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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千里黄云记-第10部分

小说: 千里黄云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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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崖却忍不住问:“什么事?”

    付二探见是之前师父救出的小孩,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陆崖刚要回答,付二探就摆摆手:“行了,你在不在这跟我没关系,你不用答我,我是找师父的,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把耳朵堵起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说话了。”说话时语速极快,声音高亢。

    你问我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你自己又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陆崖心中想着,看了看师父,把嘴一撅表示自己的不满。

    辛不平知道付二探向来无礼,倒不是有意叫人难堪。有时自己教他的时候,他也会突然之间会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了。“什么事,快说,这个陆崖以后是你们的师弟。”

    付二探道:“是师弟,不是师兄,师弟没有师兄大,他是个小孩,当然是师弟。又是我们的师弟?他究竟是我的师弟,还是我师兄的师弟,还是我师弟的师弟呢?”

    辛不平怕他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喝到:“快说!什么事,别再废话了。”

    付二探道:“哦,我不废话便是了。我可要说了……”

    辛不平又喝道:“快说!”

    付二探这才道:“张弘范死了。”这句话倒是简单明了,可他却又没了下文。

    话如此的短,付二探声音又高,语速又快,显得这句话特别有力,仿似惊雷一般在辛不平和陆崖心中炸起。二人同时站起,陆崖心中想着崖山城外那个八面威风的汉子,父亲要自己记得他的样子,大宋十几万军兵皆败于此人,如今就算张弘范死了,那些死去的将士也回不来了。辛不平则想到已故的亲人和乡亲之死,自己日盼夜盼,只盼能手刃仇人,可如今他却死了?辛、陆二人相同的心情,却又不同的心态。

    辛不平把手中酒杯投掷于地,摔得粉碎:“死了?可惜……可惜呀!”

    付二探不知道师父是生气还是惋惜,更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什么而可惜,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没什么可惜的,一个老头死就死了吧,老头有的是。”

    辛不平也不理他,问道:“怎么死的?”

    付二探道:“听说是伤重不治,回到大都没两天就病死了。”

    这时陈一华背着谢三安也赶了回来,陈一华一进门便大嚷:“饿……饿死我了,这个死瘸子一路上都……都叫我背……背着他。他自己就……就蹦回来不……不就好了。”

    辛不平问道:“你们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陈一华刚要回答,辛不平指了指谢三安,你说。他知道这三人中谢三安说话还算正常些,付二探说话快,却啰嗦,陈一华说话慢,又结巴,因此他直接叫谢三安回答。

    谢三安便把离别经过叙述了一遍。原来,三人林中一战,谢三安中了张珪一箭,陈一华背着他,由付二探断后拼命杀出重围。三人慌不择路,迷失了方向,越走离盘龙岭越远,直逃到了绍兴府管辖地界,可那时追兵却仍在穷追不舍,渐渐地追到了绍兴的入海口,这三人自幼在水乡长大,水性极好,便跳海逃生,又在海中漂了半日,碰巧遇到一艘北上大船,三人方才得救。只是谢三安箭伤甚重,等到了船上已经不省人事了。陈一华与付二探也没什么主意,游回江南恐怕是不行了,可茫茫海上又无处安身,只好随着大船北上去大都。一路上谢三安的伤势也不见好转,二位师兄也不懂得照顾人,愈发严重了。三人到大都时,身无分文,反正渴了河沟里喝口水,饿了就到街上抢吃的,三个人都是衣衫褴褛,旁人只道是疯乞丐,官兵也就不闻不问,沿街的店铺远远见到他们都赶紧关门闭户,小商小贩更是闻风而逃,跑的慢的便得拿吃的出来,否则便要挨打,三个人就这样把好端端的京都重地搅了个天翻地覆。陈一华又随便找了间医馆,将大夫抓来与谢三安看病,也没钱付诊金,大夫不从便是一顿拳脚,那大夫见他人高马大,又傻里傻气,不敢惹,只好不情愿地看诊。如此一来谢三安倒真的慢慢伤愈。等到谢三安伤愈,几人商议既然张弘范在大都,何不去刺杀了他,付二探轻身功夫最好,因此他先去探路。哪知潜入了张府,却见全府上下穿白戴孝,付二探抓了打更的询问才知,张弘范因伤重而死。付二探回来后与师兄弟商量,觉得此事应尽快通知师父,于是便启程赶回盘龙岭。这一路上,路边的饭馆可又倒了大霉了,被他们抢吃抢喝不说,还要无端地挨揍。谢三安虽然伤势见好,可就是不愿意走路,陈一华无奈只好一路背他回来。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辛不平听完点点头,见三人衣服已然磨烂,蓬头垢面,确实吃了不少苦。心想自己失察,连累了三个徒弟,本想堵截张弘范,怎知他早料到我会找他寻仇,便道:“知道了,你们等下去洗个澡,厨房里还有些剩饭……”说着看看陆崖,又对三人道:“这个小子是你们的师弟,叫陆崖。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陆崖躬身施礼,那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付二探道:“师弟,师弟,师父的徒弟。”

    辛不平怕他说个没完制止道:“住口,还不快去洗澡换衣服。”

    如此,陆崖便在盘龙岭住下,这一住便是十年。称作千里黄云的小黄马自然真的长成了大黄,而陆崖也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少年,辛不平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陆崖的本领突飞猛进,弓马刀剑,无一不精,特别是辛不平的金鞭,陆崖得其独传,还练了一手好箭法。不仅如此,辛不平还将兵书战法着重教给陆崖,希望他将来能成为文武全才的人物。陆崖也不曾下山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习武为了什么,目前还只是每天重复无聊的事情。他有时还是很思念幼年的时光,身边有很多亲人,可如今什么也都没有。偶尔会想到向南,想起她在路上拉起的马头琴时的情景,只是向南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模糊到已经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样子了。陆崖觉得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它叫你记得住很多事,可偏偏它却叫你遗忘得更多。

    辛不平自听到张弘范死去的消息,整日闷闷不乐,似乎生活失去了目标,他唯一的希望便是把陆崖教好,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教好了陆崖又能怎样呢?报效国家么?国家已经没有了。报仇吗?张弘范死了,仇已经报不了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杀更多的鞑子,可如今他心灰意冷,倒有些不想去做那样事了。

    大元虽然统一了中国,入主中原,却也无一日太平,各地起义不断,闹得最凶的,便是白莲教的杨振龙,竟然自封为帝。后来伯颜带兵剿灭,几年之后,江南才平息战祸,但白莲教余党尚存,因此伯颜不敢远离,自此便驻扎苏州。

    苏州一带最有名望的便是轩辕庄,之前那里只是不毛之地,可白莲教起义之后,也许是因为战乱平息的原因,轩辕庄的买卖越做越大,和当地的官府也勾搭连环,势力影响到整个江南地区,是江南一带的绿林领袖。而白莲教的影响仿佛渐渐地被轩辕庄取代,比较有名的头领均销声匿迹了。一些官衙乐的清静,管他谁做江湖的领袖,只要民间太平,不反抗朝廷就好。

    陆崖的三位师兄每日无忧无虑,在山上呆的久了,不免有些无聊。这一年刚过完年,三个徒弟央求师父元宵节时一起去杭州观赏花灯,辛不平拗不过,只好应允,但是不许在外面惹是生非。又想陆崖十年未曾下山,也该叫他去外面看看了,便嘱咐陆崖管好三位师兄,虽然陆崖才十几岁,但较自己的另三个徒弟那是会办事多了,所以临行之时又叫那三人全部听陆崖的话,否则不许下山。三人满口答应。

    陆崖心中自然高兴,只是太久没在外面走动,倒有些忐忑不安。四人收拾妥当,带了些碎银子,也不带兵器,陆崖骑着大黄,另外三人则步行,四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向杭州进发。

    这一路上早已经不是当年萧瑟景象,没有了战火,江南又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生气,从前的残垣断壁已经盖起了新居,从前满目的荒芜已经是良田万顷,元朝廷休养生息,倒是比宋朝末年时,繁荣许多。

    四人来到杭州之时刚好便是元宵节,蒙古人虽然打下了江南却还是保持了这里的风俗,因此,元宵节时,道路两旁的商户都张灯结彩,四人初来乍到,只觉得看不完的新奇与热闹。

    陆崖先找了一间客栈安顿好,客栈招牌写着“江南客栈”,他要了间二楼的大房间,又吩咐伙计把马喂好,见天色还早,便与三位师兄商量到街上转转,几人拍手叫好。

    来到西湖边上,陈一华嚷着肚子饿,他这一嚷另外两人也都说饿了,陆崖没办法,只好带几个人去吃饭。刚好西湖边上就有一家东坡酒家,几人便入内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陆崖看着窗外的西湖美景,竟心旷神怡起来,人来人往的全是汉人,这哪里像是蒙古族统治下的中原?

    付二探把小二招呼过来问道:“你们这什么菜最好吃?大爷快饿死了,别管什么菜了,先给我们每人来一百个,给我们几个垫个底。”他也不管小二回没回答自顾己地说着。

    小二一听不像话,这几个人莫不是找茬来的,哪有这么点菜的?

    陈一华也在旁说道:“别……别听他的,我……我想喝酒,就给我来四……四百斤烧刀子,别……的我不要。”

    那谢三安倒老实:“你可千万别上,这两人身上都没钱。”

    付二探、陈一华马上翻脸,陈一华怒道:“不给我喝……喝酒,我就……就钻桌子底下,打你的腿。”

    付二探没一会老实,像猴子一样干脆跳到桌上。

    陆崖立即制止道:“临行之时,师父怎么交代的?”

    三人一听“师父”二字,便都老实了,谢三安道:“不错,师父叫我们全听师弟的。”

    陆崖对付二探道:“下来,坐好。”

    那付二探倒真听话,马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看着房梁。

    陆崖对小二道:“东坡酒馆什么菜最有名?”

    那小二见陆崖比较正常,就没那么害怕了,道:“东坡酒馆最有名的,自然是东坡肉了。”

    那陈一华一听东坡肉三字,两眼放光,高兴道:“有……肉吃了,太……太好了。”

    陆崖道:“好,那就来一个东坡肉吧。”

    小二接着说道:“这东坡肉做的最好的便是小店,几位算是来着了。”

    话音刚落,陆崖隔壁一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似是非常不屑。

    陆崖侧眼观瞧,隔壁桌坐着两男一女,那女子背对陆崖,头戴着轻纱,应该罩着面,身穿蓝淡蓝色的纱裙,披着白色斗篷,从后面看去婀娜多姿,应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姑娘左边是一位书童打扮的年轻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张四方大脸,长得有棱有角,甚是威武,陆崖觉得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哪里见过,又一想不可能,我十年都在山上,怎么会见过此人?姑娘对面的是一个丰腴的公子哥,衣服非常华贵,面带嘲笑,低头喝着茶,那声冷笑自是出自他口。

    小二见此人似乎对自己刚才所说不屑一顾,便对他道:“大爷,你笑什么,你不信么?你打听打听,东坡酒馆在这西湖岸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是杭州,便是走遍江南,恐怕也没有比这做的好的东坡肉了。”

    那公子又冷笑一声,也不去理他,用嘴轻轻吹着杯中的热茶。

    小二见此人傲慢,自觉无趣,便转身对陆崖道:“几位慢坐,要点些其他的吗?”

    陆崖又点了几个小菜,叫了一壶酒给陈一华,小二喊道:“好嘞,烧刀子一壶,小菜四个,上好的东坡肉一坛啦。”这是给后厨喊的,又故意在东坡肉三个字前面加上“上好的”自然是故意给那位公子听的,喊完便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走之前还向那公子瞪了一眼,意思是你来吃饭就吃饭,干嘛搅和咱们的买卖?万一你说三道四的,客人不就走了吗?

    这一瞪不要紧,正被那书童发现,他故意轻轻伸出右腿向前一送,然后迅速抽回,正踢到小二胫骨之上。小二马上向前摔了一跤。旁人看来似乎是小二被什么绊倒了一样,可偏偏那么巧,绊倒时却是跪向那公子,头正好触在地上,咚的一声,像是磕了一个响头。那公子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喝茶,竟然受了。

    陆崖几位师兄弟看得清楚,知道那书童武功不弱,只一出腿便叫那小二跪在自己主人面前,要是陈一华倒也做得到,但是必然要弄出声响,似这等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却是极难。

    那小二只顾得瞪着公子,也没注意脚下,这身边有七个人他也不知道哪个踢他,只觉得腿骨疼痛,便骂道:“哪个龟儿子踢我?”

    谢三安正在他身后,他本就分不清是非,平时都是听师父说什么便做什么,只要自己觉得高兴管他什么后果?见刚才那书童踢得有趣,忍不住也要露两手,便抬铁足向小二膝盖窝处踢去,他自幼练习脚踢飞石,那出腿速度自然也是惊人的快,陆崖想要制止哪里还来得及,小二话音还未落,便又跪下。然后谢三安也像那书童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小二还是没找到踢他之人,可也不敢再逗留了,灰溜溜地走了。

    待小二走后,陆崖对谢三安道:“三哥,以后我未允许,你们不得出手,师父叫我们不要惹事。”

    付二探不耐烦道:“师父,师父,师父现在不在这,你老提师父干什么?以前我们出门都是有吃的就抢,累了就躺在地上,跟着你一点都不好,又要住店,又要上饭馆,真是麻烦。”

    陆崖道:“你若跟着我,便要听我的,否则师父……。”

    付二探道:“又提师父,我叫你提。”这付二探傻气发作,什么都不顾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奔陆崖扔过来,出手相当快,陆崖若是中这一下虽不至受伤却也疼痛非常。

    他出手快,陆崖更快,随手把快笼一抬,筷子正落笼中。付二探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陆崖对手,也就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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