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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部分

都梁家国五部曲-第149部分

小说: 都梁家国五部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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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跃民打算到火车站的货运场找个装卸工的活儿,他围着货运场转了两圈儿,一时还没找到负责招临时工的部门。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旧军装当工作服,这种打扮走在街上显得很傻,有点儿像来京的上访人员,如今的部队早换新式军服了,这种老式军装就像古董一样,该列入收藏品了。

    钟跃民正在货场上转悠,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还挺纳闷,怎么这种地方也能碰见熟人?他回头一看,发现李奎勇正坐在出租车里向他招手。

    李奎勇是拉一个到货场提货的客人来这里的,客人下车以后,他无意中向货场里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钟跃民,因为他的打扮太招眼了,现在谁还穿这身破国防绿,如今连装卸工们都是清一色的迷彩工作装。李奎勇一开始还真把钟跃民当成上访者了,但转念一想,上访的跑货运场干吗来了?是不是想偷东西?再一细看便大吃一惊,这不是钟跃民吗,他跑这儿干吗来了?

    钟跃民向李奎勇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还一绷劲儿,鼓起胸肌,做出健美运动员的造型:“你瞧咱哥们儿这身块儿,天生就是干装卸的材料儿。”

    李奎勇听得辛酸,眼泪差点儿没流下来,钟跃民居然混到这个份儿上。在他眼里,钟跃民从来就不是个一般人物,过去打架时有多大份儿就不必说了,就说他从部队转业时也够牛的,侦察营长,战场上的功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来他又进了大公司,成天西服革履地出没于各种社交场所。有一次李奎勇在国际俱乐部门口拉活儿,看见钟跃民挎着个妞儿从里面出来,那小妞儿长得真漂亮,李奎勇认为只有钟跃民才配泡这种妞儿。后来他听说钟跃民出事了,李奎勇并不感到奇怪,他见得多了,那些做大买卖的主儿,随时都有进局子的可能,今天这主儿还在马克西姆吃法式大餐,明天没准儿就到号儿里啃窝头去了。他没想到钟跃民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准备来当装卸工了,这反差也忒大了点儿,简直让李奎勇难以接受。

    李奎勇一把揪住钟跃民:“走,咱先找个饭馆边吃边谈……”

    钟跃民说:“以后再说吧,我还得去找活儿呢。”

    李奎勇火了:“找个屁活儿,你他妈出什么洋相?要是我今天没碰见你,你当‘大茶壶’(注:旧时代妓院中给妓女和嫖客沏茶倒水及打杂的男性,俗称“大茶壶”,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一旦干上这行,连子孙都抬不起头来)去我都不管,可我碰见你了,就不能让你去扛大个儿,咱是不是哥们儿?我要是眼看你混成这副惨相儿都不管,我他妈成什么人了?”

    “奎勇,你这话就不对了,干什么不是为‘四化’作贡献呀,我就喜欢扛大个儿……”

    “少他妈来这一套,跟我走,你走不走……”

    “哥们儿,你别拉拉扯扯的,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搞同性恋呢。好好好,我跟你走,你他妈把手松开……”

    李奎勇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打算和钟跃民换班开出租车,每人各开12小时,人歇车不歇,唯一的风险就是钟跃民有可能碰见“管儿处”的巡查人员。“管儿处”是出租车司机们对出租汽车管理处的简称。按规定,两人合开一辆车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因为钟跃民根本不具备当出租汽车司机的资格。李奎勇认为,钟跃民不可能永远开出租车,这是暂时干干,真让“管儿处”的人逮住再说,没有过不去的桥。

    钟跃民却不同意这样做,他不愿意影响李奎勇挣钱。谁都知道,开出租车这行很辛苦,“车份儿”钱也交得多,每天拉满8个小时的活儿,才能挣够上交的“车份儿”钱,自己再想挣钱得在8小时以外挣,所以干这行的司机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是常事。钟跃民认为与其欠李奎勇这么大人情,不如当装卸工省心,闹好了可以把工头儿的权夺了,自己混个工头儿干干。

    李奎勇懒得和钟跃民争论,他了解钟跃民,这个人脑子里总能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现在又惦记上工头儿的位置了,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干点儿什么。幸亏现在没有窑子了,不然钟跃民很有可能心血来潮跑到窑子里去当“大茶壶”。李奎勇干脆地对钟跃民说:“你少跟我在这儿穷扯淡,两条道儿任你挑一条,要么你老老实实开出租车,要么你现在就走,我没你这么个朋友。”钟跃民这才不吭声了。

    周晓白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一些病历,钟跃民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用山东口音说:“周大夫,俺是从山东来的,你给俺看看病。”

    周晓白没有抬头:“看病请去挂号处挂号。”

    “俺肚上长个瘤子,比脑袋还大,你看,像怀了娃一样。”

    周晓白恼怒地抬起头来:“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跃民,你真讨厌,从哪儿学的一嘴山东腔?”

    钟跃民问:“周大夫,你约我来有什么事吗?”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约你来吗?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对不对?”

    “晓白,你该不是找我来闲扯吧,我现在可是蓝领阶层,正忙着呢,有事儿就快说,要是没事儿我可走了。”

    周晓白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你给我坐下,好像这世界上就你忙,别人都闲着似的,我找你有事。”

    “那你看看表,几点了?”

    “11点半,怎么啦?”

    “怎么啦?该吃饭了,我饿了。”

    “哟,对不起,我给忘了,走吧,咱们出去找个饭馆,我请你吃饭。”

    “算了,就到你们医院的食堂吃得了,别费事。”

    “那也行,咱们边吃边说。”

    周晓白把钟跃民带到医院的食堂,这个军队医院的伙食办得不错,每人从门口取一个带格子的不锈钢盘子,然后在窗口排成队,由炊事员盛菜。这种份儿饭是三菜一汤,采用计账形式。钟跃民早晨没吃早饭,这会儿早饿得两眼发花,他抄起一个盘子就冲到了窗口,当着很多排队人的面把盘子递进窗口,这种公然“加塞儿”的行为令医务人员侧目,大家见他是周晓白带来的,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一个中年医生问周晓白:“周大夫,这位是谁呀?”

    周晓白笑着回答:“对不起,他是我的一个病人,脑子有点儿问题。”

    “精神病,该不会发疯打人吧?”

    “不会,他没有暴力倾向,临床表现只是对食物有特殊的兴趣。”

    等周晓白把自己那份儿工作餐端回来时,钟跃民已经吃完了,正盯着她手里的那份儿饭,周晓白索性把盘子递给他:“我的天,你怎么饿成这样?我看你真该找个老婆管管了,你就放开吃吧,不够我再去拿。”

    钟跃民连吃了两份儿饭才住了嘴,他掏出了烟正要点火,却被周晓白制止:“跃民,这儿不能抽烟,你不知道医院的规矩吗?”

    钟跃民不满地收起烟:“事儿真多,现在我越来越看不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还是在我们工人阶级群儿里自在。”

    “算了吧,刚当两天半出租车司机,就自称起工人阶级了,连司机都是个黑司机,哪天让人家查出来看你怎么收场。”

    “晓白,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周晓白说:“跃民,你知道是谁替你交的50万元吗?”

    “可能是秦岭吧?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秦岭有这个能力。”

    “你猜得不错,是她,你怎么好像无动于衷,难道不想问问她的情况?”

    “我想她和那个商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这钱是那个男人给的。”

    “天哪,这都是猜对了,你可真神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当我发现秦岭过着一种很奢华的日子时,我就猜到了。一个女人,没什么能挣大钱的专业,就算会唱几首民歌,也不会有这么多钱,你没见过她住的别墅,恐怕没有100万买不下来。”

    “你心里全明白,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和她结婚,当时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使她过好,在我和她结婚之前,她的私生活我无权过问,但秦岭拒绝了,她只愿意和我做情人。在我出事的前一天夜里,我碰巧见到了那个男人,尽管我有心理准备,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是发了火,闹得很不愉快,后来我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嫉妒吧。”

    周晓白说:“秦岭已经去美国定居了,临行前她找过我,我们谈得不错。跃民,你想知道我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没兴趣,不过我从心里感激她,这50万不是小数儿,看来那个男人终于如愿以偿了。本来,我想和他竞争一下,结果还是他赢了。”

    周晓白安慰道:“跃民,你别难过,秦岭有她的难处。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很有感情。”

    “没事儿,我早想明白了,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连工作都没有,根本无权有非分之想。不过,我欠秦岭的钱,我早晚会还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晓白,最近我在想,自己这前半辈子是白活了,对谁都没多大用处,还净给别人添麻烦,我得意的时候很少想着别人,可我倒霉的时候却有这么多朋友帮助我,这很让我惭愧。比如你,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但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是那条被农夫暖过来的蛇……”

    “你别这么说,我从来没后悔认识你,你怎么能把自己看得一无是处呢?如果是这样,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爱你的朋友?你只不过比较另类而已,不愿意当个俗人,这也没什么,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能理解你。说心里话,我倒不希望你改变自己,你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不然你就不是钟跃民了。”

    钟跃民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谢谢,晓白,谢谢你……”

    钟跃民把车停在一家夜总会的门前,这家夜总会很豪华,门前灯火辉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断变幻着图案,明灭闪烁。很多拉夜活儿的出租车司机都喜欢到这里等活儿,前些日子钟跃民在这里拉了一对男女,那男人上车就吩咐道:“哥们儿,上三环,你就顺着路开吧,把后视镜挪开,别回头就行。”那天夜里钟跃民围着三环路足足开了五圈儿,后面那对男女哼哼唧唧折腾够了才下了车,那男人随手甩了5张100元的钞票,把钟跃民乐得差点儿晕过去。这次他尝到了甜头,于是每天夜里都到这里转转,希望能再碰上这类活儿,他才不管那些男女在后座上干什么,反正是别玩*包就行。

    开出租车这行倒是很开眼,尤其是夜里,什么新鲜事都能赶上。前两天有个看着挺清纯的小姐上了车,等到了目的地时,小姐却不打算付钱,她一撩裙子说了句:“大哥,你随便摸吧。”

    当时把钟跃民吓了一跳,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居然是只“鸡”,他赔着笑脸说:“对不起,小姐,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您还是付钱吧。”

    那位小姐摸了他脸一把,笑道:“干这事儿的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装什么蒜呀?这样吧,咱俩定个合同,以后你每天夜里来接我,我呢,对你免费。”

    钟跃民终于烦了:“赶快掏钱,废什么话呀?”

    那位小姐扔下钱骂了一句:“看你这抠劲儿,这辈子也就配当个臭开车的。”

    钟跃民若无其事地收起了钱,他才懒得和这些“鸡”斗嘴,只要她付钱,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一对男女从夜总会里出来,男人伸手召唤出租车,钟跃民生怕别的司机和他抢活儿,猛踩油门冲过去停下。男人搂着女人上了车,钟跃民问:“您去哪儿?”

    男人说:“你先开车吧,去哪儿一会儿再说。”

    钟跃民大喜,心说,又上来一对野鸳鸯,这下又有钱挣了。他把汽车开上了二环路,沿着中间的行车道以60公里的时速不紧不慢地开着。汽车开上了一座立交桥,从立交桥上望去,二环路两侧的市区灯火辉煌,鳞次栉比的高级饭店、写字楼、巨大的彩色浮法玻璃使装潢华丽的建筑物犹如水晶制成的模型。

    钟跃民望了一眼后视镜,突然一愣,后座上的男人正搂着女人在接吻,那女人竟是何眉。钟跃民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膀,随手点燃一支香烟。

    何眉小声对男人说了句什么,那男人立刻很不客气地呵斥道:“司机,请把烟掐了,小姐不喜欢烟味。”

    钟跃民低声说:“对不起。”他马上熄灭了烟。

    那男人的声音传来:“何小姐,今天我特意没带司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眉撒娇道:“你们男人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即使是局级也免不了俗。”

    “嘘……小声点儿。”

    何眉嘲讽道:“你呀,活得真累,刚才我听你给老婆打电话,声音还挺温柔,问寒问暖的,我要是你老婆,没准儿也被你蒙住了。我真奇怪,你们男人撒起谎来怎么都是这样从容不迫?连谎话都是一样的,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我觉得好笑,即使是撒谎,也别这么千篇一律,应该有点儿创造性嘛。”

    “何小姐,你这张小嘴儿可真厉害,看问题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过,你的看法并不全面,应该这样看,世上但凡有成就的男人,都是具有创造性的男人,而创造性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看是被女人激发出来的。譬如现在,我急切地需要你来激发一下我的创造力,怎么样,咱们去找个安静地方谈谈好吗?”

    何眉心领神会地笑道:“我好像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开个房间,你太性急了,咱们今天是来谈合同的,好像没有别的内容吧?”

    “何小姐,合同目前只有一个,但想拿到这份合同的人却很多,我不得不进行某种权衡,如果你对这份合同志在必夺,那么就应该向我证明一下,凭什么这份合同该和你签,如果我认为你的理由得当,那么明早就可以正式签约,何小姐,这毕竟是招标嘛。”

    “不愧是领导干部,说话滴水不漏,这些话甚至可以拿到会上去讲,没有人会从这些话里抓到什么把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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