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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

扶风歌-第81部分

小说: 扶风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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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个问题在他们脑海中盘旋,可谁也没个头绪。
陆遥竭力维持沉稳的姿态,虽然神情中却流露出一丝焦虑,却并未显得特别惊惶。他单手按着包铁大门,偶尔发力推搡,那门扇纹丝不动。
“此处乃是邺都牢城的重犯死牢,其设施不仅防备外界袭扰,更要防备内间的囚徒作乱,故而这扇大门两面都能施以锁闩。显然,眼下外面的门闩完好。”陆遥再度发力,依旧无功。他转向薛彤道:“此门极其牢固,恐怕无法强行开启。老薛,你来试试……注意,此刻外界的情况不明,切勿发出太大声响、自置险境。”
薛彤应声而上,横肱抵于门上,连连发力撞击。他的膂力较之于陆遥强了许多,在晋阳自家军营中演武时,如此贴身发力,可以轻而易举地震飞数人。但这扇门,依然丝毫不动。
“看!”楚琨眼尖,在墙角发现了几根足有小臂粗细的铁杠子。这铁杠子沉重无比,至少要三五条大汉才能勉强搬动。
“这里用的竟然是铁门闩……”所有人的都面如土色。用的是这样的门闩,那无论如何都不是人力所能强行击破,除非使用冲车之类的攻城重器才行。
甬道之内一片死寂。
外间形势险恶,可是困在这囚牢里更加危险。若是始终无人理会,仅仅没有饮水食物就足以将众人逼上死路。而若有人理会的话……来者是敌是友,谁敢保证?偏偏这道铁门难以对付,一行人硬是受阻于此,没有半点办法!
陆遥突然深深吸了口气,取了油灯在手:“你们就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
“道明!你这是要……”薛彤喊了一嗓子,陆遥没有理会他,闪身隐没在阴黯的甬道尽头。
通过漫长而曲折的甬道一路往下,沿着原路返回。
先绕两个完,再经过几道狭窄门扉,步步深入地下,便来到原本关押陆遥等人的监舍,陆遥脚步不停,继续向前。随着他的前行,手中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影影绰绰地照亮了适才有人发出怪笑的监牢最深处。
那里同样是一座监房,面积与陆遥等人所在之处类似,同样以铁栅隔开。但此处地势更低,监房里积水深达尺许,视线所及,那积水粘腻浑浊、污秽之极,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再往深处看,油灯的光亮毕竟有限,不知刚才发出笑声者隐藏在何处。
陆遥摸索着墙头,寻了个妥善的凹槽,将油灯稳稳放置了,随即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适才用以勒弯铁栅、众人脱离监牢时弃置于地的布绳。
陆遥也不说话,只将布绳往复缠绕在铁栅之上,又以木棍绞入其中,开始拗动,其行为一如方才。待到铁栅在令人齿酸的怪声中逐渐变形,腾出一个足够人进出的豁口,他才解开布绳,敛身退后半步,向牢中施了一礼。
监牢中人并无回应。陆遥也不急,只静静地等待着。
似乎过了许久,视野不及的幽暗处才传来一声叹息:“唉……”这叹息低沉、暗哑,气息虽促,却仿佛蕴含了深深的苍凉哀怨。
陆遥再次拜倒:“还请指点。”
“指点?哈哈,指点什么?”监牢深处有人哗哗拨水,显示出那人仿佛有些激动。
“邺都牢城严密,我等前行受阻,恳请阁下指点。”陆遥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胡扯!荒谬!我若能指点你,怎还会被幽闭于此,受这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牢中人的言语和喘息混杂在一起。他的肺部就像一个破裂的古旧风箱,吞吐时发出嘶嘶的漏风声。
“适才我以湿衣绞弯铁栅,阁下的惊骇之情激烈之极……”牢中人突然发出古怪的笑声,而陆遥神色不变,徐徐说来:“是以我冒昧猜估,阁下曾有脱身之术,却受制于铁栅拦阻最终未得实现。如今铁栅已开,阁下脱身无碍。若有妙法,还请施展。”
这样的推理怎么想都显得勉强,偏生陆遥就这么说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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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牢城(四)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推理,那牢中人偏生还能接受。
听了陆遥的恳请,牢中人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趟着水,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黑褐的泥垢,却又透出病态的惨白底色;他的衣衫褴褛,须发蓬乱,身体更瘦弱得像是芦柴棒一般,几乎脱了人形;扶在墙壁上的手掌仿佛鸡爪般枯瘦,在青苔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这样一幅形貌,如果是寻常人见了,只怕要惊问一声:“你是人是鬼?”
但陆遥自不会如此。他长久地注视着蹒跚而出的牢中人,苦涩地轻笑了声:“子道公,久违了!”
牢中人的身躯一震。从披散的乱发之间,可以见到他的眼光遽尔闪动,露出警惕的表情:“既识得我卢子道,阁下当是故人,不知……”
“此地非细谈之所。”陆遥伸手搀扶着他的臂膀,助他从铁栅的豁口中出来:“子道公可知,此际外间战事大起,有敌军杀入邺城?”
牢中人定住脚步,似乎愣了愣神:“如果是在年前,这消息或许会让老夫欣喜若狂,但如今……”陆遥感觉到他的臂膀在微微颤抖,显然情绪极其激动,真有几分担心此人突然晕厥。
于是他打岔道:“子道公适才或许也听到了,我等乃是来邺城公干的并州军将士,无妄而受牢狱之灾。如今邺城大乱,我们委实不愿在此地等死。素闻子道公多谋善断、料事如神,是天下知名的大谋士……纵然陷身囹圄,想必能有妙法教我!”
陆遥始终很客气,将牢中人捧得很高。他先行绞开铁栅,更显诚意:如果您老确有能耐,这会儿就赶紧施展,救人即是救己,别耽搁了!
牢中人苦笑了:“如果有机会脱身,谁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陆遥微微躬身:“此言诚然。所以我这个走投无路之人,只能将一线希望寄托在子道公身上。“
那牢中人就着昏暗的灯光上下端详陆遥的面容,叹了口气,转身向甬道更深处走去。他的双腿长期泡在污水中,许多地方的皮肤都已经溃烂了,因而走得一瘸一拐,很是缓慢。陆遥也不心急,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这位牢中人确实是陆遥的老相识,而在来自未来的记忆里,陆遥对他的了解更加清晰。此人姓卢名志,字子道,原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部下。成都王乃昔日八王之乱中势力最盛者之一,曾任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更曾受拥戴为皇太弟,增封地至二十郡。卢志则以中书监之职参署相府事,受封为武强侯,位高权重,是司马颖寄托腹心的亲信谋主。天下反掌而定,庙算运筹无不得手。以地位论,甚至在官拜大都督的士衡公之上。
当是时也,成都王坐镇邺城号令天下,无不从者。可惜时局变化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司马颖自从掌控朝局之后,僭侈日甚,任人唯亲,渐渐大失众望。东海王司马越、河间王司马颙等宗王又相继而起,旬月之间,成都王的基业土崩瓦解。去年九月,成都王与卢志等亲信潜逃河北,欲投奔旧将公师籓时,为顿丘太守冯嵩所擒,随后便被关押在这深入地下的邺都牢城。
到了十二月份,由于司马颖势力庞大、潜力更加深厚。为了不留后患,时任范阳王司马虓长史的越石公之兄刘舆,令人假扮台使称诏,夤夜赐死了这位曾经煊赫一时的成都王,其二子二子庐江王司马普、中都王司马廓同时遇害。
而史书上不曾记载的是,原来以卢志为首的成都王幕僚若干人也被看押在此。成都王死后,他的亲信幕僚们仿佛就此被遗忘在了不见天日的牢城中。数月过去了,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高官瘐死了数人,到如今已只剩下了卢志一人。这位昔年的大名士、大谋士,如今落得个牢底游魂的下场,虽说没死也丢了半条命去。适才突然发声,真把陆遥等人吓得不轻。
卢志手扶着石墙,慢慢向前挪动脚步:“这位将军,成都王殿下坐镇邺都多年,乃河北民望所归。虽然为人囚禁,但意图救援他的部众在所多有。去年十二月时,此处的狱小吏和狱门亭长被人以重金买通,前者趁人不备设下了一条脱身密道,而后者则手掌开启铁栅的钥匙。可惜,可惜……”
他仰天叹息,双拳握得格格作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分明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没想到那执掌钥匙的狱门亭长临事畏怯,竟然弃职而逃!眼看生路近在咫尺,却受阻于一座铁栅……你可知道,当那奸贼刘舆赐死成都王殿下一家时,我……我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自身相待!”
卢志的神情显得有些癫狂,或许是在不见天日的囚牢中过了太久,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称之为正常。
陆遥轻轻咳了一声,加重语气:“子道公,有话尽可慢慢说来,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他高擎油灯在手,为卢志照亮。约莫走了四五丈,就来到了整个甬道的最底端。
卢志仔细地沿着水平和垂直的两个方向细数,最终敲了敲一块镶嵌在石壁中段、大约半人高的岩石:“就是这里了,这块岩石的背面已被挖松。撬开它!”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越发昏暗了。在邺都牢城两座死牢之间的夹道上,突然有块青石板被拱了起来。在青石板下面,是一个黑如炭墨的脑袋,双眼机警地四处张望。
待到确定夹道两面都绝无人迹,那黑脸人小心翼翼地将青石板托起放置在一旁,随即耸身跃出。随着他的行动,许多泥土簌簌地掉落下来,才能认出原来这人是朱声。朱声之后,陆遥、薛彤等人一一钻了出来,每人都灰头土脸,看上去像是一群行踪诡秘的土拔鼠。
这夹道两侧的墙体都有数丈高下,一边凹进,一边凸起,使夹道呈弯曲的弧线。陆遥连连挥手,带着众人急奔前行。三十步外,就绕到了邺都牢城的侧门所在,此地便是地牢铁门两侧的气窗所对位置。
那气窗毕竟狭小,此刻众人冲出监牢来看,只见视野所及,横七竖八地遍布着数十具尸体。有些是狱卒的,有些作晋军士兵服色,还有几人并无统一衣着,却俱都是体型精悍的战士。地面上的血迹此刻尚未干透,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而更令他们惊骇的,是踏出夹道一步之后,仿佛狂潮般灌入众人耳中的厮杀呐喊!
适才关押他们的,乃是邺都牢城中最是严密的一座地牢。狱卒们只道陆遥等人是新蔡王指名擒捉的重犯,才将之押进此处。这地牢与其它几处监舍隔绝,位置极其偏僻。它又深入地下两丈许,通气孔也特意做得极其细小,天然具有极强的隔音效果。是以众人在监牢中除了发觉到地面震动不休以外,并无什么特别的感受。
而从夹道中奔出之时,虽然隐约已有外界声音传入,但众人心情俱都激动,何况声音混杂在数十人急奔的脚步声里,也难以察觉。直到此时,脱离了两厢高强夹壁之后,这巨大的声响才轰然爆发般传来,赫然是他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沙场金戈之声。
虽然一行人早有心理准备,依然隐有骇然之感。听这声音可知,整座邺城,已经成为了大规模的狂乱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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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牢城(完)
卢志的眼神却突然亮了。
他在牢里得太久,身体虚弱,待到脱身出来见了天光,顿时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因而陆遥令楚琨背着他,随在大队中一起行动。可是此刻卢志却在楚鲲背上手舞足蹈,仿佛要跳跃起来。楚鲲猝不及防,被他带得失去了平衡,几乎趔趄摔倒。
“你们听!听啊!”他一手环抱着楚鲲的脖颈,一手挥舞着大叫:“你们听!”
众人自然也听见了。混杂在震耳杀声里的,还有此起彼伏的阵阵狂吼:“杀死司马腾,为成都王报仇!”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杀进邺城,为成都王报仇!杀个痛快!哈哈哈!”卢志大声吼着,口沫横飞,状似疯狂地扳着楚鲲的脑袋前后摇晃:“殿下!殿下!有人不忘昔日恩情,为您报仇来啦!”
“对了,对了!”他突然又朝向陆遥:“那些人都是成都王殿下的旧部!这位将军,你速速带我与他们会合!我曾经是邺县令,没有比我更熟悉邺城的了,让我去带领他们!共图大业,为成都王报仇!”
或许是因为环境变化引起了他的情绪剧烈波动,卢志现在这样子真有些可怖。陆遥微微皱眉,闪身贴近,一掌劈在他的颈侧,顿时让他晕了过去。
陆遥心情复杂地看看卢志,拍了拍楚鲲的肩膀:“江汉,麻烦你照顾好子道公。”
“是!”
他环视身边诸人,沉声道:“无论杀进邺城的敌人、还是新蔡王的部下,对我们来说都太危险了。我们立即走,想办法出城。邺城的局势如何,无须去管!”
众人一齐点头。
这满城的烈火和厮杀之响,毫无疑问证明此时有敌人攻入邺城,而且数量不在少数。在这种两军对垒、兵凶战危的场合,陆遥等区区数十人的小部队,简直就像是游走在巨兽铁蹄下的蚍蜉,随时会被践踏成泥。
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自陆遥以下,绝不会有人乐意参与到什么为成都王司马颖复仇的大业中去。
这一行人中绝大多数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深知这时候千万容不得半点犹豫,立刻就从死尸身上剥取可用的甲胄、武器,将自己武装起来。
刚下手没多久,忽听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一拨晋军从敞开的院门直冲进来。这些人几乎个个带伤,衣甲皆赤,其中还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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