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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靖康志-第64部分

小说: 靖康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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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试验场,却发现,他是最后一个,七名宰执好像商量好似的,都来了。君臣相顾大笑,也不坐,站着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北风呼啸,天空中飘着雪花。
    陈规猛然喝道:“开炮!”
    通红的铁条将无数的雪花融化,发出“吱吱”的声音,药捻子点着了!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等待着!
    “轰”,犹如一声春雷在耳边炸响,烟雾升起,被北风吹散,三百丈外的山脊上碎石横飞,石头、雪花从高空砸下来,此时此刻,真的是山崩地裂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试验场的工匠们在喊,守卫的军兵在喊,当官的在喊,宰执们在喊,就连官家也在喊呢!
    李纲围着大炮转圈,久久说不出话;张叔夜喜极而泣;张邦昌吟诵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赵鼎似乎还不信,非要去看看碎石才罢休;秦桧则道——值,花多少钱都值啊!
    陈规跪在雪中,振声道:“请陛下赐名!”
    赵桓自豪地说道:“威远大将军!”
    有了“威远大将军”火炮,梦想变为现实的那一天将不再遥远,吞西夏、灭女真谈笑间事!
    正想着未来的美好,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几名军兵飞驰而来,嘴里呼出的哈气将眉毛、胡子尽皆染成了雪白!
    “陛下:永延路大总管刘琦紧急军报!”
    接过军报,拆开观瞧,赵桓竟也落下泪来:“欧阳澈回来了,欧阳澈回来了!”
    李纲接过一看,可不是吗,欧阳澈已在回京的路上!
    四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一天之内遇到两桩大喜事,不作些什么,又怎么受得了啊!
    赵桓当众宣布,厚赏军器监所有参与研制火炮的人员,幽静的山中,万岁声一浪高过一浪。
    回京的路上,遇到了聂山。赵桓心陡然一沉,见到聂山,多半不是好事!
    可是,这一次他又估计错了,聂山带来的消息更加令人振奋,如同迟到的春风,温暖着大宋君臣!
外篇 阳关曲(一)
           外篇阳关曲(一)
    薛国公欧阳澈,字德名,抚州崇仁县人氏。公年少须眉壮丽,善谈世事,尚气大言,慷慨不屈,而忧国忧民,皆出至诚天性也!
    靖康元年二月,公与陈东率千余太学生伏阙上书,痛陈国事,世祖皇帝应万民之请,罢免李邦彦等四名宰执,靖康明臣位列中枢,国事大振。
    金兵退,公受命出使西辽,国人皆不知也!
    于是,过重关,涉万水,茫茫戈壁,如云王陵,千里草原,万丈雪山,无不顶礼膜拜公之伟业!历十几国,行几万里,中原、西域始通消息,蒙兀室韦、西辽回鹘归心汉化,皆公之力也!
    流光阁功臣第十六!
    ——《流光阁功臣谱》
    欧阳澈奉命秘密出使西辽,是靖康元年四月的事情。欧阳澈闻君命,立即收拾行装,只向妻子交代了一句,有事外出,归期难定,家中老小,尽付于卿。他清楚的记得,离开汴梁的那天晚上,天气出奇的凉,冷风似乎更甚于金兵围城的时候。父亲、母亲大人都已经歇息了,他跪在石阶之上,重重地叩头,浑然不觉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官家亲自送到固子门外,握着他的手,道:“爱卿一路远行,凶险万分,朕非不得已,岂愿置卿于险地乎?家中老小,自有朕照拂,卿家尽可放心的。拿酒来!”
    接过甘醇的美酒,喝在嘴里,却是怎样的一种味道呢?
    “陛下,臣去了!”欧阳澈郑重地说道。
    官家的眼睛湿润了,拍着他肩膀的手,力量出奇地大呢!
    告别都城,一行七人,扮作西去的客商,踏上征程!
    永兴军路治下,延安府西边的白干山,将宋夏两国隔开,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夜色正浓,走在寂静的山间小路上,马蹄声传出很远很远,欧阳澈不得不怀疑,这么大的声音难道戍边的夏军不会发现?而领路的人,曹家千里马行的伙计,只顾赶路,好像非常有把握似的!
    而今两国交兵,西行的道路完全封闭,只得采取这种非常不光明的方式进入西夏,带路人居然是曹家的人,由此可见,象他们这样的客商,每年会从边境走私中获得多么大的利益啊!
    前面就是隘口,塔楼上警戒的士兵,就站在几十丈外,虎视眈眈。欧阳澈的身边,立着一块界碑,他摩莎着界碑上面的字,仿佛在爱抚着小儿子的脸儿。
    “咕咕,咕咕”,曹家伙计伏在草丛中叫着。
    “吱呀呀”,寨门开放,一人举着火把走出来,也回了三声。
    “走!”
    欧阳澈最后再看一眼祖国山川,随着队伍,穿过哨卡。曹家的人回去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而欧阳澈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按照事先约定的地点,和夏国境内的人接上头,他们的队伍中又多了十几头马和骆驼。丝绸、茶叶等货物很多,还有旅途中必须的食品、水、药物。
    一行七人,一个是他的家人欧阳忠,另外五人都是身手不凡的护卫,其中一人还是聂山的侄子聂仲远,一名护卫扮作僧侣,大家都称他为宝月大和尚。队伍中最特殊的一名成员,被欧阳澈亲昵地喊做“小五”。它是一条狗,欧阳澈最喜欢的一条狗,它和欧阳澈的儿子在一起排行,行五,所以就成了小五。去年刚出生的小儿子,只能屈尊行六呢!
    洪州城门前,守门的军兵正在严密盘查来往的人员。
    “干什么的?”夏**兵疵牙撇嘴地说着话,头顶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额头两边留着头发,耳朵上带着铜环,脑袋晃铜环也跟着动,将耳垂拉得长长的,豁了口子又如何是好?
    欧阳澈上前回话:“咱是生意人,瓜州人氏,从宋国那边运了些货物回来,请您行个方便!”
    说着话,他将几块银子塞给那人,又递上路引,陪着笑脸,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睁眼说瞎话,心“扑扑”直跳。
    小兵很满意,看了看路引,正准备放行,忽听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自城内奔驰而出。
    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勒马,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回将军的话,他们是瓜州的客商,刚从大宋那边过来,正准备回去呢!”守门的小兵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帮人家说话。
    “都运了些什么?”夏国将军又问。
    欧阳澈答道:“茶叶、丝绸!”
    货物不少,应该值很多钱吧?将军突然挥动马鞭,一鞭抽在一名护卫身上,喝道:“什么客商,分明都是宋国的细作,全给我拿下!”
    一名护卫刚想反抗,被聂仲远一把拽住。欧阳澈苦苦哀求,已是回天无力。
    “皇帝陛下有令,一切可疑人等全部发往兴庆府。陛下的陵园正需要人手,嘿嘿,尔等有福哩!”将军阴冷地笑着。
    冷不防,一条黄影迅捷地窜起,扑向将军而去。
    恶人一声惨呼,手上鲜血凛凛,马鞭掉落在地。
    “汪汪”,小五盯着将军,恶狠狠地叫着。
    眼见随行的夏军抄兵器,拿弓箭,就要将小五碎尸万断,欧阳澈喊道:“小五,快走!”
    小五刚刚跃起,十几枝箭矢插在地上,如果迟上那么一点,小五定遭不测。
    几匹马风驰电掣般从身边飞过,弓箭一枝枝射向小五。小五动作异常敏捷,左折右跳,闪过恶毒的箭矢,向前狂奔。欧阳澈正出神地看着,忽觉背部火辣辣地疼痛,回头一看,不仅是他,六人都挨了鞭子,只有宝月大和尚安然无恙。遭受一顿毒打,随身的东西被搜罗一空,周围有凶神恶刹一般的军兵押着,逶迤西行。
    小五能逃过追杀吗?唉,谁能想到,一天之后,竟然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一路经盐州、耀德城、西平府、顺州,绕西夏都城兴庆府而不入,西行五十余里,巍峨的贺兰山东麓,茫茫沙海之中,西夏国皇家陵园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吗?
    碧绿的贺兰山将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带到了这里,给人以希望。
    帝王万年之地,自然不同凡响。贺兰山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山西的荒凉沙海阻隔,南北两边略微前出,陵园位于贺兰山的怀抱之中。东向眺望黄河平原,再远一点,便是国之心脏兴庆府,那是他们至死也不会忘记的地方,那是他们生前的都城,也是子孙万世的基业。
    这里不止有一处陵园,确切地说应该是四处,包括欧阳澈他们要参与修建的陵园。最南面一座,面积最大、陵冢最高、陵塔最恢弘,那是夏国开国始祖景宗李元昊的陵墓。自南向北依次排列着毅宗李谅祚、惠宗李秉常以及夏国当今皇帝李乾顺的陵墓。
    景宗陵园坐北朝南,与历朝历代的规制相吻和。前有月城,后有陵城,呈“凸”字形伸展开来。月城城墙高约九尺,陵城则高曰丈二,乃前轻后重的格局。自月城南神门而入,但见道路两边排列着栩栩如生的石像生,所谓石像生就是帝王陵墓前安放的石人、石兽,又被称为翁仲的。石像生安置在长方形的巨石之上,每一处石阶上放置五尊石像,前为上古神兽,后为绝世猛将,共计四组二十尊石像,不分春夏秋冬、天寒酷暑,默默地守候着主人。
    陵城内按照东西南北方位,四角设角台;内置碑亭、献殿、陪葬陵冢,以及景宗皇帝陵寝。献殿位于南神门内约九丈处,长方形建筑,高五六丈,阔五丈有余,朱红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醒目。殿阁每一个角部,装饰着琉璃鸽、龙首鱼、四足兽、妙音鸟,它们是天空的主宰,它们是永远的卫士。
    献殿后方,便是巨大的陵冢。陵冢呈八角塔形,高十余丈,以夯土为主体,夯土之外包砌砖和石灰,屋檐挂瓦,屋脊装饰着用琉璃、灰陶制成的装饰物。生前金戈铁马,威震河西的李元昊就长眠于此,他配得上这样的陵墓,也只有他才配有这样的陵墓。
    帝陵工地上,总有两万人左右在一刻也不停地劳作着,只要稍有懈怠,夏军士兵的皮鞭就会招呼上来,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棱子,干活难免要出汗,汗水流到血棱子上,撕心裂肺的疼啊!而且如此一来,伤口几天都好不了,伤口发炎甚至一命呜呼的大有人在。
    欧阳澈是地道的读书人,从未干过这些,只干了两天,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晚上还休息不好,真不知何时才能逃出去。今天,他挨了三鞭子,不远处的聂仲远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倒是宝月大和尚说的话,夏人还听些。夏国以佛教为国教,和尚在这里很吃得开,淳朴的党项人认为,得罪了和尚,肯定会受到佛祖的惩罚的。
    这里的工匠,大多是临时抓来的汉人,汉话成了大家交流的主要语言。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种族的人,和欧阳澈睡在一屋的就有一名叫押剌伊尔的异族人,据说他遥远的漠北。押剌伊尔白净的皮肤,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窝里是一双天蓝色的眼珠。不过,他的眼睛里总是充满了仇恨,他的目光就象一头疯狂的野兽,他早晚都是要杀人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聂仲远和押剌伊尔大打出手,二人恶战两刻钟,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一路来的兄弟要上来帮忙,那边也跳出几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欧阳澈出面劝解才算平息了事。只要不死人,夏军士兵乐得看热闹,甚至还有人喝彩呢!
    宝月不用干活,可以四处转转,通过他了解了很多情况。初步估计,负责守卫的军队至少有五千人,两千步兵,三千多骑兵。从这里向西是贺兰山,那是根本就走不通的一条道,向南是顺州城,向北定州城,向东更是死路一条,他们这些人就是从那条道来的。
    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
    每天吃饭的时候,宝月大和尚都会给工匠们讲一些佛教故事,这就是大家唯一的乐趣了。宝月本就是个假冒的和尚,肚子里哪有那么多的故事?他不知道不要紧,欧阳澈知道和他知道也没什么分别。
    每一天睡觉前,欧阳澈都会在墙壁上划上一道,最起码他要清楚现在是何年何月啊!每天,根本由不得你去胡思乱想,累极了躺下就睡,干活的时候动作慢一点就要挨鞭子。
    这一天,欧阳澈又用石块在木板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转身正想睡觉,忽听一人在黑暗中说道:“何年何月何日?”
    听声音应该是押剌伊尔,他的汉话说得还算不错,至少欧阳澈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欧阳澈回道:“大宋靖康元年六月十六!”
    “靖康,不懂!”押剌伊尔道,“天庆几年?”
    天庆?
    欧阳澈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天庆是辽朝天祚帝的年号,天庆元年与太上皇政和元年同一个年份。政和八年,重和二年,宣和六年,距今应该是十六年。难道,他是天庆年间就来到了这里吗?
    欧阳澈道:“天庆十年,然后是保大五年,照理今天应该是保大六年,可是永远不会有保大六年了。”
    “为什么?”他很急,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
    欧阳澈小声道:“小声点!去年辽国天祚帝于夹山被女真人俘虏,辽国亡了!”
    黑暗在向周围延伸,屋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还不知道辽国已经不存在了?他来这里至少也有六年了吧?六年的时间,他都没有逃出去,我们难道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狗日的还不睡觉,找抽吗?”巡夜的军兵在屋子外面骂着。
    忽地一声,押剌伊尔起身就要往外面冲,一直加了小心的聂仲远动作比他还快,将他扑倒在地,用手紧紧捂住他的嘴,急道:“你不要命啦?我们会出去的,一定会的!”
    押剌伊尔“呜呜”地说不出话,拼命挣扎,又上来两个弟兄,才把这家伙摁住。
    过了好一会儿,聂仲远松开手,骂道:“我看你是条好汉,恁地怂包!”
    押剌伊尔哭了,压抑地痛哭!
    没有人去劝上一句,因为,只怕去劝的人也会控制不住自己,陪着哭起来!
    经过那天夜里的事情,押剌伊尔、聂仲远这对冤家居然成为了极好的朋友,尽管还斗嘴,尽管一直嚷嚷着分个高下,欧阳澈却知道,他们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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