,这正好掩盖了我的不安。这样的气氛有些怪异,我与他似乎还没到如此熟络的地步,至少在我看来没有。
他说:“如果都像你这样,我这KTV怕是早就要关门大吉了。其实我对你挺好奇的,每次来都只是单纯为了唱歌,海涛每次拿过来的酒你都没喝吧?”
被他这样一说,我有些不好意思,言语之间觉得他这是在暗示着我与这个地方是格格不入的。接着他又说道:“在深圳这个地方待久了,再纯粹的人都势必要沾染上一些不好的东西,这是个纸醉金迷的不夜城,有人在这里沉沦,也有人在这里被欲望迷失了双眼,可是你,却像是百毒不侵,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这些。”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问我为了什么,逃避过去吗?也许是吧,我只是想要抛开过去的种种,期望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不管这个崭新的人生是平淡亦或者是凌乱,都不可能比先前更差。
“自从认识你以来,我便想证实一件事……”我正抬头准备问是什么事时,他的脸便已经贴了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吻使我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我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