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即兴表演-第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齐安东下来休息的时候四处望了望,状似无意地问:“陈衍今天没来啊。”
卢开霁从屏幕前抬起头,敏锐地盯了他一眼,又转开:“他说他迟点过来。”
齐安东没有追问,他觉得卢开霁看他的眼神充满审视,像农户提防黄鼠狼来偷自家的鸡。
他的第二场戏依然在法庭上,布景都不需换。现场座位和旁听人员的变更,以及郁高远装束的邋遢、站姿的萎靡显示出这和第一场并不是同一次审判。如果说第一场是一首阴暗的诗歌,第二场就纯粹是法制节目般的下等撕斗。
“我没有罪!”郁高远嘶吼到,他像一只被铁链锁在原地的疯狗,极有限地窜跳着,拼命向法官那边伸脖子,“你相信我,我没有杀他!”
随着剧情的进行,证人的出席,郁高远渐渐安静下来,他绝望地喊道:“我没有动手,我没有!”
陈衍就是这时来到片场的,一来就看到齐安东狼狈地在被告席为自己辩白。
旁听席上的老妇站起来,满脸是泪,喷着唾沫咒骂:“你这个杀人犯!你还我儿子!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害死我儿子,你还人模狗样地过日子!你不得好死!”
妇人是背对着陈衍的,但是摄像机的画面传到他眼前的屏幕上,让他看见老妇扭曲狰狞的脸,听见定罪的声音。
他的视线突然模糊,周围的一切都萎缩成黑影,只剩下那个痛斥齐安东的女人。
咚,咚,咚。
有什么声音踏在他心里,沉重地撞在胸腔。
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审判还在继续,郁高远痛苦不堪,几近崩溃。他每一次抱头大吼都在陈衍心里击穿一处空洞。
陈衍终于受不了了,转身快步离开。
陈衍进来的那一刻齐安东就看到他了,他的余光总会扫到陈衍身上,所以他白着脸跑出去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他盯着陈衍,震惊于他的失态,以至忘了自己该接的台词。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他对剧组道歉,然后对卢开霁道歉,“我们再来一次。”
他总觉得陈衍的眼神里有一些很危险的东西,似曾相识。他想忘了刚才陈衍的表情,却总在最该表现情绪的时候想起,让他的气势一泻千里。
连着好几遍他的表现都差强人意,最后卢老也只勉强点点头,说:“我们明天再来一遍,看状态会不会好一点。”
这不是齐安东该犯的错,卢老责备地看着他。齐安东左右安抚了一圈,还是安不下心,打了声招呼,跑出去找陈衍了。
第95章 95
一开始陈衍并不觉得自己病了。那一场戏唤醒了他的不安和压在心底的自责,但也只是对自己的一种审视,仅此而已。
到后来病入膏肓,他也再没有了发现的机会。坐在片场的越来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而且是一具时刻担惊受怕的躯壳。
察觉到陈衍失常的有两个人,卢开霁和齐安东,其它人都说编剧最近心情不佳,寡言少语。
卢开霁问过陈衍是否有烦心事,他答没有,一切如常。齐安东却什么也没问,他和陈衍相处的时间远不如卢开霁那么长,对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比谁都熟悉。只有对这种状态的陈衍齐安东是有优势的,他可以拍着胸脯说谁也没比他见得更多。
真是可笑,齐安东想,所求和所愿相差远矣。
《罪歌》还在继续演,演郁高远亲手把林浩言捧成万众瞩目的新星,他站在林浩言身后,双手握着林浩言的肩,看向镜子里一左一右的两张脸,说:“浩言,你看,你是不是有点像我?”
林浩言抓住他的手,说:“我怎么比得上您!”
他的眼里全是孺慕和崇拜,每一寸五官都在展现对郁高远全身心地顺从,郁高远脸上则是饱食后的餍足,仿佛被明月仰望过就能成为太阳。
“这时候郁高远心里是没有任何恶意的想法的,他连自己都骗过了!他以为自己是在提携一个没有出路的后辈,甚至为自己的高尚品格骄傲。”卢开霁拿着剧本对齐安东说,“所以他脸上一点令人不快的情绪都不能有,要全心都是明媚和愉悦。”
齐安东点点头,卢开霁又说:“再来一次,把你脸上食人魔一样的表情收一收。”
很长时间没有对他说话这么不客气的导演了,齐安东苦笑一下,对后面偷笑的工作人员耸耸肩。
他从头开始这一场戏的时候望了一眼陈衍,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兴许是担心两场戏之间的某个短暂空隙陈衍就会出事。
但陈衍一直没有出事,他总带着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坐在场边。卢开霁故意找剧本里的问题问他,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除了偶尔会突然忘记自己在做什么,然后茫然无措地拍拍自己的头,露出抱歉的眼神。
他实在很像一只打坏了家里花瓶的小狗,齐安东每次看见那样的动作就想走过去捏捏他的脸,跟他一起拍他的脑袋。
陈衍的后脑勺很圆,齐安东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别处,比如手微微一弯就能弧度恰好地捧住他的头。
他们有一场室内戏在监狱里,时间线上介于郁高远的两次审判之间。郁高远坐在床上,怔愣地看着林浩言从黑暗里显出身形,先是踢动碎石的脚,然后是半边面庞。
“你果然没有死,”郁高远冷静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宁愿伪造自己死去的假象都要送我上法庭?”
“我没有死吗?”林浩言轻轻地问。
“如果你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莫非是鬼魂?”
“不,我死了,你杀了我。面对现实吧,你杀了我!”
站桩在滑轨上滑动,营造出鬼魂前进般的景象,林浩言忽然扑到栏杆前,瞪视着郁高远,他的腰腹部有一块很大的血迹。
郁高远的眼睛睁大,目眦欲裂,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腰,和林浩言的伤口一样的位置,在他沾了灰尘的手指下方,血迹缓慢扩大。
林浩言的亡魂似乎要把郁高远从自己诗意的幻想中拉出来,否认那场谋杀有精神层面的意味,把它仅仅定性为嫉妒和恶毒——这是郁高远不能接受的。他意识到自己的犯罪并不是一部探究精神世界的文艺演出,而只是最为流俗的刑侦片段,永远无法被人铭记。
这种落差并未使他正视自己,他开始回避他杀死林浩言的现实,也就有了他在两场审判上的不同表现。深层和肤浅冲突贯穿了整部电影,《罪歌》的罪不止是谋杀的罪,不止是嫉妒之罪,也是郁高远这个人内心不可一世的罪名。
按卢老的话来讲,齐安东已经入戏了。他此时此刻就是林浩言——或者说郁高远潜意识中的林浩言——本人,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控制入微的同时与角色感同身受。
卢开霁刚认识齐安东的时候就觉得齐安东非常奇怪。
最初他觉得齐安东是体验派,他认为这个年轻的没读过什么书的演员很有天分,而且他出戏的速度快得惊人;后来逐渐又发现他会刻意控制自己的五官,似乎接近于表现派。
齐安东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怎么在演,所以每回他亲切和蔼地教新人演戏时都纯粹是一通胡诌。
这时他就正在享受酣畅淋漓的表演,站在滑轨上指着标示出的位置怒骂郁高远:“罪人!”
成片中会有无数这样的林浩言,从各个角度指着郁高远。
卢老喊了卡以后拍了拍手,夸了齐安东几句。
齐安东刚从戏里走出来,还来不及对卢老说什么,一抬眼,就看见陈衍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看着陈衍,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用的参照物是什么了。被他当作郁高远的那个物体,那个人,那个位置,是陈衍。
他指着陈衍骂了一句“罪人”,骂得淋漓尽致,怒发冲冠。他知道自己刚才发挥超常,气势磅礴,因此可以想见陈衍受了怎样五雷轰顶般的指责。
齐安东匆匆向陈衍走去,他走近一步,陈衍就往后退一步,卢开霁也发现了异常,转过身来,看见他的学生。
“别动!”齐安东说。
不过是演戏而已——这句还没出口,陈衍就跌跌撞撞地退出了门外。
他直追到一面巨大的广告牌下才追上陈衍。广告的背景是滔天巨浪,陈衍站在浪里,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抵抗他接近。
“刚才只是演戏,你忘了?还是你自己写的。”齐安东说。
“你也有份。”陈衍忽然说。
他还保持着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姿势,齐安东满头雾水。
“我身上的罪,你也有份。狄坤,李启风……单玉。单玉,如果不是你的话……”陈衍前言不搭后语,“所以不只有我,你也有份。”
齐安东细细端详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仍然分不清陈衍是不是脑子又坏了。他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包容回答:“是,我也有份,我和你一样。”
陈衍犹豫了片刻,他的胳膊微微下塌,防备降低。齐安东匆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我问你,你想不想杀人?杀了狄辉,好不好?”
这是他知道的最简单的判断方法。
陈衍被吓了一跳,好像齐安东是来蛊惑他的,或者来钓鱼执法。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杀人!”
他没有骂我,所以他还是疯了。齐安东叹了口气,把他抱在怀里。
反正他疯都疯了,醒过来也不会记得。
他用手拍着陈衍的背,顺便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在他的后脑勺上薅了两把。等陈衍安静下来,他才说:“你没有罪,有罪的人都进监狱了,你还在监狱外面,所以你是无辜的,对不对?”
“不对,”陈衍斩钉截铁地说,“有罪的人才不会都进监狱。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
齐安东一时语塞,他真以为这样的精神状况下陈衍会和小孩一样好哄,剧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是我的错,”陈衍说,“我把他害死了,我害了他们。”
“嗯……”齐安东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回答。
“可是你也有错。”他话锋一转。
齐安东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就是还对单玉的死耿耿于怀,对李启风和他绝交心意难平,对狄坤不得不直面那些龌龊的事充满愧疚,而已。他不明白陈衍为什么始终放不下,像他就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即便有,他也能迅速抛在脑后。
但是这时他只能说:“对,你说得对。”
似乎对自己有个共犯感到安心,陈衍渐渐不再颤抖了。
出来找齐安东的场记和助理一波接一波,远远地就看见他们抱在一起,齐安东对这些人视而不见。
就像他不在乎陈衍纠结的那些破事一样,他也不在乎自己的私人关系被人窥破,他这样的人就算裸身上市集也安之若素。
之后陈衍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病,依然只有齐安东和卢开霁知道。
外界盛传的却是齐安东的□□,说他专业素质不过硬,说他NG王,说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他每每演到关键的地方都难以进入角色,甚至还会在台词上打结,初出茅庐的新人都不会犯这种错误。但卢开霁并不怎么批评他,人人都说他对齐安东过于纵容。
“别理他们,他们知道什么。”卢开霁私下对他说。
“我懂,我不在乎。”齐安东回答。
他们心知肚明那些戏为什么拍不出来,因为陈衍总在一边看着。每当他要指责郁高远犯下的罪行时他就会被一股力量扯出来,那股力量告诉他陈衍正在旁边,听着他的话。
他没法说他有罪。
“小衍,你最近累不累,要不要回家休息几天?”卢开霁温和地拉着陈衍问。
“不累,”陈衍摇摇头,“拍完这部戏我就没什么牵挂了,我要看着它完成的。”
一旁竖着耳朵的齐安东心头一紧。
第96章 96
齐安东反反复复想着陈衍那句话。
其实那句话不必以过于悲观的角度解读,但结合现在陈衍的精神状况,似乎乐观地去看待才不正常。
他很想晃着陈衍的肩膀问一问什么叫“没有牵挂”。
卢开霁也被吓了一跳,他换了个说法问:“小衍,你这是不打算写东西了吗?”
“我……”
陈衍回想自己最近写的剧本,除了上辈子未竟的事业外他都是挑拣着接活,那些电影和剧集写得好坏无非是一个质量问题,不会对他产生更大影响,更不会让他牵肠挂肚。
虽然都是亲生的,也有亲疏之分,有的孩子你放不了手,有的却长大后就不管不问。
《罪歌》是最后一个他放心不下的孩子,因此他认为等它成人以后他便不再有牵挂了。他会回家照顾照顾父母,解释清楚自己和齐安东的事,尽力给母亲治病。生老病死人人都躲不过,他求的只是陪他们安度晚年。
这种和世界的联系被拆穿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他晃晃脑袋,诚恳地对老师说:“我不知道。”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不在乎,无所谓,没有计划,有也可,无也可,得过且过。
卢开霁的担心是挂在脸上的,齐安东的担心放在心里。他自认和陈衍不该过于亲密,这是他第一次压抑自己的欲望,体会到想求而不能的憋屈。
他私下联系过曾经替陈衍诊治的医生,问他最近这个状况该怎么处理,等他絮絮叨叨和医生沟通完赶到片场,大家都已经开工了,只等他到。
他眼珠四处转了一圈,没看到陈衍,大约他今天没有来。
换了戏服,化妆师给他上好妆,场记和他确认了拍摄内容,他才想起今天和他对戏的人,他问:“柳羲没有来吗?”
“来了,在旁边等着呢。”助理指指休息室。
今天的戏是柳羲饰演的虞向笛跳楼自杀。
虞向笛是郁高远的女友,两人相识于二十年前,彼此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在郁高远和林浩言成为朋友以后,郁高远把虞向笛介绍给了林浩言,并刻意纵容甚至引导他们发生了肉体关系。
卢开霁和陈衍聊过这一段。不同于欧洲甚至北美,在国内的背景下,展现这样的内容是格外不能被观众接受的,甚至显得不合情理。他们也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