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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部分

蛮后-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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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令蛮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作为一个毫不起眼的黑瘦小太监,除了一双眼睛过分灵动,全然没引起旁人注意。
  隐约知道她身份的小官家眷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眼见敬王妃神思不属地看着殿中,看似全然没在意,心里不免赞了声胸襟不俗。
  殿中上首位,容妃娘娘目露悲悯道:
  “倒是怪可怜的,来人,赐些金银,给大娘子赎了身,好好送出去安置了。”
  这番越俎代庖,莫说鄂国公府家眷还在,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便这一声“可怜”“赐银”,不但是间接定了敬王妃所行无德,更是侮辱了苏家之人。
  苏玉瑶性子爆,不待蓼氏阻止,便已拍案而起:
  “娘娘好生无礼,莫说这不过是一面之词,不堪足信,便这妇人侮辱敬王府,言行影射,也该拖出去杖责才是。”
  “再者,我阿蛮姐姐素行良好,在白鹭书院便是中元魁首,屡屡得先生赞许,娘娘莫非是想说,您这一言,比书院的先生还有德行?”
  这话一落,在座不由窃窃私语、隐笑不断。
  有那妇人赞叹这苏四娘子口舌厉害,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容妃娘娘私德有亏之事隐射了一番,真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蓼氏不免忧心地叹了口气,阿瑶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嫁去谢家,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容妃被堵了话头,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笑,好似阿瑶全是孩子间的气话,道:“本宫不过是看这歌姬可怜,赐些度日银钱罢了——”
  话还未落,却见方才还泪眼婆娑的“苏大娘子”伏地道谢,又道:
  “奴本为吴家妇,和离归家,孰料容妃娘娘竟未卜先知,知晓奴公爹会横死,事先派人一路将奴自定州接来,路途种种颠沛流离自不必说,奴方才所言,也俱为容妃所授……奴作歌姬,撑至殿前,种种苦楚只为奴自己讨个公道,为公爹横死讨个说法!”
  落地有声,苏令娴义正言辞之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壮烈了。
  此话一出,殿中女眷几乎是没反应过来——这反转,闹大发了。
  这般说来,这歌姬方才所言,全是假的,都是容妃苦心孤诣安排来污蔑敬王妃的?容妃娘娘苦心孤诣地安排了这一出,竟让这歌姬倒打一耙,成了自家出洋相的一幕?
  容妃那张白面皮子立时涨得通红,神情不稳道:“哪来的妇人胡沁?来人,将人拖下去杖毙!”
  “慢着。”
  鄂国公夫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这歌姬所言还未得证实,娘娘不如让她继续说下去,好让我等辨一辨真假?”
  苏令娴不紧不慢地道:“奴所言句句属实。当初容妃娘娘尚在闺中时,便去过定州一趟,那时奴家的二妹妹,哦,也就是如今的敬王妃早因镇表哥好男风而和平退亲。”
  “偏容妃娘娘嫉妒奴家二妹妹风姿过人,指使奴家暗中下药,欲将镇表哥与二妹妹一道成其好事,好毁奴家二妹妹的一生。奴不忍,却因位卑人微而不得不屈从,所幸二妹妹得当时的威武侯相救,此时想来……二妹妹与敬王爷的缘分,也该是自此始。”
  “容妃娘娘偷鸡不着蚀把米,偏生害苦了奴家,奴家反抗不得,只得嫁予了镇表哥。”
  “可事情奇便奇在这,容妃娘娘好似事先知道奴家公爹会横死,将奴接来此地,如此三番地交代,好叫奴污蔑敬王妃。奴不忍,又欲查清公爹横死真相,便一直与容妃娘娘虚以为蛇,功夫不负有心人……”
  苏令娴还欲说下去,却被宫婢一左一右地掩住了口,再说不得。
  只是这般欲盖弥彰的做派,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生疑。
  王文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觉得计划全被打乱了,席间房夫人轻声笑道:
  “娘娘若让这歌姬之语不清不楚地传下去,往后恐有更可怖的流言传出来,何不让这歌姬一次性吐出?真相,总是掩盖不了的。”
  房夫人清清淡淡地说着,仪容坐态无一不美,连说话也是让人无可挑剔。若容妃娘娘执意不让人说,那便是坐实了歌姬之语——
  王文窈有点心慌。
  今日这一切,她原是想就此挫一挫敬王府威名,但苏令娴临时反水,让她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圣人今日还有要事……
  她眼珠子骨碌碌动,房夫人瞧她不顺眼,她素来清楚,毕竟房二郎对她情有独钟因此前程尽失,换做任何一个娘亲,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苏令蛮在角落看得清楚,容妃面颊绯红,口中不知咕哝着什么,看上去仿佛……不大对头,跟魔怔了似的发癫。
  容妃这一糊涂地思来想去,那边宫婢早被人着人拉开,苏令娴又得以道:
  “奴发觉,容妃娘娘素喜行巫蛊之术,有妖言惑主之嫌,此事……传容妃乳娘,一问便知。”
  巫蛊之术?
  在座若原先还有言笑晏晏纯当看八卦的官眷,此时大殿内却是针落可闻,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不过一个妯娌倾轧,竟扯出这么一段公案来。
  若之前证明容妃素行无德,那这巫蛊之术提出——
  若当真坐实,却是要了容妃的性命。
  可在座诸位,没有谁敢动弹。
  这等几乎能动摇国祚之事,哪里是她们这群百官家眷所能管得?宫中唯一能管的,除了那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恐怕也只有常年幽居慈宁宫受头风所苦的圣德太后了。
  容妃犹自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她怎么也不明白,事情竟进行到这一步了。
  半晌,鄂国公夫人蓼氏站了起来,容长脸上,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显了出来,袖手道:“臣妇斗胆,去请圣德太后圣谕。”
  皇宫虽大,可这辇轿来来去去,也不过是一炷香时间,便当真请到了圣德太后谕旨,太后惯常不出面,派了身前两个得力的嬷嬷督办,由着一众宫人,当真从漪澜宫正院中一中一西的两棵槐树下,起出了一个巫蛊布偶。
  赤砂描就的生辰八字赫然在望,布偶身上插满了七七四十九根银针,一眼看去,两只黑溜溜的眼珠渗人得很。
  女眷们连同后宫大大小小的娘娘们均看在眼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生辰八字这等私密事,除了钦天监与自家父母、接生婆子,旁人谁也不晓得。
  偏生圣德太后跟前的两位嬷嬷知晓,面色大变,又提了容妃娘娘的乳娘孙氏来问,孙氏性软,不过几个刑枷,便乖乖招了。还从胸口掏了一个薄薄的册子出来,其上颠三倒四地记了一堆语焉不详之话。
  “娘娘在闺中时,便酷爱这怪力乱神之事,譬如早年便知晓,定州有一户苏姓人家,有名令蛮之人,还……”
  孙氏虽怕得颤颤巍巍,交代却清楚详尽,将一桩桩奇诡之事交代来,甚至交代了年前那地龙翻身之事,直言道:
  “圣人受蛊,对我家娘娘素来言听计从,甚至完全不计较娘娘与房郎君之事,可见巫蛊之术的厉害……”
  孙氏形容害怕,老实懦弱的面上一脸深信不疑之色,显然自己也是信了的。
  此话一出,与众哗然。
  若旁人之前还将信将疑,但地龙预知、包括圣人忍了绿帽之羞,确实为真。
  是问,这世道除了巫蛊之术,还有何物能引得一个郎君对一个红杏出墙之妇人忍让再三,恩宠如斯?
  “是以,容妃娘娘身上果真有痣?”
  有人悄声问,可这位私密,孙氏到底没说,只是讷讷朝容妃看了一眼,没敢对容妃的眼睛,便深深地垂下了头。
  后宫所发生之事,迅速传到了前朝夜宴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巫蛊之事,但凡发生,便不再是小事了。
  中山王一脸痛心,立时站起,大呼要为圣人“诛妖邪、清君侧”,一呼百应,文武百官悉数跪地,除了王右相大呼冤枉。
  杨照多思多疑,又因着容妃先知之事,略一迟疑,便被中山王捉住话头,道:“圣人受妖邪所蛊,恐要请道士方能回魂,否则国祚不稳。”
  底下又是一呼百应。
  “中山王,尔欲造反?”
  圣人掷杯,惊怒不定。
  

第212章 称帝业(修)
  诺大的明华宫内; 瓷盏碎裂的声音,如石破天惊,殿下立时伏了一地乌泱泱的人头。
  杨彻忙伏地三呼万岁,口称不敢,一脸的诚惶诚恐。
  “圣人明鉴,臣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天地可明啊!”
  圣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过分苍白的面上因激动隐现一抹血色; 胸膛起伏不定。碎裂的瓷片溅起; 割破了杨彻落地的膝盖; 一抹殷红浸得那玄紫朝服摆渲染上了一层沉郁。
  这世道; 要说皇权有多权威,那是真没有。
  世家初初没落; 可皇权还未高涨到人人敬仰之时; 尤其这圣人还年轻得过分,大梁朝建国四十余年,在朝代更迭的乱象里; 还不曾建立霸主一样的威严。
  底下臣子们伏地都伏得很尽心尽力; 可杨廷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眉来眼去。亲政不多年,这些油滑如蛇一般的臣子们; 推三阻四阳奉阴违之事着实是干得太多,他不信他们。
  或许连他曾经的老丈人——史家如今的族长,因着这次夜宴的特殊被邀; 伏地的姿势,也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鄙夷的。
  龙鳞卫自掷杯后,如流水一般涌入这不算太大又不算太小的前殿,刀枪剑戟林立,几乎是立时将所有朝臣围了起来。
  杨照窒息一般的不安在这些龙鳞卫的拱卫下,潮水一般退去了。
  “圣人这是意欲何为?!”
  有文臣惶惑问道,长几上的酒水菜品,反射着刀剑的森森冷光,仿佛泛着无边寒意。
  杨宰辅王右相这一等一的朝臣,并未随之跪下去,此时微微立着,与圣人和身后的铁甲相对,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杨彻轻笑了声,他身子瘦,有一双文秀的眉,此时微微蹙起,带着痛心的谴责道:“圣人当真魔怔了!不过区区一个宫妃,便蛊惑得您是非不分,加害忠良?!我杨氏先祖若在世,恐怕要寝食难安!”
  他文雅而优容,此时做这痛责之态,唱念俱佳,任谁看来,也不过是个为上忧心,为国痛惜的模样。
  圣人冷冷地看着他,承袭至杨氏先祖的凤眸如阴鹜的鹰隼,欲择人而噬。
  “孤确实没想到,你中山王,竟也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容妃与孤道时,孤只当是梦话,幸好——”
  话音还未落,方才还静止不动只是将群臣围拢的龙鳞卫们,刀剑齐出,锋锐之刃悉数对准了群臣,杨彻未反应过来,便被肩头压来的长枪给抵住,动弹不得了。
  明华宫内一片死寂。
  龙鳞卫历属圣人私兵,只听一人号令,圣人掷杯为号,看样子——今日容妃生辰宴,本身便是一场局。
  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陪演的棋子。
  有些附和中山王两头不靠的小喽啰们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蔫了。
  杨彻唇角勾了勾,眼神诡异,圣人正觉不对,却听不知何处的一阵清脆击掌声,整齐的甲胄敲击声规律地从殿外一路往里,兵士蜂窝一般涌进红漆大门,盔甲上的黑羽在在显示:这是拱卫皇宫的羽林卫。
  龙鳞卫为私兵,而羽林卫,却不专属一人,为整个杨氏服务,平日里都在外宫巡视,并不入内,此时却出现在这明华宫内——
  有伏地大臣高呼:“清君侧,诛妖邪!”
  羽林卫将龙鳞卫包饺子似的在外又包了一层,龙鳞卫刀剑对着群臣,而羽林卫刀剑,则对着羽林卫。
  文官内胆气小些的,腿脚早已抖若筛糠,面无人色,生怕自己成了今日权力相轧的踏脚石,便是没眼色的,也都瞧出来了:
  今日这情形,历朝历代,总有那么一两起,不论前朝的中冶门兵变,到今日的“后宫巫蛊之变”,只是不知,今日这一起,究竟是谁起的头了。
  杨照居高临下地看去,发觉几个素来亲近的,从前的房太保、礼部侍郎,不甚亲近的户部侍郎,前老丈人,都在那高呼队列,心头登时一片彻冷。
  容妃不过是寻常,可他们挑战的——却是他杨照的权威,圣人的颜面。
  一股闷气直冲喉头,他猛地咳了一声,手掩住,李公公尖叫一声:“圣人咳血了!”
  “中山王谋逆,尔等若欲追随,等同逆贼!”杨照摆袖甩开李德富的惊惶失措,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看着外围层层叠叠的甲士,“谋逆者,九族俱灭,阖族无存!”
  羽林卫们噤声不语。
  “常在喜!”
  “穆琛!”
  杨照每唤一人,那人都低下了头颅,不敢与那双凤眸相对。
  “圣人为妖妃蛊惑,早已失了伦常,如今竟为了一届妖妃,欲将群臣屠戮于此,臣等再是忠义,尚有一家老小在养,圣人啊……”
  有老臣流涕。
  周围甲兵加身,御史右大夫荣科淮推搡不能,竟直接烈性地往廊柱上一撞,“嘭”一声清脆的响声,血溅朝堂,脑袋上破了个大洞,进气不及出气多,眼瞅着是不行了。
  “妖妃当道,国将不国!”
  又一老臣以头抢地,嚎声不绝。
  情形愈演愈烈,杨照习以为常地往四周找寻谢道阳,希望他能出个主意,却发现此时他不知为何没在殿内,反倒是对上了杨彻近在眼前的眼睛。
  这一双杏眼如无辜懵懂的小鹿,只是此时那些野心谋划不再遮掩,连同得意和嘲讽一同展露在他面前。
  正当圣人怒不可遏间,外围一个年富力强的老臣不知怎么的与龙鳞卫起了冲突,那侍卫到底年轻,没敢动弹,却被反手一捣捣入了腹内,直接被开膛剖了腹。
  便如滚水入油,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直接爆发了开来。
  龙鳞卫内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平日里吃住在一块,同袍之谊不比寻常,眼见兄弟不幸罹难,血色哄起了气性,朝臣们与龙鳞卫们竟当真起了冲突。
  刀剑无眼,尤其这文臣居多的朝堂,武官们入宫宴时又早解下了随身佩剑,此时竟只得赤手空拳对付。
  不一会,和睦的宫宴成了血溅的修罗场。
  平日里出入必有无数拥簇的朝臣们,皆成了任人宰割的土鸡瓦狗,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
  羽林卫拔器相迎,与龙鳞卫站到一处,杨文栩站出来,护着自己一派朝臣围成一圈,与王右相那一处泾渭分明、遥遥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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