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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冥谈-第14部分

小说: 冥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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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家是生物的说法就像我刚才说的,完全是一种比喻。纯粹用木头和水泥拼凑出来的东西里面,不可能有生命,有生命才是荒谬没道理。只是它的存在形式很像生物罢了。活着死了这种说法,也只是指类似那种状态。家和真正的生物不同,怎么说,家本身并没有自主性,或者说独立性。”
    意思是家看起来像是活的,但家本身并没有要活下去的意志吧。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嗳,物体没有意志,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没有的,可是,假设家就像生物一样的话,那么建筑物本身就不过是肉体了。灵魂这类东西存不存在,我当然不知道,不过如果有的话,家的灵魂应该就是住在里面的人了。生物是只要死掉,灵魂就会脱离,对吧?不,我并不清楚。而家则是相反,是因为灵魂脱离了,所以成了尸体。”
    废屋就是失了魂的空壳子吗?
    “嗳,就是尸体啊。所以别的人搬进来,就等于是新的灵魂进入了那具尸体。虽然也有非常契合的情况,但住不惯的状况应该也不少。我想应该是有投不投缘这回事的。喏,器官移植也是,会有不适合的情况吧?输血也是,血型要是不合就完了。”
    每个人感觉不同,即使是同一栋房子,住起来会觉得舒适与否,也要看住的人。或许不可能有什么房子是任何人来往,都能住得惬意的。
    “首先就有外形或者说样式的问题吧,简而言之就是格局。现在不是有什么无障碍、没有高低差的房子吗?那种房子对于老年人或行动不便的人来说非常舒适。所以有那样的家庭成员时,就不会盖出有一堆楼梯的房子,或是到处是高低差的房子吧?会依据屋主状况去设计,但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方便了。嗳,虽然这么说,除非构造太特殊,否则我想是不会有别的人住不了的怪房子。虽然或许是会有浴室太小或厕所太大这类不满啦。”
    不管什么样的家,都没有多大的差异——谷崎先生说。
    “方位、立地条件这些差异很大,而且无从改变,但此外的构造我想没什么差别。虽然采光这类条件应该是形形色色。现在啊——也不算现在,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各方面的规格都是老早就已经制定好的,对吧?以榻榻米或门窗的尺寸为基准,从房间大小到天花板的高度都已经决定好了。不可能配合房间的尺寸做榻榻米。就是因为是可以铺上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才叫做十叠间。所以大部分的家,大部分都是规格品。很少有从头到尾都是客制化的房子。嗳,所以我总觉得是人类去配合那些规格。”
    人类出生在规格品中,在规格品中长大,所以这或许是没办法的事。就像放进箱子里面种植的西瓜会变成四方形一样——或是像古时候的中国人让女人缠小脚穿小鞋一样——人会变成符合规格品的样貌也是不得已的事吧。
    “而那些规格的制定,是根据众多的过去经验所导出来的最大公约数吧。”
    所以不可能不方便——谷崎先生说。
    “像日式房屋,就符合日本人的样貌,或者说理当会符合。嗳,生活形态改变的话,这部分应该也会跟着改变,事实上就改变了,对吧?现代人盖的房子就是现代的家。从这种意义来说,老得与时代脱节的家,就是不符合现在的规格了。榻榻米的尺寸现在也变小了,不是吗?我也听说每个地区尺寸都不太一样。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那也是……”
    时代和文化培养出来的规格,所以不可能难用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吧。
    “所以啊,”
    谷崎先生说:
    “没有太大的差异。都是些小差异。每一栋房子都是符合规格尺寸,依样画葫芦的家。就算是量身订做,也不可能从地基开始改造起。顶多是像西晒要用窗帘还是百叶窗来挡、壁纸要用什么颜色和花样、地毯要长毛还是短毛、灯具的亮度要多少,可以依喜好改变的,都是这些附加的部分。还有像肮脏或是磨损的程度这些地方。”
    常使用的插座会沾上手垢,完全没使用的插座会累积灰尘。楼梯和走廊也是,根据行走的人的步幅和体重,磨损的部分会不同。墙壁和柱子的肮脏程度也会不同。这些细节的累积,构成了家的个性——谷崎先生说。
    “也就是住的人的个性。”
    的确,如果换个人住,这类个性也会完全改变吧。
    如果习惯用手扶墙壁的人长期住在屋里,手触摸到的高度的墙面就会泛黑吧。即使有同样习惯的人住在里面,身高不同的话,脏掉的部分也会不同。
    “这些一定会不同。可能会有人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细节,正是家的个性。使用的人的生活习惯会为规格品染上色彩。所以我觉得一个家是盖它的人与住它的人一起创造出来的。而这样的家住进了别的人,嗳,也会感到格格不入,相互扦格吧。可是啊……”
    谷崎先生说,家还活着的时候,还有办法改变。
    “说还活着也很古怪,不过呢,人类也是,就算心脏停了,也不是马上就死了吧?心脏停止、脑死,死也有许多种,就算完全死亡,就局部来看也还活着。以一个人当然是死了,但从细胞、器官这种程度来看,是还活着的。我觉得家也是一样的。身为灵魂的屋主还是盖它的人,这些过去住的人就算不在了,家的各个部分还是活着。如果是这个阶段的话……”
    谷崎先生说,家还会复生。
    “说复生也很奇怪呢。嗳,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我要重申,这只是打比方。刚复生的时候,到处都有问题。可是总会慢慢染上新的住户的风格,重新染色成功的话,就是适合了,也就是以一个家来说又复活了。唔,或许体质会改变,但生命可以延续下去。我觉得是有这种家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管什么样的家,应该都没有多大的差异。像是出租公寓,都是忍受着这些不适合的部分住下去,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法在里头生活吧。所以是有家换了主人后,继续活下去的。”
    谷崎先生说他的家不一样。
    “喏,人类即使心跳停止,如果立刻进行急救,很多人都可以重新复生吧。可是如果丢着不管,本来救得了的也救不了了。心脏停止之后如果过了一两天,不管再怎么进行人工呼吸还是心脏按摩,都不可能复活了,完全死了。就算在尸体身上进行电击,也是白费工夫,不是吗?即使对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进行延命措施也没用啊。”
    谷崎先生的家……
    “就像只剩下骨头一样。”
    他的意思似乎不是只剩下建筑物的骨架。谷崎先生的家的确是栋老房子,但有屋顶、有墙壁、也有地板,其实是一栋宏伟的建筑物。
    “从文件记录来看,好像是昭和十年左右盖的,所以已经有七十年或更久的历史了——前提是如果中间没有改建的话,不过好像真的没有。昭和四十一年的时候,曾经换过一次屋主,可是只是买下来而已,我想对方没有住在里面。”
    谷崎先生说屋内的设备很老旧。
    电表和水管规格与现今不同,而且没有牵瓦斯,所以谷崎先生判断昭和四十年以后没有人住。
    “这一带天然瓦斯普及得相当晚,好像是昭和五〇年代左才铺设的。过去都是用桶装瓦斯。我买下的时候,这个家里没有瓦斯管呢。所以我向瓦斯公司的人询问,要是有人住的话,应该会牵才对吧。换句话说,直到昭和五〇年代,这里都是空屋。然后昭和四十一年买下这块土地的人,好像一直到平成都拥有它,也就是二十年之久。因此我想第二任屋主没有住在这里。后来换了几个屋主,但都只是金钱交易,名义变更罢了,没有人活用这个家。”
    这里离镇上有些远,附近也没有车站,算不上立地方便。
    “现在就这么荒凉了,这栋建筑物刚盖好的时候,我想一定不便到了极点。可是,以昭和初年的感觉来看,或许也并非如此吧。这里在经济高度成长期间没有被开发,泡沫经济时期也被放置不管,或许是块没有利用价值的土地。”
    房子盖起来以前,这一带好像是一片荒野。
    “不,这后面——或者说再过去一点的地方,就已经是山地了,对吧?那里现在多少有些田地、民宅,也有县道和国道,但那些全都是这三十年之间建设的,这个家远比那些都要来得古老。所以不是车站盖好之后才开发,路开通后才出售的土地。但也没有好几代都居住在此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何种经纬买了这种土地,盖了这种房子呢?那个人在这里住了三十年左右。为什么把它卖了?”
    谷崎先生说,这部分完全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盖这栋房子的人,以及在这里生活的是哪些人,完全没有资料留下。
    “这里以前应该是荒野,要不然就是森林或田地,嗳,或者什么都不是吧。然后盖这栋房子的人买下了土地,住在这里吧。到这里应该都没错。因为在这里的这个家,就是最好的证据。只要详加调查,应该可以知道更多,但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目前我只知道屋主的名字。”
    好像是一个叫做桑原昭太郎的人。
    “不晓得他是什么人。我知道桑原先生以后的土地拥有者,几乎都是企业。可能是认为这块土地有什么用途吧。然而实际上并没有利用价值。地价多少有些波动,但从来没有暴涨过,而且又碰上这场不景气。最后一任地主或许是觉得就算拥有这种土地也没用,所以贱价出售了。因为连我都买得起了。”
    所以等于是无人居住以后,谷崎先生的家被弃置了四十年以上。
    “被使用了三十年,被弃置了四十年,以一个家面吾,它已经彻底死了。没法子复活了。不,不管是谁,看到腐烂的尸体,也不会想要抢救吧?而这个家别说是腐烂尸体了,根本是白骨一具了。要让白骨复活,只能仰赖巫术或魔法这类东西了。不,就算是那类东西也没法子的。那是童话传说的世界。现实中是无计可施的,所以即使我像这样住在这里,也一筹莫展。嗳,它还维持着一个家的外观,以某种角度来看,或许可以说它像标本一样,但再怎么说,它死去的时间都实在太长了。”
    可是谷崎先生住在这标本般死去的家里。
    “不,就像你看到的,这房子外观还满气派的,而且我也在里面生活。我进行了最低限度的整修。不过与其说是整修,更像是重建,或者说增建。”
    谷崎先生说,与水有关的设备不得不全面换新。
    重牵水管,拉瓦斯管,浴室和厕所设备也是新买的。二楼好像也有洗手间,但室内难以安装管线,必须绕过屋外来供给水源才行。
    此外,电线也必须从断路器开始全面重新装设,就连拉电话线,都需要非常麻烦的工程。
    “可是还是比重盖便宜。因为房间本身还可以用。幸好我是独居,只要有卧室和厨房,再来一间像样的房间,就足以生活了。不过我的东西相当多。我因为工作关系,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我又不想丢掉。而且还会有工作相关的人会上门来。虽然不算访客,不过因为是工作上的合作对象,我想要让他们在家里过夜,或是就算不过夜,也要有房间可以让他们休息。这样一来,这个家是最适合的。不……”
    我以为是最适合的——谷崎先生说,又露出近似苦笑的笑容。
    谷崎先生住的家是木造二层楼的洋馆。不,那不是洋馆,该说洋式才正确吗?外观、家具和房间的样式乍看之下就是洋馆,可是那栋屋子似乎不是依据正确的西洋建筑样式兴建的。
    谷崎先生推测,这是没有西洋建筑知识的日本工匠利用日本的技术模仿西洋风格的建筑物盖出来的房子。虽然装潢讲究,结构坚牢,施工也十分确实,却有许多地方显得生涩笨拙。
    “该怎么说呢?就是有点怪怪的。明明是西式房间,尺寸却是和室的,还有雪见纸门般的窗户、壁宠般的空间。现在已经坏了,但浴室原本是桧木浴槽呢。以洋馆来说,有不少多余的部分。日式房屋的隔间不是可以拆下来吗?把大空间加以区隔使用。视情况也可以拆下隔间房间大小可以变化。还有柱子,欧美没有顶梁柱这种东西吧?墙壁、门和柱子的概念本身就不一样。所以呢?”
    谷崎先生说还是不一样。
    马铃薯炖肉这道料理,据说是模仿炖牛肉而发明的。把多明格拉斯酱换成酱油,就变成了马铃薯炖肉。听他这么一说,两者的外观和材料的确还满相近的,可是味道截然不同。
    “不,马铃薯炖肉已经是日本料理了。是为了配合日本人的口味改造过的料理。喏,像蔷麦面店的咖哩饭,跟正式的印度咖哩完全不同吧?它被重新改造成和风了。可是这个家不一样。感觉是利用日本的食材,勉强重现印度咖哩。虽然相似,却完全不同。”
    一楼有七个房间,二楼有五个房间。
    谷崎先生把一楼较大的房间当成客厅,隔壁的小房间改造成卧室。浴室换成一体成型的卫浴设备,厕所也改成冲水式。厨房换成系统厨具,整个改头换面了。
    “所以重建过的地方是普通的家,也不算普通的家,就是普通的房间。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全都换过了。那个时候才发现卧房恰恰好就是十叠大,橱柜也是日式壁柜的结构,直接就可以改成和室。”
    谷崎先生说他也曾经想过干脆铺上榻榻米算了。谷崎先生长年住在和室里,不是很喜欢西式床铺。
    “可是我还是作罢了。”
    谷崎先生说他觉得那样做的话,好像有点过头了。
    “这栋废屋是以洋馆为目标而建的,怎么看都是。虽然它已经死了,但我就像是在啃食这栋洋馆尸骸的虫子一样,对吧?虫子在尸骸里造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总觉得……”
    谷崎先生说,那像是对死者的冒渎。
    “虽然我已经把它弄得够乱了。我觉得把它弄成西式房间,还算是在整修的范围内,虽然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而已。毕竟在这栋废屋里,我本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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