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7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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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毕隆
尉迟惇生怕弟弟不重视,特地举例:晋末刘裕北伐,成功收复长安,结果留守建康的心腹刘穆之忽然去世,刘裕生怕建康有变只能急匆匆南返。
刘裕留下王修、沈田子、王镇恶等文武官员辅佐幼子刘义真坐镇长安,却对其中一人极其不放心。
王镇恶为前秦名相王猛之孙,在关中名望很高,刘裕南归,觉得王猛是个隐患,担心对方会趁机割据关中自立,便吩咐心腹沈田子提防王猛,话说得很露骨,让沈田子一旦觉得王猛有异心便动手。
沈田子一向和王镇恶关系很差,得了刘裕亲口交代,越看王镇恶越觉得可疑,于是在大敌当前之际,自作主张将王镇恶杀害,以绝后患。
沈田子自以为是“为国除害”,却被长史王修诛杀,年幼的刘义真觉得王修意图不轨,在旁人撺掇下将其杀害。
主要文武官员内讧,直接导致晋军将士军心大乱、关中得而复失,形势最好的一次北伐,其成果就这么夭折了。
尉迟惇以这个例子,叮嘱尉迟佑耆行事不要过火,司马消难要提防,但也不要疑神疑鬼,弄得己方爆发内讧,为外人所乘。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尉迟佑耆将密信烧掉,并将灰烬吹散,他觉得肩上责任很重,不但要防外还得防内,防内还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露骨。
上阵杀敌,敌我分明,而要提防内部却不容易,人心隔肚皮,那一张张笑脸下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很难在短时间内弄清楚。
尉迟佑耆读过书,也听人讲起高欢的发家经历,这位枭雄在尔朱荣麾下时,可一直都是以忠心耿耿的面目示人,所以才骗过了尔朱荣,也骗过了尔朱荣死后掌权的尔朱兆。
即便高欢起兵与尔朱氏决裂,尔朱兆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结义兄弟会做出这种事,觉得一定是有误会,而尉迟佑耆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这种人。
如果有,可能会趁着他只顾盯着司马消难,来个趁虚而入,最后渔翁得利,把兵权拿到手。
一想到这里,尉迟佑耆就觉得头痛,但他决定即便再难也要把兄长的托付圆满完成,尉迟家族一荣未必俱荣,但一损俱损是肯定的。
尔朱氏内讧,白白便宜了外人,尉迟氏绝不能重蹈覆辙,现在尉迟氏大权在握,宵小只能蛰伏,如果顺利铲除宇文氏,那么这些人就没有机会做大。
可一旦局势大变,必然有人蠢蠢欲动,所以如今的关键,就在于豫州州治悬瓠的得失。
尉迟佑耆拿出舆图,看着悬瓠所处位置,官军接连两场大败,但河南局势尚未失控,宇文温声称在悬瓠遇到落难天子,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结果应者寥寥,河南各地都在观望。
这一切,都建立在大家对尉迟氏绝对实力的敬畏上,可一旦悬瓠久攻不下,甚至再次南下的朝廷大军又被对方击败,届时什么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再度南下的朝廷大军会败么?
尉迟佑耆如是想,走出房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又看向西北方向夜空,片刻之后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孔雀东南飞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上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向东南方向飞去,宇文维城仔细数了数,发现大雁有七只,那就是是奇数,高兴的转头喊着:“阿娘,是奇数!”
坐在一旁的尉迟炽繁笑了笑,摸着儿子的头说道:“是啊,棘郎猜对了。//全本小说网,HTTPS://。)//”
“那,可以停车么?”
“不行。”
“哦。”
宇文维城有些泄气,这几日他一直在坐车,虽然能出来走走真的很不错,但坐车坐久了就想下来走走,舒展舒展手臂,看看路边的花花草草。
在那个叫做“皇宫”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宇文维城的新鲜感过去后,觉得很无聊,不要说和自家比,就连外祖家都比不上。
不是说房子不够大、地方不够宽,相反,皇宫里的房子很漂亮地方也很宽,但就是人少。
宇文维城的身边成日里只有低着头不吭声的侍女,偶尔会有说话音调不男不女的男子出现,到处冷冷清清的。
一到晚上,皇宫到处漆黑一片,房屋的阴影看上去就像一头头野兽,蹲在那里正准备扑过来咬人。
不过宇文维城不怕,因为有阿娘陪在身边,晚上入睡前阿娘还会讲故事,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即便半夜做噩梦醒来,看见阿娘睡在旁边他就心定许多。
只是没了府里的小伙伴,也没了兄长和弟弟妹妹在身边玩耍,宇文维城越来越想家,越来越想阿耶。
他知道阿耶去打仗了,说是最快今年、最迟明年回来,宇文维城觉得自己不在西阳,可能阿耶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所以经常问阿娘何时能回去,阿娘总是说“快了,再等等”。
要等到何时?不知道,反正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宇文维城在皇宫里一天天盼着回家,却总是回不了,本来以为在皇宫不用读书写字,结果阿娘找来一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写字。
既如此,还不如回家,学堂里热热闹闹的,多好。
宇文维城如是想,见着窗外风景平平,便打量起马车车厢,这个马车的名字有些特别,叫做“鱼捻”,宇文维城认为意思是车上有用鱼捻成的东西,可是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鱼捻”。
正东张西望间,马车缓缓停下,片刻后有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陛下,王后殿下,御驾抵达河边,即将渡河。”
“陛下知道了。”
尉迟炽繁开口说道,她如今已是“邾王王后”,做为天子生母,当然要陪着天子一起坐车,宇文维城掀起窗帘向外一看,不由得低呼:
“阿娘!这条大河的水好黄啊。。。是黄河!”
他记得很清楚,从西阳到邺城,途中要过一条河水很黄的河,叫做黄河,去邺城时要过河,回西阳时也要过河,现在是从邺城出发过河,那就是。。。回家了?
“不是回家,我们是出来走走。”
“哦。。。”
见着儿子有些失望,尉迟炽繁心里不是滋味,沉鱼落雁的容貌为一片愁云笼罩,有些事情是儿子无法理解的,说得越多,儿子的疑问就越多,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黯然。
马车左右有士兵靠近,与宫女们一起左右扶着马车,马车缓缓向前行驶,不一会便驶上一座长长的浮桥。
黄河白马津河段,此时已经搭起一条过河浮桥,当今大周天子宇文维城的御辇,在重重护卫之下经过浮桥向南岸白马津前进。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辆御辇,其中乘坐着太后尉迟明月,以及尉迟明月之母、胙国公夫人王氏,此时此刻,尉迟明月看着车窗外的河景,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王氏握着女儿的手,有些心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尉迟明月从大婚之日起就开始守活寡,这些日子里一直情绪低落,即便难得出来透透气,也未见欢颜。
王氏知道女儿心里苦,所以陪着一起出行,顺便陪陪另一个苦命的女儿尉迟炽繁,还有什么都不懂的外孙宇文维城。
见着尉迟明月的模样,王氏庆幸宇文维城年幼不懂事,一行四人,三大一小好歹有一个经常笑眯眯,使得气氛不那么沉闷,不然成日里愁云惨淡的像什么话。
两辆御辇在众人的护卫下,一前一后抵达黄河南岸,此时此刻的南岸地界旌旗招展,绵延的队伍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环绕御辇周围的士兵,服饰和其他军队不同,这是禁军六率:虎贲率、旅贲率、射声率、骁骑率、羽林率、游击率护卫天子出行。
武贲之士,器服皆玄,以四色饰之;旅贲之士,器服皆青,以朱为饰;射声之士,器服皆朱,以黄为饰。
骁骑之士,器服皆黄,以皓为饰;游击之士,器服皆玄,以青为饰。
天子出行时若摆出大驾卤簿,则禁军六率全军出动,服色依制;若是中驾或露寝(天子正殿),出动一半兵力,服色依制;若是小驾那么兵力再半之,此时六率将士服色为乌。
而现在,宇文维城看着车窗外的一片乌色,有些畏畏缩缩,不过他还是向窗外张望,随后发现一处熟悉的景色。
“阿娘。。。”
宇文维城小声说着,音量很低,尉迟炽繁靠近后问:“何事?”
“阿娘,你看那边,看那边。”
顺着宇文维城的小手所指方向,尉迟炽繁看到窗外远处一处城池的轮廓,她仔细一想,便点点头说:“棘郎记起来了?”
“嗯!”
宇文维城用力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眼前的景象,去年,他和阿娘从邺城回西阳,是跟着伯父一起走的,过了黄河边上的白马津,伯父跟他解释前面那座城池名字的由来。
滑台不滑。
宇文维城现在还记得伯父的解释,他想下车走走,但还是不行。
宇文维城听阿娘说了,外叔祖还在前面等候,所以不能误了时辰,要抓紧时间赶路。
看了看天空,宇文维城又发现天上有一群鸟儿往东南方向飞去,他努力的看了一会,侧过脑袋问道:“阿娘,那鸟儿不是大雁,是孔雀么?”
尉迟炽繁瞥了一眼窗外,她也不认得天上的是什么飞禽,不过可以确定并非孔雀,因为孔雀飞不了那么高。
“那不是孔雀,孔雀不会往东南飞。”
“不对,孩儿听过的,是阿耶念过的两句诗,孔雀也会往东南飞的。”
宇文维城争辩起来,他见着阿娘好像心情很差,便试图用自己的出色表现来让阿娘开心,办法就是背诗,背的是阿耶念过的诗。
“好啊,阿娘听棘郎背诗。”
“嗯。。。呃。。。”
宇文维城“嗯嗯啊啊”了一会,开口说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叙事诗《孔雀东南飞》,说的是焦仲卿、刘兰芝夫妇被迫分离并双双自杀的故事,宇文维城只能背诵开头两句,尉迟炽繁听了之后眼眶一红,眼泪就要溢出。
她怕儿子看见赶紧用衣袖去擦,宇文维城没注意到这一细节,满怀期待的问:“阿娘,如何,孔雀会往东南飞的吧?”
“啊。。。是啊。。。”
尉迟炽繁强忍着悲痛,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将儿子揽在怀中,泪如泉涌。
不久前,丞相尉迟惇上奏天子,云豫州有逆贼冒称邾王宇文温,于悬瓠聚众造反,拥立伪帝,数败官军,散大逆不道之言,意图惑乱天下。
为正视听,澄清玉宇,丞相恳请天子御驾亲征,以定人心。
天子随即以胙国公尉迟顺为邺城留守,携太后、邾王后亲征,以丞相尉迟惇为辅,率领朝廷大军十万南下讨逆,旌旗所指,豫州州治悬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布置
郑州,州治长社城南,原本空旷的野地此时变成一座绵延十余里的军营,军营北依长社城,如同其南廓般,丞相、蜀王尉迟惇站在位于制高点的中军帐前举目远眺,看不到军营的边界。全本小说网,HTTPS://。.COm;
回顾四周,旗帜如海的景象并未让尉迟惇有太多情绪变化,这些年来他时常领兵出征,麾下大军的兵力从数万到十余万都有,所以绝不会如同初次上阵的年轻将领一般,为眼前壮观情景弄得激动万分。
将目光投向南方天际,那是豫州临颍郡郡治邵陵所在方向,尉迟惇此时所在的长社,距离邵陵不过六十余里。
不久前,尉迟惇派往豫州平叛的行军总管潘子晃,其率领的两万兵马便是在邵陵城外乐口全军覆没。
豫州一带虽然是平原地区,但河流众多,潘子晃在邺城即将领兵出征前,尉迟惇千叮咛万嘱咐,让其千万要提防被人用水攻之计。
潘子晃是沙场宿将,尉迟惇原以为不会有事,结果还是被人用水攻打得全军覆没。
尉迟惇在邺城收到消息时,不知该说什么,想发火却无济于事,因为败了就是败了,而据败兵所述,潘子晃被敌军围住后挥刀自刎而不是投降,尉迟惇觉得对方算是有担待,就没有为难其家人。
同样,兵败身亡的豫州总管贺拔伏恩,尉迟惇也没有为难其家人,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故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泄愤,只会大失人心。
平心而论,尉迟惇不觉得这两位兵败身亡的将领无能,实在是对手能力不差,加上诸多因素,才导致官军连败两仗,而第三仗,是绝不会再败了!
他转入帐内,几名士兵正在收拾帐内胡床、火盆,军议刚刚结束,大军不日便要继续南下,而挡在面前的就是邵陵,方才尉迟惇召集众将军议,就是为了布置针对邵陵的攻势。
邵陵是悬瓠的北方门户,易守难攻,安州军必然派兵驻扎,但对于尉迟惇来说,邵陵驻军多多益善,最好对方以为能够将邵陵变成当年的玉璧城,派重兵据守邵陵以图退敌。
当年,西魏玉璧守将韦孝宽,以孤城孤军对抗高欢数十万大军,坚守将近两个月,弄得东魏伤亡超过七万,最后无功而返,而高欢也因此郁郁而终。
所以,尉迟惇在想他的那个侄女婿宇文温,是不是要在邵陵据守,让玉璧之战重现,然后让他伤亡惨重,泪流满面唱着‘敕勒川’黯然收兵。
真期待,真想看看,你这小兔崽子跪在我面前的样子会有多狼狈!!
一想到宇文温,尉迟惇的情绪就有些波动,父亲尉迟迥在世时,曾说过孙女婿宇文温“不错”,尉迟惇觉得宇文温再不错也就那样。
而正是宇文温,让他之前的精心策划几乎化作泡影。
本该在岭表广州晒太阳的宇文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及时溜回山南,尉迟惇安排心腹崔达拏、妻兄崔弘升在湓口发动兵变,结果被其坏了好事。
而这只是开始,尉迟惇调遣五路兵马南下攻打大别山五关,莫名其妙就全军覆没了,让人猝不及防,被宇文温借机偷袭悬瓠得手,导致豫州局势急转直下。
然后连败贺拔伏恩、潘子晃,还声称在悬瓠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