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舍-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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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的真是可笑。
“拜你所赐,我现在演戏的机会也没有。”
他平缓地直述事实,带了点嘲讽和怨气。就算只是个五六线的配角,秦屿从来没想过放弃演戏。他原本想着和尚行要是能续约就续约,续不了就去国外进修一下,回到这座大城市另谋出路。可纪明得却逼得他连在这个圈子里都待不下去。
“我允许你拍电影。”
秦屿靠在窗边,遥遥望着餐桌边的人。寒风吹的他头发有些乱,上扬的脖子拉出一条漂亮的弧形,看上去和以往不太一样。
“我拍电影为什么要你允许?是你先堵得我拍不了电影,现在大慈大悲和我来说允许,我难道还要感谢你不成?纪明得,做人不能太不要脸。”
桌边的椅子猛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呲呲”滑了几下,然后“砰”地斜倒在地上。纪明得的脸色如同大雨倾盆之前笼盖四野的暗色乌云,似要发泄漫天的怒气。
“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沉默了很久,纪明得终于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有没有这个意思有什么重要?纪明得滥用权势是事实,逼得他不得不妥协是事实,断了他拍电影的路也是事实。
哪怕他现在的恨意没像当初那么深,也远远不是这么一句话能抹平。
秦屿看向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远处高楼上的LED屏播放着化妆品广告,当红小鲜肉手持鲜艳的口红,摆出诱惑的姿势。
他徐徐开口:“我来找你之前,想着就当被狗咬了。不过又觉得自己没那么贱,被狗咬了还得被狗上。后来我想,就当你是个炮友了,各过各的日子,上个床而已。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是被你包养了,不可能和他们每个人去解释。但这么想让我好过些,至少能挺直背站在他们面前。”
“其实我最恨你的时候不是你找人跟着我,是你拿着我最喜欢的东西当做诱饵,想让我屈服。后来私下我让胡淼去打听过王儒林那部新戏,他给我看了几页别人试戏的剧本,我很喜欢。所以我那时挺恨你为什么拿这个来诱惑我。后来也只能当做命里注定不是我的。”
“有一阵子,我觉得这样过下去也还好。就算是你为了我投了一千万,我也安慰自己说这是投给电影的,不是投给我。可你为什么非要把这笔钱往我身上绑?说什么这是给我买房的。你是不是觉得,钱一定能买到一切?”
“我妈以前和我说,有舍有得。有时候舍的可能是个西瓜,得的却只是粒芝麻,未尝是不划算。我把这话送给你。你可能看不上一粒小芝麻,可是我很在意。”
秦屿似乎把心里话都吐露了出来,积累很久的情绪一下子被扫得空荡荡。他原以为有些话不可能会和纪明得说,没成想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吐出了口。
他转过头,见纪明得的神情没像刚才那么难看,怒气似乎平了一点。看来也是吃软不吃硬。
纪明得双手插在腰上,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举起右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我……”嗓音有点沙。他假装咳了一下,重新说,“我并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你要是想拍电影或者做别的,都随你。”
秦屿细细地看着纪明得:“如果你不放我走,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见纪明得露出一脸“想都别想”的表情,自嘲地笑了下,走到门边拿起大衣,头也不回地说:“我下去吃点东西”。
门“啪”的一声关上,只留下纪明得。两个人的气息变成一个人,瞬间冷清了很多。他坐到沙发上,头往后靠着,轻轻捏了捏太阳穴。
不能放。放了,就不见了。
第35章
小区闹中取静,走个200米穿出这条路就是热闹的商业街。冬夜寒风凛冽,秦屿不想走远,打算去路口的星巴克买两个三明治喝杯咖啡。他正要推门进去,身后就有人抓住他的手往前走。秦屿心慌了一下,刚想喊出声,发现是纪明得,松口气问道:“去哪儿?”
“吃饭。”纪明得没回头,右手包住秦屿的左手,裹得几乎严丝合缝,不留空隙。
秦屿跟着纪明得的脚步走了一会,转进一座小巷,看到一座仿古建筑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正中央的牌匾上写着京韵轩。
原来是纪明得叫外卖的那家,秦屿也点过几次。
一楼大厅放着木桌子长板凳,吃饭的人不少。纪明得和服务员说了一声,便领着秦屿往二楼的包厢去了。
包厢很大,正对门是一张圆桌,左边按照中式堂厅的设计,摆着凹字形的座椅。秦屿看了眼这场面,谨慎地问:“你请了人吃饭?”
“没有,自家饭馆,包厢自留。”纪明得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秦屿犹豫了下,隔了一个位置坐下。纪明得让服务员拿了本菜单给他,说自己吃过了,让他自己随便点。秦屿也没什么心情,随便要了一荤一素加碗白饭。
点完菜抬头看,才发现纪明得脱了羊绒大衣,里面仍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没换就出门了。
两人又都没说话。秦屿下楼找东西吃,一半也是为了躲纪明得。这下好,尴尬从家里搬到了饭店里。他只好低着头假装看菜单。
门外走进来一人,秦屿听见纪明得叫了声:“三叔。”他有点惊讶,回头一看,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哟,我当今儿是谁来,没成想来了个大贵客。”老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看着秦屿,眼睛一亮笑着说:“这位小朋友我认识。你叫秦什么来着?是个演员吧?哎,纪明得,我跟你说这小伙人不错啊!去年我去电视台录节目,带了一堆东西,阿景那小子没弄好散了一地,他路过帮着捡了还一路送过去。你们那的一些演员,有名气没名气的都鼻子朝天走路,难得碰到这么实实在在的小伙子。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工作人员来着。后来你走了别人和我说,才知道你是个演员。”
老头这么一说,纪明得隐约记起似乎有这么回事。怪不得看着眼熟。这人叫纪饕,名厨兼美食家,上过多个电视节目。
秦屿客气地笑着说:“纪老您过奖了。一点小事,应该的。”
老头点点头肯定地说:“好,是个好孩子!”头一转,上下打量了下纪明得:“你最近又住这儿了?前阵子听阿景说你叫了好几次外卖。我这忙都忙不过来,还要给你送!”
听得秦屿有点心虚,没想到外卖还是特供。
纪明得似乎没什么心情,点了根烟回道:“我还以为您这生意不好,特意捧您的场。”
老头笑骂道:“去你的!”他侧头看了会纪明得,好心问道:“怎么?你那公司遇到困难了?瞧这一脸的愁眉苦脸。”
服务员端菜上来,一个葱爆羊肉,一个清炒时蔬,一碗白米饭。
“哟,都穷到这地步,两个人才点了两个菜。我这儿吃饭不收你钱。来来来,小秦,想吃什么使劲点……”
纪明得夹着烟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桌对面的木格栅屏风:“您别折腾了。我吃过,就他没吃,带他来随便吃点。”
老头见他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一手放在嘴边,凑过头,悄声问着秦屿:“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受什么打击了?”
秦屿略带尴尬地说:“我,不太清楚。”
“三叔,您让他先吃。”
老头站起来摆摆手说:“行行行,小秦你吃饭,我出去晃一圈。”
“您慢走!”秦屿目送他出门。人一走,他坐下拿起碗筷,连着扒了好几口,又夹了一大筷的羊肉,撑得两颊鼓鼓,才觉得肚子里装了点东西。秦屿狼吞虎咽吃完一碗饭,盛了第二碗才回到慢条斯理的样子。
纪明得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仍自顾自地摆着范吸烟。他一只脚翘在旁边椅子的横档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徐徐吐出烟圈,任它像旋涡状一样慢慢散开。
“我没说结束。”纪明得淡淡地说,言语中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屿夹了一口羊肉到口中,含糊地说:“知道了。”
纪明得的心稍微安了一点。秦屿刚出门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等走了几分钟,一阵恐慌突然袭上心头。他急匆匆地追了出来,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灰色背影。他太了解这人说话做事有多认真,说好了会走就断不会留着。
后来他在川流的人群中抓住了那个身影时,心脏像是玩了跳楼机,直接从二十八楼落了地。他松了口气,无比确定不能让人这么离开。
包厢的窗上贴着窗花,快要过年了。纪明得想起秦屿说好了要回家,蹙眉问道:“过年回去几天?”
“没什么事,可能会多陪爸妈几天。”
“多久?”
“十来天吧。”葛老师的剧组过了初七就开工,他想去观摩学习下。
纪明得捻灭烟头,忍住想要扣住他的冲动,转过头直视着秦屿说:“过了十天你不回来,我去找你。”包厢内的灯光很亮,那么近的距离,秦屿能看出他鼻子两侧的法令纹。大部分时候都看不到,但纪明得绷着脸不开心时很明显。
秦屿抿了抿嘴,难得地没有反驳。纪明得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知道对方让步了。让得很不甘心,像是在容忍他不断的得寸进尺,可还是追了上来。纪明得的眉头皱得很深,看上去严肃得难以亲近。秦屿少了初时的幸灾乐祸,一瞬间觉得纪明得竟也有些可怜,不带钱权利益关系大概一个人都留不住。
他提醒说:“别把我当边宁洲看,我不是他”。一切在边宁洲身上得心应手的做法,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
纪明得眼神深邃地望着眼前的人,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平淡无波地说了句:“你不是”。
纪饕又走了进来。纪明得没出声,秦屿叫了声:“纪老”。
老头一坐下就问秦屿:“哎,小秦,我得请你吃饭谢谢你。你过年回不回家?要是不回,来我们家吃,我们家年夜饭都我做的,保证你吃得开心!”
“谢谢您!不过过年要回老家,这么长时间没回去,得回去陪陪父母。”
“噢,那倒也是。”老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初九回了吗?老太太每年初九过寿,也是我下厨。”
秦屿有点哭笑不得。纪饕这是想趁家宴顺道把他打发了。他倒是不介意顺道被打发,但大过年去个陌生人家里吃饭算怎么回事。他只好回:“纪老,上次帮忙应该的,您不用放在心上。等过完年,您什么时候有空了,随时随地叫我一声,我有空一定过来。”
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嗨,我啊就是爱瞎折腾,事情一串串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个闲。每年也就这两个日子铁打不动空出来。那什么,要是初九你在,纪明得,你就带小秦过来一起吃个饭。”
纪明得眼皮子也没抬,淡淡地说:“再说吧。”
老头瞟了一眼他们两人,似乎终于醒悟过来,纪明得是在和人闹别扭。他正想取笑纪明得一句,被他接过了话头:“三叔,鼎宴阁的过年礼盒,你拿两盒给他。”
“我这好几天没去鼎宴阁了,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先电话问问。”
“没有就从给我备的那些里拿两盒过来。”
“行,到时我给你换两样别的。”
老头转头就朝秦屿吹上了:“那礼盒里的传统糕点可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别看里面还有鱼子酱松露这些玩意,都是拿钱砸出来的,哪都能买着,我这可是凭我几十年功力精心配方,味道绝对独一无二,每年就过年这几十份。”
纪明得打断老头的吹嘘:“纪明安和我说今年的鱼子酱是他亲自去伊朗采购,原来是随便买。”
老头尴尬了三秒,若无其事地说:“我说鱼子酱哪儿都能买到,没说鼎宴阁礼盒里的,咱们家出品那铁定是独一无二。”他轻声嘟囔了句:“你这自己不爽快,来我这找茬”,然后装模作样看了看桌面的空盘,起身说:“那什么,我去打个电话让他们拿两盒过来,明儿给你送去。这么冷的天你们早点回去休息。阿景估计也差不多了,我得让他送我回去。”
秦屿和纪明得都站了起来,送老头出门,又各自拿了衣服回去。天似乎更冷了,小巷里的寒风像是刀割一样,冻得人瑟瑟发抖。纪明得裹着羊绒大衣往前走,没再牵着秦屿。黑色的背影踽踽独行,看上去萧瑟又孤单。秦屿看着几步远的人,终究生出了一些怜悯。强势如纪明得,也不过是冬夜一个萧索的路人,能有什么好计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走到了纪明得身边。纪明得看了他一眼,依然没什么表情,却伸出手把他的左手挪到自己的口袋里,握得很紧,像是来时路上那样严丝合缝。
那天晚上躺床上时,纪明得突然想起去年参加一位长者的葬礼,风流一生最后一个人死去,当时觉得对方也算快活够了,现在居然感觉有些凄凉。纪明得发现自己心态慢慢变老,开始有些害怕孤独。他琢磨不清,到底是中年危机,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第36章
纪明得的担心和惶恐过了一晚就差不多消散了,被日常强大的气定神闲压在角落里。毕竟商场上征战十几年,就算第一次面对这种难题,他知道如何抓住问题的关键——坚持目的不动摇。
他现在的目的很简单,把人留在身边再说。他原先以为自己还有点生气,可第二天晚上把人压在床上,迎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时,心就软了一点;抚上紧实的肌肤,又软了一点;等听到偶尔溢出的那声“嗯”,软得自己都觉得不爽,一股脑地把劲使在了秦屿身上。
秦屿隔天下午坐飞机回家。纪明得送他到机场,陪着办好托运,说要赶着开会先走了。临走前他伸手翻了下秦屿的衣领,顺着衣袖下来,紧握了下他的手:“十天回来,别忘了。”
秦屿看着他离开,突然觉得纪明得也没那么讨人厌。正是春运高峰期,飞机场里挤满了人,他在离登机口稍远一点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窗外阳光很好,一架架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又从地面腾空而起。上一次回家时,纪明得的人还跟着他,现在想起来已经很遥远。几个月时间而已,他总觉得像是经历了很多。
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没有遇到过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