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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部分

不疯魔,不红楼-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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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起身又往码头寻去。

    她记性好,清楚记得宝玉和黛玉等人闲时都说过,她们要坐的那大船足有“三千料”,长三十余丈,宽十余丈,数层楼高,还有名号,正是那兵卒话里提及的“宝和”号,想来这等巨船在码头肯定人尽皆知。

    晴雯一路摸索着走到了码头,已是黄昏时分,仅有零零散散几艘小商船在装卸货物。此乃战时,海上不太平,许多海商也都停了贸易,在此静待。

    晴雯四处逡巡,瞅准了一个面善的妇人,故意粗嘎着声音,上前和她搭上了话。

    那妇人乃附近村子里的渔妇,家中因战乱不得出海打渔,遂来码头接些船上的浆洗杂活糊口,见晴雯一副乞儿模样,摇头道:“你且去旁处寻吃食,我今儿还没等到活计,没得吃。”

    “婶子,可怜可怜我吧,几日水米未打牙了。我也不白吃你的,你若寻到活计,我帮你做可好?”

    晴雯只做可怜状,和那妇人言语交谈着。

    妇人摆手只叫她快走,连说用不着她。

    晴雯便转了话头儿道:“婶子,前些日子,我在这里还瞧见一艘好气派的大船,有好几个和婶子一般的妇人都在那船上寻到了活计,那船上的掌柜好不阔气,赏了吃食不说,还赏了铜钱哩。婶子何不也找那般大船去寻活计?”

    那妇人笑道:“那样的大船有些日子没见了,倒不曾听过赏钱,只是吃食倒足。唉,可惜啊,自从前儿宝和号接了一伙反贼上船走了,这码头就再不叫大船停靠了。天杀的反贼,这是要饿死咱们穷苦人家啊!”

    “宝和号?可是好几层楼高,主家姓冷的那艘船?接了人走了?都接了什么人?何时走的?”

    晴雯一听宝和二字,顿时激动地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臂,连声追问。

    那妇人吓了一跳,甩着手臂尖声斥道:”作死了,快撒手!小要饭的,若不是瞧着你还是个半大小子,老娘就……”

    妇人作势要打晴雯,晴雯松开手缩了脖子,但口中仍旧央求着追问不休。

    “你一直问宝和号做什么?那可是贼船,接的都是反贼,朝廷下令捉拿过的。听说那些反贼有男有女,都扮作大家公子与小姐,啧啧,暗地里却勾结了乱党和洋人。我呸,真真是些没廉耻的忘八端!”

    妇人仍恨宝和号害她没了活计,愤愤骂个不休。

    晴雯呆立一旁,喃喃自语:“公子小姐,有男有女,那我们宝玉,我们宝玉真也坐船走了?”

    “什么宝玉,是宝和!这乞儿,莫不是个傻的吧?”

    妇人笑话晴雯呆气,晴雯忙转身就往破庙方向跑去,宝玉已经坐船离开的这个消息让晴雯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时也难以分辨自己是喜是忧,只想着要赶紧说给袭人和麝月知道。

    等她一气儿跑回庙内,将经过原委一一道来,麝月和袭人也都傻了,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是。

    宝玉走了?丢下她们走了?

    三人都心乱如麻,又有巧姐儿在旁喊饿,于是忙着出去买了些吃食,暂时撂下了这个叫她们无所适从的消息。

    此时夜深人静,巧姐儿也睡下了,三人却不得不再面对眼前的一切。

    袭人见晴雯被问得暴躁起来,忙拉了拉麝月,探身冲晴雯道:“麝月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宝玉从未离过咱们,这么呼喇巴地抛下咱们远走高飞……”

    说到这里,袭人到底没忍住,咬着唇,双目又噙满了泪。

    晴雯也低了头,一声不吭。

    麝月轻叹道:“往日里,宝玉总说咱们生死都要在一处,咱们也就信了这般日子真能长长久久。哪想到今日会一别千里,相见无期。”

    “别自顾自唱甚缠绵戏文了!还什么一别千里,什么相见无期?咱们不过是丫头,哪里有脸像那戏文里唱的小姐般生出那般痴缠的妄想。那些粉脸儿的王孙公子们,愁相思也罢,伤别离也好,也都是对着娇滴滴的小姐们的,再不会对着个丫头留连不舍。”

    晴雯哂笑着,拿胳膊肘怼了怼麝月,麝月也无奈一笑。

    袭人低了头,良久又道:“宝玉定是不得已的。那夜的情形咱们都瞧见了,他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咱们。”

    “嘁,谁又怨怪过宝玉半分不曾?他便走他的,亦是他当主子的本分。倒是姐姐口中如此为他分辨,难道是心里起了怨他的念头,自己在给自己找话说?”

    晴雯拧了眉,探身盯着袭人问道。

第325章 (2)柳暗花明造化各异 天上人间殊途同归() 
袭人被她晴雯红了脸,要再理论,却瞧见麝月指了指身后的巧姐儿,遂忍了下来。

    “说这些无用的作甚?宝玉走便走吧,主子能得了安稳去处,咱们也该跟着安心。接下来,总得为将来打算才是。若只咱们三人,便是结伴儿讨饭,也能讨回京城去。就怕委屈了大姐儿。”

    麝月左右各握了晴雯和袭人的手,说完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巧姐儿,深深叹了口气。

    袭人点头道:“亏得宝姑娘早先警醒,日日提点着我要把细软贴身藏好,宝玉那处也有一小袋金珠子藏在我怀里。如今咱们讨饭是不至于的。只是那王家军营里宝玉又不叫咱们去,再者说,宝玉他们都已走了,别说珠大爷不在,纵是在,这厢正打着仗呢,主子们又哪里顾得上巧姐儿这个隔房的堂妹?若再惊动了顺王,叫珠大爷和王家舅爷吃了挂落,岂非咱们的不是?”

    晴雯见二人翻来覆去,数出不少难处来,却到底也没个稳妥的好主意,不由又焦躁起来。

    “快别翻腾这些烦难了,要我说,咱们既只能往京城走,那也莫再前怕狼后怕虎,明日就收拾了启程吧!”

    见晴雯干脆利落地拍了板儿,麝月也鼓足了勇气笑道:“正是这话,与其坐在这处苦想什么万全之策,不如先走着。也许离了这战乱之地,反能无忧。”

    三人互相鼓舞着,安心睡下。翌日一大早,晴雯又跑到码头,拿七八个馒头同一个渔妇换了些破旧衣裳、包头等物,回庙里和袭人等人装扮了,带着巧姐儿就出了破庙。

    晴雯仍扮作小乞儿,麝月因较寻常女子高大粗壮些,与袭人扮作了一对儿少年夫妻,带着巧姐儿这个孩子,远远跟着前头探路的晴雯,慢慢沿着官道北向而上。

    三人来时乃跟随贾府和冷家车队,只闷头赶路兼照顾宝玉即可,如今自己上路,方知行路之难,难于上青天。

    可是看看巧姐儿那张被抹得乌漆麻黑的小脸儿,三人又不得不忍着满腹辛酸惊惧,只一心要将这个小主子送回家里去。

    巧姐儿经此一变,也分外明白了许多,再不曾大哭过,偶尔落泪也是背着人,连睡觉起夜都是安安静静,不愿给袭人三位再添一丝麻烦。

    三个少女加一个女童就这样战战兢兢在官道上走了几日,幸运的是,因战乱而拖家带口往京城方向逃难的穷苦人家络绎不绝,也就不显得她们多么打眼了。

    只是就在袭人一行将将走出月港地界时,一个震惊了月港人的消息开始自邬家传出。可惜的是,袭人等人却错过了这个消息,倒又衍生出多少叫人唏嘘不已的后事来。

    这消息说来是桩喜事,只是这喜事颇有些叫人费解。

    “刘师爷,事关三妹妹闺誉,万万不可言语调笑。”

    宝玉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连连摆手冲跟前的刘襄郑重理论着。

    “宝二爷,您怎地还不相信?您快收拾了,前头邬家的求亲使还在等着。”

    刘襄说着话,又扭头吩咐一旁已被吓傻了的茗烟,叫他赶紧给宝玉穿上大衣裳,好去见客。

    茗烟儿咽了口吐沫,回过了神儿,看着宝玉道:“二爷,想来刘师爷不会拿此事打趣。那邬家必是见咱们三小姐人才出众,这才起了求亲的心。这是好事儿啊二爷,三小姐若嫁了邬家的大爷,咱们两府就是亲家了,那二小姐她们也是邬家的亲戚。这……这世上哪有关押自家亲戚的道理?想来,几位小姐们不日就能回来与二爷团聚了!”

    茗烟儿越说越高兴,赶着去里间扒拉着宝玉仅剩的几件衣裳。

    “师爷!此事荒唐……我三妹妹,难道是和我当日一般,存了舍己救人的心思?不行,师爷快去回绝了那邬家,这亲事做不得!”

    宝玉经了连日来的变故,所思所想已不似从前那般单纯,他一想到探春要嫁入邬家,就觉得这是要送自己妹妹进狼窝。

    茗烟儿捧了件大红的外袍出来,口中喜滋滋说着:“幸得小的机灵,贴身包袱里不忘包着二爷最新的一件儿好衣裳……”

    但他抬头见宝玉脸色晦暗焦急,不由就住了口。

    刘襄叹了口气,劝解了宝玉一番。

    “以老朽之见,恐怕这亲事乃贵府三小姐主动提及的。二爷有所不知,那邬家此前也曾先后向你宁姐姐与三妹妹提过亲的,只是都落空了。如今三小姐定是借机使力,为彼此寻了个和缓的台阶与桥梁。邬家既然接了这台阶,一脚踏实了这桥,想必,也是真心实意要迎娶三小姐,并向咱们示好的。”

    见刘襄如此说,宝玉并不信服,但他略一思索,便伸了手叫茗烟给自己先穿衣裳,口中又问道:“邬家如此蛇鼠两端,不怕叫太后知晓了,最终成了风筒里的老鼠?”

    刘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嗤笑道:“他邬家乃是做惯了贰臣,自然知道该如何欺瞒、搪塞主上。想来,他们必然已上书太后,只说结亲不过为了假意和缓与我军的关系,以便驱使我军共御外敌。”

    “哼,太后岂是无知妇孺?邬家这是自掘坟墓!来日太后若稳了天下,必会与其清算,若太后败给了顺王爷,他邬家也一样难逃一死。我虽年轻,却也读过几本史书,凡做贰臣的,又有几个好生收场的?师爷,这般人家,我三妹妹如何嫁得?我这就出去回绝了他们。”

    “不可。说了这许多,我当二爷已明白了,谁知竟还糊涂着。三小姐既有此胆识计谋,咱们何不好生配合她将这出戏演下去?”

    刘襄抬手止住了宝玉的冲动。

    茗烟儿听不太明白俩人的对话,却也知道那邬家不是个好人家,探春嫁了过去,怕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可探春的性情才干,在她替王熙凤理家的那段日子里,却是府内尽人皆知的。

    他手上利索地给宝玉整理着衣裳,见宝玉急着又要反驳,就不由出声道:“二爷,小的斗胆插一句,你细想想,咱们家三小姐可是个任人欺负的?连她亲姨娘行事不庄重,都能叫她当众驳个哑口无言。满府里的小姐,连宝姑娘这些亲戚都算上,谁屋里整治得能有三姑娘的秋爽斋清净,那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啊。就连老太太都说,咱们三姑娘若是个男儿,领兵打仗都保管能令行禁止。小的再大胆说一句,若邬家求娶的是二小姐,那这亲万万应不得,嗯,不是小的小瞧了二小姐,只是二小姐性子木讷是人尽皆知的,常言道,人善被人欺……啊,呸!奴才不是说三小姐不善……呸呸呸!奴才要说什么来着?”

第326章 (3)柳暗花明造化各异 天上人间殊途同归() 
茗烟东一句西一句的罗嗦,倒把气氛缓了下来。

    刘襄心里一松,接口道:“贵府三小姐如此贤能,那便更好了。”

    他说完,忖度着宝玉的神色,见他仍是决绝,便叹气道:“原不想同二爷说透的,唉……宝二爷,咱们方才说到邬家如此反复,将来不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咱们都能想到的事,那邬家满府难道都是蠢的,想不到此处吗?他们既想到了,为何还如此做,二爷可明白?”

    宝玉闻此一问,不由低头思索了起来。

    “师爷是说?”

    宝玉悚然抬头,望着刘襄,刘襄观其神色,缓缓点了点头。

    “不,如此一来,我三妹妹处境岂非更加凶险?那西施、貂蝉岂是做得的?”

    茗烟见俩人又打哑谜,傻傻问道:“什么西施、貂蝉?三小姐为何要做她们?”

    刘襄上前携了宝玉的手,稳住他道:“二爷糊涂,贵府三小姐品性高洁,哪里堪比西施、貂蝉?若比,也当比昭君才是。如今国难当头,若三小姐不惜己身,换得天下太平,来日必会留名青史。”

    茗烟听得越发糊涂了起来,昭君出塞的故事他是在戏文里听过的,难不成三小姐不嫁邬家了,要学昭君去和亲,转而嫁给海上打来的西洋红胡子鬼怪?

    一想到那些传闻里生吃人肉的西洋鬼怪,茗烟就打了个哆嗦,拽住宝玉道:“别,别叫三小姐嫁给西洋鬼!”

    宝玉见茗烟不知所云,瞪了他一眼,袖手对刘襄道:“天下太平时,掌权享乐的多是男人,如今强敌环伺,竟要靠一个女子维系平安?我幼时常说男人是泥做的,污浊不堪,人都笑我愚顽,如今看来,我说的竟还不够明白透彻。这世上有些男人,竟连泥都不如,分明就是粪土堆就的。”

    刘襄顿时面红耳赤,宝玉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将刘襄给直直骂进了粪堆里。可是话已出口,宝玉也红了脸,便胡乱拱了拱手,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方才二人打的哑谜,茗烟听不懂,可二人都心知肚明。

    邬家敢蛇鼠两端,看似贰臣,实则怕是已经做好了乱中取胜,来日自立为王的打算。

    盘亘于月港多年的邬家,势力已经遍及附近海域上大大小小的岛国,此前中州繁盛,又有王子滕在上压制,邬家无心亦无力反出。

    可自当年摘星楼之变后,朝局便一直动荡不安,更兼昭德帝暮年昏聩,如今更是生死不知,中州已在太后与顺王的争斗中风雨飘摇,宛如残烛。

    更逢西洋诸国联军逼迫,王子滕兵力被全面牵制在外敌之上,这仗接着打下去,如果邬家使法子一点点消耗掉王家军和外敌,令他们两败俱伤,那最后坐收渔利的只剩邬家一军。

    就算顺王与王家灭了外敌后仍有一战之力,可他们的头号劲敌却非邬家,而是远在京都的太后。

    王家那时必不敢使出全力对抗邬家,只能转身先对上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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