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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青云之上-第116部分

小说: 青云之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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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帝身居伽耶天子之位,贺清秋理应自觉地出山辅佐,居然还让武帝屈尊来请,实为大不敬之举。王裔氏族们都认为尊贺清秋为封疆侯实在不利于正王风,容易让天下士子产生骄纵之心,于是在他死后撤其爵位,曝其尸骨,以警天下士子。

    这么一来阆风山便成为文人不沾,商旅不至的穷山恶水之地。

    云青觉得一场变革选择在这种地方开始也情有可原,这里道途不畅,王威难摄,民风剽悍,要掀起事端实在容易。且此地依山靠水,西北有阆风山作为天然屏障,东南靠海,有来自遥远南风及诸岛的种种奇异物资。

    孙二醒了过来,他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景色,这才记起自己昨天居然丢下了大片田地,跟着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上了牛车。

    这感觉还真是恍如隔世。

    云青见他醒了便从牛车上跳下来,她对剑臣道:“回去吧。”

    “是。”剑臣将牛车留在了原地,瞬间就化作一阵黑雾消失。

    孙二用力揉了揉眼睛,呆了好久,这才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

    云青自己动手解下了牛车上的绳子,然后拍了拍牛背,轻声道:“你也走吧。”

    老牛“哞”地一声甩了甩尾巴,蹄子一抬就离开了原地。云青身无长物,就这么空着手往不远处的小镇走去。

    “恩公,等等!”孙二连忙跟上她,一边喊道,“等等我啊!”

    “走吧,莫跟着我了。”云青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他面前,“去做你认为正确却从来不敢做的一切。”

    第二天,镇子角落里建起了一座木屋,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独居其中。

    各个郡县的户籍管理颇为严格,基本上保持着三年一小查,五年一大查的规矩,买东西也好,建房子也好,都得有户籍证明。而且现在的伽耶王朝对各个郡县中的人口流动也是严格管制的,上面会隔一段时间将人口和官员统统进行调动,防止地方官员专权。所以这座木屋突然冒出来让镇上仅有的几十户人家十分惊讶。

    再严密的制度也有漏洞,尤其是当制度的执行者是一群酒囊饭袋的时候,这些漏洞就越发明显了。

    前些日子有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因为受不得镇上士卒的欺辱而自尽,士卒自己也地位颇低,所以万万担不起这个逼死良家女子的罪名,于是只得向镇中官员行贿,好让他逃得一劫。这人都死了,要怎么瞒?只有另找个黑户来顶上她的名字。

    现在黑户多得是,那些欠了租子而逃离的贱民,还有那些得罪过氏族的流亡者,甚至是在逃凶犯,他们都是找个无牵无挂又刚死不久的人顶替上去,从此逍遥自在,好不快活。云青也利用了这么一个机会,掏了点钱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阆风镇的新住民。

    她自从到了北川大陆后就不曾用过道法了。

    遣渊魔尊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久久不得停息——当一切道都远去,你便知道属于你的道是什么了。

    云青心下有些触动,但实在说不出这话到底触动她哪儿了。所以她觉得试试看,让自身远离一切的道,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呢?她从遣渊魔尊那儿要了道镇罪符,暂时用这个封住了修为,现在的她几乎可以说是处于修道以来最为虚弱的时期。在这种时候被敌对之人发现是十分危险的,所以她离开魔境的时候带上了剑臣,以他的因果稍作遮掩。

    她到伽耶王朝的领土也有好几日了,除了活得比以前繁琐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收获。

    “小娃娃,你在看什么呢?”一个老迈的声音从窗边传进来,云青心目一扫,是住在隔壁的老人家。

    这老人家名叫庄儒盛,当年考取过功名,可性子太过耿直了些,混不得官场,最后被贬谪到了这么个地方。他在阆风山呆了好几十年,膝下无子无女,原本是将那小寡妇当女儿照顾的,可不想她遭此横祸。他对官员间那点龌龊事儿早看清楚了,别人不知道为何云青会突然出现,可他却迅速想到了不久前死去的小寡妇,想必这娃娃是顶了她的名字住这儿的。

    云青朝他点点头,沉静地笑着道:“在抄经书呢。”

    庄儒盛探头看了会儿她的字,原本慈和的脸色却突然一肃。

    这字皆是古体,笔画繁复,构造巧妙。毛笔落墨于纸上,如同刀刻于石一般,字里行间每一笔都锋锐刺骨,单个儿看起来扎得人眼睛都疼。可是把这些字儿连成一篇来看却如瀑布般倾泻而出,连绵不绝,恢弘浩荡,有种横扫千军的势头。

    庄儒盛认真看她写的内容,发现是篇从未见过的佛经,要把大慈大悲的佛经抄成这幅样子,那还真是……

    “这字儿好啊,可惜不像是现在的字儿。”庄儒盛恋恋不舍地看了会儿,这才对云青道。

    字里征伐之意太过浓重,实在不该写在如今的盛世之中。

    云青沉默地笑了笑,接着翻过一页,将手里的经书一点点写了上去,字迹还是分毫不变。

    庄儒盛心中啧啧称奇,突然想起来点事儿,于是对她道:“小娃娃,我年轻时曾著书几卷,原想藏诸名山,现在见了你这字儿却觉得颇合心意,不知你可否帮帮老头子,为我誊抄几卷?”

    士子中有“献书言志”的说法,他们将自己毕生所选著成书籍,然后将它献给伽耶天子或者天子以下的王裔氏族,以求贵人赏识。这位老人家年轻时想必是不屑于倒贴给权贵,所以将所著之书暗藏着,现在也不知怎么就有了将它拿出来的想法。

    “自然可以。”云青一口应下来,她这些日子不必修行,也确实闲得无聊。

    庄儒盛叹道:“我也到这个年纪了,小娃娃,若是你抄完这些书之前我便死了,你就把书给镇子里的孩子们看吧,莫将它献给上头的人了。”

    云青笑着点头,神情静若深水,真如佛经里写的那些大能般慈悲而淡漠。

    “您腿脚不便,还是我来您这儿取吧。”云青说着就搁笔起身,然后推门出去,随庄儒盛搬了好几趟书。

    这些都是他年轻时所作,有些是竹简,有些是宣纸,还有零星的几篇是绣在丝绸上的。云青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把这些书给搬进自己的木屋里,临别时庄儒盛像看儿子似的看了它们好久,浑浊的眼睛里还含了泪花。

    云青早已辟谷,无需睡觉,夜里用心目看书连灯都不必点,所以她当晚就开始察看这些尘封多年的书册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了解伽耶王朝如今的文人在想些什么,庄儒盛看上去风骨不错,只可惜年轻时所写的东西自我情怀太多,敢做的事情又太少。即便不满官场黑暗,他也只是自怨自艾几句,没什么尖锐的质疑,连他这个在官场混不下去的人都这样,可想而知如今的伽耶文人早已成为天子喉舌。

    硬要说的话,宋离忧也是伽耶王朝的文人,不过他那个年代能做且敢做的事情就多了去了。他是伽耶采诗官,伽耶天子在民间的化身,民心可以通过他来反馈给伽耶天子,随便什么都能说,指着鼻子骂也没问题。如今的文人只敢说天子愿意听的话,他们得时刻小心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怎么敢随意谏言?

    现在的伽耶王朝搞不好连采诗的制度都已经取缔了,伽耶天子牢牢掌控着这片广大土地上人民的所思所想,比之人道圣者都毫不逊色。短短千百年这个庞大到史无前例的王朝居然就走到了这一步,云青觉得自己还真是低估了人类对于同胞的控制力。

    “徐吾先生,我如今才明白您当年眼光之深远啊……”

    云青在月光下合上书卷,她背后的画卷泛出微光,徐吾通的身影渐渐显化出来。

    他虚实不定的身影立在云青身边,时隔多年再临故土,不想已是这般光景。

    他布衣萧条,神色沉郁,低声问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它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救这个在伟大中衰落的王朝,救救这个他为之奋斗终身的道统……

    云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话里略带哀恸之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徐吾通坚持得太久,从旧朝到伽耶王朝,从伽耶王朝初立又到伽耶王朝穷途,他走过了自己的一生,为了这个信念死又为了这个信念生。当他看见他所坚持的东西完全崩坏的时候,这种沉痛之感可想而知。

    云青抬头望月,漠然摇头:“先生,您也知道的,天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时间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为什么宣布双更之后会掉收藏啊……已经哭晕在厕所里……大家不用理我了。

    还有,今天突然发现文名底下多了个[灌输营养液',有谁知道那是啥吗?怎么听起来特别不和谐?给我灌o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

    阆风山:朝吾将济於白水兮,登閬风而緤马。

    阆风山在昆仑山脉上,不过本文中的阆风与昆仑无关,本文中的神系与昆仑神系也无关,全部是渣作者自己架空的,勿考据。 

第一百五十六回() 
第一百五十六回、渐入纷争;紫微帝星

    这些日子云青几乎是笔耕不辍;除了抄书,她还开始整理属于自己的修行心得。

    这是个十分接近红尘纷扰的地方,隔壁的庄儒盛老爷子时不时要来找她聊个天;喝喝茶。屋后有位胖姑娘也喜欢到她这里蹭蹭书读;这里的人家都穷困得很;数来数去也就是云青藏书最多。很少巡逻的士卒也偶尔来她这里敲诈个一两次;不过云青木屋里除了书只剩下书了;这些大字儿不识几个的兵也没什么看得上的。

    云青一直是来者不拒;她揣度这些人细微的情感变化,从他们不经意的动作里窥见种种人心之变。凡人的喜怒哀乐离得这么近,她看得极为清楚,可是根本融入不进去。

    不过她很耐心地留在了这里;正如她对剑臣所说的,她要等一个人。

    这天午后,云青在屋前摆了棋台,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把昨天没下完的棋局布置好。

    秋阳还是带了些夏日未尽的燥热之意,可云青周围一片冰凉,就跟凛冬似的。她将那件打眼的六道阎魔宗道袍换了下来,穿了件厚重的粗布衫,这是屋后头那位胖姑娘亲手给缝的。她给自己相公准备好衣衫过冬,可是天子今年又要扩建帝陵,她相公到冬天恐怕也回不来了,她付不起雇佣信差的钱,于是索性把这件衣服借给了云青。

    云青记得那个认字都有点困难的姑娘跟她说,冬天就要到了,云妹子穿这么点怎么熬得过去,不嫌弃就换了这身男装吧。

    云青照着昨天抄的棋谱把黑白子摆好了,然后对着只有她一人能看见的徐吾通问道:“昨日轮到谁了?”

    徐吾通在她对面的石椅上坐下,虽然只有一道虚影,可风度气息宛如真人:“到你了。昨日还想悔棋,被在下拦住就拖到今天再下,魔尊这棋品可真是够臭的。”

    云青面不改色地摸了枚黑子,然后道:“徐吾先生以国士之力欺我初学,还不愿好好教我规则,先生这棋品也够臭的。”

    她想了想,在边角处落了一子,徐吾通手里也是飞快,白子与石质棋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魔尊分明是知道规则的,何苦以此为由要在下让你?反正在下让了,魔尊也赢不了。”

    云青被他噎了一下,只得闷声看棋盘。她也只有在下棋的时候才知道徐吾通这种辗转列国、游说无数诸侯王的墨陵名士有多能说,他态度极是谦逊,可听了他的话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无论怎样都是他有理,根本辩不过来。

    她觉得墨陵能憋住气缩在地底下整整一千年还真是不无道理,比起履天坛这种专心政治的修行,他们在琴棋书画种种技艺方面也都颇有造诣,简而言之就是文化活动丰富。这么一千年,下下棋、弹弹琴、写写字也就过去了,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在这儿贫瘠穷困的地方等着无聊,徐吾通整天却能在忧国忧民的同时还以下棋弹琴来排解忧闷。后来云青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觉得有徐吾通这么好的一个资源在身边,理应向他问些天道命理,可没想到三句话下来就被他拖着一起不务正业了。

    “先生,你这么走我还怎么下?”云青伸手拦住徐吾通,不让他落子。

    徐吾通伸手一弹,白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空当之上,他平心静气地说道:“除了悔棋,魔尊今日又学着一招了?”

    云青现在用镇罪符封印着自己呢,也拦不下他,于是只得认命:“自从学了墨陵棋术以来我就从未赢过……”

    徐吾通颇为慈和地安慰道:“没事,谁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可是我总感觉我走得特别艰难。”云青叹了口气,她的黑子又是被逼入绝境,白子密不透风地将她围住,层层困死,败局已定。

    她拿出棋谱将这半局给抄了下来,徐吾通也安安静静地看着棋盘,一言不发。

    两人间唯有秋风穿叶,簌簌作响。

    云青把棋谱抄完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渐昏,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也不知何时才能赢上一回。”

    “魔尊太重输赢,这么下起来可没什么意思。”徐吾通虽是指点,却也听不出居高临下之意,他道,“其实魔尊的棋术已经不错了,到底是封疆侯亲授啊。”

    云青记起那个给她讲解墨陵棋术的贺清秋,对方有点喜欢端长辈架子,但人还是不错的。他那样的人道大能居然被渺小至此的凡人所蔑视,甚至开棺曝尸……也不知墨陵当年怎么会扶植起这种帝王。

    云青停下了收拾棋盘的动作,突然问道:“贺前辈葬在这附近吗?”

    剑灵之间有些联系,想来徐吾通对贺清秋也是了解的。

    徐吾通本打算回画卷里了,可是被她这么一说也停住了步伐:“封疆侯葬于阆风山,具体地点应该是在他隐居的竹林里,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地方……”

    徐吾通说着也想起来开棺曝尸一事,他面色微沉,低声道:“大概是不在了吧。”

    云青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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