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异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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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他家里被赶出来后，又急又气。青龙大王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在王万财家门外蹲了七天七夜，也没见到王小姐一面。第七天的时候，刘地龙的儿子抬着花轿上门来取亲了。我看到他们把王小姐从里面拉了出来，王小姐抱着门前的柱子不放手，死活不上刘家的花娇。后来，还是被那帮人硬抬进了花轿。
　　我本来想，我与王家小姐无缘，此事就此作罢。
　　不料我后来打听到，原来这刘地龙家的儿子居然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巴中城里的烟馆娼妓有一半是他家的产业。这个刘地龙的儿子叫刘天棒，是当地有名的浑水袍哥，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可以说无恶不作！
　　青龙大王说到这里，我就问方丈，什么是浑水袍哥？
　　方丈说，袍哥在解放前四川境内，尤其在川东北为盛，那些有钱人家子弟和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成立的帮会，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现在的黑社会。他们崇尚义字，凶狠好斗，而且组织严密，后来这袍哥组织分为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清水袍哥以行侠仗义，惩恶锄奸为帮规，而浑水袍哥则以偷鸡摸狗，杀人越货为生。所以两派互不往来，时有争斗。解放后，毛爷爷一声令下，打击黑恶势力，还人民当家作主，这些袍哥人家就自动解散了。
　　青龙大王很生气我打断他，又怕没人分享他这么多年的痛苦，所以他只好不耐烦地听方丈把话说完。他又接着说，我想到王小姐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肯定是很痛苦，于是趁李依若去成都求学期间，又悄悄返回了巴中城里。真是造化弄人啊，后来依若兄学业有成，而我却流落到如此地步。
　　我在巴中城里最先加入了丐帮，跟着那些叫花子跑跑跳跳，边讨饭边打听王小姐的情况。最后，我却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王小姐嫁到刘家后，天天哭鼻子抹泪，不吃不喝。后来，刘天棒以杀了王万财相要挟，逼王小姐就范。王小姐迫不得已跟了刘天棒过日子。刚开始还好，后来刘天棒原形毕露天天在外花天酒地，欺男霸女！王小姐气不过，一怒之下悬梁自尽了。就是在我加入丐帮的那几天的事。
　　我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我发誓，要报仇！要杀尽天下有钱人。可是我那个时候无刀无枪，报仇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我开始隐忍，我尽量在丐帮里面表现好。别人不干的苦差事我干，别人不吃的东西我吃。后来帮主看中我，叫我当了他的跟班。再后来，丐帮整体与浑水袍哥合并，成了浑水袍哥的走狗，可惜那个时候刘天棒已经不认识我。
　　浑水袍哥在巴中城里势力日益壮大！成了清水袍哥的眼中钉。两派矛盾越来越深，后来为了争夺势力范围，终于在城北巴河滩上火拼了一场，在那场火拼中，浑水袍哥巴中片区的老大甘清忠和清水袍哥苏文化皆死于乱枪之下，从此浑水袍哥彻底占领了巴中县城。而我也在那场战斗中，凭着不怕死的精神，当为巴中城里丐帮的新任老大。
　　我当了丐帮的老大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当时国民党驻川东地区的部队一个叫白先河的团长那里买了五十条枪。
　　在一个黑夜里，我率着五十多个兄弟，爬上刘天棒家的墙头，跳了进去，先暗暗干掉了院子里的护卫，直接冲进了刘天棒的卧室。那刘天棒正抱着两个窑子带回来的女人睡觉，见了我们裤子都及不及穿就跳窗而逃。可是，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事先在他家的窗户下插了十几根削得尖尖的竹杆。那刘天棒跳下去后，就惨叫了一声，我们到窗边一看，他整个人被竹杆穿透，像根新疆羊肉串！
　　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刘家人杀了个精光。
　　但是，刘地龙这老小子这天也在窑子里嫖窑姐，没回家，所以他侥幸捡了一条狗命。这老小子跑到国民党川东地区总司令那里告了我一状，由于情况比较严重，惊动了成都地区。上面直接派达县地区保安司令和白先河团长来剿灭我们。
　　我知道，我们这帮乌合之众是无论如何打不过国民党的正规军队，于是我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让手下抓了巴中城里所有的有钱人，连家眷亲戚也不放过，全赶到巴河滩上，一刀一个，杀了个精光。我当时的想法是，我要实现当年被王万财奚落时的诺言——杀遍天下有钱人！
　　此事一出，当即惊动了整个川东陕北地区。谁都知道川东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甚至很多有钱人为求自保，都望风而逃。
　　为了安定民心，白先河派出了整整一个团的兵力，再加上达县保安团长张昌涛的兵力，浩浩荡荡向巴中城里扑来。我自知寡不敌众，便带领兄弟们连夜外逃。当时，我们就像大街上的耗子，没有人不害怕我们，也没有人不喊打我们。后来张昌涛设了诡计，带兵到我马渡家乡祸害我的亲人。他们将我父母亲友全都抓到马渡场上，逼着我现身。我当然不能现身了，我头脑很清醒，不管我现不现身，他们都活不成了，而且我现身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
　　张昌涛真他妈狠啊！他当着全场的老百姓，将我亲人杀害。他们手法比我更残忍，先是我父亲，再是我母亲，后来是我叔伯婶娘，一个一个放到街西头的那个磨粮食的大磨盘下来，一个一个磨，磨得鲜血长流，肢离粉碎啊！讲到这里，青龙大王突然流下了泪水。他说，我躲在远处，看着亲人一个一个惨死，心里那个恨啊，我想冲上去杀了张昌涛那王八蛋，有几个兄弟一直把我摁在地上，捂了我的嘴，我急得把自己眼睛抠掉了一只，就现象这样了。就这样，我看着他们杀光了我的亲人，再扬长而去。
　　几天后，张昌涛死了！而且他们家上至老人，下至仆人，甚至连耗子都死绝了。青龙大王笑道，知道怎么死的吗？
　　肯定是你干的。方丈双手合十，默默地念道。
　　对，就是我干的。他说，张昌涛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日夜追杀的丐帮头子，会不要命夜袭他的住处。我们在他家门外化装成小商贩和乞丐，观察了几天，发现他每天早上都会出门去，傍晚再喝得醉熏熏回来。我们等他刚到家的时候，就突然发难，冲进去一人一枪。张昌涛就死于我这兄弟的手里。他拍拍旁边站的那个小鬼，说他是神枪手。
　　觉明说，老子认得你，就是你那天把老子逼下悬崖的。说着就要冲过去，却被方丈及时拦了下来。
　　那小鬼一脸冷酷的表情，根本没把觉明放在心上。
　　青龙大王继续讲，我们杀光他们家人后，趁夜把所有尸体倒挂在城墙上，男的统一挖目割舌，女的全都烂乳剖腹，我要让他们看看，这就是跟我青龙大王作对的下场。哈哈哈，青龙大王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我们在心里不断地吸凉气。
　　我知道，我们这次祸闯大了，白先河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就迅速带着人，向陕西方向逃命，没想到却逃到了这里来了。
　　也是我们命不该绝，这个地方十分隐憋，他们暂时没找到我们。等他们找到我的时候，王维舟正在川东闹红色革命，后来自己成立了一支部队。国民党军队接到上峰命令，暂时放弃了追剿我们的任务。
　　
　　☆、第二十一章死神逼近何处逃
　　
　　我们得以在这里活了下来。我们原本只是想在这里打家劫舍，能保住这条小条命就行了。结果没想到，红军队伍居然迅速壮大了起来，他们撤到陕北后，又从陕北打了回来，彻底赶走了国民党的部队。
　　我原以为与红军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便会相安无事。没想到红军剿匪的决心比国民党更甚。
　　那天，红军派出了几个营的兵力，从整个山谷的四个方向扑来，他们事先就对整个山谷地型熟悉了一下，然后个个身背大刀，端着冲锋枪，站在高处，不停地向里面扔手榴弹，那手榴弹像雨点一样砸下来。一下子，寨子里就惊天动地，火光冲天！没到一刻钟，我们带进来的几十号兄弟，就死了大半，有的连头都被炸飞了。
　　我举出白旗投降。我知道，再不投降，我们就彻底完蛋了。没想到红军队伍里那个长官却拿着个大喇叭对我喊：我代表人民向你们这群作恶多端的土匪宣判，由于你们多年来杀人越货，罪恶滔天，上级决定就地处决你们。
　　我一听，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他娘的，想我青龙大王平日里也是心高气傲，英雄了得，怎么受得了这般气。于是我命我这神枪手兄弟，一枪打烂了他那个喇叭。对方吓了一跳，瞬间手榴弹又像暴风骤雨般扔过来。我脸就是那个时候被炸的，他指着鼻子和嘴巴说道，那张脸在惨白的油灯下更加让人觉得恐怖。
　　他说，手榴弹过后，我们基本上就没剩下几个兄弟了，红军部队从山上冲下来，见到还有出气的，一抢一个，全都嘣完了才作罢。他们撤出谷口时，放了一把火，将这山寨烧了个精光，所以这方圆三里之内几十年寸草不生。
　　这就是我们这帮兄弟的经历。青龙大王讲到这里，已是泪水挂满那张丑恶的脸上。他说，放下屠刀，命运不眷顾我的时候，谁他妈放下过屠刀？
　　方丈叹了口气，说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劝施主放下往日的种种仇恨，这样才能摆脱心魔的纠缠。
　　哈哈哈，要放下的话，我早就放下了。秃驴，别以为你会讲些虚无的佛语，我就能听你的？今天你们这一行，无论是人是鬼都走不了。只要进得来我卧龙寨，就没有从这里逃出去的道理，不然我青龙大王还怎么混下去？
　　方丈说，请施主网开一面，如果施主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放了我的弟子和这些无辜的鬼魂。施主需要人油，我老和尚虽已快油尽灯枯，可是还能熬点出来的。
　　觉明一听，急了。他说方丈，不要啊！
　　我也舍不得方丈，说方丈不能死啊。
　　那猎人立即笑了声，大师，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我们这群鬼魂，虽没点什么能耐，难道还会贪生怕死？纵然魂飞魄散，我们也绝计和大师共同生死。
　　方丈微笑地看着我们这一行人。
　　青龙大王在一旁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说，你们白日做梦。想我青龙大王，秀才出身，这笔帐还算不清？我是宁愿把你们所有的人都烤了，还是只要你这个老和尚？你当我傻啊！
　　来人，烧火，架锅，青龙大王说。
　　是！旁边的小鬼马上行动起来。
　　很快，他们在广场的空地上烧起一堆篝火，也不知道朝那里面加了什么，那火苗呼呼地上窜，整个跟太山老君的三昧真火一般厉害。然后他们又在火上架了一口大铁锅。那锅真大，像个澡盆一般。里面盛上了半锅热油。慢慢地，在火的烘烤下，那热油开始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转眼间就翻滚起来。
　　青龙大王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茶。
　　一会儿，小鬼向他报告，报！可以熬人油了。
　　嗯？青龙大王一愣，看着他，马上翻了脸，咔嚓一下就把他的鬼头拧下来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以后叫榨麻花，榨麻花！
　　青龙大王扬手一扔，就把那只鬼头扔进了火堆里，忽地一下，那火更旺了，窜高了三尺。
　　他说，兄弟们，把那老和尚给我放锅里榨！
　　几个小鬼就嘻嘻哈哈冲过来，将方丈抓住，往油锅里抬。方丈自知在劫难逃了，他反倒挺从容地说，放开我！我自己去。
　　说着就推开了前来拉他的几个小鬼，昂着头朝那油锅走去。觉明见状，马上跑上去拦住方丈，他不停地哭泣，说方丈你不能去啊！不能去啊！
　　方丈说，觉明，替为师整理一下衣裳。为师见到佛祖的时候，也得穿得像样一点，不然有辱佛门威严。
　　觉明流着泪，替方丈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整理好，细心地揩掉了那上面的灰尘。方丈回头看着我说，大雨，不要怕！为师先走一步，黄泉路上你我师徒几个不要走散。我点点头，方丈就朝那油锅边走去了。他走到油锅边，盯着那滚烫的油，闭上眼，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佛祖在上，不肖弟子圆尘今世修行结束，仍未窥得我佛大德佛法，可惜，可惜！就一头向那锅里栽去！
　　且慢！不知是谁喊了声。
　　方丈一只手已靠近油锅的边缘了，他转过头来。只见是那猎人。不知何时，他手里高高举起一枚手榴弹。另一只手指紧紧地勾着引线，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炸弹。他说，青龙大王，你想不到吧！我知道你对我们防了一手，所以我去你仓库里转了一圈，弄来了这个！你要是今日放我们走，咱们好说好商量，要是你不放我们走，咱们大不了同归于尽！
　　猎人忽地扯下衣服，只见他身上绑了十几枚炸弹。看样子，真是下了拼死一战的决心了。
　　青龙大王吓了一跳，那些小鬼更是害怕。要知道，他们本来大多都是被手榴弹炸死过的，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遇到这么一位不怕死的爷，全身绑满了炸弹，那家伙只要一引燃，谁个不怕啊？
　　青龙大王说，兄弟息怒！别冲动！别冲动。说着就让所有小鬼喽啰们后退放下枪。
　　猎人高举炸弹，他让方丈回到了我们身边，我们十来个人和鬼魂紧紧靠在一起。离那锅远点，他说。
　　什么？我没听清楚。
　　离那锅远点，他又小心地说，待会儿我喊一二三，你们就马上爬下！然后跟着我往外冲，听到了吗？
　　这回我们都听到了。
　　他突然大声喊，一！二！三！爬下！
　　我就看到一枚手榴弹径直从他手里扔了出去，端端正正飞向那油锅！我看得正出神，觉明就一把按住我。我只听到轰的一声，我耳朵就嗡嗡嗡作响！再抬头，那油锅已被炸开了花，那锅热油向四面八方溅去，锅底下的火也被炸得漫天飞舞，天女散花一般。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大片惨叫的声音。我看到热油溅到土匪们的身上，滋滋地冒烟，火花引燃了他们身上的热油，火苗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他们不停地打滚惨叫。青龙大王气得暴跳如雷。
　　快跑！猎人提醒了一句，我们爬起来就朝山门方向冲去！
　　觉明将我夹在他的胳臂下面，像刚刚做了回贼，偷了一只小鸡，被主人发现了拼命地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