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天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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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睁开了双眼，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他实际的年龄要苍老十岁。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杨明，声音低沉：“我且问你，何为对？何为错？何为正？何为邪？何为道？何为法？何为善？何又为恶！？”
一连八问，如同霹雳连珠般接连炸响，将杨明的脑海震的一片空白，他心中念头急转，搜肠刮肚，想要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却总是无法讲出确切的言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马腾却暂且不管他，轻声道：“杨公子，我再问你，你观翟凌大执事年龄几何？实力几何？”
杨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听闻华夏族人驻颜有术，最为擅长调养身体。大执事满头银发，估计已过古稀之年了。而大执事那手隔空摄物的手段，出神入化，估计非圣域强者难以做到。”
马腾双眼微微眯起，脸颊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更显得苍老。
他的声音亦有些凄凉：“别看我等在哈迪城只手遮天，势力通天，可放在我们泱泱华夏，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这其中亦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沾惹的。圣域？在我们大乾，并没有这个说法。大执事三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混元真罡之境，也就是你口中的圣域之境。而今，才不过过去了十年，大执事正当壮年鼎盛之际，正欲建功立业，却没料到世事无常，华发早生，令人无限叹息！你可知，这其中的缘由？”
杨明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接话之际，马腾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语气更显凄然：“大执事与我生死之交，他三十五岁便踏入了圣域。这份资质，即使在人口千亿、天才遍地的大乾帝国也是佼佼者，正当意气风发、事业鼎盛之时，却想不到被派遣到了这偏远的西大陆。一年之后，更是被调到了雷诺王国这种贫瘠之地，负责一个小小的二级城池！而以大执事的修为境界，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黑铁掌令，当真是何其可笑！而光紫风财团，在整个西大陆就有一千六百多处驻点，要是人人都和大执事一般的修为，岂不是说光紫风财团派遣到西大陆的圣域强者就数以千计？我大乾帝国虽然人才济济、圣域之境却也没有这么多。这其中的缘由，又有何人明白？”
“什么？大执事今年才四十五岁？这怎么可能？”杨明大惊失色，脸色的神情变得极度的震惊。
马腾瞥了他一眼，叹道：“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可这就是事实。从一名翩翩如玉的俊朗青年到一名银发苍苍的老头，只不过是十年时间。这十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外人无法想象。当年大执事也像你一样，心中无所畏惧，不肯向任何人服输，总认为自己能为人所能不为，能打破禁忌。而这，也正是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大执事如此英雄人物会变成这般？”杨明忍不住问道。
马腾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缅怀过去又似乎在思考问题，他呢喃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毕竟再也不可能挽回了。我和你讲这些是让你知道，这世间的色彩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分明，黑是黑，白是白。这里面的条条框框、弯弯道道多得很，便是连我等也难以诉说其万一，而人心更加难以揣测，难辨真假。并不是要让你违背自己的本心，而是你要想在西大陆活下去，要想活的更好，那就要多看、多想、多听、多做，少言！动手之前，多加思考，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重蹈大执事的覆辙。须知，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虽然说在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生命体，拥有决定自己全部的意志。可是，不管是人族还是兽族还是海族，不管是鳞甲，羽鲲还是草木，它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同时它们也无法脱离自己的群体，自己生命的圈子。人也一样，亦不可能脱离社会，脱离人族而独自生存。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举世混浊而我独清，这样的人是很难生存的，除非他脱离了整个人族。”
马腾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杨明已往的认知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心乱如麻，忍不住说道：“难道这世间就没有黑白之分，就没有正邪之别了吗？”
马腾从腰间摘下一个酒壶，拔开酒塞，咕隆咕隆灌了几口烈酒，沉声道：“世间正邪黑白本为同源之水，清浊善恶终有同流之时。这善与恶、正与邪、黑与白、对与错乃一池之水，如何能分得清楚？千年修道，不及一念成魔。这正与邪、善与恶，全在你一念之间。一念之间轮回千载，一念之间正邪殊途、一念之间道魔永隔，这修习之途，修的便是本心，持的便是定律。你若心中有道，即便身处泥泞地狱，仍然满心光明。你若一念成魔，即便身处西天极乐世界，仍然止不住那魔性蔓延。”
“须知，这世间成王败寇，心中有道，不如胜者为王。你若为王，言即法，行即道，何有正邪之分，何有对错之别？”
“我懂了。这就如同那罗杰上尉，是非黑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力与结果。说不上谁对谁错，立场不同，自然拳头大的有理。”杨明心思虽然淳朴，却极为剔透，一点就通。
马腾点了点头，面露赞许之色，道：“就是这个道理。你若连性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正邪是非？还望你好好活下去，莫要辜负了大执事一番苦心。”
杨明赶忙拱手作辑，拜谢道：“大执事与马管事救命之恩，杨明时刻谨记在心，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说便是！”
马腾双目之中亮出莫名的神情，随即很快暗淡了下去，叹道：“大执事如此鼎力助力，自然是一份好意，却也不免掺杂了些许私心如果唉，算了，现在讲这些太过天方夜谭了。去了诺曼帝国之后，大执事能给你的帮助就很低了，你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唉”一道无比悠长的叹息，马腾感到有些意兴阑珊，身形一闪，车帘拂动，整个人已消失在了车厢之中。
杨明还没来得及告别，赶忙追了上去，撩开车帘，往四周望去，却见官道上尘土弥漫，黄土飘飞，哪里看得到马腾的身影。
“杨公子，不用看了，以马管事的身手，现在已经走的远了。”刘林坐在前面赶车，以他的耳力自然能听清楚车内的交谈。
杨明显得有些不甘心，他站在马车上环目四顾了良久，仍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最后只得回到车厢中盘坐。
有些人，即便你和他朝夕相处四五年，仍然感觉没有什么情义，可有可无。
有些人，即便相处才一日，却如同认识了很多年一般，可以不问缘由的帮助你，互相扶持。
很明显，翟凌大执事与马管事便属于后者。
第36章 迪娜与罗杰（）
哈迪城距离车队此行的目的地，布兰登行省约有三十三万公里的距离。
车队护卫骑乘的战马包括拉车的马匹，乃是商会特意从狂野之地精细挑选出来的雄驹，虽然不是日行万里、风驰电掣的踏炎乌骓，但放开脚力却也能日行数千里。
但是以这群雄驹的如此脚力，要想到达目的地，估计最少也是四个月以后去了。
如此漫漫长途，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险恶之地，这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待到马管事走了之后，刘林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铃铛，轻轻摇晃，清脆的铃声飘荡在蹄声昂扬的车队中，显得分外的悦耳。
刘林站起身来，将马车上的镖旗抛到空中，抖得笔直，口中大喝道：“兄弟们，全速前进！早日到达，早日回家！”说完，招了招手，马车旁边的一名华族战士一跃而上，按住马车的缰绳。
随着刘林的大喝，马蹄声如同暴风骤雨般响起，车队行进的速度瞬间加快，如同一道蜿蜒的蛟龙向着前方极速驶去。
清晨的阳光下，紫风财团血红色的令旗如同一道红色的光，从哈迪城的方向射来，在辽阔的大地上极速蔓延。
蹄声如雷，尘土遍天，劲风急涌。
马车上的令旗有时如同一条翻滚的蛟龙，被狂风吹的摇摆不已，有时被狂风抖得笔直，如同钢片般猎猎作响。
马车中，刘林和杨明相对而坐。
先前马腾管事的一番话语，虽然令杨明茅塞顿开，解开了心中疑问。
可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仍然有些关心那个可怜的上尉。
“不知道那个罗杰醒来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结局？”杨明不禁问道。
“还能有什么结局？像他那样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总是自命清高，总想以个人对抗社会。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好结局？等他醒来之后，估计三天之内就要被部队开除。而且，他在城门口闹了那么一出洋相，估计在整个哈迪城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谁敢请这么一尊大佛回去供着？万一他要是给你招惹了什么大麻烦，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刘林不假思索的冷笑道。
“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正直的军人。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杨明沉声道。
“正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我那一鞭只是打伤了他，教训教训而已，并没有取他的性命。要知道在哈迪城中，在我铁手刘林之下，能活下来的人不多了。”刘林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今天的教训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像他那样的性格，迟早会惹成大祸。这次如果不是我们，换了任何一个杀性稍微大点的人，他这一次必死无疑。”他的目光望着杨明，似有所指。
杨明乃是心思极为细腻之人，刘林的弦外之音，他岂会听不出来？他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不禁默然。
且说哈迪城中，罗杰上尉被刘林一鞭抽在脸上，血肉横飞，立马晕了过去。
见到昏倒在地的罗杰上尉脸上少了一大块肉，血肉模糊，狰狞无比，鲜血流的遍地都是，四周围观的居民虽然心生不忍，可摄于紫风财团的赫赫威名，害怕对方会借此报复他们，他们不过一介平民，无权无势，岂敢去趟这趟浑水？
所以，他们只是聚拢在罗杰周围，不时的指指点点，口中亦是小声的议论着，无非是怜悯的话语，暂且不提。
再说罗杰调到哈迪城不过月余，与他手下的士兵哪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此刻他手下的士兵，见到自己上司如此凄惨的模样，很大一部分士兵想到的却是先前上尉用军令逼迫他们向紫风财团对手的那一幕，心中暗恨，又岂会前去搀扶于他？
即便有那么几个心肠软弱的新兵蛋子，想要去帮助他，可是在那群老兵凌厉的眼神中，心中不得不打起了退堂鼓。
要知道，在军旅生涯中，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不是兄弟，也不是长官，而是自己一个连、一个排的战友。
在部队中，战友虽然不是兄弟，但更甚手足。而且战场凶险万分，经常要将各自的性命交付于彼此，如果心生芥蒂，被战友排斥，那等同于死人无异了。
没有哪个新兵蛋子，会因为可怜别人，而得罪一大部分的老兵，这其中的后果，他们可承受不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城门口出现了极为滑稽而讽刺的一幕。
尽忠职守、不畏强权的罗杰上尉，被紫风财团的刘林镖头一鞭打了个生死不知，而四周众多围观的居民，甚至于他手下的士兵竟然没一个人前去搀扶于他。
任由他们的上尉满脸鲜血的躺在地上，被过往的行人品头论足，肆意指点。
作为一名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穷苦孩子，罗杰上尉可以说是山窝里飞出来的凤凰男，他深信有付出就会有回报，他相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
他勤奋、刻苦、正直、善良、见义勇为，不对任何豪门势力假以颜色，同时，他的身体素质亦是极为的强悍。
在紫风财团的车队出了城门大概五分钟左右之后，罗杰上尉就已经醒了过来。
刻骨的疼痛从脸上每一寸肌肤上传递了过来，好像自己的脸被两三只疯狗给啃噬得体无完肤一般，无法形容的撕裂的痛感让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被人撕成了两半。
他强忍着疼痛，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血红色的阳光下，无数道沐浴着鲜血的人影隐隐约约的站在自己周围，不时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口中不断发出嘲笑之声。
“哟，这个罗杰上尉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竟然敢惹紫风财团的人？”
“可不是吗？刚才我们进城的时候他威风得很，一定要检查我们的行李，你看他现在还不是像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
“对啊，这群兵痞子，平日里欺负平民百姓惯了，这次撞到铁板了吧？”
“呵呵，也不看看人家紫风财团的实力！他难道以为那群东方人会和我们一样，任由他们欺凌？”
无数道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同无形的泡沫一般，将罗杰上尉整个人都淹没了。大清早的，他竟然感觉到身上有些寒意，那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
他重新将微微睁开的眼皮合上，假装仍在昏迷之中。
他在等待。
等待自己的下属，等待自己的战友将自己搀扶回去。
百姓不理解，他不怪他们，只要自己的战友支持自己便够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现起一丝细微的、别人无法察觉的笑容。
可是过了一会，又过了片刻，他的笑容僵住了。
他等了许久，没有一个人前来慰问一句，亦没有任何人来搀扶于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汹涌而嘈杂的讥讽之声从四面八方传递了过来，他的心逐渐沉到了谷底，可是他额头上的汗水却越来越多。
“咔嚓”一声，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那是他儿时最为美好的梦，那是他对于这个完美世界的幻想，那是他那一颗正直的心，纯洁的灵魂。
这个时候，比起自己心中的绞痛，脸上的剧痛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难道错的真的是自己吗？罗杰心中不由想道。
也许，自己是要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