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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1部分

我要做皇帝-第10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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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步舒立刻就拜道:“吾未有闻此之说也,君莫要无中生有,欺君罔上!”

    这个指责就太犀利了!

    而且,太过于诛心,太过于自我。

    就连刘彻也是眉毛微微一皱,这也是刘彻一直不太喜欢儒家的原因。

    在儒家眼里,只有他们记载的东西,才是真的。

    其他人记载的,假如有利于他,像是直躬案上的《吕氏春秋》记载的东西,他就认,而《韩非子》之中记载的故事,他却当做看不见。

    一如当年孔子整理《诗经》《尚书》,也如当初子夏笔削春秋。

    这种无视神功和鸵鸟神功,刘彻曾在后世的公知身上,也见过无数次。

    确实很恶心。

    但,刘彻很清楚,作为皇帝,他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来间接的影响和干预学术与思想的发展,但独独不能亲自下场,用自己的意志取代诸子百家的意志。

    那样的话,会起一个很坏的头。

    更会抹杀掉思想和学术的多样性。

    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会变成自己所讨厌和不喜欢的人。

    就像那个故事,勇士辛辛苦苦杀死了恶龙,但最终,他却变成了新的恶龙。

    所以,刘彻微微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史书之上,众说纷纭,卿等何必为了这诸家之别而争执呢?且以朕之见,恐怕,无论是《吕氏春秋》之载,还是《韩非子》之论,其本质,是一样的吧?”

    当然是一样的!

    董仲舒出列拜道:“圣明无过于陛下,《论语》有曰:叶公语孔子:吾党有直躬者,其父壤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而这正是这桩千秋公案的最终起源之所,也是儒法数百年纷扰的关键所在。

    直躬案,本身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因为涉及了亲亲相隐这个儒法两派的矛盾,在数百年来,一直沸沸扬扬。

    当年,大量的儒生入秦,都被法家赶了出去,就是这个原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董仲舒既然下场,张恢当然也就坐不住了,他微微动了动眼帘,在他左侧的一位法家博士立刻就出列拜道:“启奏陛下,臣两千石《韩非子》博士邓偃请奏……”

    刘彻转过头去,看到此人,连忙道:“公请言之!”

    这位邓博士,虽然在历史上默默无闻,但,他的弟子之中,却是有着许多大能。

    武帝前中期的多位法家干吏,都是出于他的门下。

    最有名的,莫过于咸宣。

    邓偃拜道:“臣以为董子所言及所举大缪也!孔子以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便是直,那臣敢问,楚君何在?楚法何顾?难道说,为了孝,连忠也不要了吗?”

    他瞪着眼睛,直视着董仲舒,咄咄逼人的说道:“敢问董子,若有人目睹其父,意欲祸乱天下,行窃国之事,此人当如何?”

    这立刻就让董仲舒哑口无言。

    这也是亲亲相隐理论的漏洞所在。

    当然,最重要的是,董仲舒的公羊派,本就不太讲究什么亲亲相隐。

    只是碍于孔子,不得不与法家战之。

    见到这情况,谷梁派的一位博士,立刻就出列答道:“邓子,勿须狡辩,也不必如此玷污我辈!”

    他拜道:“陛下,臣《谷梁春秋》博士王远可答邓子此问!”

    在得到刘彻许可后,他一挥长袖,对邓偃说道:“若有人子,目睹其父意欲祸乱天下,行窃国之事,自可自缚其父,闭其家门,阻其恶行……实在不然,还可以大义灭亲!周公诛管蔡,孔子称赞,春秋曰:子从弑君之贼,国之大逆,不可不诛,故曰:大义灭亲是也!”

    特进元老石奋也出列拜道:“启奏陛下,臣先祖曾有训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

    嗯,这石奋的先祖,确实是那位春秋中大义灭亲的主人公……

    所以他出来刷一波脸,倒也无可厚非。

    邓偃却是嘿然笑道:“公之言大善!”说着,他就对董仲舒和石奋以及王远长身一拜,然后,图穷匕见,问道:“若如曾子,遇其父盗羊,苦主来寻,君等何以对?是大义灭亲?还是如孔子一般,坐匿其弟子之罪行,还予以粉饰之?”

    这才是儒法两派几百年来在一个小小的直躬案上你来我往,大打出手的根本原因——因为这个案子,早就已经不在直躬之案的细节上,甚至不在直躬案本身上了。

    因为,这干系到了孔子、曾子以及曾子之父。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在数百年前,春秋之时,孔子周游列国,来到一个叫叶邑的地方。

    叶邑的主人,是一个叫叶公的士大夫,也就是成语叶公好龙的主人翁。

    这位叶公自然很有钱,起码,在春秋时期属于那种有钱的名人。

    而孔子师徒,周游列国,来到叶邑这个楚国的地盘时,早就穷得响叮当了。

    在这之前,孔子甚至陷于陈蔡之间,窘迫到了,弟子们偷来羊,烤熟后送给孔子,孔子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弟子们偷来衣物,孔子同样也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穿。

    而到了叶邑后,孔子师徒虽然没有这么窘迫了。

    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某天,一只羊跑到了曾子的父亲曾点的院子里,自然,这只可怜的羊被直接开膛破肚,祭了五脏庙。

    但不巧,叶公知道了这个事情,于是上门找到孔子。

    叶公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好直接质问:你们偷了我的羊,给我个说法。

    他就转着圈子对孔子说:“我们这里有个叫直躬的,他爹偷羊,于是将其父举报……”

    孔子自然已经通过曾子(曾参)知道了这个事情,同样,孔子也是个要脸皮的,哪里肯让自己的弟子成为小偷(那样,他岂非就成为了小偷的师傅?),于是就狡辩道:“在俺们哪里不是这样的,父亲给儿子隐匿过错,儿子帮父亲遮掩过失,这才是真正的直率坦白,君子之行啊!”

    总之,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子的。

    一切,都只是当时的特殊形式下,一场有关面子之间的纷争。

    但,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这个事情,就成为了儒法之间的大问题。

    甚至,成为儒墨之间百年的口水战中的一场焦点战役。

    墨翟当年甚至讽刺孔子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鲍,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

    意思就是在饥饿困顿之时,不惜妄取以求生,在饱腹有余之际,就用虚伪来粉饰自己,装扮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儒生还无耻的人吗?

    顺便说一句,墨翟对孔子的态度,是诸子百家的先贤里最不屑的。

    墨翟先生在世的时候,直接称呼孔子为‘孔某’,其不屑如此,墨家的门徒自然有样学样。

    譬如曾子,被墨家门徒称为‘曾盗羊’,子贡、子路,被称为‘乱贡、贼路’……

    总而言之,孔门七十二贤,在墨家眼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或许有,冉求,是个特例……

    但也就是如此了。

    到法家,由于子夏先生的缘故,客气了许多。

    但在意识形态和屁股,以及追求上面,却是南辕北辙了。

    这是因为儒法追求的理想不同。

    儒家,要求的是恢复三代之治,以齐周政,最好把井田也复活了,这样,儒家就认为世界将没有混乱、战争、苛政。

    百姓也可以相安,天下可以太平。

    但法家却认为,这是在做梦!

    国家不强大,军队不强大,就要被人宰割。

    而要国家强大,军队强大,就要富国强兵,为了富国强兵,就必须集权,必须用严密的法律和充分的物质奖励来激励百姓,使得人人都为了国家,为皇帝而战斗。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躬案,就变得分外的刺眼了。

    对法家来说,居然有人胆敢隐匿犯罪分子的罪行?简直是无法容忍和不能接受!

    必须干他丫!

    因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法家很清楚,一旦有人可以借口父为子隐,子为父隐,那么,迟早,就会扩大到整个家族,然后宗族。

    这样,家族利益和宗族利益,就凌驾于国家利益和君王利益之上,法律的尊严更会荡然无存。

    而儒家却觉得,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妇妇,是一切的核心,不变的真理。

    若是一般的小罪,譬如说,偷盗、抢劫、女干x,或者偷税漏税什么的,父子、夫妻、兄弟之间当然要互相包庇和保护了。

    除非此人,丧心病狂到了悍然要去破坏国家,祸乱天下的地步,不然就绝不提倡,甚至是反对家庭内部的成员检举他人的罪行。

    另外,这也是儒生们立足的根基之一。

    南方和三河地区的地主贵族们为什么支持儒家?

    还不就是儒家提倡和推崇大家族,大宗族,并且维护大家族、大宗族的利益。

    但可惜……

    刘彻望着儒家的这些巨头,这些博士,这些精英们,暗自摇了摇头。

    汉室和刘氏,最讨厌的就是大家族、大宗族了。

    因为这会削弱国家的力量,影响国家的税收、徭役乃至于军队的战斗力。

    原因很简单,汉室除了口赋田税以外的其他税收、徭役、兵役,都是按照户口来征收的。

    一个五口之家和一个十口之家的差别,意味着国家的力量和财力减少了一半。

    而一般的大家族,通常都是几十口甚至数百人聚集在一起。

    这等于,大家族大宗族是在挖国家的墙脚来肥私!

    是以历代刘氏天子,对于大家族大宗族,深恶痛绝,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的将之拆散。

    在政坛上,更是极力鼓吹‘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理想社会模式。

    具体到刘彻身上,对于大家族和大宗族,更加不喜欢。

    在他眼里,每一个大家族、大宗族都是隐患,都是未来的定时炸弹。

    恨不得全部拆掉!

    全本欢迎您! t1706231537

 第一千四百零八节 裁决(2)

    但是,这个世界的事情,通常非常复杂。

    特别是涉及到了孔子的问题上,更是必须慎之又慎。

    原因很简单,儒家的思想和追求,虽然在刘彻眼里,有些迂腐和陈旧。

    但在天下的地主、士大夫、贵族眼中却不是如此。

    在许多人眼里,孔子如今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周公,但却是诸子百家之中最强的一位。

    即便是庄子很讨厌孔子,专门写了《盗拓》来批判孔子的学术和思想,但是,却也不敢否定孔子在人格上的魅力。

    哪怕是另外一个曾经集中火力,猛烈抨击儒家文化和思想的韩非子,也是承认:仲尼,天下圣人也,修行明道以游海内。

    至于刘彻,更知道,倘若单纯以道德、性格来看,孔子的人格魅力,确实是无可阻挡的。

    事实上,即使是今天,虽然法家和墨家以及黄老派内部,许多人批判孔子。

    但却也有更多人崇拜和推崇孔子。

    如贾谊贾长沙,就曾经公开称赞,周公之后,中国能称得上圣人的,唯有孔子而已。

    是以,其实,到今天,孔子和儒家文化早就已经深深的与中国,与诸夏文明,融合到了一起。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孔子及其儒家文化,已经成为了中国文明的一个器官。

    就像法家、墨家、黄老派一般。

    想要割掉,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甚至可能落得半身不遂。

    是以,刘彻从未想要过要消灭或者清洗儒家。

    他又没有疯!

    看到儒法两派,似乎要当庭斗殴了,刘彻连忙站起来,笑着道:“卿等所说,朕知道了……”

    这才让几乎就要上演一场全武行的儒法两派统统低头拜服。

    “直躬之案,在朕看来,应该如此裁定……”

    随着刘彻的话,群臣以及学生、博士们全部跪下来,恭听圣裁。

    毫无疑问,这也将是这桩历史悬案的最终裁决。

    刘彻见着这场面,也是有些兴奋,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神圣庄严肃穆的宪法法庭之上,而他则拿着法典,将要做出最终也是最后的解释。

    他很清楚,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影响上百年甚至千年的中国法律、社会、制度。

    是以,每一个字都必须斟酌再斟酌,慎重再慎重。

    必须要负责,对自己、对国家、对历史负责。

    “朕闻,仲尼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直躬之案中,直父盗羊,其苦主失其羊,朕甚闵之!依汉律,盗赃过六百六十钱,黥为城旦舂,不盈六百六十钱,二百钱以上,完为城旦舂!直父盗羊,当为公室告,论法而制!”刘彻缓缓的说道。

    随着他的话,儒家群臣和学生们都是面如死灰,手脚冰凉,偏偏发作不得。

    因为,这确实是现行的汉律的规定和条文。

    而直躬他爹偷的那只羊,按照如今的市价,六百六十钱大约是没有,但二百钱肯定是值的。

    所以,完为城旦舂是没跑了。

    这黥为城旦舂和完为城旦舂,实际上都是相同的酷法。

    只不过前者在脸上刺字,通常是刺一个与罪犯所犯的刑罚相同的字来羞辱或者说提醒其他人。

    而这完,则是简单的惩罚。

    当然,在具体的刑期上,也各自不同。

    至少,后者还可以活动、出钱来减刑或者得到赦免,但前者却是你有钱也买不出来。

    这也是汉室,为何小偷和强盗,通常都是一类人的缘故。

    因为,无论是偷盗还是抢劫,在实际上,得到的惩罚都是一样的。

    若是群体性犯罪,那更是要被处死。

    甚至可能牵连、连坐家人。

    是以,法家众人,都是欢欣鼓舞,高兴不已。

    甚至有人在心里生出一种‘正义在今天终于得到声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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