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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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后来为什么又重修？”
徊芊犹豫了一下，将头埋进覃秦的肩窝里，不愿说。
“又是关于你自己的事，不想告诉我？”
“是有些不想告诉你，而且说出整件事的话，你可能会接受不了，甚至会撇下我。”徊芊闷闷地说。
“我干嘛要撇下你？不会的。”
覃秦失笑，说来也奇怪，她和徊芊明明认识没几天，相处起来却像认识了很久。看来真和自己前世是殊泠有关？她是不是该庆幸幸好自己转世了也是个御灵师，不仅不会看到灵体惊慌失措，反而适应良好？
“骗人！”徊芊抬起头，雾蒙蒙的眼中满是控诉：“你骗人！以前你说会再去看我，却在素炀定亲后再没有去过那个山坡；后来你说会好好活着，可你死了！被餍魔吞噬了一魂五魄！现在你说不会撇下我，我怎么相信你？”
我以前那么渣吗？覃秦在心里咆哮自问。
她实在对徊芊那双眼睛毫无抵抗力，缓慢且无奈地接收着一个事实。
“你不妨这么想？前世殊泠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出在今世覃秦的口中，所以今世覃秦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我就算不曾读书，也知道你的话不对。”徊芊雾蒙蒙的双眼里依旧写满了不信。
覃秦叹了口气，说：“徊芊，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第一次遇到你，在那个山坡上。”
“我？”徊芊睁大了眼：“是我？不是素炀？”
“是你，如果梦境没有骗我的话，第二眼我就发现你不是素炀。”
“那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成是素炀，原来不是么？”徊芊身形颤抖，七八十年前的事，若一切是误会，即使修齐了五感，徊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覃秦却摇头，说：“我不知道，梦境里有你也有素炀，殊泠没有点破谁是谁，我却能感觉到她知道。”
徊芊碧光流转的双目泛出了一丝红光，失落地喃喃道：“看来，你并不愿点破，这样的话，就可以继续把我当素炀了……”
“徊芊，我不知道前世的我会不会找人当太姥姥的替身，我只知道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一世，我不会这么做。”
徊芊的目光凝固在覃秦脸上。
“我当时被吞了一魂五魄，应该入不了轮回，可现在我为什么好端端的在这里？是你的原因？你会重修灵体，是因为我？”覃秦试探着问。
徊芊避开覃秦的追问，说：“何必知道呢？”
“自从遇到了你，我就开始做着有关前世的梦，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少得可怜的片段，根本无法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我也很想知道前世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喜欢太姥姥，是不是把你当成替身。”覃秦不想告诉徊芊，她的心正在一步步地朝她靠近，因此，她更不希望自己是拿她当成谁的替身。
徊芊迟疑了一瞬，紧挨着覃秦，说：“其实，你现在没有把我当替身就很好了。殊泠……不，覃秦，你……可愿和我在一起？”
覃秦胸口一窒，半晌说不出话。
☆、合
合
因受蛊惑继而喜欢上对方的事例不胜枚举，但覃秦确定徊芊并没有对自己施展魅惑一类的邪术，且不说这不是镜灵所擅长的，就徊芊那具还未修成实体的人形也不具蛊惑人的条件。虽说前世种种如烟而逝，殊泠喜欢太姥姥覃秦喜欢徊芊再正常不过，可覃秦始终牢记着初见徊芊时的感觉：她很思念徊芊，那不是因容貌与太姥姥相似而产生的错觉。
还有太姥姥为什么不给徊芊赐名？徊芊为什么会和太姥姥一模一样？
这些疑惑都让覃秦无法轻易开口许诺感情上的事，彼此喜欢又如何？彼此喜欢就能坦然在一起么？万一真如徊芊所说怎么办？
“如果我前世的确喜欢太姥姥，如果……你不是太姥姥，我想，我暂时无法答应你。”
流转的碧光黯淡了好几分，徊芊的身形缓慢却明显地与覃秦拉开了距离。
覃秦难受得呼吸有些不畅，开口又道：“但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全部，哪怕从你的角度。既然我已经梦到了前世，怎么可能撇清前世的一切？我虽没见过太姥姥，可我死后轮回成为覃秦成为她的曾外孙女不可能是巧合。徊芊，如果我喜欢的是太姥姥，我……希望你就是她。”
徊芊猛地睁大眼，愣愣地看了覃秦好一会儿，再度向前抱住她，依偎在她怀里。
“你比殊泠勇敢多了……”
“你真的应该告诉我全部，否则我觉得自己很有罪恶感。”覃秦没有回抱住她。
“别逼我啊，让我多开心一会儿不行么？”徊芊哀求。
“……”
“我……我说。”
徊芊痛苦地闭上眼，说：“你虽与素炀自小相识，却从不知道与她贴身相伴的那面古镜实际上是修仙者制作的法器，因为连素炀都不知道。这面古镜存世已有三百年，是鸿鼎时期留下来的，我在漫长时光中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这便成了大家口中说的器灵。因我看到的第一人是素炀，便依着她的形貌开始化形。在素炀豆蔻之年，我第一次化形成功，很是开心，偷偷跑去距离素家不远的山坡，我还在古镜里时就很喜欢那儿。记得那次在山坡上看风景，我遇到了你，第一次以人形去那儿就见到了你。”徊芊有些脸红：“我认得你，你总是与素炀在一起，她御灵，你驱魔，你总是保护她。不论你当时是否认出了我不是素炀，妳都对我很好。你知道我喜欢花，便找了处花园带我去看，你说万物有灵，摘下来便死了，所以只好让我亲自过来。你知道我喜欢蝴蝶，时常会抓蝴蝶给我，见蝴蝶与我亲近，还故意吃醋……”说到这里，徊芊已经彻底陷入回忆中，微笑取代了苦涩。
覃秦听着徊芊说着两人的过往，心口酸涩鼓胀，却忍住没有打断她。
“后来，三界动乱，异国乘虚入侵百晏大陆，导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你执意要投身驱魔大军，尽一己之力。素炀劝过你，你说你和素炀不同，素炀有整个家要顾及，你却是只身一人，行事便利……”徊芊垂眸，声音低了下去：“若你真的认出了我不是素炀，为何只和素炀道别，不与我道别？那一次，就是我与你前世的最后一次见面，不，是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
覃秦：“……”
“再后来，你的两魂两魄自餍魔嘴里逃了出来，素炀感应到了你，立即将你藏入古镜中，也是在那时，素炀才知道我的存在。你离开的三年间，我已学会了说话，所以与素炀交流并无障碍，我请求素炀救你，素炀说即使我不说她也会救。于是，我们四处寻找修补魂魄的方法，以便让你入轮回。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得知了以灵补魂的方法。我让素炀用我自己的灵体来补你的魂魄，素炀不愿意，但又不想伤害其他生灵，正两难之际，我擅自为你渡灵，险些害了你。素炀无奈，只得答应了我的请求。从那以后，我将古镜让给了你，我自己则依附在另一面镜子中。有她相助，你的魂魄修补的很顺利，时间却也慢慢过去。当素炀年近古稀，你的魂魄终于修补完毕，我也仅剩一丝灵气。别说维持人形，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恍惚中，素炀输入了一股灵气给我，让我勉力维持了一点清醒。她说，她快离开人界去往鬼界了，她想在临死前把我送去住在灵穴附近的施家，在那里我可以很快地恢复。我不想答应，却说不出话，摇不了头，而素炀就像明白我在想什么一样，跟我说：不出意外，殊泠会成为她的曾外孙女，也算是和你以另一种形式见面了，她会在鬼界打理好一切，要我不用担心。她还说，一直忙于你的事，忘记给我取名，请我不要见怪。再之后，便是你转世投胎，我重修灵体……就是这些，我都告诉你了。”徊芊低着头，等待宣判。
覃秦抬起双手，回抱住碧光流转的身体，她的喉咙有些哽咽，正在努力吞咽那个阻碍她说话的障碍。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会认为我会撇下你？我……怎么舍得？”覃秦在恨自己这样去逼徊芊的同时，也庆幸自己逼了徊芊。如果不是她逼她说出来，她可能无处确认徊芊为自己做的一切。
“我曾险些害了你！”徊芊强调。
“你的出发点是为我好，而且你是在牺牲自己来救我，我怎么可能怪你？”覃秦酸胀的胸口被徊芊直率的话语稀释了许多。
“素炀这一生都在为你忙碌，做得不比我更多么？”徊芊不可置信。
“没有你的牺牲，太姥姥就算想救我也无能为力，我很感谢太姥姥，但你才是牺牲最大的那个啊。”
“这么说，你不会因为素炀为你耗费了几十年，就变得更加喜欢她？”徊芊担心地问。
“你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覃秦失笑，说：“我现在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前世认出了你不是太姥姥。不然的话，太姥姥为什么会不知道你的存在？先不提你不能说话这么明显的破绽，太姥姥喜欢什么我的前世总归是知道的吧？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对太姥姥做过这些事？”
“那是……那是……”徊芊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是因为，我的前世只会讨好她喜欢的人。”覃秦对徊芊微笑。
徊芊吃惊得微微张开了嘴，愣了一会儿才像遮掩什么情绪似的大声问：“你不是没有记忆了么？为什么会肯定？”
“好，我问你，假设我的记忆力永远也不会恢复，我前世的感情归属永远也无法得到证实，你会因为在意那些离开我么？”覃秦说。
徊芊急忙道：“当然不会！我之前就问过你了，只要你现在不是将我当成任何人的替身，我就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我愿意。”
“啊？”
“我说愿意。”覃秦笑着捧住徊芊的脸，将唇印在碧光流转的嘴唇上。
凄厉的夜雨中，她听到了徊芊的哭泣，猎猎狂风中，她耳边只有徊芊无声的呼唤。自始至终，她坚定着，即使前途茫茫，徊芊也坚定着，即使委屈重重。
早知道，说开啊，何必藏着掖着，苦了彼此？
徊芊等了多久？苦了多久呢？
覃秦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已深陷其中，再也不愿放手。
徊芊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覃秦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的唇，又指了指覃秦的，支吾了半天，突然捂住脸，钻入古镜之中。
“拿了我的初吻就想跑？太不负责了！”覃秦佯怒。
“不走不走！我……让我冷静一下！”古镜碧光闪啊闪。
覃秦开心地大笑，将古镜放入自己怀中。
闭上眼，满脸都是温柔。
神龛上香烟袅袅，覃秦虔诚地跪拜，心中默念道：
太姥姥，您是否听得见我的声音？太姥姥……
是夜，古镜中有一丝别于碧绿的暖黄流光汇入覃秦的识海。
覃秦睁开眼，在白雾浓浓之中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似乎着一身盛辉初期的装束，背面站立。
覃秦朝那个身影走去，看着身影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这时，身影缓缓转身，改为面对。
覃秦的脚步停了下来。
“殊泠？”
“吾只是一缕执念。”
“你可曾有我前世的记忆？”
“若想寻回前世的记忆，可走修仙一途。”
“修仙？”
“唯有修仙，可寻得记忆；唯有修仙，可常相伴随。”
“莫非我前世留下这份执念，就是要留在此刻指点我？”
“多年心愿已达成，吾亦将消散。修仙之途，望珍重。”
多年后，覃秦渡劫成功，即将升往仙界。
“所以，当时你会疏远素炀，不是因为她定亲，而是因为你发现喜欢上了我？”已经修成人形不知道多少年的徊芊笑眯眯地捧着脸，满是幸福。
“对。”
“你没有点破我不是素炀的事实，是因为你不希望伤害到我，继而无法再见面？”
“对。”
“你离开时没有和我见面，是不想自己见了我后舍不得走？”
“对……姑奶奶，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可不可以不要再重复问了？”
徊芊开心得像获得了至宝……不，她确实获得了她最想得到的东西，虽然不是宝贝，却胜似宝贝，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那就是，至纯至性，绵久如一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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