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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部分

纵使相逢应不识-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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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道袍虽全然比不上仙君所穿的仙袍,可最起码是舒适干净的。
  刁拙仙君身上的长袍不知多久没有人清洗过,破破烂烂不说,还有隐隐血痕,让丽轩看着很是难受。
  丽轩刚一走到坐忘峰上,见到刁拙之后,实在是忍耐不住,又是一声惊呼:
  “刁、刁拙仙君!!”
  丽轩扔下道袍,三步并成两步,冲上前去。
  原来,这位刁拙仙君斜靠在古柏旁,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瓷瓶。
  瓷瓶只有拇指大小,里面有水银一般浓稠的液体,被刁拙倾倒出来,流向他腹部的伤口。
  “你在做什么?这是治疗伤口的丹药吗?”
  丽轩跪在刁拙身边询问。然则即使刁拙不回答,丽轩也知道,这绝不是治疗的丹液。
  因为这种阴寒的苦味,粘稠的形状,分明是太阴玄水。
  这种丹液实际上便是月光浓露,很好收集,只要在月圆之夜,雾浓时分,在地上放一块灵石,很快便有无数月光浓露滴落,化为太阴玄水。
  寻常人碰到太阴玄水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有炉/鼎资质的修士碰到,那便是剧毒之物。
  刁拙是很能忍耐的人,可这毒液流到他的腹间,连他也忍不住痛得发出微弱呻/吟。
  丽轩这才知晓,为何常生仙主出手,也无法根治刁拙仙君腹部的剧毒伤口。
  原来并不是剧毒难治。
  难治的是刁拙仙君那一颗求死之心。
  太阴玄水随处可见,只要刁拙仙君想,他身上的这条伤口只会继续恶化,永远也没有愈合的希望。
  想到这里,丽轩哽咽道:
  “刁拙仙君,生命如此可贵,仙宗还在等你。你是当真不愿活下去了吗?你、你怎么这么傻!”
  刁拙痛极,靠在古柏上,声音颤抖,道: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丽轩虽然也知道刁拙对常生仙主的单恋之情,可根本没想过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刁拙仙君,我一直敬佩你的实力,你是如此的细致认真,将襄和、功德峰打理得井井有条。只要等三千年,面壁结束后,你便拼命报效仙宗,很快便能升为仙尊之位,何愁见不到常生仙主呢!”
  刁拙叹道:“不,你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多么厌恶见到我。他……他恨死我了,即便我出峰,他也绝不会再见我。总之是见一面,少一面……能多见他几面,区区太阴玄水,又算得了什么?”
  “那位大人是……?”丽轩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刁拙说的是常生仙主。
  “为何仙君您称呼常生仙主,都是“大人”,而从未唤过“常生”二字?”
  丽轩忍不住询问。
  刁拙沉默了。
  许久之后,外人传言中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刁拙仙君,用很轻的声音说:
  “……寻常弟子可称呼他的姓名,只有我不可以。因为他不喜欢。那位大人说过,如果让他再从我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他便要我好看。”
  “……”
  丽轩也沉默了。
  那一天,丽轩忽然发现,这位刁拙仙君,其实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凶狠无情。
  最起码,当他说起“那位大人”时,心里应该是很难过,很悲伤的。
  六日后。
  丽轩脸色慌张,不顾刁拙叮嘱,再次引爆了传信符。
  然而这一次常生仙主并没有及时出现。
  丽轩看着昏厥在地上,毫无知觉,手脚呈现濒死青色的刁拙仙君,急得几乎要从坐忘峰上跳下去,死了干净。
  直到黄昏时刻,常生仙主银白色的身影方才出现。
  丽轩一下子冲到了常生仙主身前,再也不顾及这位大人身份与自己有多悬殊,用力拉扯道:“常生仙主!您怎么才来?快来救命啊!”
  常生长袖一甩,将丽轩的手打开,道:“慌什么?不是没死么。”
  说完,快走两步,将倒在地上的刁拙扶起。
  看看这人腹部的伤痕后,常生手掌拢起,对着刁拙的小腹,微微按压。
  一股令人感到温暖舒适的惊人银光,自常生仙主掌中冒出。
  这是治疗产生的强悍效果,直接将刁拙毒液的黑光压了下去,寒香扑鼻而来。
  只过了一会儿,刁拙仙君腹部的伤口便流净了毒液。
  ——原来也有这种温和的治疗方式的。
  丽轩愣愣的想,咬了咬牙,没开口抗议。
  “咳……”
  刁拙轻咳几声,睁开双眼。
  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时,刁拙忍不住握住常生仙主的袖口,哭了出来。
  “大人、大人您昨日……为什么没有来……”
  丽轩听着刁拙仙君的哭声,心中十分难受。
  这位仙君实在是用情至深,往自己身上下剧毒时,无论多痛,也不曾落泪。
  可常生仙主只不过是错后一日前来看他,他便忍不住了。
  常生仙主双眼犹如一双弯月,看着刁拙哭泣时颤抖的肩膀。
  忽然开口,清澈道:
  “刁拙仙君,本尊要成亲了。”


第232章 
  “……”
  刁拙猛地停止抽泣; 睁大了双眼; 一副没有听清的模样。
  “本尊要成亲了。”
  常生仙主将刁拙握住自己袖口的手轻轻挣开,长身而起; 重复道。
  一滴眼泪从刁拙的左眼角滑落; 悄无声息。
  “对方名叫公羊婺女。是个身份高贵的贵族女子。”
  刁拙的眼泪一下子停了; 他的心脏好像被人割了一刀,连带着手指都抽痛了起来。
  这种感觉; 远比腹部灼烧的疼痛要煎熬的多。
  刁拙勉强笑了笑; 道:“那……那可真是恭喜大人了。”
  “多谢。”
  方才还哭得浑身发抖的刁拙仙君,此时好像全然忘却了方才的伤心; 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常生仙主。
  这位常生仙主长相堪比好女; 比起英武,更加柔美。
  这样阴柔的长相,总让人忘记,他究竟是一个多么强大的男人。
  刁拙低下了头。
  轻声道:
  “……只可惜; 我被罚在坐忘峰面壁三千年; 恐怕无法出席大典。我、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贺礼……大人,若不嫌弃; 便用这个来充当大人与小姐的成亲大典之礼罢。”
  说完,刁拙从他的衣袖中; 摸出了一个浑圆的草团。
  摊开手掌; 面向常生。
  凑近一些看,不难发现; 这草团乃是正梧洲凡人成婚时常见的信物——“千圜千结草”。
  这千圜千结草象征专一、圆满,它并不珍贵,但制作过程复杂繁琐,需要用到几千根柏树的树叶,相互缠绕编织,不能破碎,不能重叠,最后还要将一千根树叶编成圆团的形状。
  不少心灵手巧的绣娘也无法完成。
  而一旦编织成功,待嫁的姑娘便会随身携带亲手制作的千圜千结草,与心爱之人洞房花烛。
  此时刁拙拿出来的千圜千结草,乃是用坐忘峰上万年古柏的树叶编织而成,草团浑圆,没有任何差错,通体透露出灵光,珍贵暂且不提,光是心意,便让人动容。
  他编织千圜千结草时,定然未曾想到过,有朝一日要亲手将他送给情敌,当□□人的大典贺礼。
  可是,可是。
  刁拙这一生,追求的不过是那一场大典罢了。
  如今那位大人恨透了自己,刁拙本人绝不可能出现在大典之上。可只要能有自己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成亲大典上,就好了。
  那个正梧洲最幸运的贵族之女,若能带着刁拙亲手编织的千圜千结草,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即便是刁拙立时死去,也不会太遗憾。
  常生仙主垂眼看着刁拙掌心的千圜千结草,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暴怒的戾气。
  他强忍片刻后,笑着接过千圜千结草,放在掌心打量,道:“是吗?只可惜,刁拙仙君,本尊一点也不、想、要、你的东西。”
  刁拙脸色骤变。
  便见常生仙主手掌倾斜,那千圜千结草应声落在地上,被常生一脚踩了个粉碎。
  “……”
  刁拙睁大双眼,紧咬牙关。
  他顿了顿,看着常生仙主的背影,喊道:
  “大人!”
  “……”
  “您的人生,顺风顺水,很完美了。”
  “……”
  “您唯一的污点,就是我。”
  刁拙微微一笑,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会令他们感觉到痛苦的话语,在刁拙口中说出,却并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您摆脱这个污点。公羊婺女大人作为您的道侣,一定不愿意一个曾经做过您炉/鼎的低贱修士存活在世上。大人,我愿意为您奉上我的一切……!”
  刁拙的身上忽然有荧光闪现,即使透过衣衫,也能看清那些荧光的痕迹。
  “我可以去死,也可以做您要我做的任何事。这些……”
  刁拙平静的用手碰到荧光闪现的地方,口中道:“这是您与我交合三次时,身体触碰过的地方。如果公羊婺女大人不想杀人,我可以把这些皮肉全部割下去……”
  常生仙主再也忍耐不住,他一掌扇了过去,将正在说话的刁拙打在了地上。
  “你……简直是荒唐!”
  荒唐无比的常生仙主,终于将这个词用到了别人身上。
  常生仙主瞪了刁拙一眼,转身如风筝一般,飘然跳落坐忘峰。
  站在一旁听得泪流满面的丽轩连忙上前,将刁拙仙君扶起。
  心中想,刁拙仙君不愧是从襄和峰走出来的人物,行为处事冷静冷酷,割肉之类的言语说出来,好像再说吃饭一样平静,实在是个狠人。
  他修仙千载,日夜陪伴在常生仙主身边。
  居然只有三次,真是太可怜了。
  “刁拙仙君……世间修士千千万万,总有更适合你的,”
  丽轩道:“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刁拙摇了摇头,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轻声道:
  “……只有他。”
  “……我只有他。”
  刁拙仰头望天。
  天空是如此的辽阔。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天。
  他们相遇的那天。
  “察洲大旱,死了好多人啊,臭烘烘的,快把他们抬走。”
  幼年刁拙趴在一辆板车上,因为饥饿,动弹不得。
  他的身边到处是飞舞的苍蝇,凝结的血块,还有不知道是谁的断手断脚。
  这板车是用来将尸体运出城外的,以免尸体腐败,引发瘟疫。
  刁拙被压在尸体下,竭尽全力,想要抬起手臂,示意自己没有死,他并不是尸体。
  可是多日水米未进,刁拙半只脚都踏入了棺材中,他连睁眼的力气都要消失了。
  就这样死吧,反正他的父母早已饿死,兄弟姐妹也不知去向。
  这世上没有一个爱他的人,没有一个人想让他活下去。
  刁拙沉沉的闭上了眼。
  炙热的阳光被人影挡去,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死人堆前,笑得双眼眯起,他的嘴又细又长,笑得嘴角几乎能碰到耳朵,显得这笑容更加夸张。
  这少年衣着干净华丽,有人道:“小少爷!离这些尸体远些,仔细弄脏了你的衣服。”
  那少年应了一声,双眼犹如鹰隼般锐利,忽然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刁拙犹如枯枝般的手腕。
  少年将刁拙从死人堆中提起,尸块碎肉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笑道:“这不是还有个活人吗?……我叫常生,你叫什么名字?”
  刺眼的阳光令刁拙无法睁开双眼,他眯着眼,小心的看向前方。
  常生的脸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刁拙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你有地方住吗?”
  “……”
  “师父!师父!我们把他带回家吧?这个人居然躺在尸堆中,真是有意思极了!”
  ……
  擎天之柱,九曲八关。
  善慈散人专心讲学,忽见不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逐渐靠近。
  弟子回头,认出那人是常生师兄捡回来的人后,嗤了一声。
  扭过头和常生咬耳朵:“师兄,那人不是……?”
  常生扭过头,看到刁拙身上褴褛,衣不蔽形。
  若有所思一阵, “啊……”了一声。
  常生道:“他的病好了吗,已经可以走路啦?”
  “前几天就可以走路了,也没有和你道谢,说什么也不愿拜善慈师父为师,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真是个怪人。”
  常生刚要开口说话,后脑勺一痛,原来是善慈散人用木棍敲了他们两个后脑一人一下。
  “再过些日子,便要举行开脉仪式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嬉笑?”
  善慈散人瞪了弟子一眼:“日日和常生鬼混,只学到了他调皮的本事,什么时候,也像你师兄一般在别的地方初出风头?”
  弟子抱着后脑,抗议:“师父,你好偏心,怎么只骂我一个!”
  “还敢顶嘴?”
  “……”
  常生眯起眼睛笑,余光看着刁拙离开时走的小道,良久才收回视线。
  傍晚。
  “你果然在这里。”
  常生站在河边,低头看向在河边浆洗衣物的刁拙。
  刁拙只有一件衣裳,所以此时他只穿一条短裤,裸露着上身和双腿,蹲在河边,用力搓洗。
  听到有人说话,刁拙浑身一震,双手用力,只听得“刺啦”一声,本来便破旧的衣服,被刁拙扯成两半。
  刁拙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衣服,不知所措的模样。
  常生笑了起来,弯腰脱下鞋子,坐在刁拙身边,用脚趾碰河里清水。
  他男生女相,气质阴柔,脚趾白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孩,恐怕半丝苦楚也没有受过。
  刁拙将撕破了的衣服拧干,捂住胸口,半晌,道:
  “……多谢你,救我一命。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只要我能做得到,都会替你办到。”
  “没什么。喂,你为什么不愿拜善慈散人为师?这女人心肠很好的。”
  “……”
  刁拙低着头,轻声说:“……我是个不祥之人。”
  常生一下子就笑出声了:“什么意思?”
  “总之,我不能靠近你。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害了你。”
  “奇怪,奇怪。你难道不知道,跟着善慈散人,便有修仙得道的机会?即便没有修炼的资质,也能让你过得舒服些。比起你自己舒服的日子,害了我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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