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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为了告别的聚会-第21部分

小说: 为了告别的聚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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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茹泽娜暂时得救了,她匆匆走向那女人,扔了一床被单盖着她,领着她朝床走去。
  〃那男人在这儿干什么?〃那病人问,回头看了一眼弗朗特。
  〃他是一个疯子!他完全在胡言乱语地发疯,我不知道怎样把他从这儿弄出去,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茹泽娜说,用一床温暖的毯子把那病人裹上。
  〃嗨,先生!〃另一个在休息的女人大声叫喊,〃你没有权利在这儿!出去!〃
  〃我就有权利在这儿。〃弗朗特执拗地反驳道,一动也不动。当茹泽娜返回来时,他的脸色不再发红,而是苍白。他温和而坚决地说:〃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让他们打掉这孩子,他们可以把我也同时埋葬,如果你谋杀了这孩子,你的良心上会欠下两条生命。〃
  茹泽娜叹了一声,打开她的桌子抽屉,那里放着她那有淡蓝色药管的手提包。她摇了一片在手上,把它迅速抛进嘴里。
  弗朗特不再叫喊,而是恳求:〃我恳求你,茹泽娜,我恳求你,我没有你就不能活,我会杀掉自己。〃
  这时,茹泽娜突然感到胃部一阵剧痛,弗朗特瞧着她的脸万分痛苦地扭歪,变得认不出来了,她的眼睛瞪着,视而不见;他看见她弯曲着身子,用手按着腹部,倒在地板上。
15
  奥尔加正在池子里洗浴,这时她忽然听见……她实际上听见了什么?这很难说,大厅里顿时变得一片混乱。她周围的女人都爬出池子,拥进隔壁房间,那里象是变成了一个旋涡,把一切都吸引在它周围。奥尔加发现自己也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抓住了,她不假思索,仅仅由急切的好奇心引导,跟在别人后面。
  靠近门边,她看见一群女人,她们背对着她,赤裸着,湿漉漉地,屁股朝天弯着身子。一个青年男人僵立在一边。
  更多的光着身子的女人拥进这间房子。当奥尔加走得更近时,她看见护士茹泽娜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那个青年男人突然在她身旁跪下来,叫道:〃我杀害了她!是我!我是凶手!〃
  女人们湿淋淋的。其中一个人屈身在茹泽娜俯伏的身躯上,试图触摸她的脉搏。但这是一个无用的动作,这护士已经死了,没有人怀疑这一点。光着湿湿的身子的女人们都急于想挤向前去,以便亲眼看一看死亡,看一看它出现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弗朗特仍然跪在地上,他伸手抱住茹泽娜,吻着她的脸。
  女人们在他上面时隐时现,弗朗特朝她们望了一眼,重新说:〃我杀了她!逮捕我!〃
  一个女人说道:〃咱们别呆站着了!〃另一个女人跑到大厅去,开始呼叫救命。很快,茹泽娜的两个同事跑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这时,奥尔加才想到她是光着身子,她在其他裸体的女人中间推推搡搡,挤在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医生前面。她意识到这场面的荒唐,但她也知道这意识无济于事,她会继续再挤搡一会儿,以便瞧瞧死亡,她被它吸引和迷住了。
  那个医生徒劳地拿着茹泽娜的手腕,企图触摸她的脉搏。弗朗特不断地重复说:〃我杀了她,叫警察来,逮捕我。〃
16
  雅库布赶上了他的朋友,斯克雷托正要从医务所回到他的诊所去。他赞扬了斯克雷托的爵士鼓演奏,请他原谅在音乐会后他没有等一下。
  〃我很遗憾你这么快就离开了,〃斯克雷托医生说,〃昨天是你在这儿的最后一整天,上帝知道你一直躲到哪里去了,我们有这么多的事要讨论。最糟糕的是,你可能同那个瘦骨嶙峋的姑娘一直在一起消磨时间。感激是一种危险的情绪。〃
  〃你是什么意思,感激?我干吗应该感激她?〃〃你曾给我写信,说她的父亲曾对你很好。〃
  这天,斯克雷托医生没有门诊,那张妇科检查桌在房间后部显得空落落的。两个朋友使自己很舒服地坐在一对扶手椅里。
  〃不,这同感激毫无关系,〃雅库布继续说道。〃我要你保护她,我心里想到的最简单的事是说,我感激她的父亲。但其实真相却完全不同。我现在要把我的那段生活结束了,所以我不妨把真相告诉你。我被关进监狱完全是她父亲批准的,事实上,她父亲认为他是要把我置于死地。半年以后,他自己被处决了,而我很幸运,免受了绞刑。〃
  〃换句话说,她是一个恶棍的女儿,〃斯克雷托医生说。
  雅库布耸耸肩,〃他相信我是革命的敌人。大家都这样说我,而他就相信了。〃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他是你的朋友?〃
  〃我们曾经是朋友,所以他投票赞成判我的罪,他为此感到十分自豪,这证明了他把理想置于友谊之上。那时候他给我打上革命叛徒的标记,他认为他在使自己的个人利益服从于某个更高的东西,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了不起的行为,〃
  〃这就是你喜欢那个难看的姑娘的原因?〃
  〃她同这些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姑娘有成千上万,如果你拣出这特别的一个,也许正因为她是她父亲的女儿。〃
  雅库布耸一耸肩,斯克雷托医生继续说:〃你和他一样有点反常。在我看来,你也认为同这姑娘的友谊是你一生中最了不起的行为。你否认你的正常仇恨,抑制你的正常憎恶,只是为了对自己证明你是多么高尚。这虽然是动人的,但也是不自然的,完全不必要的。〃
  〃你错了,〃雅库布反驳道,〃我并不想压抑任何东西,我对高尚行为不存幻想,我只是一看到她就为她感到难过。她还是一个孩子时就被赶出了她的家乡城市,她和她母亲生活在一个山村,那儿的人不敢同她们有任何来往,很长时间不准她读书,尽管她是一个有天赋的小姑娘。由于父母的政治态度就迫害孩子,这是可怕的,我难道也应该因为她的父亲便仇恨她吗?我替她难过,因为他们杀害了她的父亲;我替她难过,因为她父亲觉得把一个同志置于死地是必要的。〃
  电话铃响了,斯克雷托拿起话筒,听着。他面带愠怒,说:〃我现在很忙。你的确需要我吗?〃他又顿了一下后说:〃哦,那好吧,我就来。〃他挂上电话,喃喃骂了一句。
  〃如果你有事,别让我耽搁了你,反正我得动身了。〃雅库布说,从椅子里站起来。
  〃见鬼,〃斯克雷托说,〃我们得不到一个机会谈任何事。今天我本来有一些事想要同你商量,现在我的思路全乱了。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从清旱起,我一直在想它。你知道它会是什么吗?〃
  〃不知道。〃雅库布说。
  〃见鬼,可现在他们要我去浴室……〃
  〃这是道别的最好方式,正好在谈话中间刹住。〃雅库布说,紧紧握住朋友的手。
17
  茹泽娜的尸体躺在通常留给医生们值夜班的一个小房间里,几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个公安检察员也赶来了,他讯问着弗朗特,记下他的供述。弗朗特再次恳求把他逮捕。
  〃你给她药片了吗?〃检查员问。
  〃没有。〃
  〃那么,不要再说你杀害了她。〃
  〃她总是威胁说要自杀。〃弗朗特说。
  〃为什么?〃
  〃她说如果我不停止打扰她,她就要自杀。她说她不想要孩子。她宁愿先把自己杀掉也不要有孩子。〃
  斯克雷托医生进来。他同检察员友好地互相问候,然后走到死去的姑娘身旁,他翻开她的眼睑,检查结膜。
  〃医生,你是这护士的上级?〃检察员问。
  〃是的。〃
  〃你认为她服用的是一颗在你们的业务中可以得到的毒药吗?〃
  斯克雷托讯问了一下茹泽娜死亡的细节,然后他说:〃听起来不象是她在我们的诊所能得到的任何药。这一定是某种生物碱,至于是哪一种,那得根据尸检来决定。〃
  〃她怎么能得到这样一种药?〃
  〃生物碱是从某种植物中取得的物质,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得到一颗生物碱制片的。〃
  〃一切都好象很神秘,〃检察员说,〃甚至动机。这位年轻人陈述说她怀着他的孩子,而她正计划作一次流产。〃
  〃他叫她这样做的!〃弗朗特叫道。
  〃谁?〃检察员问。
  〃那个小号手!他想要从我身边夺走她,他逼迫她把我的孩子打掉!我对他们进行过侦察,他们向流产事务委员会申请过!〃〃我可以证实这一点,〃斯克雷托医生说,〃今天,我们确实讨论过这护士的流产申请。〃
  〃那个音乐家和她在一起吗?〃检查员问。
  〃是的,〃斯克雷托说,〃茹泽娜护士称他是孩子的父亲。〃
  〃这是撒谎!那孩子是我的!〃弗朗特叫道。
  〃没有人怀疑这点,〃斯克雷托说,〃但是,茹泽娜护士必须称某个已经结了婚的人作父亲,这样委员会才会批准流产。〃
  〃那么,你自始至终都知道这是一个卑鄙的谎言!〃弗朗特冲斯克雷托医生嚷道。
  〃根据法律,妇女的话具有决定性。茹泽娜告诉我们,她怀着克利马的孩子,克利马表示同意,这样我们就没有权利怀疑她的陈述。〃
  〃但是,你并不相信克利马先生有父亲的权利?〃检察员问。
  〃是的。〃
  〃你怎么得出这个看法的?〃
  〃总之,克利马先生只来过我们的疗养地两次,每一次他的访问都很短。他和茹泽娜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过任何亲密的关系。我们这个疗养地太小,这样的新闻不能长久地保密。很可能,克利马被说成是父亲,仅仅是个幌子。茹泽娜护士说服克利马先生同意了它,以便委员会能批准作流产。正如你能想见,眼前这个小伙子几乎不可能予以合作。〃
  弗朗特不再接斯克雷托的话头,他的头脑里已经一片空白。他只是不断地听到茹泽娜的话:你会逼得我自杀,你准会逼得我到这个地步。他确信是他导致了她的死亡,可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一切,他象一个原始人面对着一个奇迹站着,象被一个谜弄得目瞪口呆的人。他变得又聋又哑,他的感觉不能抓住任何深奥的东西。
  (可怜的弗朗特,你将不明不白地度过一生,你将只知道你的爱情杀害了一个你所爱的女人,你将在前额上带着一个神秘的厄运标记,一个使人不能理解的该隐的标记,一个灾难信使的标记走下去。)
  他脸色苍白,象盐柱一样迟钝。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激动地走进房间,走到死去的姑娘身边,长久地凝视着她,并抚摸她的头发。
  斯克雷托医生悄声说:〃自杀,服毒药。〃
  新来的人蓦地转过头,〃自杀。我凭我的全部身心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夺去她的生命,如果她吞服了毒药,那一定是谋杀。〃
  检察员惊讶地瞧着这个人,这是巴特里弗,他的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
18
  雅库布转动汽车钥匙,把车开走了。不久他就经过了疗养地的最后几座别墅,发现自己到了开阔的乡村。离边境大约有四小时路程,他并不想开得太快,想到他将永远不能再看到这个国家,这使得这块土地具有了一种珍贵的性质。他觉得他不认识它,它看上去和他心目中的样子不同。他不能逗留久一点真是遗憾。
  但是,他意识到拖延他的离去,无论是一天还是一年,都不会真正改变一切。不管他耽留多久,他都不会再深切地重新了解这个国家。他必须平静地承认这个悲哀的事实,他离开他的祖国,并没有能够认识它,没有从它所提供的一切中获益,他不但是一个没能得到他应得权益的债权人,而且是一个没有偿付他的欠款的债务人。
  于是,他想到那个他给了她假毒药的姑娘。他对自己说,他的杀人经历是他一生中最短的经历。他笑了:我做了十八个小时的杀人犯。
  但是他接着在内心反驳道:不,他并非真的只当了很短时间的杀人犯——他仍是一个凶手,而且在他有生之年都将仍是一个凶手。因为无论淡蓝色药有毒还是无毒,这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一直坚信它致死的毒力,但还是把它交给了一个陌生人,并且没有真正试图去救她。
  他思考着这件事,带着相信他的行为只是一个实验,在现实世界中是没有后果的安之若泰。
  他的谋杀行为是一个奇特的行为:没有任何动机,从中什么也得不到。那么,它有什么意义?显然,它唯一的意义是使他看到自己是一个杀人犯。
  谋杀作为实验,作为一种自我暴露的行为,这是一个熟悉的故事: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故事。他杀人是为了对自己解答这个问题:一个人有权利杀害一个劣等人吗?他有足够的坚强承受这一后果吗?谋杀是他向自己提出的一个问题。
  的确,雅库布的行为中有某种东西把他和拉斯柯尔尼科夫联系起来:谋杀的毫无目的及它的理论性质。但是,其中也有区别:拉斯柯尔尼科夫是探讨一个杰出的人是否有权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一个劣等人的生存,可是,当雅库布把药管交给那个护士时,他心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雅库布对探讨一个人是否有权牺牲另一个人生命的问题不感兴趣,相反,雅库布坚信没有人有这样的权利,事实上,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心安理得地硬说他们有这种权利,这使他感到恐惧。雅库布生活在一个人的生命为了抽象的思想而被轻易地毁灭的世界里。他熟知那些傲慢的男女们的脸:不是邪恶的而是正直的,燃烧着正义的热忱,或者闪耀着愉快的同志之情,脸上表现出富于战斗性的天真单纯。还有的人表现出虔诚的懦弱,咕哝着歉意而又孜孜不倦地执行着他们都知道是残酷和不公正的判决。雅库布熟知这些面孔,他憎恨他们。而且,雅库布知道所有的人都暗暗希望一些人死,只有两样东西阻止他们实现自己的愿望:对惩罚的畏惧和进行谋杀的体力上的困难。雅库布知道,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力量在远处进行暗杀,人类在几分钟内就会灭绝。因此,他认为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实验完全是多余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把毒药给那护士?这也许只是一个偶然的事?毕竟,拉斯柯尔尼科夫用了很长时间思考和准备他的计划,而他则仅凭一时冲动行事。然而,雅库布意识到,他也不知不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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