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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剑三苍丐]风雪人不归-第41部分

小说: [剑三苍丐]风雪人不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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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被淋了没多久,那尸体就被人挪开了,有个人蹲在那井口外,放下来一根破旧的青竹棍,那竹棍上半截都是湿润的血,想必这就是方才干掉了那狼牙的人,这人话不多,只说了一句:
  “上来。”
  燕凭山勉强拽住了那根棍子,晃了晃,扭头把嘴里的粘稠液体呸了出来,仰起脖子勉力道:
  “下面还有人。”
  “我先救你上来。”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喘着气道,“我盔甲撑着这玩意儿,动了就塌了。”
  那人也干脆,收起棍子就走,走之前似乎又杀了人,因为从上边掉下来一个帽子,啪嗒落在他旁边,溅起蓬灰,呛得人很是难受。
  未知的日影自眼睫处淡然掠过,在这种环境下时间的概念总是容易被模糊,即使厮杀就在头顶发生,于他而言,却已成了有心无力的一件事,坠落的红色液体尚可算作漏壶,等他听到那男人的声音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计不清那滴漏的数了——这次是从下面传来的。
  “那帽子没砸到你吧。”
  燕凭山伸手去拧刺进腰间的木茬,应了一句:
  “没有。”
  他静静在原地等着,将扎进片甲里的木茬慢慢拔了出来,还听见有很沉重的东西被拖拽出去,当然了,毕竟是玄甲造的钢铁之躯,只是再坚固骁战,也总难敌人心险恶。
  那人默不作声地带出去了一个,虽然不知道是谁,可燕凭山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只是接下来就不那么顺利了。
  “你的腿绞在里面了,膝盖以下都绞在轮子里。”来救命的人说,语气很冷静,“最好是动一动。”
  “不用了。”苍恒的嗓哑得几乎听不到,跟推不动的磨盘似的,“你带他出去吧,这驽的轴承已经断了,别让你俩交代在这儿,不用管我。”
  燕凭山心底就咯噔一下,可他更不敢乱动,苍恒是驾攻城弩的好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说明情况要比这个严重,燕凭山想说要那来救命的人先出去,他死马当活马医地挪一挪,看看苍恒有没有机会爬出来——男人冷静的嗓音就又起来了。
  “我帮你撑着,你尽力往前挪,拉着我的手……”
  那过程漫长得很,驽先后下塌两次,最后塌得苍恒要男人去找刀来给他砍腿,燕凭山则在那次垮塌中直接被横梁扫了下去,他隐约觉得自己砸到了好几个地方,像个不会痛的铁疙瘩一样滚到干燥处,疼痛与晕眩感一并涌上,胸口闷得发慌,苍云是真的耐不住了,哇得喷出口血来,又接连呕出些细碎的块状物。
  内脏大概受伤了,燕凭山这么想着,毕竟这东西他熟悉,看得太多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太能记得清,那段记忆有些乱。不过他知道攻城弩终究还是完全塌了,也记得男人在地动山摇中冲过来抱着他疯狂往外逃的那种喘得发抖的紊乱气息,他也不明白怎么就记住了这些,或许是因为他是在这个男人的怀里重见了天日。
  燕凭山的断片没怎么持续,他感觉自己躺了很久,实际上也就是日光往上抬高一点的时间而已,因此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沙场上腥涩的,熟悉的烈风刮着他狼狈不堪的脸,纹身被血打湿得看不大清楚的丐帮正背对着他,这在战场上是大忌,却让燕凭山在封原千里的天寒地冻中触摸到一点久违的暖意。
  丐帮正在给后脑勺被粗木椽开了瓢的六子绑绷带止血,说他这样都不死也算是命大,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进伤兵营,苍恒坐在旁边,被车轮绞过的右腿就像是团烂掉的软肉,裤腿已经被割裂,大抵是为了解放这条腿而做的工作。
  他此刻意识也还是清醒的,拄了刀,险险站立起来,想要在前边带路,然而终究还是不得单腿走路的方法,被丐帮拦下。
  “别逞强,体力省着些,防线又后撤了,我们得再走好一段路。”将已经滑得握不住的竹杖别在腰间,丐帮伸出了手,“我扶着你走。”
  于是丐帮扶着苍恒,燕凭山背着六子,四人在薄暮的清晨中,走进逐渐冷却的烽火硝烟。
  丐帮叫郭步云,太原人士,虽然长着张年轻的脸,此刻却胡子拉渣的,又是血又是泥,瞧不出什么颜色,唯有那刚毅的侧脸轮廓在光芒中镶上银边,很有些意境——自从半年前的雁门关之变以后,从太原后方押粮草过来帮忙的江湖人士中,丐帮是最常见的,郭步云是分线中的领头之一,燕凭山和苍恒都见过他好几回,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次虽然知晓了,却无人有交谈的欲望,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们都最好省着点体力和精神用来对付那些不知何时会冷不丁冒出来的危险。
  秋风似冰刀凛冽,浮沙拍打间不见飘雪,寒意却渗骨得很,丐帮肩上仅披着塞有发黄薄絮的棉衣,那脏软的絮从被割裂的半袖中飘出来,偶尔拂到跟在后面的燕凭山面前,他盯着对方那半身□□的花臂与鳞纹,勉强在视线中无焦点的范围中找出几个可以瞄准的色块,撑住了意识,气喘吁吁地追随着往前走——六子实在太沉了,这身衣甲……也太沉了。
  好像下一刻脊椎就会被压出蛛网似的裂纹来。
  他们要赶的路很长,郭步云对体力计划得非常有限,他中途把六子换到自己背上,这样快累垮的燕凭山就能跟苍恒互相照应着休息片刻。而对于怎么在紧张的情况下救下更多的人,郭步云似乎也富有经验,他给苍云一把兵刀看护左右,循着微弱的呼救声从尸堆里挖出个发冠已经被削掉的少年,少年的整边胳膊已经没知觉,应该是战斗的时候被踩坏了。
  卸下上面的玄甲,丐帮利落地就着简陋的条件给人接了骨,随后苍恒便与少年同行,而昏迷的六子由他和燕凭山轮流背。
  到傍晚的时候,人数已经增加到十来人,他们听到属于狼牙的号角,惶惶昏沉的残鸦过境中,没有人停下脚步,或扶或搀,或拽或背,每个人都拼命地想活下去,在这寒风冻地的硝烟尘灰间,努力呼吸着并不令人畅快,却粘稠到无法脱开的,死亡的腥气。
  郭步云此时也被换到了苍云的背上,他们不久之前遭遇了一小队狼牙军,对面兵精械全,然而在绝境一杀之下,他们居然没有损失几人,只是多数人又添新伤。丐帮亦在护住旁边的少年时后腰挨了一刀,他没有玄甲护体,结结实实吃下刃口之后,就忽然倒下去了。
  郭步云原是带路的,此刻他重伤昏迷,苍云们把他背起后陷入沉默,面面相觑间,有人擦了把嘴角的血,报了自己所在的营帐与军衔,随后能说话的都稀稀落落地将各自的职位对了一遍,最后由时任先锋营的百夫长苍恒来继续带队,他的军衔最高——苍恒其实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但之前丐帮说过是往南,于是他撑着刀,单腿拄着辨明了方向,身后带起哗啦啦的甲胄碎响,在风声中拖曳出服从的沉默。
  人数不断地增加,又减少,燕凭山记不清这是丐帮第几次轮到他背上,他感觉自己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正在腐烂的肉鱼,腥烈的气味无处不在,他之前已经不太能分别出空气中的味道了,可现在到人烟稀少的山道中,那些淤积的腥垢与叶片的清香明晰地分离出来,熏得他异常难受。
  丐帮中途醒来过几次,给他们纠正方向,可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最近的那次在他肩头呕血了,直接淋在玄甲上,渗到被汗湿的里衣中,燕凭山对于秽物已经没什么感觉,可他担心这人会死,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死个人并不算什么,可郭步云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清楚营地所在的人,况且还救过他的命,还有……其它人的命。
  似有若无的希望勾着他们走了漫长的两天两夜,当星子从厚重的云中探出微弱的光芒,苍云们终于在高处望到了营地的边角,走了不到百步,便遇上赶来看情况的巡营队。没有任何欢呼,只有强忍的泪水和嘶哑的低泣,林林总总二十多人,却是来自不同的好几个营帐,他们的战友大多死去或者失散,在这样境况下硬生生带着满身伤痕熬过来,生还的喜悦有多浓烈,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悲凉就有多沉重。
  燕凭山很小心地把背在背上的丐帮放下来,对方被他的动作惊醒,踉跄了一下,燕凭山下意识把人抱进怀里,便听到郭步云的脸抵着他脏得发不出亮光的玄甲闷声道:
  “腥死了,放开。”
  苍云听完居然有些想笑,他都还没计较这人吐血在他身上,现下反倒被嫌弃了,于是他依言放开怀里的男人,低头想细声辩论几句,却忽然觉得面前的天骤然陷入深渊般的乌黑,他下意识抬头,最后能做到的动作却是再度抱住面前的人,熊一般的躯体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去,巨大的震动已经无法再触动他的痛觉神经,只有消失的意识和无边的黑暗。
  郭步云被面前这人压倒在地上时很不幸地撞到了后背特意包扎起来的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躺在地上直发木,若不是有人来帮忙,靠他现在的体力,连把苍云掀开的力气都没有,况且这人还死死抓着他棉絮破漏处不肯放,害得他只能把那已经被狼牙割掉半袖的棉衣脱下,光裸着疤痕遍布的鳞纹上身去伤兵营里看伤领药。
  ——我记住你了。
  郭步云暗暗地想,这小子欠自己一件棉衣。
  燕凭山最初的感知不是特别清晰,他记得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有人一直在扯,除了刀盾以外,他手里还会攥什么东西?除了敌人以外,还有谁会来抢他的刀盾?
  于是他即使在意识最虚弱最麻木的时候也使着吃奶的劲抓紧自己的“刀盾”,发酸的双手像撬不开的钢铁,最后“敌人”终于明智地放弃与他争夺,燕凭山护住了重要的东西,稍稍放松了手里的动作,随即觉得嘴唇一痛,干涩的唇合上太久,被人掰开的时候撕破点皮,就裂开了。
  有人在喂他水,很强硬也很熟练,快得像一阵风,口齿间的腥味被冰冷的液体冲淡,真的很冰,像饮入满胃秋霜。
  还有很多零碎的印象,燕凭山在这种似是而非的现实梦境中走着眩晕的步伐,耳边忽然涌入大量嘈杂的喧哗,有人在一个劲地晃他,他还听到苍恒中气十足的怒喝,伴着陌刀刀锋从武器架上噌地被夺下的响声:
  “操他妈狼牙,老子干死他们!”
  接着有个声音,离得更近,就在他耳畔,回应着苍恒:
  “我可去你妈的,死瘸子,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车驽底下挖出来的,你可给我活着回来!”
  就这一句,最后那个“活着回来”像根针一样刺进燕凭山的脑门,使他猛地就从地铺上睁眼坐了起来,双目无神,却仍旧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武器,说着:
  “狼牙在哪儿,刀呢?”
  他这突然的起跳吓得坐在旁边的丐帮一个倒仰,差点没摔着,郭步云腰上扎着雪白的绷带,先是扑过去摸了摸苍云的额头,确定他没发烧之后,拉起人就要往外走:
  “已经打过来了,离营地不到两百步的地方,你这个伤户就别凑热闹,往后方走,伤好了还需要你们过来支援。”
  燕凭山头还晕着,摸了脑袋才发现自己额头上缠了圈东西,那些污泥血垢像是已经有人帮他里外清理过,于是他活动了四肢,确认都还健在,挥开丐帮的手就去架子上拿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把陌刀,盾也没找,撩开帘子就往外走。
  “不用去后方,我就一条命,该上就上,死了算我的。”
  郭步云于是就没有拦他,见他脑子混沌得有些找不到方向,扯住他胳膊就往外走,还帮他找了盾——到防线处,燕凭山忽然停下来,转身把郭步云猛地推倒在地,然后拿着刀盾就跑了。
  这人的意思是让他别再跟了,却偏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表达……被莫名其妙推了一把的郭步云哭笑不得,帮着运伤兵进来的其它苍云把伤兵背进帐子里,他出去领了套临时盔甲,已经擦拭干净的铁竹棍寸头削尖,竹管中的刀片伸缩自如,锋锐异常。
  寸峡的道路长且窄,是个易守难攻的据点,如今狼牙已经饥不择食地入了这大山的肠胃间,是时候该消化了。
  被突袭的时候,已经被打得如惊弓之鸟的军队虽然立即反击,却还是抵抗不住,后来支援的人也觉得约莫要交代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逃。
  这场混战从黎明打到天光灰暗的正午,开始下雨了,瓢泼大雨像冰棱一样垂直砸在寒意沸腾的甲面上,冲散那些缝隙间留住的鲜血,最初以为只能坚持不到两个时辰的战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逆转,逼近的两百步,居然往前推进到三百步,四百步,五百步——当两股玄甲兵自寸峡之中狭路汇合之后,这令绝境翻盘的临时计谋便已明了。
  暴雨下得越发畅快,好像要把这些日子的耻辱与逼迫全都发泄出来似的,夹杂着雷鸣的哭嚎,在这不见天日的阴沉乌云中肆意咆哮暴怒,发出嘶哑的尖叫。
  刀锋透过鳞甲刺入皮肉的触感是如此快意又令人麻木,靴尖抵住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尸块,白色的刃尖带出泼洒的鲜血,燕凭山眨掉眼眶中涌入的雨水,撑着虚弱的身体缓了口气,他刚挥刀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有些使不上力,或许是因为没吃饭的缘故——到现在雨水交加的时刻,抽搐的胃在痉挛中拧出腐蚀般的灼热疼痛,他便确认了虚弱的来源,于是又将扑过来的敌人一刀挑开,砍翻,稍稍压了压被玄甲覆盖的腹部,想止住这种过于折磨的感觉。
  他不敢承认现在自己看什么都想吃,包括地上死去的狼牙军,饥饿让他的行动和反应力迟缓下来,他没查探出脚下那个装死的敌人,当对方持着匕首扎过来的时候,他擎盾已经迟了,唯有举刀抵挡——锋利的刃口顺着手甲间的缝隙扎进来是燕凭山所不曾想到的,他踹开面前的人,痛得发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陌刀,匕首扎得很深,卡在手甲的缝隙间,燕凭山感觉上是断了至少半只手,可能只有小拇指还留着。
  那种十指连心的疼痛是很难想象的,不比从大腿根被刀切开的感觉好,或许还要更糟,因为这样就直接废了他握刀的机会,让他只能擎盾去抵抗周围有可能的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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