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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何日同携手-第5部分

小说: 何日同携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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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樵师父的茅屋到宝宁大寺这一段路上,他们从来没有互换过言语,倒在经过耿毅生母的坟前时,总默契良好地停下,对著石碑默祭。

    这一次耿毅终於忍不住,问了一个困惑他多时的问题,「这是我娘的冢,公主究竟为何而拜呢?」

    耶律檀心只说一句,「我拜碑後的牡丹花也碍著笨牛了吗?」

    「就连我这头笨牛都注意到,那丛牡丹花早谢得一乾二净了。」耿毅忍不住提醒她。

    「我拜它来年花开茂盛,总行吧?」

    这分明是敷衍之辞,但她若打定不说,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耿毅只能劝自己,「这个胡家养的公主,人虽甜美,心机却特重,你该跟她保持距离,以免惹人讨厌。」

    所以,除非耶律檀心主动跟他说话,他通常不会上前跟她闲搭。在宝宁寺是这样,在洛阳大道意外撞上是如此,在山谷茅庐学音律是这般,在山林小径伴著月色疾走也是依著这个方针行事。

    可是他愈是躲著这个公主,这个公主就愈加蛮不讲理,在樵师父的茅屋里学音律时还好,出了那一间茅屋,若私底下给她撞上了,总是被她骂几声「笨牛」,若是在其他人的面前时,她则完全不给情面,甚至拒绝看他一眼。

    总之,他这个大笨牛,上可射鸭擒鹅,下可泅水捕鱼,能将骏马与明驼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武士一个个点头称证,可是,说到伺候千金公主这一档事时,那就是处处不对劲了。

    这一天,耿毅又在马厩打扫,耶律檀心带著几名女侍端著画具与矮几打他眼前经过。

    他见她难得正眼朝自己看过来,於是礼貌地对她欠了一个身,怎知,她撇过睑去,仿佛在说:「我哪个眼角瞅上你了?」

    说实话,他并不生气,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早该有这样的体认才是。

    上回他才听豪叔聊起过,耶律檀心极有可能许给皇帝当儿媳妇,只因为皇帝的儿子与义子一大票,难摆平。

    所以这档事暂时搁下了,但肯定不会超过两年,她十五岁及笄时,便会有一个结论。

    想懂了这事以後,他继续整理马厩,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耶律檀心作画的题材,而且被她暗中观察了将近半个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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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耿毅!你要去哪里?」戚总管远远地追著耿毅嚷。

    「去拜我娘!」然後到山谷小茅庐练箫去。後面的这一句话耿毅忍在嘴里,刻意不对戚总管说清楚。

    「就一天不去,成吗?」

    「成是成,可是……」

    「没得可是。」戚总管老实跟他说穿了,「赞华先生要见你,还特别将你叔叔从大内请回寺里来,吃一顿酒饭。」

    「为了什么名目啊?」

    「你去了就知道,」戚总管将一叠衣物递给耿毅,「先将这套衣服换上。」

    耿毅将衣服摊了开来,一脸困惑,「这是契丹胡服,你怎么拿这衣服给我穿呢!」

    「你叫它胡服,我管它叫国服!这样的一件国服是皇族惕隐贵公子才配穿的,可不是随便给人搭的,劝你这小子可别敬酒不吃。」

    耿毅没行动,想是不在意吃罚酒了。

    戚总管一急,动手扒了耿毅的衣服,非要少年郎套上契丹胡服不可,还慎重其事地将几件能展现男儿雄武精神的配饰往耿毅身上系。

    大功告成後,他以一种激赏的眼光盯著耿毅,频频点头赞许,「还真应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句话,你这小子有了雪貂鹿皮这档华服加身後,还真有一副王侯骄儿模样哩!」

    耿毅见戚总管一副喜冲冲的模样,忍不住叹了,「我家的老总管嚼著南婆嬷嬷捆绑的端阳粽子时,可没戚总管您这么会说话。」

    大热天里,穿上了这一套「暖被」,还真如熟粽一样。

    戚总管不懂耿毅的意思,一个劲地赞扬道:「小子,你这样穿,极好!既体面又称头。」

    耿毅可没有戚总管这般陶醉在这套契丹华服里,他快人快语地说:「戚总管刚才不是说赞华先生要见我吗?可不可以请您带路?」

    「这头请。」

    耿毅随著戚总管踏入大寺内,经过前殿,踏过回廊,来到宽敞的「迎宾室」。

    这个「迎宾室」与汉风十足的藏书楼与写字阁回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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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充塞著浓烈的胡风,窗帷与墙面上绘著塞外胡地的春、夏、秋、冬四时行猎图,足下铺著来自西域的上好毡毯,毯上摆了几张宽长的上好桌几,几上置有烧鹅、烤羊、胪鱼烩、牛杂褒锅等填胃饱肠的下酒菜,与洛阳地方汤汤水水的流水席大异其趣,吃得围坐几前的数十位将士们好不痛快!

    耿毅瞧他们饮酒作乐,连枚箸都省略,匕首一掏,削肉直取,更有那么几位契丹勇士抱怨酒杯太娘家子气,酒坛往肩一扛,坛口对著嘴,咕噜咕噜地往肠肚里倒;那不拘小节的酣畅模样,可真是豪爽极了。

    戚总管轻咳一声,对著满室热络的人道:「禀王爷,小的照您的意思,将武定军节度使耿将军玠公之爱子耿毅请来了。」

    众人闻言稍静下来,十几道目光全往耿毅这头直射过来。

    耿毅无言地站在入口处,接受在座武士的打量,同时将他们巡过一遍,最後落在叔叔耿豪与耶律倍所坐的角落。

    耿豪见他一身胡服扮相,眼里闪过几丝讶异与不解。

    耿毅不怪他,因为连他自己也如丈二金刚般,摸不著头绪。

    精神焕发的耶律倍满脸笑容地对耿毅唤道:「小兄弟,我听将军们提过,你把我们的爱驹与宝驼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与将军们都很放心。」

    耿毅不卑不亢地回道:「这是我份内该作的事,承蒙赞华先生厚爱。」

    「什么『赞华先生』?」在座的一位武士嗤之以鼻地道:「那是外面人喊法。我说在这宝宁寺里,没有赞华先生,只是『东契丹』国王!」

    另一位跟著附和,「对极了!连你叔叔耿将军都晓得要入境随俗呢!」

    耿毅哪里晓得寺里与寺外有不同的喊法?

    好在耶律倍不计较,他马上出言缓颊,「无所谓,反正喊的不就是我嘛!来,小兄弟不妨加入,与我和诸君同乐吧!」耶律倍说著指了身旁的空位,要耿毅入座。

    耿毅不敢推辞,顺了耶律倍的心意,喝了对方斟给他的酒,憋著嘴里那股难噎的热辣,快速地将肉往舌里填,这样行过几巡後,他才稍微放松自己。

    席间,耶律倍多半是同耿豪聊著天,关爱与欣赏的目光则不时地往耿毅这头扫过来。

    耿毅专心地看著身旁将军们,热烈地玩著一种流行於塞外的扔骨骰子游戏,完全没注意到其他异状,倒是耿豪眼精目锐,识破东丹王耶律倍对耿毅怀有一种极不寻常的感觉。

    他耐心等候,直到泰半的契丹武士醉眼迷离、引喉讴歌时,才谦逊地对耶律倍低语道:「蒙王爷近来对毅儿的关照,在下得以返回皇殿专心就职,我代替家兄对王爷表达万分感激。」

    耶律倍抬起一手,微笑地回头看了耿毅一眼,「其实,我是三天前见了一幅画後,才知道寺里有耿毅这个孩子的。」

    耿豪难掩满容的诧异,心想,「莫非这个东丹王有异乎寻常人的癖好?果真是这样的话……」

    耿毅甚至不敢多加揣测了,他忧心忡忡地扫了侄儿一眼,不确定地问著身旁的王爷,「王爷您究竟是……」

    耶律倍从容不迫地答道:「为了让你宽心,请你跟我一起欣赏这幅画吧!」语毕,他轻重有节地拍了两次掌。

    旋踵之间,耶律檀心便应声在入口处现身,她捧著一幅画作,缓款入室。

    「檀心,请将你的画作摊给耿将军瞧吧!」

    「是,父王。」耶律檀心优雅地将与她等高的画作,横倒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画里是一位骑著奔马,行将射鸥的胡家少年郎,其英姿秀爽的模样,是那么的栩栩如生,大夥一眼就瞧出,画中这位少年压根儿就是这个丫头依照马僮的原型而绘的。

    一个女孩儿家会把一个男孩儿画得这么逼真,少不了是心存惦念的。

    在座的将军们走遍了半片天下,对眼前这位宝贝公主的心意是知之甚详的,可是他们也默契良好地心照不宣。

    但有人酒一多,舌头难免松动,竟大剌剌地从众冒出一句契丹语。「哎啊!这丫头喜欢上笨牛了!」

    耿毅只听得懂笨牛这一个词,感觉到与切身有关,他不禁往耶律檀心那头瞧去。

    耶律檀心的脸刷成惨白,提著画的手抖个下停。

    其他人赶忙往那酒後乱吐真言的家伙压了过去,急速为他否认,「这家伙烂醉如泥!胡言乱语一通,公主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耶律檀心忙将话接下,刻意不往耿毅所坐的方向看,同众人解释,「娘妃曾提起,父王思念远在契丹故国的兀述王兄,我临时绘了这样一副射鸥图,以解父王思子之愁。」

    耶律倍欣慰地接下义女的画,转头对分坐自己两侧的耿氏叔侄解释,「这三天来,我每看这一幅画,心中的抑郁便略减几分,甚至扬起喜悦之情。後来暗中观察耿毅这孩子干活後,知道他吃苦耐劳,就愈发喜欢这个孩子。我想,若能收他当我的义子该是一件欣慰的事。」

    耶律倍这话一出,耿氏叔侄皆默不作声了。

    耶律倍先问耿毅,「孩子,你怎么说呢?」

    耿毅其实没意见,但把想法道了出来,「毅儿仰慕王爷的容止与气度,只不过我压根儿没想过会认别人做义父,一时间还答不上口。」

    「是吗?那我问你叔叔的意思了。」耶律倍将一脸的殷勤转到耿豪那一侧去。

    耿豪的心情可比侄儿复杂多了!他了解长兄刚毅的个性,不会将毅儿认一个胡人当义父看成喜事。

    平心静气而论,耿豪欣赏眼前这位汉化极深的东丹王耶律倍,觉得耿毅能拜他为义父,肯定百益无害,最起码耶律倍学识渊博,能传授给毅儿的名堂绝对高过幽州的讲古师父。

    这般想後,耿豪给了耶律倍一个建议,「我当然乐观其成,但是我得明白禀告王爷,您今夜所提的事,即使毅儿与我点头应允,仍是由不得我们叔侄作主,因为关键在家兄身上。」

    耿豪话还没说完,耶律倍的笑容已从脸上退去,「跟我是契丹人的出身有关是吗?」

    耿豪没应声,算是默许了他的意思。

    耶律倍勉强隐下失望,执起酒杯轻啜一口,很有风度地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这事我也不好再提……」他不想就此放弃,於是又建议道:「或者,我该亲身去拜访耿玠将军,将原委说个清楚……」

    耿豪没泼耶律倍冷水,只是缓慢地补上自己的意见,「依我之见,王爷若想在最快的时间将事情弄妥的话,倒不如透过皇上,将您的心意转达给家兄,家兄自然会斟酌情况。」

    耶律倍抬眼与耿豪互换一个眼神,玩味对方的话中含义,脸上也挂起一线希望的浅笑,「蒙将军指点,在下会挑一个适当的时机,进宫谒见皇上。」

    耶律倍隔天一早就派人去皇宫禀报,两天之内便见到皇上的面,道出自己想认耿毅为义子的心愿。

    皇上李嗣源本人也是武皇帝李克用的众多养子之一,在他看来,养父认养子这种事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实乃天经地义之事,成全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推辞。

    他於是满口答应下来,然後派传令官送信到幽州知会耿玠。

    怎知耿玠这老头儿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这样的美意,让皇上的面子在朝廷里外都挂不住。

    皇上找来耿豪,微愠地对著爱将道:「你同你那个顽固老哥说去!他可以不入朝拜朕,但他的儿子注定得认赞华先生为爹,否则赔掉孩子一命,他会後悔莫及。」

    耿豪知道皇上在气头上,说话难听了些。他等龙颜稍缓後才说:「皇上是坚玉,家兄是一枚脆卵……」

    「爱卿比喻失当!你老兄他脾气是又臭又硬,还拥兵自重,哪里是脆卵了?」

    耿豪继续道:「边界多乱事,家兄爱国爱民,与民兵共守北界也是为了皇上与人民的福祉啊!照皇上之言,家兄即使又臭又硬,在我看来,仍是一枚卵。皇上与家兄互击不需推指,胜负已分。」

    「即使如此,也惹得人臭气冲天呢!」

    耿豪哀愁地看著皇上,「皇上明智,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总算识出爱将有话难吐的模样。「有什么点子不妨说来给朕听听。」

    「禀皇上,虽然东丹王出亡我国,但只要他活著一日,终有反正重新登基的一天,届时一定有助於我朝与契丹国之间的关系。」

    「朕听说耶律德光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反而将王位传给最小的弟弟李胡,他想斩断东丹王复位的念头,已不在话下了。」

    「棋局未尽前,任谁都不能稳操胜券。」

    李源嗣不禁联想到自己当上皇帝这一件事上,於是点头,「这倒是有理。现在该怎么办呢?」

    「皇上若能找个适当人选,以局势分析给家兄知晓,谅家兄是一位识大体、顾大全的忠节将军,必当重新考虑此事的。」

    「既然如此,朕就派你去了。」

    「末将走这遭,一定会弄巧成拙的。」

    「怎么说?」

    「我若去谈,最多只能动之以情,家兄肯定不买这种帐。」

    「那该派谁好?」

    「张励大人能谋善断,通晓关中与塞北诸事,最能胜任。」

    「朕即刻下诏传旨,委张爱卿了。」

    事情果真让耿豪一一料中,不用十天的光景,皇上派到幽州的特使张励大人便将好消息带回京里,这消息很快地传进宝宁寺里。

    一个月来,认耿毅为义子这事可谓万事俱备,唯欠东风。对宝宁寺的人来说,张大人带回来的消息,准是东风无异。

    大夥商议,择了一个吉日良时,让这对异族父子面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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