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进京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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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丰瑜眼睛继续看那字,嘴上答道:“打他二十鞭子,打个半死。”
“哈哈。”高丰年捧腹大笑。
……
我被打了二十鞭子,打得皮开肉绽,趴在帐篷里动弹不得。
梅朵哭的很凶,因为强巴把她的红帕子丢进火里烧了。
“以后巴桑大人那里拿了钱就交给我。”强巴对我用从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得很多规矩,别以为巴桑大人赏识你,就拿自己当老爷一样的人了,差巴就是差巴。”
我一声没吭的把剩下的银子和铜钱,都拿出来交给了强巴。
“做差巴的就是要忍。”次仁也教训我,“这次你要是忍了,就不会挨这顿鞭子了。”
嘉措给我的背上上药,上着上着,他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差巴有几个没挨过鞭子的。”次仁对他说。
“可咱家央金不一样,他可是……”嘉措呜咽着说道。
“住口!”强巴突然一声大吼。
随着这声吼,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出声,就连大哭着的梅朵,都吓得不敢出声了。
我把头埋进沾着血的袍子里,头晕晕的。
“央金,我来找你喝酒来咯。”突然听到巴桑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巴桑带着几个人走进我家的帐篷,肩上还扛着大桶的青稞酒。
我连忙撑着坐起来,与他见礼。
强巴和次仁也连忙让开地方,请他们坐下。
坐定后我才看清,跟巴桑一起来的这几个人,有巴桑衙门里的,也有不认识的,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骂梅朵卑贱的那个男孩儿也在。
那男孩儿看了看我身上抹了一身绿糊糊的草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子,丢在我脚边,“赏你的。”
我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一些风干了的雪莲花,虽对我身上的鞭伤不对症,但总是心意,我郑重的谢了他。
他然后就不再理我了,走去梅朵那边,问:“你为什么知道一家人一个月要用多少盐巴?”
梅朵眨巴着泪水未干的大眼睛,怯怯的回答道:“我每天帮我阿妈打酥油,所以知道。”
“骗人,你才多大点,就打酥油?”卓玛现在吃饭还是要仆人喂的。
“没有骗你。”达瓦挡在梅朵身前,说道:“我们差巴都要干活,家里烧的牛粪饼子是由我来帖的,不信我带你去看。”
三个孩子于是就一起去玩儿牛粪饼子去了。
我不由得苦笑,“昨天确实是我错了。”对方也只是个孩子啊。
“所以他姑姑让我带他来,算是跟梅朵道歉。”巴桑说道:“杰布是个好孩子,只是他的目光还窄了些,他要看的多些,接触的多些,才能成为一个心胸宽广,仁爱睿智的人。”
我想不论是贵族老爷,还是差巴,大体对儿女的希望都是一样的!
笑了笑,从巴桑带来的酒桶里盛起一碗酒,递给他,“喝酒。”
“先别急喝酒,还有一件正事要说。”巴桑的目光看向强巴,“东嘎将军受赞普之命,要选拔一批差巴的勇士,加入军中,以后要是打仗能立下军功,可以脱去奴籍,得到土地封赏。东嘎将军决定人选还是在贵族和官员家中的差巴中选,所以在逻些的官员家中都可以选出几个送去,我准备让你的兄弟去。你认为怎么样?”说是从差巴中选好手,可到底还是由贵族和官员家中的差巴里选的,到底还是没脱出这个圈子。
巴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又转向了我,好像在等我做决定,强巴、次仁、嘉措脸上都难掩兴奋神色,但目光也看着我,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应答。
“我们,我们……”我想了一会儿,道:“我们兄弟不分开。”
巴桑露出失望的神色。
强巴他们应该也很失望,不过这时什么也没说。因为虽然强巴骂我不懂规矩,但觉得我怎么也是在衙门里做过的,是天柴,算是有见识的,一定有我的道理。
“来喝酒。”我跟巴桑举起酒碗,敬了天地神明,然后一饮而尽。
“南木里嘿诶~~,珍尼巴啵嘿诶~~……”
甘美醇厚的青稞酒下肚,巴桑唱起了歌谣。
“阿普啊嘿诶~~,阿妈呀嘿诶~~……”
一碗酒下肚,我就熏染了两颊,跟着唱了起来。
“花渥嘿诶诶~~,巴波嘿诶诶诶~~”嘉措端着碗边唱边跳。
后来强巴和次仁以及其他人也忘了老爷、头人的规矩,加入了进来,最后几个孩子也满手牛粪的跑回来,跟着我们唱歌跳舞。哦,还有丹珠,我才发现丹珠今天穿着崭新的花衣裳,看着我们笑的像个小姑娘。
第15章 绝对是真男人
林卡节过后,天气彻底热了起来。
我背上的伤结了痂,再一流汗,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上面爬一样痒的钻心,可也不能在家休息,因为衙门忙了起来。
吐蕃和天语确实要开关市了,巴桑大人要甄选出一些诚信较好的汉族商人予以合作,所以巴桑的衙门里每天都会有不少汉商前来洽谈。
因为我的记性好,巴桑让我在一旁做记录,把汉商说的价格啊,许诺的各项好的条件啊,等等都记录下来,之后再做比较,以免有什么疏漏。
这些汉商登门的时候,往往会带一些礼物。如果是贵重的财务,巴桑一概不收,都退了回去,但如果是礼节性的礼物,比如说是某某地方的好茶,某某窖藏的好酒,巴桑就会收下,然后会以哈达或者天珠这样代表吉祥和富裕的东西回礼。
这一天,天气格外的热,有个汉商登门,给巴桑带来的居然是用冰块镇着的一整筐中原的梨子。
梨子这东西我从没在这里集市上见过有卖,也不知道它从中原万里迢迢的运到吐蕃要价值几何了,不过它水灵灵的颜色,清凌凌的香,还有那从筐子里冒出来的冰块凉爽的水汽,就让我总是忍不住把眼睛看过去。
巴桑大人看出了我的馋样,等那汉商走了之后,他从筐子里拿出几个赏给了我:“吃吧。”
我摸了又摸,闻了又闻,决定还是带回家和达瓦、梅朵他们一起吃。
夏季日头在天空升起的时间长,下了工回到城外的家,天还没有黑,大哥去帮忙庄子里的活计还没有回来,(差巴是要轮流为头人家帮工的,这种帮工都没有工钱,干不好还要挨鞭子,但巴桑人很好,给我工钱,强巴觉得在这样好的大人家里,更不应该亏了主人,所以每天都在庄子里找活干,而且常常从早干到晚。)次仁和嘉措赶着牛群去放牧了,也还没有回来,因为天气热,他们也带上了达瓦和梅朵。放牧的地方是在吉曲河边,那里凉快一些。
我给丹珠还有没回来的强巴留了两个梨子,兜着其他的梨子,乘上马,沿着吉曲河找了下去。
‘吉曲’意为快乐、幸福。吉曲河河床宽阔,水量充沛,吉曲河是吐蕃境内最大的一条河。它奔腾千里,流下高原,流入中原之后,被汉人改称为怒江。
吉曲河对逻些来说很重要,城中、城外一切的人畜饮水,都从吉曲河中汲取。可以说因为有了吉曲河,才会在这里建起了逻些城。
由于吉曲河河水的滋养,两岸的土地极为肥沃,不但牧草生长的极为茂盛,更有成片的树林。
我就在一片核桃树林边找到了次仁、嘉措,还有孩子们。
厚厚的绿草垫子上,嘉措在教达瓦丢乌朵。次仁在用树枝绑上鹰羽做箭,而梅朵则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的摘花。只有獒犬格桑花,尽职尽责的守着羊群。
见我来,格桑花连蹿带跳的跑过来,对我吐着舌头。我拍了拍它的头,它高兴的翻着肚皮在草垫子上打滚。
梅朵也跑着迎过来,把一大把黄的、紫的小花,捧给我看:“央金阿爸,这花漂亮吗?”
“漂亮,好像梅朵一样漂亮。”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把这送给杰布,你说他会喜欢吗?”梅朵问我。
“杰布?”我楞了楞,“杰布又来了?”
“杰布来还送了我这个。”梅朵把她垂在脑后的小辫子拉到胸前来,辫梢上结着一条粉红色丝绸帕子,“央金阿爸,是不是比我原来那个还漂亮?”
“是,是啊。”其实我没觉得那辫梢上的帕子更漂亮,倒是觉得梅朵的脸闪动着与以往不同的光彩,更漂亮了。
梅朵的一双大眼睛也亮亮的,将我给她的梨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塞在怀里,“明天等杰布来了,我跟他一起吃。”说完继续去采她的花去了。
“梅朵该不是……,是不是还太小了?”我喃喃的嘀咕着。
“其实不算小了。”次仁笑着道:“丹珠像梅朵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到了咱们家咯。”
我知道吐蕃的群婚是有小小的出嫁新娘的,但我可绝不舍得我家的梅朵做这样的新娘,“怎么说梅朵也还要再过个七、八年才让她嫁。”
“你不用担心,那位杰布小少爷没有要娶梅朵,他到庄子上来,是因为东嘎将军来挑选差巴了,他是来看热闹的,顺带看看梅朵。”嘉措大笑着说道,说着又看了看我,说:“央金,你也是十六岁的一个大男人了,可都没见你偷看过女人,一本正经的好像寺里佛龛中的泥菩萨。”
次仁也大大点头,“我十三的时候就已经扛着丹珠在野地里造孩子了。”
“嘿嘿。”我笑了笑,将话题引向别处:“东嘎将军已经来挑选差巴了?”
嘉措的笑容暗淡了下来,对我说:“被选中了的差巴,发给了兵甲,跟着东嘎将军去兵营了,那样子别提多威风了。”
听嘉措说起这个,次仁绑着箭支的手也停了下来,“央金,我们差巴能有一个参军的机会不容易啊,你怎么一下子就回绝了巴桑大人呢?”
“我知道以二哥、三哥的身手,一定能被东嘎将军选上的,可你们难道忘了上次大哥说的,戎狄人很厉害的,我们打不赢,只是去送死。”我说:“二哥、三哥要是死了,我和大哥怎么办?”
我们吐蕃人很少有长寿的,一般四十岁上下就死去了,我们的父母都是这个年纪就去世的。大哥强巴已经是三十出头了,而我……
“我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怕我也不能活得多久,到时候丹珠和孩子们怎么办?”说着,刚好喉咙有些发痒,我这次没忍着,用力的咳嗽了出来。
次仁看着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央金说的对,我们兄弟不分开。”
嘉措给我拍着背,“央金可不会死的,央金是天音女神咩。”
“我是男人,嘉措我再说一遍,我是男人。”我握着拳头强调着。
“那央金怎么不喜欢女人呢?”嘉措咧着嘴笑话我。
我坚决不承认我不喜欢女人,刚好几天之后,有人对我说,要给我说亲,我于是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16章 山一样特别的女人
朗刚也在巴桑大人的衙门里上工,不过他是贵族家的少爷,跟我的身份不同,平常也没说过话。
跟他有些交集,还是因为林卡节的时候,巴桑大人带着他一起,去我家的帐篷喝了次酒,那一夜酒喝下来似乎就熟络了,这次就是他要为我说亲。
“我的这个表姐,也是贵族家的小姐,就是年纪大了点,二十四岁了,以前她一直很挑剔,绝对看不起你这种差巴的,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再嫁不出去,家里就要送她去庙里出家了。”
吐蕃人信奉佛教,出家不算什么坏事,一个家里兄弟姐妹多的,往往就会送一个孩子去寺里出家。不过寺中毕竟清苦一些,尤其对女孩子,大好年华就在寺中修行伴随佛祖,还是苦些的。
“二十四岁也不是很大。”我说。其实梅朵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有嫁做人妇的吐蕃,二十四岁当真不小了。
“但即便是这样,你这样的差巴也是没资格娶头人小姐的,还是我在表姐面前一直说你的好话,说你怎么能干,怎么生的好看,这样她才破格答应先见见的。”郎刚这样对我说。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单曾头人将我送给巴桑大人的时候,说过的话。
“我表姐要真看中了你,嫁给你,也不用你家的牛来下聘,反而会有大把的陪嫁。”郎刚还说。
我想了想,道:“要娶还是四兄弟一起娶。”我的原则只有这个。
“这可有点难办了,我去帮你问问。”难得的是朗刚去问了他这个表姐家,对方居然也答应了下来,然后很快就安排了我去相亲。
相亲的那天,嘉措好好洗了个澡,让丹珠帮他仔细的梳了头发,发梢上还绑上了只有在盛大节日才会绑上的五彩的带子。
强巴和次仁也梳了头发,换上了新腰带。
我问丹珠可会伤心,丹珠只笑着摇头,说我和嘉措都长大了。并劝我也要打扮打扮,不过我没有特意准备什么,因为……,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小咩。嘿嘿。”
‘嘎姆’是相亲的那位贵族姑娘的名字,我们在见到她之前都觉得很紧张,觉得高攀不起,我们在见到她之后,觉得更紧张了。
我不知道要怎样形容嘎姆小姐,我所知的词汇,在看到她的时候,又变得很不够用了,我只能说她是很非常的一位小姐。
‘嘎姆’小姐是被一个瘦小的差巴女人背进屋的,那个差巴或许其实并不算瘦小,但她背上背着嘎姆小姐,就显得她很瘦小了,因为嘎姆小姐就像一座山一样,而且是很非常的一座山,肉山。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胖的人,我想强巴、次仁、嘉措也一样没见过这样的人,所以我们四个都傻了。
山一样非常的嘎姆小姐,目光在我们四兄弟的脸上转了一圈,很快就无视了强巴和次仁,眼睛只在我和嘉措的脸上来回的看着,样子就好像丹珠在集市上挑选一把铜壶一样,反复的比较。在比较了几十遍之后,她将她萝卜一样的手指,最终指向了我,“这个长的细皮嫩肉的,倒是跟汉人有的一比了,等以后我嫁给他,肯定能让我的姐妹们羡慕的。”
朗刚在旁边推了傻着的我一把,“你觉得怎么样?”
“嘎姆小姐为什么要让人背着,是不是她的腿……?”我回过神来,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朗刚解释道:“在我们贵族里许多非常尊贵的小姐,从出生起脚就没沾过地,到哪里都是要奴隶背着的。”
“咔!”我听见自己的下颌骨发出一声响,才意识到自己吃惊过甚,嘴巴张的太大,下巴几乎脱臼了。
“我们兄弟是差巴,我们家的妻是要挤牛奶、打酥油,还有……”
“这些我的侍女会做,不需要我亲自弄。”嘎姆挑着眉毛,很神气的样子,对我说道:“以后你也不用再放牛了,什么都不用做,就每天背着我,去我的亲戚、姐妹家参加宴会,你这样的打扮打扮,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