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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鱼龙幻 完结+番外-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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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犁紧紧伏在马背上,竭力勒住缰绳,那马却如疯了一般,朝前头黑团团的一片树林里直冲过去。贺言春见势不对,忙合身将方犁扑倒,两人死命贴在马背上,被林中树枝一路擦刮过去。惊乱中忽听前方有訇訇水声,两人来不及反应,那马已经直冲进激流中,扑地一声水花四溅,两人都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掉入水中。


第六章 浅草浅岸
  一连下了几天雨,附近溪流河道都涨了水,流势十分湍急。方犁水性甚好,落水后惊而不慌,憋着一口气泅出水面,甫一冒出头,便大喊贺言春,只听四周流水声轰鸣,哪有人应答?
  方犁猜到人必在自己左近,忙潜入水底摸索,又划着水寻找,不见他踪影,正自着急,月色中忽然看到一条手臂冒出水来,胡乱挥舞着又沉下去。
  方犁大喜,立刻游过去,一把捞住贺言春后颈衣领,将人提出水面。贺言春不熟水性,口鼻里呛的都是水,惊慌中双手乱挥乱舞,方犁险些被他拖下去,忙凑在他耳边大喝道:“别乱动!我托着你!”
  贺言春睁眼看见方犁,神志才渐渐清明过来,便依言收敛了手脚。方犁一手托着他,一手划水,却也没有力气从湍急河流中游上岸去,两人浮在水面上,由着河水一路冲下去,黑夜里也不知冲出多远。
  那河水流到远处转了个弯,流势稍缓,两人被水冲得离河岸近了些,方犁这才抓着贺言春游上去,两人揪着芦苇根爬上了岸。
  刚一上岸,贺言春便伏在草地上咳了半天,方犁在他背后拍打,吐了好几口水,才缓过一口气来。两人惊魂稍定,相互看看,衣衫俱已透湿,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十分狼狈,一时又是后怕,又觉得好笑。
  月色中就见河边雾气蒙蒙,四处一片蛙声,几点流荧在草丛里飞舞。远处是高低起伏的山林,黑黢黢的不辨东西。方犁四下里打量了片刻,叹气道:“这乌漆麻黑的,却到哪里寻路去?今晚只怕回不去了,就在这野地里将就一晚罢?”
  贺言春不答,却在腰间悉悉索索地摸索,忽然低声道:“太好了,火折子没丢!”
  野外过夜,冷且不说,最怕毒虫野兽,若是有堆火就好过多了,方犁一听他随身带着火折子,十分惊喜,忙道:“我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树枝。”
  两人摸着黑,在岸边草地里搜寻了些树枝,也不管是干是湿,都拢作一堆。贺言春把手上水甩干净,从一块油布里掏出火绒火石,郑重捧着,跪到地上打火。那火绒有些潮,打了半天,却一点火星也没有。
  水边蚊虫甚多,方犁被叮咬得浑身难受,又湿又冷,连打几个喷嚏,守在旁边,眼见那火星死也打不出来,不由灰心。贺言春却极有耐心,跪地上打火,跪累了便趴在地上,直打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有束小小火花溅了出来。
  方犁正自绝望,见有火出来,不由得欢呼了一声。两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拢宝贝似的拢着那小小火种,轮流轻轻吹气,吹得脸上都是灰,小火苗看着渐渐大了起来,贺言春忙又添柴,架成了个小小火堆。
  两人都大大松了口气,方犁靠着火一屁股坐下,再也不想起来。贺言春却从火堆里抽了根火把,让方犁拿着,跟在他后面,他四下里寻来一大堆枯枝,抱着回到火堆旁。
  方犁已经冻得脸色乌青,一回来便急急蹲下烤火,贺言春却又拿着火把走了,过了一阵回来,手里揪着把驱虫的艾草,在火上点燃了,四处熏了一遍,蚊虫果然少了许多。
  方犁见他忙个不停,心里过意不去,忙道:“快先来烤一烤,冷死了!”
  贺言春埋头道:“你先烤,我就来。”
  说着又把火堆里燃着的树枝抽出来,拢到旁边另架了一个火堆,又把原先那堆火的余烬摊开来,在上面铺了一层树枝,对方犁道:“来这里坐,这边暖和。”
  方犁过去坐下,果然那地上被火烤过,又垫着树枝,不复湿冷。方犁心中佩服,忙拉着贺言春并肩坐下,两人都脱下外衫烘烤。
  刚才黑地里没留意,这时方犁才看到,贺言春外衫被划破了好几处,简直成了破布条。他拉着贺言春道:“你哪里受伤了没有?我看看!”
  “无妨,多是树枝刮的。”贺言春又道:“你呢?”
  两人相互检视一番,贺言春胳膊上、背上被树枝划了几道血口,方犁则是腿上擦伤了几处,所幸都是皮肉伤,只是泡水过后隐隐作痛。
  方犁叹气道:“这次又要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在后头追赶,那两车货物真就被贼人掳去了。”
  “谢什么!”贺言春有些羞赦,说:“若不是你,我已经死过几次了。刚才还是你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
  方犁不由笑了,又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伍全带人追上来了没有。”
  贺言春道:“这么大动静,他肯定听到了,能追上来!”
  方犁依旧有些忧心,说:“就算追了来,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那些贼人。伙计们个个手无寸铁的,那帮人却都拿着刀呢。……你跟他们打了半天,也没被砍伤哪里么?”
  贺言春笑笑,道:“贼人有刀,却没胆量。看见我追了去,先就慌了。不然,单凭我一人,哪能支撑到你来?只要伙计们不穷追,便不会有事。”
  方犁不由诧异,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个见识。认真一回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心中这才略微安定,又问:“当时地上车辙杂乱,你怎么就看出那些人往西走了?”
  贺言春把他那件破烂溜丢的外衫烤得半湿不干,依旧穿上了,道:“你家车辙都是统一样式,比本地人家的宽那么一点,留心看地上痕迹,便能看出来。”
  方犁正扯下脚上布袜在火边烤,一边烤一边撇着脸嫌臭,闻言吃惊道:“我家车辙宽些么?这我倒没注意,真真没想到,你光凭这个就看出来了么?”
  贺言春把方犁手中的布袜拿过来,搭在两根树枝上,凑近火堆烘烤,停了停才道:“这没什么,细心点就成。我以前在野外放羊,时常有羊走丢。丢了羊便没饭吃,还得挨打。吃一堑长一智,后来便知道察看地上蹄印,顺着足迹找,运气好的时候,多半也能找回来。”
  他素日坚忍惯了,这些话大概从不曾对人说过。是以说到中途,不大自在,停顿了好几次。方犁听了,心中大为不忍。忽然想到他孤身一人,又无盘缠,只怕是哪家逃出来的奴仆。
  按大夏律法,窝藏逃奴是犯法,要处徒刑。方犁虽怕麻烦,但贺言春数次出手相助,他义字当头,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少不得要想法子帮他。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说,想了半晌,才半吐半露道:“让人放牧,却叫人挨打受冻饿肚子!什么人这般刻薄!便是卖给他家为奴为仆,也该给人吃顿饱饭!……你放心,若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告诉我。你对我们情意深重,我都记着呢,我虽没什么大能耐,大家一起核计,总会有办法的。”
  贺言春立刻就明白了方犁话里的意思。他抬眼看他,就见明灭火堆旁,方犁一双黑滴滴的眼睛也望着自己,里头盛着两团小小火把,照得他心里一暖。
  活了半世,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他。这个和他非亲非故的路人,却救他的命,给他吃喝,一心要帮他。
  他眼圈有些热,低头想了想,道:“多谢你了,只是我并非谁家奴仆。羊是父亲家的。母亲说交给别人不大放心,所以让我每天看管。”
  方犁大感意外,顿了顿才道:“你父母么?怎么这样狠心?自已孩儿都舍得打骂?”
  贺言春望着火堆,神情淡然道:“怪不得他们。那原本也不是我亲生母亲。”
  方犁默然,猜测他是家中庶子。想必因为母亲早逝,嫡母苛刻,才在家中吃尽苦头。又想起自己身世,便叹息道:“我阿娘前年也没了。父亲又去得早。幸好家中还有祖父作主……”
  说到这里,却是一阵心酸,便不言语了。
  贺言春抬眼看他,见他眉眼间一片怅然,便道:“常听胡伯唤你三郎,想来你在家排行老三?”
  方犁点头,道:“家里大伯家还有两位堂兄,这回祖父安排我进京,也算是与大伯这一房分家单过了。是了,我听说你也是去京里寻亲?”
  贺言春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去寻我阿娘。”
  方犁又是一怔,贺言春道:“当年我阿娘和父亲在益春郡相识,我也在益春出生。三岁时父亲要回定西娶亲,阿娘不愿意跟着走,父亲便带我回去,娶了如今这位嫡母。早先嫡母无子,还肯看顾我,后来有了兄弟,便渐渐不耐烦了。去年冬天,我……我逃出来,到益春找阿娘,一路苦捱,好容易到了益春,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阿娘和兄长早去了长安。”
  方犁听了,心下惨然。既是逃出来的,肯定无甚盘缠行李。定西到益春,两郡相隔何止千里,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如何孤苦伶仃活到现在,路上又受过多少辛酸委屈。
  苦寻了来,却扑个空,正是衣食无着,进退两难。难怪自己在益春郡遇到他时,那孩子满脸都是绝望,大概也不想继续往前走了。
  方犁又想到他在茶棚前遭人辱骂的情形,心里极难受,便道:“你又没钱,一路怎么走来的?”
  贺言春却并无悲苦之情,笑笑道:“野地里能吃的东西多,遇着草堆瓜棚也能睡一晚。实在没钱了,就去帮别人做两月工,总能赚几文的。”
  方犁便问:“你在客栈做工,一月多少工钱?”
  贺言春道:“说好了做三个月,店家给五十钱。”
  方犁怒道:“欺人太甚!像你这般当牛做马,一月月钱难道八十都没有?”
  贺言春抿嘴一笑,道:“店主肯留我容身,已经很感激了。何况他在饭食上并不克扣,我饭量大,吃得多,他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方犁想了想,贺言春人虽不大,一向却很有主意,凭空施舍他,他必不肯接受,不如雇了他一同上京。定了这个主意,便道:“我上次就想跟你说的,只是不得机会。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在这里只怕也呆不得了。等回去了,你跟我们一起走,正好同路。你若不嫌弃,就在商队里帮衬帮衬,我每月也按数给你工钱。便到了京里,也可留下来,边做工边找你阿娘,你说好不好?”
  贺言春猛抬头看他,眼里都是惊喜,半晌才道:“那……那就多谢你了。”
  方犁笑道:“这一路上,不晓得是你帮我多一些,还是我帮你多一些,谢来谢去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两人奔波半夜,本就十分疲累,又聊了半天,方犁便有了困意。贺言春见他困得直点头,便道:“你靠我身上躺会儿。我看着火。”
  方犁道:“你一个小孩儿家,熬到现在更困,咱俩背靠背睡会儿罢。”
  贺言春听了小孩儿家,虽不以为意,心里却一阵暖,道:“你先睡,我熬惯了夜。若困了便喊你。半夜须有人看着,防着长虫爬过来。”
  方犁听了,望望四周,心里毛骨悚然。坚持了片刻,睡意渐渐深重,便靠在贺言春肩上,道:“那我先睡,过一个时辰你叫醒我。我来换你。”
  耳听得贺言春答应了,这才迷迷蒙蒙睡了过去。本以为自己打个盹就会醒,谁知一睁眼,天光竟已蒙蒙亮了。


第七章 闲中闲好
  睡前方犁本是靠在贺言春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却滚进他怀里来了,头枕在贺言春腿上,两人窝成了一堆。贺言春曲腿抱着他,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磕睡,几乎要垂到他脸上来。
  方犁忙爬起来,惭愧道:“我怎么睡得这么久?你也不叫醒我!快躺下歇一会儿。”
  贺言春却揉揉眼,挣扎着爬起来,道:“我去找点吃的,然后寻路回去罢。”
  方犁只得罢了,睡眼惺忪地打个呵欠,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用手刨了刨头发。他头上发网早在昨夜就不知掉哪里去了,这时见发丝蓬乱,没个人形,便用手梳理顺了,却又没发带可扎。
  平时都是柱儿给他梳头,他何曾自己动过手?这时一只手握着头发看了看,无计可施,只得把腰间一根绦子解下来,看见贺言春亦是披头散发,把那绦子在火上一烧两半,拿一半胡乱绑了自己头发,又朝贺言春道:“过来!我给你梳头发!”
  贺言春手里拿着柄小刀,还是当时捅人的那一把,正坐在那里削一根树枝,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就笑起来。
  就见方犁给自己歪歪地扎了个髻。换个人肯定不好看,在他头上,反显出几分俏皮来。
  “笑什么?”方犁也晓得自己扎得不好,却强自嘴硬道:“这是如今流行样式!”
  说着爬过来,跪坐在贺言春身后。一边拿手拢发,一边啧啧叹道:“你这腰间可真是个聚宝盆,怎么什么都有!”
  贺言春不禁笑起来,道:“我针线火折和小刀都不离身的。放羊时,常常要在野外过夜,有了这些,做东西吃也方便,还能防身。”
  方犁笑道:“三句话不离放羊,看来你一身本领,都是羊教出来的!下回见了羊,磕头行拜师礼罢。”
  贺言春便抿嘴笑。方犁拿出十二分精神,信心十足地要梳出个大方得体的发髻,无奈手下全不听使唤,怎么梳都蓬成一团,不像柱儿扎的那么光滑。他绑好头发,凑过来端详一番,自己也很不满意。
  “等下回有了梳子,我给你梳个像样的!”他丝毫不觉得依自己手残程度,这是在吹牛,抬眼见贺言春虽然面带倦色,五官却很端正,便戏道:“这位小郎眉秀目朗,再长两年,只怕怀里手帕塞不下,要拿筐装了。”
  大夏风俗,每岁春日要在水边行拨禊之礼,男女老少沐浴祭祀完毕,便聚众宴饮,蹴鞠作乐。年轻女子在集会中若遇到心仪男子,会把绣着花鸟的手帕送给对方,以示爱慕之意。贺言春听了方犁的话,知道他取笑自己,微红着脸低了头,想了一想,却也小声道:“三郎皎皎如月,只怕等到明年春上,怀里手帕也要拿车载了。”
  方犁大笑,爬起来掸掸身上柴草,朝四周看了看。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群山环绕的一处山谷。正值春季,处处青翠欲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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