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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江山記-第22部分

小说: 江山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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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见状,一笑,倒也不推辞,说:“谢姐姐,下回——如果还有下回,玉拓但愿能请姐姐听曲。”“我也但愿有那一日。”我微笑。离了桃花渡,我和红珊从街上闲逛了一路回府。六月很快到了,天气开始燥热起来,路上的人也都换了轻薄衣裳。年轻女子们纱罗单锦上身,显出了袅娜体态,加之鬓香云钗,衣上禁步一走一叮当,倒也赏心悦目。进了文府门,齐之洋便迎上来道:“宋姑娘,老爷有请。”“文伯父回来了?”自从那日御书房之后,我再没有见过文震孟。文府的搜查是对他的打击,他回来后便入书房不出,我敲过一次门,他并未开门见我。我去尚仪局的时候晚于他出门,我回来之后,他又是关在书房,或者干脆我都睡了他才回府。这老爷子,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倔。我直接去书房,轻叩紧闭的木格门。只听里面文老爷子问:“谁人?”“璎珞来见文伯父。”我恭敬回答。“进来吧。”我推门而入,见房内纸稿凌乱,散落一地,便又把门关上。关好门,我弯下腰把地上的纸张一一捡起来归拢。这时听见文震孟长叹一声:“璎珞娃儿,放着吧,不必捡它。”
第十六章 云腾
“文伯父,”我仍把纸稿都捡起来,拿在手里,走到他桌旁,“您脸色不好,璎珞叫厨子烹些补物给您吧。”他脸色确实不好。苍白带蜡,双眼蓄满红血丝,是心事深重且没有休息得当的证明。接过我手里的一叠纸,他摆摆手:“不必了,”然后又指指我的胳膊,“倒是你,伤可好了么?”“皮外伤,已经不疼了。这几日就会全好的,”话说文老爷子虽不见我,却当天就叫人送了一堆药品到我房里,每日外用内服。我又想了想,“文伯父,别告诉文禾。”“呵呵,我还未想好如何给他去信,这两日事情太多了。老夫脾气不好,所以前日没有见你,小娃儿不气老夫吧?“他露出疲乏的微笑。我摇头,说:“璎珞明白。”“只是老夫不明白,现如今我是把你干脆当作自己的儿媳妇一样好呢,还是依旧当作尚不是家人的晚辈好?”他温和地望着我,“我没想到,在那种时刻,挺身而出的会是你这个小娃儿。邱总管告诉了老夫你挨了吴邦辅一鞭,老夫真是羞愧,不仅无以护家,还让一个小女儿家受这等苦辱。”“吴邦辅?”那日打我的那个二号锦衣卫?“嗯,他仗着自己爹吴孟明是锦衣卫指挥使,跋扈惯了。平日里贪污受贿,纵横京师,招得人心共愤。”文老爷子回答。“那,那日领头的是谁呢?”我问。那个领头人当时的表现,明显是认识胡黾勉的。“应当是刘应远吧,是皇上亲信的锦衣卫。”他想了一想,回答。“伯父,文禾应该还在路上吧?”我听见“皇上”二字,心里涌起异样,却分外思念起文禾。“小娃儿,可是想念他了?”文震孟捻着胡须打量我一番,笑道,“真是好事多磨,文禾怕是比你还急,只是嘴硬。不过,你如今回了尚仪局,想是皇上也改了主意,也许不日你便可以脱离那地了。皇城之中,安全也许就是另一种危险。”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里的确危险。我脑海里浮现朱由检,周皇后,田贵妃,尚仪局众人,温体仁,王承恩,还有……还有偃师那夜色中狡黠的笑脸。但脱离那圈子,总令我觉得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而皇上眼里夹杂不甘苦楚的怒意,让我许多天来终于真正感到,他不仅不是后世记录于纸张之上的文字,且对如今的我来说,比许多旁人还要生动具体:他不能开口吐露的、不能与人表达的、不能伸手讨要的那些东西,岂是文字可轻松表达?将来的人们议论君王,同情君王,或是否定君王,与现在独自坐在大殿之上的这个人又有什么相干?一切还是要他自己一一承担。倘若他看得见江山与自己的未来,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文伯父,温体仁可又有什么话说?”我发觉到文震孟注意到了我的失神,赶紧转个话题。“目前还是老调子,当日他不知买通了哪个我府里的下人,在我卧房藏了一卷通敌书信,被齐之洋发现收起来了。邱论炎正在追查此事。而那天最后搜查并无实质结果,温体仁又岂会轻易罢手?只是,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文震孟话虽如此,却似并不十分忧愁,“老夫如今只担心文禾一个。但愿他有妥帖安排,对计划,对他自己,还有对你。”“文伯父放心,文禾会有分寸。”我安慰道,“天躁气热,璎珞还是去帮您准备些去火清凉的汤水吧。”他眉头稍舒,点了一点头。厨子按我的要求,在灶房里忙起来。我见他取了一堆食材配料出来,有新鲜荷叶、老冬瓜、扁豆、薏苡仁、赤小豆、猪苓、泽泻、木棉花、灯芯花等等,摆了一桌子,据说可熬得极好的一款夏日饮汤。我虽不是饕餮客,见这些食物药物的组合也起了兴趣,刚想求教一二,却听红珊在外面叫道:“姑娘!”我走出灶房,看见红珊正站在院子里树底下,便问:“这么大太阳,你不在屋里待着,有什么事?”她伸手递给我一张帖子:“有人送拜帖来,要见姑娘。”谁会如此恭敬地找我,还先送拜帖?我打开帖子,先看落款,却颇感意外:那帖子的最后,工工整整写了三个字“潘云腾”。潘云腾已经到了京师?可为什么上午没听陶玉拓提起?我忙不迭从头读起。这拜帖内容无非是先一番客套,然后提出希望今日可一见,由我指定地方,语气十分礼貌诚恳,却有急急之意。且不说我与这潘云腾从来并无瓜葛,就算是他有事找我,居然一个字也没提缘故。难道,是为了陶玉拓?我想了想,对红珊说:“送帖人呢?”“是一个小厮,还在大门口等着回话。”她答。不好在府中会面,而桃花渡又太过张扬。文禾不在京师,我与陌生男子独自相见未免草率。于是我对红珊说:“你去回他,今日申时,在京郊美馔居见面。到时我在二层等他,让他对店家宁姑娘说找宋姑娘。”“知道了,我这就去。”红珊转身去办。美馔居仍是宁家地盘,但位置稍偏,应当是合适的。我想了想,决定暂时不把此事告诉文老爷子,且看看那潘云腾到底为何而来。下午,宁蔻儿见我冷不丁到了美馔居,颇意外地迎上来笑道:“璎珞姐姐可是这许多日子头一次来,蔻儿还以为你都忘记还有美馔居了。”我与她寒暄一阵,估摸时辰快到了,便告诉她我今日来的目的,让她留神安排潘云腾云云。她没有多问,只点点头说放心,便叫人领我上了二层一间雅座里等着。我和红珊在雅座里等了一炷香工夫,就听见楼梯一阵脚步上来,小二在帘外道:“潘公子到。”我回答:“有请。”竹帘一掀,自门外便进了一位男子。他四方脸,剑眉浓眼,皮肤黑亮,脸上有一道浅浅疤痕,身材略魁梧且十分结实,动作利落。整个人往屋里一站,仿佛令空间都缩了一半去。我自是起身行礼:“小女子宋璎珞见过潘公子。”“不敢当,宋掌籍,潘某今日才到京师,时间紧迫,冒犯约见情非得已,是潘某先当请罪。”他赶紧回礼,深深揖手。原来他刚刚到,这就找到我了,倒是有意思。看来这潘云腾虽是武人,却谈吐得宜,不粗不鲁。望去目光端正,嘴角刚毅,让我觉得陶玉拓的眼光果然不俗。“潘公子但坐无妨。”我请他桌旁一并坐下,小二立刻给他也倒了茶,随即掀帘退去。“宋掌籍客气,”他一拱手,“实不相瞒,在下贸然相请,是想求宋掌籍帮在下一个忙。”“潘公子若是肯让我帮忙,那必定是有所信任。既然有所信任,必然是把小女子多少算作可交之人,如此这般,公子便不要再叫我的职称吧,否则,我也只好叫你潘馆主了。”我笑道。他一怔,继而也笑了:“宋姑娘真豪爽人也。那我也不拘泥了。闻言宫中女官之内,唯有宋掌籍是有圣上特令,可自由出入宫闱皇城的,所以,在下也只有求宋姑娘帮忙,将此物和信件捎了进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和一封信。“我可出入宫城是事实,但携带物品也并非恣意。潘公子可否告诉我,你是要我帮你捎什么?”我指指锦囊。“实不相瞒姑娘,这里乃是一支玉簪。”他说着便打开锦囊,把一支云纹兰花玉簪拿出来递给我。我接过玉簪,仔细看了一番,说:“这带进去是可以的。只是潘公子要我捎给谁?”他停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说:“尚仪局典籍徐瑶。”
第十七章 徐瑶
我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同样,我也不是一个喜欢一次就追问到底的人。我更愿意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用他坚定的单眼皮眼睛注视着我,无声表达他那孤注一掷的信任。“好,我答应你。”我拿起锦囊和信件,“我还用跟徐典籍说什么么?”“潘某谢过宋姑娘。”潘云腾起身行礼,“只劳姑娘交给她东西的时候不要提是我送的,我怕她提前知晓后会不肯收。”“我知道了。”我收起东西,沉吟一刻,问,“潘公子,你可认识这徐典籍的表妹陶姑娘?”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潘某认得。”见他脸上的表情如此,我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随即起身告辞。第二天来到尚仪局,照例要先找司籍司里的管事取了钥匙才能去库里。我见徐瑶已经在局里,便借口库里书籍问题,把她诓了过去。“好吧,我收下了,现在你还不肯说是谁人给的?”她无奈地对我笑道。我看着这位与我同岁的女子。她体态匀称,因此乍看上去似乎比陶玉拓长得还像陶夫人些,皮肤白皙,瓜子脸,直眉轻描,两腮有一对深深梨涡。陶玉拓单就外貌而言,比这位表姐差得可能多了些,但也许是我自己喜好问题,总觉得玉拓要可人得多。那么,我帮了潘云腾这个忙,会不会是错误的呢?我叹口气,指指她手里的布袋说:“徐典籍,那人不让我说,你自看了里面东西便知道了。”她摇摇头,把它揣进袖子,转身出了书库。我挽了袖子,捻亮灯火,继续整理书册。接下来的一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徐典籍。日落时分我回到文府,文老爷子的书房已经点起了灯。红珊闷闷不乐地跟我招呼,然后去给我准备晚饭了。我莫名其妙地看她离开,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腿,一边摘下钗环佩饰,洗脸卸妆换了衣裳。过了一会,翠珠轻叩我门:“宋姑娘,老爷差我知会,请姑娘用完晚饭去书房。”“所为何事?”我问。“好像是大公子来信了,老爷有事商量。”她回答。“知道了,你去吧。”我于是把刚拆开的发髻重新梳理一下又简单盘上去,擦擦手坐到外室桌边。外面天已经黑了,白天日头带来的余热仍弥散在晚风里,通过半开的木格窗户吹进来,带有院子里花草薰气。红珊慢慢提着食盒子进了屋来,把饭菜摆上。“为了什么不高兴?”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她愣了愣,摇头:“哪里有,姑娘多心了。”“红珊,我看上去真的那么没有眼色么?”我半开玩笑地问,“你我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原来你仍是把我当客人待。”“不是的姑娘,”她放下食盒,急急地说,“红珊看得出姑娘为人,早已当作府里主人侍奉,绝无二心。”“我不要当主人,红珊,你知道。”我盯着她,“我愿当你姐妹,你我自有工作,但心意并非主仆。”“红珊明白。姑娘从无苛责,明得事理,是文府和大公子福气,也是奴婢福气。奴婢也一向敬重姑娘,只愿能将姑娘侍奉周全,让公子在外无忧。”她略垂了眼睛,道。“我只问你,你当真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何不悦?”我咬定原来的问题。“我……”她望了我一眼,满是恳求神色,“姑娘,奴婢说了的话,大公子会怪罪的……”她已然开始松口,我虽不忍她为难,却硬了硬心说:“你瞒我一时,可瞒得一世?今日不说,便是不信我,我还是换一个人来代替你在我房中吧。”“奴婢愿信姑娘。”她叹了口气,“去哪里侍奉都无甚要紧,只是奴婢答应过大公子,不离开姑娘身边。今日大公子来信,在给老爷的信里也有提及红珊,说如果红珊向老爷提及出府之请,不要答应。”“你要出府么?”我问。这红珊属贱民身份,是可买卖的人口,如果要出府,除了卖出,便是东家自释了。话说她也已到了婚配之龄,这个请求也不过分,问题是文禾为什么不同意呢?“是,奴婢年纪也不小了,该寻个出路了。”她点点头,“之前提过一次,大公子他不同意,也不许奴婢再提。”“你可知道为什么?”她望着我,眼底闪过一丝怨艾,然后又低头:“不晓得。”她当真不晓得?我不这么认为。但是看样子她打定主意不再继续说了。不知怎么的我想起胡黾勉,看来,的确是每个人都有秘密呵。我颔首,不再追问,开始吃饭。晚饭后立刻去书房见文老爷子,确切地说,是去见文禾的信。当我进了门,文老爷子却并未立刻提及信件的事情,而是劈头问我:“你今日可是一直待在宫内?”我一头雾水地回答:“璎珞一直在书库库房。”他盯了我半晌,说:“陶夫人来找过我,说徐典籍今日托人送了封信出来到徐府上,关于武举殿试考生潘云腾。”“昨日我见过潘云腾,并帮他在今日送了两件东西给徐典籍。”我实话实说。“你可知陶玉拓有心潘云腾?”他问我。“璎珞知道。”“那你可知道内宫女官是除非大赦,便不可出宫不可婚配?”他又问。“……知道。难道潘云腾送给徐典籍的是情物不成?可他们……”我心里涌起无数疑问。“徐瑶乃是陶夫人的外甥女,自幼也是官宦人家长大的,长到及笄之年入了宫中,后任女官。她入宫之前随母亲和陶夫人一同去过一次汉中,跟后来的陶玉拓一样,她也认识了潘云腾。所不同的是,如今我们知道,他二人当时互相生了情愫。”文老爷子脸色阴沉了,“本来就不合门户规矩的交往,徐家是断不会肯的。而徐瑶回到京师后被选入宫,徐府家中也趁机告诉潘云腾徐瑶已不愿与他交往,强断了同潘的联系。潘云腾此番进京应试,不晓得从何处知道徐瑶是宫中女官,更是有本事居然找到你来通气。你可知陶家徐家为此有多么生气?”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消化文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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