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血:狼烟再起-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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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穿梭,一晃就是六年,弟弟张九平在五十里外的孙家店成了婚,另辟天地。六个儿子也逐渐长大,一家人团圆平安地生活着。
对张铁锅来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放眼望去,天高云淡,树林茂密,原野苍翠,张铁锅嘴角含笑,美美地出神。
他的子孙将在这里扎根,也许几百年后,这里将出现一个叫张铁锅的村落,子子孙孙生生不息,流传着祖先艰难创业的故事。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造化小儿,一贯弄人,他怎知儿子们将面对怎样的世界?
第二章 乡村少年()
二、乡村少年
罗家集原本处于南北交通要冲,战乱抹平了文明,农田变成了荒野,让人顿生沧海桑田之叹。
如今天下承平,几年过去,这块风水宝地逐渐热闹起来,陆续有天南海北的人拖家带口走到这里,刘、郭、王、庞、祝姓的人在张铁锅家周围定居下来。
张铁锅宅心仁厚,他深知远离家乡安身立命的难处,热心地帮每个新来者安家。
这些人流浪在外,受尽苦难,此时张铁锅雪中送炭,人心温暖、感激涕零。他们把张铁锅当成大哥一般尊敬。逐渐地,大家的心不再飘零,没有了客居他乡的感觉。
张铁锅的儿子也成了抢手货,长子张仁娶了刘家的女儿,次子张义和三子张礼分别和郭家和庞家的闺女订了亲,其他的儿子虽然小,竟然也有人上门提亲,其中还有罗家的乡亲。
这倒不全是看张铁锅的面子,儿子们和张铁锅一样,为人本分,做事公道,待人仁义,又不怕吃苦,还个个是能手,不敢说上山擒虎,下海捉蛟,射鹿捉鳖是手到擒来。
庄户人家,不但衣食无忧,还能时不时吃上野味,闺女能跟这样的人,多大的福气!
张铁锅对自己的儿子也算满意,没有一个吃闲饭的,里里外外的事情即便自己不插手,长子张仁也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唯一让他操心的是六子张恕。
古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孩子生得不说是眉清目秀,也算白白净净,不说是骨格雄奇,也算身材挺拔,整日里有父母爱着,兄长宠着,胆子极大,调皮捣蛋,常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张恕从小就喜欢跟着哥哥们到处打猎,最不情愿在农田里干活,父兄也就随他去。十一二岁竟然也学会了设伏打围,背一张小弓,箭法十发九中。
胆子也日渐肥壮,一次独自追赶一只狐狸,竟然追了一天一夜,惹得一家人坐卧不宁。这还罢了,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邻里刘龙、王俊等十几个捣蛋鬼开始跟着张恕玩耍,在他们眼里,张恕做的都是顶有趣的事儿。
张恕教小孩儿们每人造了一张木弓,十几只羽箭,每日里射箭比赛。
刚开始射大树,偶尔也射狗射鸡,没几日便不过瘾,个个都觉得自己箭法了得,仿佛后羿再世,养由基重生,不外出“打猎”简直糟蹋了“手艺”!
顽童们一拍即合,吵吵闹闹出发了。
看来运气不错,前面是五六只麂子。麂子也发现了他们,便远远跑开了。
张恕熟悉这里的地形,他将小孩儿分成三组,让刘龙带领一组悄悄绕到小河边的一片树林里埋伏,他和王俊各带一组成扇面状向麂子逼近。
麂子警惕地保持着距离,张恕飕地射出一箭,麂子大惊,向河边跑去。
埋伏在此的刘龙等人赶忙一阵乱箭,两只麂子中箭倒地,其余折身往回狂奔,三组小孩儿向中间包抄过来。
似乎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顽童们争先恐后、乱箭齐发,慌乱中大都失了准头。
有一箭倒是奇准,正钉在王俊胳膊上!箭头没入肉里,疼得他杀猪一般嚎叫,嚎啕大哭,一张小黑脸皱成了个茄子。
顽童们这下子吓傻了。
张恕捅了大篓子,残局不知如何收拾,便让顽童们抬着麂子给王俊家里送去,自己硬着头皮带王俊来找张铁锅。
张铁锅顾不上责打儿子,赶忙给孩子取下箭,采些白芷、防风之类的草药捣烂了敷在伤口上,让王俊在自己家里养伤,然后带着张恕上门赔罪。
张铁锅心里直冒凉气,万一箭射偏些不堪设想!思前想后,这驴驹子该安个笼头了!
张铁锅想出了主意,他将张恕送到秀才罗思礼的私塾。
一则可以收拢儿子的野性,二则让他多识几个字,以后还可以帮着记个账,写个信,一举两得!
这张恕对读书倒不反感,子曰诗云、摇头晃脑很象那么回事,记性也颇佳,过目成诵。
罗秀才多年来在朽木之中耕耘,甚感挫折,十分无趣!今日捡了个可雕之才,心内大悦。
第二天,偶过张铁锅家,罗秀才把高足着实夸奖了一番,高兴得张铁锅酒肉款待。自此,每当罗秀才嘴中淡出个鸟来,便到张铁锅家夸奖高徒一番。
张铁锅暗自得意,种豆得瓜,张家要是一不留神诞生个秀才,那可是破天荒的美事啊。
谁知高兴了没多久,张恕又惹出一端祸事来。
罗家集的百姓习惯了轻徭薄赋的太平日子,这年却风云突变。本来已经纳过田赋,县里又派下皂役来征粮,风传北方边境吃紧,大军准备出征云云。
官府以百姓为羔羊,养肥了就要宰,似乎古今同理。皇粮国税抗不得,张铁锅们虽然不情愿,也只能逆来顺受。
偏偏这次征粮连罗秀才也不放过,可惹恼了这位圣人门生。秀才免除税赋,乃天朝成例。向秀才征粮,本朝开国以来,未尝有也,罗秀才如何不恼?
“士者,国辅也,上为天子之师,下育百代之才,通天人之际,知古今之会,明治乱之源,士危,则国乱,今违圣君明谕,亵渎名器,此取乱之危道也”
总而言之,这粮食不能交!
衙役们早听得不耐烦,“少他妈废话,你个酸秀才敢不交!”一个大嘴巴向罗秀才打来。
这罗秀才虽然弱不禁风,倒也机警,闪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
“马爷息怒!”,同来的族长罗少风赶紧陪着笑打圆场。见平素威严的师尊受这鸟气,满堂的学生一时都呆若木鸡,鸦雀无声。
张恕心中着恼,真想一板凳向衙役们砸过去,但衙役们堵在门口,恐怕不好逃跑,只得暂且忍下。
寻思这圣贤书到底用处有限,碰到这蛮横的衙役,屁也不顶。不过这口气也忍不得,他眼珠一转来了主意。
每次征粮,都是罗少风招待,两天后,终于征齐了粮食,足足装满了三大车。这天午后,衙役们打着饱嗝,哼着小曲,赶着马车上路了。
天气不错,蓝天白云,清风拂面。刚走出没三里地,路边高岗的草丛里传来一群少年的叫骂,一个个小脸用污泥涂得乌七八糟,小鬼似的,看不出什么模样。
衙役们刚想看个究竟,一阵污泥团、土坷垃向他们砸来,偶尔还夹杂着臭烘烘的牛粪。
“小兔崽子!”衙役们大怒,留下两个看车,其余五个挥舞着鞭子三步并作两步,向高岗上赶来。
野地里杂草丛生,高可没人,委实难行。小孩儿们跳跃着在里面穿行,时隐时现。
毕竟大人跑得快,又选草稀的地方落脚,眼看就要追上。
突然,脚下一松,最前面两个衙役惊叫连声,扑通通掉进大坑,碰得膝盖生疼,第三个人收脚不住,也惨叫一声,跌进坑里,撞在两人身上。
后面两个勉强停步,再看坑内,软乎乎的秽物直没大腿,臭不可闻!
三个衙役怒不可遏,叫骂不绝。看车的衙役,也赶忙过来看个究竟,四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拉出来,其状惨不忍睹。
再看那群小孩儿,已踪影皆无。
此刻,在粮车另一侧草地里,迅速窜出几个少年,扯下两袋粮食,抬着隐没在草地里。
衙役们刚刚用青草揩净身上的秽物,忽听马声嘶鸣,几辆粮车突然向前飞奔,荡起一路烟尘。莫不是粮车被贼人劫了?几人大惊失色,慌忙跳下高岗,随后追去。
当张恕等少年把两袋粮食放在罗思礼面前时,罗秀才满脸疑惑:“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恕笑着编了个瞎话,说:老师宏论义正词严,感天动地,衙役们愚鲁,良久乃悟,所以师尊的粮食不征了。
罗秀才将信将疑,那如何上缴一袋,却归还两袋,还有奖励?只觉得这位弟子有点儿匪夷所思,与众不同。
张恕这次使用的是抓野猪的办法,只不过是略加发挥。毕竟衙役们不是野猪,陷阱里不能放木钉铁钉,于是用大粪代替。
万事具备,张恕亲带一群少年前去“诱敌”,另选几个年纪稍大的少年乘乱取粮。
正当衙役们乱作一团时,他已绕到僻静高处,见同伴得手,便朝马匹射出几只无头箭,马匹着疼,向前狂奔,引得衙役们主动跑离这“是非之地”。
惊马狂奔,把粮袋散落了一路,跑累了,便慢慢前行。衙役们跑岔了气,终于追上,只得调转马头,回去收拾散落的粮袋,一个个灰头土脸,汗流浃背。
衙役们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满腔怒火像黑炭在闷烧,一路默默无语,垂头丧气。
突然,领头的杨衙役一阵大笑,令人毛骨悚然,他有了个好主意。
第三章 飞来横祸()
县令董云汉收到了罗家集的公粮,勉强够半数。当然还有衙役们惊人的消息:官粮被劫!
杨衙役绘声绘色地请功:罗家集的刁民们如何让孩子们拦路,如何哄抢粮食,衙役们如何拼命护粮,才保住这一半的官粮。
董县令问,可曾抓住一个半个刁民?
答曰不但一个毛也没抓住,而且长得什么样儿也没看清——刁民和小孩们脸上都涂着泥巴。
县令一张阔脸深沉,目光深邃,端详着几个衙役,良久道:“几位受惊了!”
第二天,董县令命县尉于大海带领五十名兵丁,各持刀枪,随着七名衙役奔罗家集而来。
这董县令初任此县,还是两袖清风。真是有福不用忙,这不屁股还没坐热,就碰到朝廷征粮,可谓上天眷顾,喜从天降。他总是心太软,只在朝廷的征粮数目上加了一倍。
别处倒还顺利,谁想从这罗家集只弄到一半的粮食,他董某人有些郁闷。
路上,杨衙役边走边寻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报告董县令被强人劫粮就完了,万不该说得这么细!这董县令慈眉善目,又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应该好胡弄。偏偏受一口恶气支使,非说罗家集的刁民抢粮,这“抢粮刁民”却在哪里?
这无中生有之事,倒不是没做过,只是没做过这么大的。
官道旁边的打麦场上,集合了罗家集所有的男丁和少年。张铁锅们都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又得罪了官老爷?
杨衙役先把编造的瞎话重复了一遍,于大海开始训话,声音洪亮:“大胆刁民,竟敢哄抢官粮,自己站出来也就罢了,免得连累大家都受牢狱之灾,熬不尽的皮肉之苦!”
村民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阵嘀咕,随即鸦雀无声。
张铁锅听到有孩子参与拦截粮车,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恕,又即坦然。多大的孩子啊,再淘气,也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
天空中乌云遮住了太阳,空气如凝固一般,杨衙役忽撒一屁,声如炸雷,十分放肆。他笑嘻嘻地走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前,吼道:我看就是你,你就是领头的小孩!
少年名叫罗洪,是族长罗少风的小儿子,杨衙役在罗少风家里只顾吃喝,竟然也不认得。
别看当年罗少风吃了张铁锅的亏,孩子心地却没那么复杂,这罗洪不顾父亲的训诫阻拦,偷着和张恕玩耍,成了“烂韭菜不破捆”的铁哥们儿。
戏弄衙役那天,罗洪自然也在场。他以为杨衙役真的认出了自己,心中大急,忙道:不,不是我!
那告诉我是谁啊?杨衙役继续笑嘻嘻地问。
罗洪沉默不语。他隐约觉得中了圈套,一句“不是我”岂不是承认抢粮确有其事,而且自己知道是谁带头——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供出张恕来。
杨衙役扬起了鞭子,呵斥道:“你说不说?”,这黑胖子身形短、憋、粗,面目狰狞。
罗少风心道这衙役人性就是不一样,咋地脸象屁股一样,油嘴一抹,翻脸不认人。赶忙走过来作揖:“杨爷慢来!杨爷慢来!此乃犬子。”
“罗家集民风淳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断然不敢冒犯王法。至于这小孩子,乳臭未干,玩耍的年纪,怎么可能哄抢公粮?恐怕,恐怕是过路的强盗所为也未可知。”,罗少风满脸陪笑。
“罗兄所言极是!”,人群里有人搭话,声如洪钟,正是张铁锅。
他虽然一向鄙视罗少风的为人,但见他今日难得句句人话,字字在理,不由得出言相帮。
杨衙役这下找到了目标,上下打量着张铁锅,面带阴笑,一步步逼将过来。
秀才罗思礼瑟缩在人群里直犯嘀咕,高足张恕送回两袋粮食,总不成是强抢的官粮?
想想不可能,一群孩子纵有胆量,能有多大的力气?是了,难道是张铁锅领人抢了公粮?这,秀才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瞧这身板儿,挺壮啊,你领的头吧!”,杨衙役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
“这可不能乱说,草民担当不起!”,张铁锅见他空口白牙,陷害栽赃,心中有些恼怒。
罗少风端详了张铁锅半晌,慢条斯理地说:“这张兄弟为人侠义,儿子也都是好汉,扶危济困,出手豪阔——怎会瞧得上那些官粮?”
这番话表面上冠冕堂皇,主持公道,实则弦外有音,不怀好意。
张铁锅瞥了罗少风一眼,心道这罗少风实在不是个宽宏大量之辈,当年之事还是无法释怀。又不禁感叹,唉,有时候大人的气节还不如个孩子。
果然,几句话好像一壶上等毛尖,醍醐灌顶,杨衙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