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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敌后武工队-第47部分

小说: 敌后武工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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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弹打完,不幸被捕之后,吴英民这时唯求一死。但是敌人偏偏不处死他。刘魁胜手提驳壳枪走到他的面前,瞪着一对贼眼奸笑地说:“你可打呀!你可跑呀!就冲你这连打带跑,皇军也要请你吃顿‘劈柴炖肉!’然后再让你‘坐坐飞机’!”
好个“劈柴炖肉”!好个“坐坐飞机”!不消半个钟头,他都尝到了。原来所谓“劈柴炖肉”,是七八个身高体胖、膀阔腰圆的鬼子,个个手握一根杯口粗、二尺半长的木棍朝他圈围上来,只听一声“呔咳!”棍子像雨点般地落在他胸前、脊背、肩膀、大腿……上。一转眼,打了他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鬼子刚在他身上演了一出“劈柴炖肉”,跟着,松田又指使五个便衣特务搀架着他,硬塞到一条刚能装盛一个人的麻袋里。他被打得浑身无力,只好听从摆布。麻袋口儿一扎,四个特务各扯一角地抬架起来,就听见一声:“一——二!”装在麻袋里的吴英民,好像个篮球,腾的被抛掷了一人多高,而后,又像块石头,咕咚掉在地上。没过三五次,吴英民被摔得天旋地转,七窍流血,很快就不省人事了。敌人的所谓“坐飞机”,纯粹是拿人开心取乐。
号称车轴汉子的吴英民,经过鬼子打、摔这么两场折磨,如同生了一场大病,浑身像抽掉筋般的那么酸软,每根骨头节像用锉锉似的那么疼痛。
鬼子哪管吴英民这些,晚间,照旧提出过堂审讯。
美其名是过堂审讯,实际上是要拿吴英民试验一下各种残酷的刑具。折磨得全身无力的吴英民,完全明白,这是和敌人再作较量的时候。他昂头阔步、胸脯凸挺地走进了潮气扑面、灯光昏暗的审讯室。在这间阴森森、充满恐怖的审讯室里,他借着灯光四周一扫,头一眼看到的,不是左面墙犄角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炉,和火炉上烧烤的三角烙铁;不是右面紧靠墙横卧的板凳,和板凳旁撂放的一大壶辣椒水;不是屋里地中央的一掐粗、一丈多长的一根杠子,和一小盘小手指粗的绳子,不是那些不知名的摊摆在地上的各种刑具;不是分两排站立、上身赤裸的彪形凶汉;所看到的,却是迎面在桌子后面坐着的、牙齿狠锉、眼珠瞪圆的老鬼子松田。老松田身左站立的是腰插手枪的铁杆汉奸刘魁胜;身右站立的是身着西服、拖着一张驴脸的翻译官。眼前的这个稀有的场面,吴英民恍惚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那是年幼时进保定,在马号对过的城隍庙里见过。“对!城隍庙里和这儿没两样!要说有两样,那就是:一个是泥胎,一个是活人!”桌后坐的老松田恼怒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八路军里什么的干活?”
吴英民白了松田一眼,没有言语。
“你快说!说!”松田手拍桌子嚷叫。
松田、刘魁胜的厉声厉色,在吴英民看来,简直就像半夜里走黑道,突然碰到嗥嗥狗叫,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照旧坦然无事地静立着。严峻的眼神,却狠逼着松田,时而扫一下凶气满脸的刘魁胜,意思是:“有本事就施展吧!要从我嘴里掏出一个字去,那是妄想,根本就办不到!”
一大阵沉默过后,松田一挤眼,跟着送给吴英民一大堆常人所受不了的酷刑: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烙铁烙……酷刑一种挨一种,拷问一夜连一夜。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磨,吴英民却都熬忍住。虽说从虎口里胜利地逃脱出来,以往身强力壮的吴英民,现在变得瘦弱不堪了。说一句话三吭吭的毛病,也是鬼子灌辣椒水糟害的。
吴英民常用自己经受的酷刑,去联想在鬼子魔窟里的刘文彬和汪霞。有时,他暗问自己:“那常人难挨的酷刑,在他俩身上施用,他俩能经得住?即便刘文彬吃得住,汪霞,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能熬得起!”尝过苦痛的人,知道苦痛如何钻心。吴英民对刘文彬他俩的日夜担心,是有来由的。他常和魏强商量:怎么先弄清情况,怎么找个机会设法救出他俩来;可是情况怎么弄清?机会和办法在哪里?他俩费尽了心机,至今,连刘文彬他俩的准确下落也没搞出来。
在敌人扫荡山区,钻进腹地的时候,上级决定派大部队深入到这里执行一个突然的任务。这个任务魏强早就告诉给吴英民了。同时,吴英民也接到了县里的指示,要他用绝密的办法,来操筹战勤工作。
魏强看过贾正带来的信件,递给了吴英民:“今天盼,明天盼,眼下总算把这一天盼来了,咱们操持的工作也总算没有白做!”
“这不是说干就……吭吭,”来信也让吴英民激动起来。他孩子似的在炕上一立,“吭吭”了好一大会儿,才接下去说:“就要下手干起来!那我……吭吭,得再检查一下工作。这一回,吭吭,还不得来个秋风扫落叶,让人们好好的出一出上次清剿里受的那些个窝囊气?”
屋里,每个人的心弦,都让贾正和他带来的信件拨动了。大家手忙脚乱地做着各种准备,等待去迎接那即将授予的新的任务。二
军人执行战斗任务,对时间的遵守不能有丝毫的含糊,含糊了丝毫,将会给整个的任务带来难估量的损失。
魏强辞别杨子曾,迎着黑夜的寒风,匆匆地返回了驻地。屋子的暖气逼使他急忙解开褡布,摘掉了毡帽头。屋里除了吴英民,谁也不缺。他知道老吴和几个区干部东跑西颠地忙战勤工作去了,所以也没有向人们打问。
根据工作的需要,按杨子曾的指示,魏强将全小队划分了六个战斗宣传小组。他指着摊在炕上的一张陈旧的、卷了边的地图,扼要、明确地给各组布置下任务。在五个战斗宣传小组走后,他一口气吹灭桌上的油灯,亲自带上有机枪、小炮编的一个组,紧忙走出了住屋,钻进了黑夜里。
之光县这块边缘区,今夜的景色和往常大有不同。它虽然还像往常那样寂静,在这寂静的中间,有着最繁忙的紧张活动:一行行的担架队,脚步高抬,托托托地紧朝指定的地方走;一辆辆的大车,被牲口拉着,嘎嘎嘎地朝前滚动;一群群扛锨拿镐的小伙子,大气不吭,快步跟随部队向着据点、公路在前进;一路路百战百胜的主力兵团,人骑马,马驮炮,像肋下长了翅膀,急速地向前飞奔。
冷清清的冬夜,个个村头上都拥满了人。这些人,多是老人、妇女,再有就是麻雀般跳跃的孩子。他们个个聚精会神睁大眼睛地等待着,像正月十五等待灯会、放焰火那样,等待夜半好戏的来临。
夜深了,之清边缘地区,猛地响起暴风雨般的枪声,沉雷般的炮声。张保公路上的枪声紧上紧,高保公路上的枪声急又急;一片闪电似的火光,一声沉雷般的爆炸音;一阵激厉的号声,一片听不清的呐喊。全地区的战斗,在一刹那,都进入了白热化。人们的心,被这声声巨响、片片火光激动得大有要朝嗓子眼外跳的劲头。有些人忘掉这是黑夜,这是保定附近,这是敌人明天就会来的地区,任什么也不顾地,豁着嗓门叫嚷开。
“看,着火的地方准是阮庄据点!”一个老人举起拐棍,遥指着东北方,无数的眼睛顺拐棍望过去。
不知谁又发现了新的迹象,冒失地嚷:“喂喂喂!石桥的炮楼那不也点了天灯!”这两句话又把人们的视线从东北角拽到西北上来。
“快瞧,大冉村的两个炮楼那不也起了火?”
“嘿,活像点着的两个大灯台?看着真过瘾!”
“过瘾的还在后头呢!这才是个小闹。”
“小闹?那什么时候大闹?”
“反攻呗!到大反攻的时候,那看起来才过瘾呢!”村头上的人们,通过据点、炮楼的起火冒烟,在推敲战况的进展。哪里炮楼火光越大,他们谈论的劲头就越足;哪里没有升起火光,他们也知道,这是个战斗极不顺利的地方,也真从心眼里着急。
魏强跟随的一个步兵连,进攻刘守庙就发生了这种情形。刘守庙据点,并没有多大兵力防守,但是,它离保定非常近。朝西奔南门,至多过不去三里地;要进东门,走那条小抄道,就更要近了。
十点钟以前,部队就把刘守庙这个据点严丝合缝地包围了。部队悄悄地包围起据点,要想通过据点里的“关系”,无声息地将据点的一半拿下来。魏强因有别的事要进村,将周围的地形、敌情告诉给围攻部队的负责同志,忙去找秘密“关系”;由秘密“关系”引导,去找伪大乡长——黄新仁。魏强虽然没和黄新仁接过头,耳朵里却早有他这个人的影。他这个人,不仅和范村的周敬之——周大拿是个一刀割不断——连襟的关系,而且由于门当户对,平素走动得还挺密切。从周大拿的嘴里,魏强还得知黄新仁的二女婿田光,在警备队里混事,大小还是个头目。
女婿混伪事,黄新仁也就是伪人员家属了;再加上他又是个伪大乡长,魏强才找到他的门上来。
黄新仁是八面玲珑,哪头也不愿意落不是的滑溜人物。刘守庙离保定一望远,两顿饭的工夫就能走到,因之,他多会也是到城里去睡觉。偏巧今天没进城,也偏巧魏强他们找上了门。当时,把他吓得毛了脚,大冷的天道,浑身上下光出汗,大腿直哆嗦。他听过魏强的自我介绍后,忙点头哈腰地套近:“知道!知道!虽说没见过面,到是常听范村的敬之提念。”
“啊!常提念?”魏强眉毛一扬,似笑不笑地问。
“是是是,是常提念。说你年轻、有为、聪明、能干!”黄新仁毕恭毕敬地点头说。“今天,魏队长到这儿来,有什么贵干,请吩咐,我一定照办!”
的确,魏强过去捎信支派他干点什么小事,他都百依百随地完成了。现在他又在当面卖功。也凭这一点,他觉得八路军对他可能不会怎么样。但是,第一次见拿枪背刀的八路军,心里还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并没有一下把心放下来。魏强和他谈了谈抗日救国的道理,最后板着脸孔,一字一板地说:“……像我们在黄庄集上打死的侯扒皮,在东石桥炮楼附近处死的警长王东海、特务杨八,都是因为他们死心踏地为鬼子效劳,坑害老百姓,所以我们就要镇压,坚决的镇压。可是对那些虽说在给鬼子干事,但还没有真心认贼作父,丧尽天良,没忘记自己是中国人,愿意悔过自新,立功赎罪的人,我们都能宽大他。这个就叫阴阳两条道,你们可以任意挑。特别是混伪事的家属们,你们一定要为你们在外边混事的亲人们想一想,要劝他们及早回头才好。”
魏强这一番话,确实打动了黄新仁。他心里也盘算起二闺女和女婿田光来。
黄新仁回手从食橱里拿出瓶二锅头,还有一只没拆散的、保定马家老鸡铺的卤煮鸡。“魏队长,听你的讲话,我真像瞎子长了眼,以后,可该知道怎么走道了!来,没别的,愿陪你喝几杯!”
这样的人,魏强见得太多了。他知道怎么应付。本来,对黄新仁的这种邀请,他是不能奉陪的。但是,见黄新仁的态度还真挚,又想拉他将来当个“关系”使,就将满满的一杯酒端到嘴前:“谈到喝酒,八路军是不兴的,再者,我也不会。但是,为了和你交朋友,为了以后你能多做些抗日工作,我愿把这杯酒喝下去!”一扬脖,烧酒咽到肚里。
“咱是一遭生,两遭熟!”黄新仁三杯烧酒落肚,话匣子就唱开了。“魏队长,我的底细,敬之恐怕早对你说了,也就别再重复。一句话,只要你信得准我,就别拿我当外人。在抗日上,只要是我能够胜任的,你就给我做!”
“我们是路遥知马力。要做工作可以,以后有的是!”魏强满口答应,看看腕上的夜光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他忽地想起村边拿据点的事,再也坐不住了,忙向黄新仁告辞。他刚走出门口,一个倒背马拐子的通信员跑了来。通信员身后跟着个穿大棉袍、戴三块瓦皮帽的人。通信员刚把“魏小队长”叫出口,那人就脚步紧迈地走到面前,亲切地去拉魏强的手。
“啊!是你!梁邦!”魏强看出了来人,忙将右手伸过去。“你这是从哪儿来?”
“我刚从县里赶到这儿!你……”梁邦像小弟弟碰见思念好久的大哥哥,乐得不知该从哪儿把话说开头,愣了好半天,才咂顺嘴巴,腼腆地诉说:“从和你们别离开,我就被送到分区学习去了,在那儿可长了不少见识。学习期满,回来就在县委敌工部里工作。上级、同志们都对我挺好,有时我闲下来回想起以往的宗宗事情,觉得要不是抗日政府、共产党,还有你们,老娘的大仇报不了,我自己还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
“事情过去就算啦,以后好好工作吧!”魏强悄悄地安慰下梁邦,忙将话扯过来:“在敌工部里工作,那好!以后咱就常打交道了。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哪知道!我光知道今夜十二点钟,咱们要在之清边缘地区大大的教训敌人一家伙。掌灯以后,徐政委、冯部长把我叫了去,说有部分部队要和一般的‘关系’配合,把刘守庙这个据点端下一半来。怕这儿离保定太近弄不好,出了问题,忙让我出马,实在不行就朝外甩那张最后的王牌。我这不是刚落脚,就听说你在这儿啦!真好。”
魏强和梁邦肩并肩地低声说着走出了村。橛子般的两个炮楼子,黑黑的、无声息的并排戳在离村五六百米远的地方。层层枪眼都透出黄忽忽的灯亮;仔细地望望炮楼顶上的哨兵,晃晃悠悠地走动着。
魏强他们几个,拉开距离跟在通信员背后,轻轻地紧迈步子走着。一眨眼,钻进一间三面有墙,一面通风,没有屋顶的小场屋——围攻部队的临时指挥所。
手表的的的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借表上的磷光看清:时针,正指着十二,仅差四分钟,分针就和时针压并在一起了。再过四分钟,全线就打响了。
时间无情地前进,看来,据点里的一般“关系”是不能指望了;即便他现在朝外发出行动的信号,也来不及了。整个指挥所里的人们都急坏了,指挥员曹天池急得直劲跺踏脚。“老曹,县委是比我们看得远,想得多。这不是把他派来啦!”魏强手拍着梁邦的肩头,向自己的战友曹天池说。“不行,咱一起去前沿,叫他甩那张王牌好了。”他转过脸来又问梁邦:“你说呢?”
梁邦没回声,却憨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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