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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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臂上青筋很明显。
他袖子湿了一小块。
他睫毛扑闪扑闪的。
他头发真的长了。
他后脑勺有个旋很明显……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李遇安的目光定在了杨思远头顶的那个旋,食指不自觉地在空气中小幅度地描摹那个弧度……
然后……
他就描到了杨思远的脑瓜顶上。
杨思远动作停了两秒,慢慢抬起头。
李遇安右手食指戳着杨思远的头顶,随着抬头的动作移动到了脑门。他也慢慢抬起了眼皮,与杨思远对视。
杨思远:“……”
李遇安:“……”
“你幼不幼稚啊!”杨思远爆笑,一把拍掉李遇安的手,溅了两人好些水花。
李遇安则手足无措地收回罪恶的那只手,满脸通红道:“我去哄它……”随后一转身又跑去捉狗了。
杨思远累了,换了条腿蹲着,继续洗着瓷盆,不自觉地歪头看那一人一狗。
李遇安真是笨,狗都哄不来。
越看越有意思,到最后则演变成了盖都盖不住的笑。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把狗按到盆里去,登时那水就黑了三分。杨思远“嚯”一声,玩味地看着李遇安。李遇安也不理他,专心地给小狗找跳蚤。
“你这干嘛呢?”杨思远看他手下动作,问道。
“抓虱子啊。”
杨思远憋不住,笑了一声,说:“你这能掐死才怪了,来来来,得这样,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盖挤……”
他身子更低了些,伸着双手探上前去给李遇安做示范。
他探过来时,李遇安本以为自己会下意识地后退,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对别人的亲近行为很不习惯。
但他没有。
他偷瞥一眼杨思远,然后也伸出手去,认真地跟他学。
“小时候我就特别想养个狗……我爸妈不让。老秦家之前有一只,我就经常帮那小土狗捉虱子。哎墙角这个窝是你搭的吧,我跟你说这个太大了,你得搞小一点,要不漏风,等会儿我给你……”杨思远一边手上动作着,一边滔滔不绝道。
李遇安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两声。
冬日的阳光虽然暖意是没有几分,但仍旧明媚。金色的光穿透玻璃般明净的穹顶,映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逐渐铺满了这个偏僻的小院。
两人头碰着头,手对着手,发丝染着光,沾了水的指尖也仿佛有光点熠熠发亮。
时光似水流淌,也似水一般一去不回。
杨思远到底没有问李遇安那几天为什么没去奶茶店,可能他也存着这个心思,但当两人在惬意的冬阳下共处时,他便全部抛之脑后了。
然而过了几天,他还是没在奶茶店见到李遇安。又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打脸就打脸吧。
之前“他不说我就不问”的念头彻底被“想见他”这三个字取代,杨思远终于发了条短信问他。
“那个,奶茶店倒闭了???”
“没有啊。”
杨思远发现李遇安最近说话都习惯性地带上了语气词,听起来亲切了不少。
“那我怎么这些天都没见开门的?”
“入冬之后就提前下班了。”
“哦。”眼珠一转,杨思远打算逗逗李遇安,“你也不通知我一声,害我苦等。”
他都已经准备笑了,却见李遇安回了句“……我很久之前就告诉你了。”
嗯嗯嗯?杨思远一皱眉,心中念着“不会吧”,手则开始翻着以前的短信。
果然,一堆垃圾短信里夹着李遇安的一句通知。
杨思远一拍脑门,尴尬地要死。又看刚刚自己冷宫妃子一般的小抱怨,顿时整个人从里红到外,钻被子里去了。
忙忙碌碌的复习生活里缺少了晚上那半个多小时的放松,让他整个人都感觉缺了点什么,回了家也要无所事事一会儿才能入睡。
陈立玫依旧对那件事只字不提,只是她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儿子有多聪明,不再对他偶尔的发问失去耐心,只平静地回答两句而已。
一切都似乎是照旧,但杨思远知道有些决定迟早要做出。
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他有心想要把这事告诉谁来发泄一下,反正迟早也会被人知道,他倒是不怕什么闲言碎语。只是想了一圈之后,他竟找不到合适的人。
李遇安是除外的,他自己都已经孑然一身。
秦子良显然是最佳选择,但秦子良的心思单纯,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而且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杨思远心下想着,等他有空联系自己的时候,再看要不要告诉他。
而十二月的时候,远在天边的秦子良终于想起了自己爷爷。
那应该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很小,只是雪粒,连雪花都不能成型。
当天杨思远收到了秦子良的消息,那真是满屏的激动。
“我看天气预报说家里下雪了!啊我靠,武汉都不下雪的!!!就落个霜,我同学还非说那是雪,还贼激动!你给我拍个照片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的雪!!!”
那时杨思远正裹着被子缩在墙角,望着窗外的细雪出神。他窗外有一盏灯,自搬家到这里来就有了,先前用处不清楚,到了杨思远这里就用来赏雪了。
屋子里是黑的,窗子外则亮着昏暗的光,北风卷着细雪在一片暖黄中起舞。
杨思远想到了很多词。
奔波、寂寥、茫然……
屏幕一亮,将他思绪拉回,他打开手机一看是秦子良,着实有点意外。
夜雪算是美景,“咔嚓”一声,他将乱雪飞舞的一刻定格下来,发给了秦子良。
“我靠,我在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下雪这么好看???你拍照技术怎么回事??”那边很快回了信。
那时智能手机还尚未在这个小县城普及,杨思远用的仍旧是一台诺基亚。像素很差,基本不能放大看。但杨思远那张照片取景构图和色彩都很好,在手机上看小图十分好看。
他自己没注意,收到秦子良的短信才回过神来,发现确实拍的不错。
大概美术和摄影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吧。
他不经意间搓搓手上的茧,苦笑一下。
“那必须的。怎么样?最近过的还成吗?”
“挺好挺好,就是部门事情有点多,其他都还行。哎我们院女生贼多!你是不知道,一眼望过去跟仙女下凡似的!哎南方小姑娘长得就是小巧……”
杨思远握着手机,嘴角扯了扯,心想你不想你的小樊了吗?转念一想,秦子良神经大条,也确实不会是纠结这么久的人。能放下就是好事吧。
一想到樊琍,他便想到秦子良还不知道那事。
要告诉他吧?终究要的。该怎么说?要告诉他是樊琍的妈妈吗?
他犹豫着,尽管他感觉秦子良放下了樊琍,但关系这样亲密的三个人之间,父母辈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太好表达。
斟酌了半天,删删改改,最终他还是只发过去了两句简单的话。
“告诉你个事,反正你迟早得知道。我爸出轨了。”
最后一个句号打完,仿佛是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崩裂滚落,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吐尽了这些天的压抑与彷徨。
窗外的雪又大了几分,对面楼的灯光亮了又灭,手机在黑夜里静默了好久,久到杨思远以为刚刚只是个懦弱的梦。
老秦今天挺高兴的。
我挑的时间太不对了……
我不该这样自私的。
他将头重重地靠在墙上,头骨与水泥墙面碰撞出一声闷响。
滴滴——
他睁开眼,分辨光里的文字。
“我永远是你兄弟!兄弟永远站你这边!”
没有疑问,没有猜测,只有带着感叹号的支持。
短短两句话,杨思远眯着眼看了好久。
他甚至能想到秦子良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动作——睁大眼睛盯着自己,重重地拍自己的肩膀。
“嗯。”
既是对秦子良的回复,也是给自己的交待。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夜渐渐深了,雪也由大到小,但两个人还是在天南地北地胡扯。
直到快凌晨一点的时候,秦子良才终于反应过来,问了一句杨思远第二天有没有课。
杨思远心说你当我也是大学生呢,便调侃似的回了句。秦子良赶紧为耽误了国家好少年而请罪,催着杨思远赶紧睡觉去了。
道过晚安后,杨思远有些失神。
他其实还想和秦子良聊一会儿。
好吧,好像也不一定非要是秦子良,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但秦子良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之间的默契让他觉得舒服。
挺好的,有这样一个朋友,已经很难得了。
他定定神,收回那片刻的失落,下床去拉床帘。
不知几时起,雪已经停了,窗台上覆了薄薄的一层,还有两个爪子印,大概是夜里的鸟。
他有些遗憾没能将整场雪赏完。
啪嗒,他将窗外的灯关上,顿时整个世界陷入沉睡的黑色。
暖气的余温尚在作用,他却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不着。
翻来覆去好几通后,他又脑子进水一般,摸出手机将那张照片发了出去。
收信人,李远。
发送键像是另一个开关一样,一按下去,困意汹涌而至,将他裹进了沉沉的梦里。
第二天起床,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冬日尚未升起的清晨,斑驳的窗棂如同画框一般,将窗外落了霜的矮檐圈到画里,冷清而静谧。
发信人,李远。
第三十二章
杨思远最近发现陈立玫有些不太对劲。
她一个公务员,本来工作是很轻松的,但是最近经常进进出出,还经常打电话,忙得倒像是她那情断意绝的丈夫。
杨思远晚上回家看到还在通电话的她,就会突然想到,她有没有可能是在准备离婚呢?
上高中开始,但凡开家长会让学生旁听的时候,学生们一定能听到的一个说法就是,不管两口子闹得多么僵,也一定要撑过高考这几天再去法院打架。
他也确实见过为了不影响孩子高考而不离婚的父母,但好像从某次班会课开始,他再听到这套说辞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不是觉得这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而是觉得……他父母不会为了他坚持撑过高考。
这些日子里,每当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想到这个念头,就像一次一次的凌迟。
心头的揪痛一半来自于这个想法本身可能成为现实,另一半则来自于他发现自己对父母竟是如此的不信任、如此的无情。
被不安、恐惧、自我厌恶所折磨的杨思远甚至在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里做起了噩梦,隔日醒来就仿佛在一场逃杀里存活而心惊。
他清楚地感觉到,这根弦快到极限了,这场雾快要散尽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三号——他的生日。
“生日快乐爷爷!!!!”那天失眠中的他在零点收到了秦子良的短信,远方来的简单祝福没有让他觉得廉价,相反,他觉得秦子良能掐着点发短信就算是真爱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他干脆和秦子良闲聊了起来。
“多谢!万花丛中的潇洒哥还想着我,真不容易。感动感动呜呜呜。”
“什么东西就万花丛了,老子专一着呢好吧!”
屏幕有点刺眼,杨思远坐起来靠在墙上,打开了手电筒。
他笑笑,调侃道:“专一哪位小美眉啦?”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道:“学韩语的一个小姑娘嘿嘿嘿,贼好看!”
也就两句话,那停顿的几分钟里他在干嘛呢?是删删减减,最后终于删掉了“樊琍”两个字吗?
一时间杨思远竟然不知道该作何想法,他既希望秦子良能真的就这样重新开始,却也盼着他那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样的感情能多少为樊琍停留一阵。
末了,他还是闭口不言樊琍二字,回道:“看好你哦。”
秦子良回了个表情,随后催他睡觉去。
但即便如此,杨思远也没睡好,梦到自己被绑在一条孤舟上,在一片荒芜的血海里流浪。醒的时候只觉得依旧是绝望的窒息感,缓了好一阵才正常回来,只是那梦境迟迟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天的学习令人疲惫不堪,尤其是在得知奶茶店早早关门后,他又开始上第四节 晚自习,平白多出来一节课简直让他最近脆弱的神经在崩裂的边缘。
班里的同学只要不是关系极其好的那种,就不会在意所谓生日,而淹没在题海里的杨思远甚至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最后一个课间的时候,他实在是累得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胳膊发呆。以前累的时候一般下课会眯一会儿,但可能因为最近失眠太多,他经常感觉心慌,小睡也做不到。
他在教室角落,歪头就能看到教室全貌。
有个女生在吃肉罐头,是个住宿生。
那罐头一看就是家里自己做的,用还贴着包装的水果罐头瓶子装了肉块,看起来是酱肉。
杨思远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吃得满嘴油,看得他自己都有一种满足感。
满足之中却藏着空虚。
他听见她说那是奶奶做的。
他都没有吃过奶奶做的东西。
尴尬的家庭关系令他没有和别人一样的童年——被爷爷奶奶粗糙却又慈爱的大手抚摸过的童年。
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触碰到被自己自然而然忽略掉的缺憾。
恍恍惚惚中,好像突然有一双手摸了过来,不算轻柔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累成这样啦?”是董不懂的声音。
与以往不同,这声音竟听着有些温柔。
杨思远抬起头,眨眨眼,提起精神回答道:“最近睡不太好。”
仿佛在意料之中,董不懂点点头,说:“专注自己的事就行了,别的咱也管不了太多是吧,也不要太上火了。”
杨思远本来脑子就一片混沌,董不懂这话又语焉不详,搞得他确实有点懵,还好董不懂没再念经,问了两句他的生活习惯便走了。
晚四他一边写着不费脑子的单词,一边咀嚼刚刚听不太懂的那句话,继而又联想到之前那次董不懂突然嘘寒问暖的态度……
他总觉得,董不懂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