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传奇-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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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琼叹息一声，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老夫一生，经历了四朝皇帝，说实在的，老夫很失望，当今圣上虽然照着前几位强一点，但也不非老夫心中明君。”
陆炳惊讶的看着口出逆言的王琼，下意识要呵斥，但是看到老人满是皱纹，疲惫不堪的面孔，想到老大人这一生鞠躬尽瘁，心中不忍，实在张不开口。
王琼为官多年，早就是成了精的人，闭着眼睛都知道陆炳听了那话的心思。
王琼猛的睁开眼，死死盯着陆炳道：“老夫知道你和皇上关系匪浅，但是老夫病入膏肓，也不怕你锦衣卫的绣春刀，忠言逆耳，你就忍着姑且听听吧！”
陆炳张张口，却无言以对，只好拱拱手，意思是洗耳恭听。
王琼肃颜道：“老夫看你的手段，观你言行，考虑你的身世背景，想想现在官场上的派系势力，恐怕没有人能拦住你的成长。大明未来二十年，必有你的一席之地，甚至权倾朝野也不无可能。可是你起家于锦衣卫，掌握着大明最凶残无忌的机构。真到了你掌权的那一天，老夫希望，你好好想想那八个字，摸摸自己的良心做事。忠心尽责，是忠心于天下百姓，尽责于百姓，而不是皇帝，多为国家考虑，多为百姓考虑！这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有百姓好了，国家才会好！你，明白吗？”
陆炳望着紧紧盯着自己的王琼老大人，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下，以上所言，虽然大逆不道，却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陆炳捏了捏拳头，刚要说话，王琼大人却剧烈的咳嗽起来，陆炳忙上前，轻抚王大人的背道：“老大人，不要太激动，保重身体要紧啊！”
片刻之后，王琼才恢复了平静，他抓住陆炳的手，道：“如果老夫再活十年，定不忌讳你小子，只是如今老夫要死了，确实放心不下，你来北地短短数月，却干出那么多大事！不简单啊！你手段有效，但是太狠了，老夫真的担心，你把持国家暴力机构，行不法之事，到那时候，何人能治你？”
陆炳心头一颤，暗暗叹息，王琼这一辈子真可以称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陆炳开口道：“王大人，陆炳不是那种目无君国之人……”陆炳想依言证明自己，可是说了一句，却真想不到有力度的话语，只好又咽了回去。
王琼却笑了，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老夫希望你记住今天所言，将来有一天你匡扶天下时，不要太过滥杀。尤其是文人，脾气臭，不合你们武人的口味。现在他们和阉党斗的欢，皇帝和天下人还能容忍他们，将来你们武人掌权，恐怕不会惯着他们，还希望你到时候高抬贵手，能放一马就放一马，毕竟，文人乃是国之传承，国之脊梁啊！”
陆炳突然十分佩服这位老大人，居然可以想的如此长远，自己仔细想想，如果自己掌权锦衣卫，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自己，恐怕都少不了和那文官集团斗上一斗。如今自己的头号大敌是东厂，可是这次马市事件，很多文官集团的势力也都纠缠其中，自己和文官集团的交手，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想必这位大人，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吧……
陆炳脑中，飞快掠过自出京以来，这一路上遇到的事儿，想到在陕西那个小村庄里，遇到白莲教的袭击，又想到那个，被东厂杀手刺杀的方献夫的门人。这些至少已经可以让陆炳想到，一个原白莲教首领，现大明太原卫指挥使李福达——现名张寅。身后就可以隐藏着，以武定侯郭勋代表的皇族权贵们，去年去世的桂萼代表的文官体系，以及方献夫代表的王氏心学一派。
第96章 就此一别（）
而作为大明老臣的王琼，心中自有沟壑，对谁是谁的人更是门清吧？
陆炳又看了看王琼，心中明了，王琼乃是数朝老人，对朝中门道清之又清，他说的，恐怕不只是指自己掌权后，同时，也是在说现在，说马市案。他是想让自己知道，这背后牵连的人太多了，有的并非故意参与，不要闹的太大，尽量低调解决。
陆炳知道，王琼一定看出自己不想把北地的血腥带入京城，所以才来规劝，因为王琼知道，自己一定听的明白。
陆炳叹息一声，难为这位老人，病入膏肓还心系天下。
陆炳开口道：“大人放心，陆炳心中有数，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三思而行。”
王琼听了陆炳的话，放心的点点头，笑道：“有陆大人这句话，老夫可以安心上路了，不过眼下还有一事要劳烦大人。”
“大人请讲。”陆炳道
“眼下，小王子已经逼近榆林城外了吧？这位博迪小王子乃是蒙古如今最强的大汗，麾下可控弦者十万，我这一去，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王琼担忧道。
陆炳安抚道：“有唐龙大人在，老大人大可放心，下官和唐大人有些交际，唐大人并非不懂刀兵之人。”
王琼叹道：“唐大人虽然有心，也能文能武，但是老夫总是放心不下，小王子不退，老夫真的无法安心回京，能否带老夫去城防上？即可为将士鼓劲儿，老夫也能心安。如果可以亲眼看到蒙古人退兵，老夫就是死，也瞑目了。”
“这……恕难从命，下官不能拿老大人的身体冒险。”陆炳迟疑了下，还是坚决拒绝了，不过心中，还是为王琼对北地的重视和尽责而感动，不等王琼张口再辨，直接说道：“不过下官可以和老大人击掌为誓，不等老大人到京城，必有快马奉上捷报！”
王琼见陆炳神色坚决，又想到关于陆炳的一系列事情，只好摇头笑道：“既然大人如此坚决，老夫只好从命！”
陆炳主动伸出手，王琼看着陆炳，笑道：“击掌就算了，只要大人记住说过话就行。”
陆炳坚定道：“口说无凭，击掌为誓！”
王琼看到陆炳严肃而自信的表情，也收敛了笑容，他其实并不太相信陆炳的话，也许陆炳和唐龙依靠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可以让小王子退兵。但是要在他到京城前这短短的时间内做到，他是不信的。所以他不想和陆炳击掌，想给陆炳留条后路，免得最后陆炳失信于他，影响威信。可是此刻，看到陆炳自信的表情，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信一信。
王琼伸出手，和陆炳坚定的击掌三次，立下约定。
王琼大笑道：“老夫明日就启程回京，静候大人佳音。”
陆炳点点头，道：“下官即刻和唐大人一起出发，前往城外布防，等待小王子。明日不能来相送，还请大人见谅。”
王琼笑道：“陆大人客气了，老夫早就催着唐大人出发，可是他非要等着大人来，让他今日就去，也是老夫的提议，老夫有何可怪罪？不过，如果要布防，老夫有一个提议。”
“老大人但说无妨。”陆炳拱手道
“好。”王琼郑重道：“老夫来此地多年，对此处的地形多少有些了解，北出榆林，沿榆溪河行五六里，有一红石峡，老夫曾去看过，那里地形险要，扼榆林之咽喉，平日老夫只在那里布置一哨所，设有狼烟，随时预警，以此堵住蒙古人南进之路。而在战时，那里可作为一天然防线，为榆林城多提供一道保障。陆大人可以先去红石峡看看，考量一番。”
陆炳抱拳道：“下官一定前往。”
陆炳出了王琼府上，便带着黄杜贤，石头，杨森，刘彪，薛洋，李瑾等人，跟随唐龙一路，前往红石峡。
翌日，在北地多年的王琼，终于在油尽灯枯之际，一辆马车，数名护卫，离开了这边城。
马车上的王琼，拜别了送别的官员、将领、百姓，躺在马车上渐渐远行。
王琼躺在车上，心中不由自主的默默计算，好一阵子，突然叫道：“停车！”
王琼在家人的帮助下，站在车辕上，遥遥望着榆林城。
在此地多年，王琼对榆林了如指掌。从离开城门开始，他就在不由自主的默默计算。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心中明白，再走数步，就彻底望不到榆林城了。
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榆林城，因为，也许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得这块，他余生都在为之奋斗的地方。
他站在车辕上，默默的望着那朦胧的轮廓，仿佛还能听到城中不同种族，不同口语的叫卖声。还能听到城墙上，刀甲碰撞的叮当声，还有那浓郁的夹杂着风沙的羊肉汤味。
王琼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暗道不好，想要控制已经来不及。
他心中叹息，老了，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王公子王朝立上前道：“爹，车外风沙大，还是快进去歇着吧。”边说着，边一抬头，正看到他爹爹的脸上，老泪纵横，不禁愣住了。
王琼叹了口气，示意儿子扶他下来。
王琼好不容易再躺进车里，王朝立打开皮水囊，为他沾湿了一块布巾奉上。
王琼接过，擦了擦因泪水而沾满风沙的脸，道：“出发吧！”
马车再次上路，片刻后，马车中传来一个声音：“儿子，等我死后，将我送回老家，但是要将我葬在遥对这北地的地方”
“儿子知道了。”王朝立心中悲伤，哀声道。
王琼就此踏上了回京的路，而此时的陆炳已经和唐龙一起，率领两万大军，先行前往城外布防，昨日傍晚就已经先行到了红石峡内。
第97章 红石峡（）
红石峡又名雄石峡，两个名字皆因峡内石头皆是赤红血色。夕阳残照时，尤其灿若霞飞。
峡分南北两段，北峡两壁中分，有榆溪河积成的天然湖泊，岸边杨柳依依，远望湖中波光粼粼。中有清流溢湖而下，穿石跃岩，飞流成瀑。水声相击，涛如雷鸣，波翻浪滚，云腾雾翔。
南峡，却是两壁对峙，犬牙交错，怪石林立，难登其上。
峻峰血石和杨柳水波对持对立，如此奇景，难得一见，更难得峭拔雄伟，水流湍急，穿峡直达城西。确是天生的防线。
唐龙进得峡谷，看到如此景色，又逢大战在即，不禁诗兴大发：
黄河十月风猎猎，天光黯淡水声咽。
蛟鼍挛拳缩如猬，波涛震荡涌为雪。
牛心山前百草腓，羊圈津口冰山结。
胡虏十万声雄唬，赤睛黄须呼天骄。
竿头直指武花月，革帐斜卷狼山飙。
踏冰渡河如走坂，须臾千里腾腥臊。
黄沙荧荧猎火发，皁雕矫矫胡云歊。
千骑万骑驰且突，长兵短兵相摩击。
口吹牛角生捉军，头插鹬毛死攻壁。
将军忙解黄金印，半夜开门传羽檄。
老幼抽身匿草间，壮丁守埤无颜色。
奏书朝达明光宫，天子特命司马龙。
提兵早向玉塞中，震慴胡虏斯尔功。
微臣敢不奋孤忠，彭彭十乘当元戎。
分合叠张貔虎阵，出入不避豺狼锋。
健儿鼓行一当百，猛将横槊气如虹。
再接再厉虏胆落，屡战屡克边尘空。
红石峡对骆驼峰，朱岩丹嶂凌苍穹。
云屯密结细柳营，日出高挂扶桑弓。
中侍钁铄冠峩貂，中丞慷慨车蟠熊。
佛阁神坛列虎帐，从来樽俎能折冲。
玉关峉岝天设险，雪澜澎湃军声洪。
塞草青青六马秣，耕牛渴饮长城窟。
禾黍万顷连秋云，边头三月狼烟灭。
直欲上取一丸泥，应弦落闭阴山穴。
单于大旆不敢东，年年沙场息战伐。
陆炳听了，拍手称赞，道：“唐大人好文采，不愧是文武双全啊！全诗激情澎湃，斗志激昂，又满是忠君爱国之心。”
一旁李瑾也凑趣道：“是啊，可以传阅全军，激励士气！”
陆炳也点头道：“不知道此诗何名？”
唐龙想了想，道：“诗词多以时景时境时情为名，如今战时，可称以歌为名，配此景，不如叫《红石峡歌》吧？”
陆炳大赞，李瑾忙让人誊录，唐龙却拦住了，到：“如今战时，怎耐慢慢誊抄，而且士兵们多不识诗书，誊抄何用？难道一一解释？不传也罢？”
陆炳一听有理，但转念一想，又提议道：“唐大人言之有理，不过，作诗一首，激昂斗志也不是坏事，不如劳烦唐大人再作一首，可通俗易懂些，短些。”陆炳边说着，边指着峡谷南壁道：“唐大人如果不嫌弃在下手书，陆某愿为大人将诗词雕刻于这崖壁上，让路过的官兵都看看，以此激励士气。不知道唐大人以为如何？”
唐龙想要谦虚，却架不住李瑾等人怂恿，不禁连声道：“也罢也罢！唐某就献丑了，希望真能于此战有些用处吧！”
说完，思量片刻，张口便要吟出，而陆炳顺手抓过一旁李瑾的铁枪，以枪代笔，跃身而起。唐龙边吟，他边刻道：
“鼓角川原振，旌旗日月明。
屯兵红石峡，斩将黑山城。
血染芹河赤，氛收榆塞清。
阴山应有泪，飞檄列神京。”
枪尖划过红石崖壁，火星四射，唐龙吟完，陆炳刻罢，一旁众人齐声喝彩，懂诗的大赞好诗，有兵士们不懂诗词的，但看到陆炳高绝的功夫，也不禁士气大振，纷纷喝彩叫好！
“好字！”唐龙看了陆炳的字，大赞道：“这才真正是金钩铁划啊！”
陆炳将枪还给李瑾，李瑾定睛一看，枪尖隐隐发红，尚有热气，不禁惊叹：“好俊的功夫，好强的腕力！”
陆炳等人登高往上，来到一处哨所，这哨所有几十余人，和一处狼烟。
陆炳对唐龙道：“唐大人，我觉得王老大人所言极是，此处确实是一难得的天然防线，只是这哨所人太少，难有作为，不如在此设一营，也可对榆林多一层保护，免得被偷袭。”
唐龙来此处一看，确实觉得有理，便同意了，留了一营兵马于此常设，屯兵布阵，御敌守疆。
陆炳等人在峡谷内留下五千人马，领带一万五千人马，为先锋到了峡外扎营布防，争取时间。
另有由三边总制唐龙，调兵遣将，往此处增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