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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指南录-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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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邵武军地势虽然险要,不过是一个方圆百余里的弹丸之地。若一味死守,总有被敌军攻破的那一天。而出击,又能去哪个方向呢,东南西北俱是敌军,每走一步都要防止有人抄了自己的后路。
    为了那行将就木的朝廷,牺牲手中这批带着民族希望的新血。值得这么做么?文天祥一遍遍问着自己。
    读过的书和以往的习惯,让他很容易下定出击的决心。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隐隐的呼唤,告诉他,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不值得。海上漂泊的残宋,只是一个朝廷,而他需要守卫的,却是一个国家。
    禀丞相,有几个被抓的敌将要见你,说不问你几句话,他们死不瞑目。中军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文天祥对局势的思索,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冲进来报告,脸色比打了败仗还着急。
    噢,这样,文天祥抬起头,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出了临时充做中军殿的邵武军府衙。邵武一战,破虏军得到了急需的矿藏和补给,同时,也得到了大批俘虏。上万名,远远超过破虏军的总数。
    冬末的阳光有些刺眼,清冷的北风下,万余俘虏,黑压压地挤在校场上,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一张张肮脏的面孔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和绝望。
    黄去疾的脑袋就挂在不远处的高杆上,被石灰水洗过的脸上,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否是在懊悔当年的错误。
    带头闹事的几个军官已经被绑住了,刽子手死死按着他们的肩膀。破虏军第二标统领杜浒站在队伍前,看样子打算砍了这几个军官示众。数个破虏军将领擦拳摩掌,随时准备带人冲进俘虏群中大开杀戒。
    杜将军,暂且刀下留人,刘子俊远远地看见文天祥赶来,低低的喊了一嗓子,制止了杜浒的进一步行动。
    知道,等大人训斥完他们,让他们死得心服口服,杜浒答应一声,冷冷的将身子闪到一边。当年北元派了文天祥的旧部吴浚前来劝降,被杀前也是满口喊冤,结果文天祥以君臣大义责问,吴浚只好含泪受死。
    杜浒手狠,所以文天祥才会派他去给黄去疾最后一击。为的就是不给黄去疾留活路,免得见了面后,自己一时心软,动了故旧之情。艰难的形势逼迫得文天祥,不得不一天天变得更加冰冷。
    但校场上的战俘和黄去疾不同,他们大多是些福建本地的乡兵。被主帅带着投降蒙古人时,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成分在。况且在文天祥得来的记忆中,那支八路军可以轻易的将伪军转化为自己的战士,在战争中不断发展壮大。
    丞相,怎么处置这些人,您得尽快拿个主意。他们人数比咱们破虏军还多,放了,难免会聚啸山林,祸害地方。留着,恐怕此辈在战场上徒累人矣!兵部侍郎邹洬上前一步,低声建议。他不主张杀降,但也不主张吸纳这些人进破虏军。这代表了大多数破虏军将领的意见,在他们心中,对替蒙古人张目的新附军,一百二十个瞧不起。
    放这些窝囊废走吧,留着白吃饭,打起仗来,逃得比冲锋还快,况且杀俘,不祥,文天祥的老师陈龙复悲悯的说。他是当世大儒,胸怀间比别人多几分悲悯。只是这种廉价的怜悯听在俘虏耳朵里,比抽人耳光还令人难受。
    听到敌手如此轻贱自己,被按在地上的千夫长张元挣扎着站起来,大声喊道:你我各为其主,今天输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临死之前还污辱我等,那不是英雄所为?
    他的话音刚落,登时一起一片愤怒的叱责。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冲到张元面前,一把揪住了其脖领子骂道认贼做父的家奴,谁是你的主,你奶奶的,你祖上是蒙古人,还是宋人?
    我跟着皇上降了大元,大元自然是我的主。皇上降了,太后降了,留丞相也降了,我一个响马,没吃过朝廷的禄米,自然跟着降,这有什么错!毕竟当过土匪,千夫长张元毫不畏惧,直着脖子为自己的行为辩论。
    听了他的话,几个被按在地上的军官和校场上的一些士兵同时鼓噪起来,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有了活路,反而豁了出去,在死前也装一回豪杰。
    皇上降得,太后降得,我等自然也降得……。
    宋朝气数尽了,凭什么让我们为他送死?
    对,各为其主罢了,谁也别装英雄…。
    吵闹声伴着啼哭声,让人听了心情烦躁。负责看守俘虏的破虏军战士抽出战刀围了上来,只待文天祥一声令下,就要冲进去杀一儆百。
    文大人,末将李兴有礼,俘虏堆中突然传出了声熟悉的问候。一个血染铁甲的低级将领站了起来,对着文天祥抱拳施礼。
    是带领三百豪杰夜战鞑子,在敌阵中两度进出的李将军么?文天祥故作惊讶地问,瘦削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讽。李兴当年曾经是起兵勤王,参与临安保卫战的江湖豪杰之一。从陈子敬传回来的情报中,文天祥早知道李兴在黄去疾麾下效力。城破后一直留意他的去向,没想到他就躲在俘虏堆中。
    闻听故人提起自己当年抗击北元的战绩,李兴羞得老脸通红,分开人群,走到了众被俘军官前面,大声说道:我等败在大人之手,生死自然是大人一句话。但这些士卒,却是受了我等带领,罪不致死。
    这个我知晓,文天祥点点头,无论当年在抗蒙战场上还是今天,李兴的表现都让他非常感兴趣。
    此人倒有些胆气。张唐没想到俘虏堆中还能有李兴这般人物,饶有兴趣的点点头,眼睛上下打量,就像评估一份货物一般,估测起对方的价值。
    那李某赴死之前,想问大人一句明白话。李兴再一次抱拳答谢,主动走到刽子手刀下。杀将留兵,是两军交战的惯例,他自知今天难逃一死,索性图个痛快。太后降了,朝廷降了,各地将领望风请降者不计其数。那些高官、名儒,还有孔家子孙,早就受了大元的册封。他们降得,为什么我等草民就降不得。李某出身江湖,没吃过赵家的饭,大人一代人杰,千万别拿君臣大义来糊弄李某这将死之人!
    嘈杂声一下子被李兴的问话压了下去,万余双目光看向文天祥,包括破虏军将领,都期待着一个答案。
    他们很多人战,却不知道为何而战。混乱的时局让人迷惑,渺茫的前途让人绝望。如果不是文天祥一力在支撑,很多人,早就会散去,放任这个江山改朝换代了。
    这?文天祥迟疑了一下,觉得双颊发烫。他亦是理学名流,平素以忠孝教导百姓那几个理学名家,正在朝堂上给忽必烈的臣子讲君臣大义。现在李兴问得不无道理,自古以来,君臣大义这方面,每个朝廷对草民的要求甚高,对官员和名流的要求又太低。
    每当想到这些,文天祥都觉得是一种羞辱,不光是对理学,而且是对华夏文明的羞辱。文忠的记忆,没给他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的所学,也不能接受文忠世界大统的思维。一次次记忆与现实的辩论中,他始终坚持的是,自己首先是一个宋人,然后再谈学术流派。
    大宋天命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我华夏国运却永远在,文天祥猛然挺直了消瘦的身躯,对着万余双眼睛大声说道,一霎那,几句话从心底吼了出来,在校场上空回荡,我知道,朝廷降了,儒林降了,还有无数吃了朝廷俸禄的大官降了,你们有无数理由投降。但文某斗胆问大家一句,你们还是男人么。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人烧了,女人被抢了,孩子被人杀了,却在一旁帮凶手摇旗呐喊,你们活得不窝囊么?
    没有人料到,当朝丞相的嘴里,会冒出这样的大实话来。想想被蒙古铁骑践踏过后的家园,想想死在鞑子手中的父老乡亲,很多破虏军战士难过的低下头去。广场上,俘虏们发出的嘈杂声一下子被打断,所有人愣愣的,不知如何回应文天祥的问话。
    不为朝廷,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而战,可以么?
    没人这样问过他们。带队的官长说,蒙古人天下无敌,大宋国运尽了,所以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换个主子效忠。反正改朝换代是很正常的事,秦、汉、隋、唐,哪个朝代能屹立千年?
    你们没吃过官家的米,朝廷除了从你们头上征税外,没管过你们死活,所以大宋兴亡,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这话没错,也有道理。但华夏的兴亡呢,我们的先辈几千年积累起来的财富和文明呢?你自己的家、女人和孩子呢?
    朝廷降了,我们的家园还在。儒林降了,千古的文明还在。一个文明决不会因为一个理念的消亡而消亡……。文天祥大声说着,不管眼前这些满脸茫然的士兵是否能听懂,这些话,文天祥分不清楚哪一部分来自另一个世界文忠,哪一部分属于自己。但这些思维,经过了百丈岭上日日夜夜,已经深深的和文天祥自己的思维融和在一起。今天受到李兴等人的刺激而迸发,迸发得畅快淋漓。比那些君臣大义,子曰诗云畅快得多。
    文某今天不以大宋丞相,只以一个江南百姓的身份告诉你们,文某和身后这数千兄弟,血战,从来为的就不是大宋官家,我们守卫的,是华夏的文明,是不给鞑子当狗的尊严!
    寂静的校场上,文天祥沙哑却掷地有声的话在回荡。所有人呆住了,包括一直追随在文天祥身侧的杜浒和邹洬。半晌,才有一个俘虏军官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说我们给鞑子当狗,大宋官家不一样拿我们当狗使唤?
    那你们是否愿意,加入破虏军,维护一个男人不当狗的权力,不给任何人当狗,文天祥盯着问话者的眼睛,问得坦诚而认真。
    你要放了我,让我加入,千夫长张元惊诧地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按在地上的几个俘虏军官挣扎了一下,挺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文天祥,等着那个决定命运的答案。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你想为华夏尽一份力,文某没有权力阻止你。不是你,是你们,想加入的,就去各自整顿部曲,从明天开始接受破虏军训练,让他们教你们怎么打仗,怎么当男人,文天祥笑着回答,喊了半天,他的嗓子有点哑。
    丞相…陈龙复和刘子俊同时喊了一声,想出言阻止,一下子吸纳这么多新附军,队伍的战斗力短时间内肯定要下降一大截。给养,兵刃配备,还有防止元军奸细的渗透工作都会加重。
    我相信他们,没有人天生愿意当奴隶,文天祥笑着打断了陈龙复和刘子俊的建议。回过头,对着正发呆的杜浒说道,给他们松绑,愿意走的,放他们离开。留下来的,明天开始就是你和张唐的部下,你们负责教导他们,三个月后,我要在这看到一支不同的军队。
    末将遵命,张唐和杜浒举手行礼,心潮彭湃。
    是,陈龙复和刘子俊答应着,疑虑地以目光互相沟通。文天祥今天说的话,与他们所坚持的理学正义不尽相同。但你又无法指责这些话有那些地方不对。
    天下,国,家,箫明哲手扶额头,低声重复着。这些概念的区别,他弄不太懂,但隐隐约约认为文天祥说的是正确。保全大宋朝廷,那是文臣武将这些世受皇恩者的职责,虽然他们中很少有人肯承担这个责任。而保护华夏文明屹立不倒,却是这片土地上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职责。
    因为你生在这片土地上,吸收了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即是接纳者,又是传承者。
    箫资,你随我来,马上过年了,我们要做些东西,文天祥不再理会操场上惊诧的嘈杂声,带着箫资走回了中军殿。李兴的问话今天提醒了他,现在,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还需要和投降了北元的儒林,进行争取民心的斗争。
    而那些腐儒,最擅长的就是,杜撰一个天命论出来为自己的卖国行为做辩解。大宋自称火德,很快,得到腐儒们辅佐忽必烈就会以水德自居。并且引经据典找出无数牵强证据来,论证蒙古人是华夏正朔。
    这种亡国论调和愚弄人的五德轮回理论,对大宋抵抗力量的打击,不亚于蒙古铁骑。新附军中,刚才就有俘虏嚷嚷大宋气数已尽。
    在文忠的记忆里,崖山一战,宋亡。有近十万读书人投海殉国。史家常常惊问,这些人既然不怕死,为什么不敢拿刀与蒙古人一战。
    答案就在今天俘虏们的叫嚷声里,那些对朝廷和士大夫阶层的指责,包含着更多的,是对一个文明的绝望。恐怕那些投海的读书人,心中对华夏文明的信念早已随着朝廷的失败而消散,小皇帝一死,他们只能用生命来抗议天命的不公平。现在距离崖山之战还有一年多,无论将来那场战争是否发生,结局如何,文天祥都必须早做准备,避免悲剧的重演。
    若是比装神弄鬼,凭借记忆中那些知识,文天祥不认为自己比那些大儒们差。大儒们擅长空来风,杜撰一些无可考证的东西。而在他的记忆中,有很多东西做出来,就是神迹。人们对亲眼所能见到的东西,肯定比你那些轮回说更感兴趣。
    破虏军吸纳了新鲜血液后,需要整合,训练。而与北元帝国的战争,绝不仅仅局限在战场上。
    上元节,被蒙古人铁蹄践踏后的大地分外宁静。江南大地,再听不见悦耳的爆竹声,也没有往年遍处生辉的灯火。以往卷进红莲十里风的灯市里,只有几点磷光在街脚闪烁。风吹来,扑地一下,便灭了,再寻不到痕迹。
    爹爹,为什么今年不办灯市呢,一个提着灯笼走夜路的矮小少年,搀扶着醉得脚步踉跄的老父,哀愁的问道。还不到理解国仇家恨的年龄,少年心中,有的只是对往年热闹景色的回忆。
    打,打仗。再说,放灯,是,是咱大宋的习惯,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老父亲,叹息着回答。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什么时候不打仗呢?少年不依不饶的问。
    不知道,为人父者凄凉的说。不打仗了,意味着不仅仅是天下太平,更多的情况是,大宋最后一点抵抗之火已经被扑灭,这是他宁愿醉死也不愿看到的情景。
    爹,你看,有人放灯啊,少年突然拉拉父亲的衣角,指着天空喊道。
    哪里,瞎说,谁那么缺心肝,醉鬼父亲不相信,抬起头,刚好看到一群璀璨的灯笼,星星点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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