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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58部分

小说: 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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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忙闲,随叫随到,尽心尽力地去做。说来也怪,由于他一向在村里的为作和人品,一般情况下,他所说的话大家也还都听从,别的村干部办不成的事,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他一去,也还就给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这样一来二去,他除了白天要忙着给自家干地里的活儿,耕种他那几十亩地的庄稼以外,几乎每天晚上还都得给人去说事—不是在事主家,就是在自家屋里—黑天白日总都有着忙不完的事情。晚上家里经常有人来闲坐,并且一坐就坐到了深更半夜。
  对此,牛保民的妻子刘碧霞极不乐意。有人在场的时候,她顾及着牛保民的面子,当然不会说什么了,也给来她家里的人倒茶水、递烟,显得很热情,但是如果来人一走,她马上就会另是一种面孔,常常是一边收拾来人走后给她留下的那一摊子剩茶水、残烟蒂,手拎笤帚打扫弄脏了的屋子,一边嘴噘得老长老长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抱怨牛保民说:“一天没毛飞了四十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货。家里整天来人不断,贴赔茶水贴赔烟,熬油耽搁时间不说,还把人打搅得半夜三更都睡不成觉。我问你,你这一天到晚倒图了个啥?这对你究竟有个啥好处?”牛保民对刘碧霞是蒸馍掉到灰里边去了—吹不得的打不得,而只能是无可奈何地赔着笑脸说:“你看你这人,话怎么能说得那样难听呢?来咱家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咱们的乡党邻居,他们能来咱家找我说事,说明他们的心里还都信得过我,觉着我是是个公道人,能给他们帮上忙嘛。你说人家托付咱给他办一顶点儿事情,如果咱能办得了而不给人家吃力去办,人家再在什么事情上还能用得着咱呢?再说了,咱给咱的邻居帮一点点儿忙,你说何必就一定还得要图上一点点什么呢?你们这些女人啊,真个是头发长见识短,就让人说不成……”“你好,你好,世上就只有你好!里外都是我不是人。可是你也不弄个镜子把自己照照,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你以为你是乡上还是县上派来的个什么干部?一天披着被子上天呢—张得连领都寻不着了。我看你把你前两年提心吊胆,吓得连大门都不敢出,惟恐人家收拾你,龟孙子是谁你是谁的日子又忘光了!”刘碧霞对牛保民数落她的话很不以为然,把个牛保民顶撞得一句都不饶,也把牛保民气得拿她实在没办法,只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唉!人家常说麻眉子婆娘走扇扇门,这话一点儿也都没说错,真个没办法。”于是他任凭刘碧霞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地一个劲儿唠叨,自己什么话也就都不再说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世上这事情往往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先一天晚上牛保民为了爱管村上的那些闲事,刚刚被刘碧霞和他大吵大闹了一场,把他整得既不同意刘碧霞的看法,又不敢和刘碧霞硬顶,实在无可奈何。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村长就又来到牛保民家找牛保民管村上的杂事了。他站在牛保民家的前院,冲着上院不住地大声喊叫牛保民。牛保民一听是村长叫他,连忙趿拉着鞋,一边穿袄,一边从他所住的那间厦房里就跑了出来,问道:“村长,啥事?”村长问他说:“你今儿个有事没事?”刘碧霞在灶房里一听村长这样问牛保民,就推断出村长又要拉牛保民的差,让他跑腿,去给村里干那些烦人的什么事情了,于是连忙走了出来插话说:“有事呢。谁家一天怎能老闲着没有事情呢?我家城北的那块地他正犁了个半截,还没犁完哩。”村长一听刘碧霞这么说,立马作难起来,欲言又止地说:“那么,这……就算了。”牛保民看着村长很为难地样子,接过话头说:“犁地那活不要紧。村长,你别听她瞎说,按节气,现在离播种麦子还得好几天时间呢,城北那点儿地犁迟点儿、犁早点儿都一样,没啥,不着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尽管说。”村长放低声音说:“你兄弟牛保国这几年,一直都没音信。昨天我去乡上开会,乡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里,突然对我说,他今天就会被上头派人送到咱区上来的,要我们村到区上去一个人把他领回来—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牛保民一听多年杳无音信的兄弟牛保国现在有消息了,并且明天还就能回来,这真是件料想不到的大好事,于是惊喜非常。他害怕自己的耳朵一时把话没有听准,连忙就又再问了一句:“这是真的?村长,你说的这事,是真的?”当他又一次看见村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时,就不由自主地连着一个劲反反复复说,“这是好事,这一回可终于尘埃落定了。”村长这会儿低着头,一边一只脚不停地在地上蹭着,一边说:“你说,你不能去的话—咱们村究竟该派谁去领牛保国回来好呢?这事我想来想去,不过还是觉着你去比较合适。你看,你不仅是牛保国的亲哥哥—这层关系嘛自不必说,而且还是咱们孟至乡的县人民代表,于私于公,都没说的。我跟你商量,今天你要是没有十分紧要事情的话,我看就不如劳驾,代表咱庙东村到区上去走一趟,把牛保国给咱领回来。你看怎么样?”牛保民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设法寻找牛保国,然而却总没能找到牛保国的一点儿音信。他日夜都在急切地想知道牛保国的下落,当然是很愿意去跑这一趟差事的了。可是正当他要答应村长“去”的时候,刘碧霞却没好气地插嘴说:“他跑这么多年了,把个家撂下一点儿都不管,如今回来就回来呗,看把他还架子大的,非得要人去接一下子不可?我看没人接去,他难道还认不得路,就回不来了?他弄清楚,现在已经解放了,他是谁?他已经不再是孟至乡的什么大乡长了,是历史反革命!还给谁在那儿笨狗扎狼狗势哩?不去!谁一天吃了饭闲得没事儿干了,有那么多的工夫去支应那些吆鸡关后门,打狗支桌子的差使。”牛保民一看这刘碧霞在人面前越来越不顾场面,不尽情理了,就没好气地一挥手说:“去去去,走远,你干你的事情去吧。人家男人在这儿说事情呢,有你插的什么嘴?”刘碧霞被牛保民训斥了一顿,讨个没趣,一扭身子,就赌气地说:“你去,去了你今天就死在外边别回来!”说完甩甩打打,悻悻地进屋就又忙她的事情去了。牛保民也不理她这一套,只管对村长说:“女人那事情就是多,咱管得她去?今儿个这差事你就交给我吧,你放心,我即刻去。”村长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好,那么事情就这样定了。”
  只说牛保国前几年因犯案被押送到甘肃的一个劳改场劳动改造,后来又因给囚犯们拆讲监狱的“狱”字,被看守发现了,认为他在劳改中不仅不老实接受思想改造,而且还借故恶毒攻击监狱看守,故而上报司法局后,给他再加刑两年。他无事生非,到头来惹火烧身,遭受其害,劈头挨了一棒,直教他有口难以辩白。不过这一棒子打对他也有好处,教育倒不小,一下子把他给打清醒了,还是打糊涂了,反正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公众面前胡言乱语,多说话了,心里每天只是牢牢地记着两句话:“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见人只是一味地俯首帖耳,点头哈腰。看守叫他干什么他就乖乖地去干什么,从来都是立刻照办,决不再说半个“不”字;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不越雷池一步,较前省事多了。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出来以往他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神情了,跟另换了个人似的。还要说牛保国他到底是个灵性人,在他的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下,终于又得到了看守警察的宽恕、谅解,认为他接受劳动改造自那以后塌实认真,进步很快,能努力彻底改掉以前的那些非无产阶级思想,经上报司法局批准,于1955年的春节前又宣布给他减刑两年。这样,就在这一年的中秋节前夕,他被提前释放回家了。甘肃劳改场的人把他发送回原籍,移交给了华阴县地方政府。县政府又派人把他送到了区上。
  这天牛保民受村长的指派,不顾妻子刘碧霞的坚决反对,以人民代表的身份,拿着村民委员会给他所开的证明,来到区公所。因为他是县人民代表,在孟至乡一带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区长自然也就认得他,一见面就很热情地给他让座、倒茶、递烟。牛保民很坦诚地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根旱烟袋说:“你们干公事的人吸的那个没劲儿,我抽我自家栽的这旱烟叶子抽惯了,还是自个抽我这个吧。”说着就用火镰打着了火,吧嗒吧嗒地抽起了自己所带的那旱烟,并且边抽边说,“区长,我来所拿的介绍信你已经看了。我们村派我来领牛保国人,你看你还有什么要叮咛我们的话,就再给我们叮咛一下,让我们什么时候能把人领走呢?”区长微笑着很爽快地说:“行。现在秋收秋播在即,你们正是农忙时节,大家伙儿也都是忙人,时间紧。既然你们村里叫你来了,你现在就可以把牛保国带回去。”于是他就叫人把牛保国从后院领到办公室来。
  牛保民一看低头走进区长办公室来的那牛保国,竟然浑身上下穿着的都是劳改犯服装,以及他的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惊诧莫名,随即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当着区长的面就掉下来了,心里不住地念叨着说:“保国呀保国,我的保国兄弟,你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了半辈子,到头来就折腾出了这么个结果?你这样回到村子里该怎么见人呀?在人前还走路不走路?”牛保国身上穿的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补丁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地方甚至一连都已经补了好几层子,简直烂得都无法再穿了。你在看看他所穿衣服上自己补的那些补丁,针黹好长好长不说,一个个还都七扭八歪的,用来做补丁的那些布片,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捡来的,居然五颜六色,穿到身上就难看极了。头发虽然是已经刚理过的,但脸色蜡黄蜡黄的,没有一点血色—不知道是缺少营养,还是缺少日晒,目光黯淡,神情无精打采,跟以前当乡长那时侯的牛保国真是判若两人。
  牛保国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一直走到区长办公桌前,扭头一看,他们庙东村来领他回去的人竟然是向来就看不惯他做为的他那亲哥哥牛保民,一下子就觉着无地自容了。他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不能有个地缝钻了进去,以逃避这种难堪局面。区长开口刚说了声“牛保国”,他骤然就像触电了一样,立马机械人似的,神经质地来了个立正姿势,两手下垂,条件反射地回答了一声“有!”—这可能是长期监狱生活训化的结果。区长从事基层行政工作,对牛保过在监狱里所严格讲究的这一套做法似乎还不大习惯,立即向他摆了摆手说:“别紧张,别紧张。咱们有事说事,不来这些。今天,你们村里派县人民代表牛保民同志前来领你回去,我不得不在这里再次警告你一下,回村以后,你得老老实实地接受无产阶级人民民主专政,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咱们今儿个在这儿三对面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你以后惹出事儿来给大家添麻烦。你的档案我已经看过几次了,历史相当复杂,不过据我了解,你在监狱里服刑的后一段时间里,表现还算不错,因此政府对你减了刑,提前释放回家。这是党和人民对你的宽大处理,不过你心里要弄清楚:释放不等于改造结束。你回去以后要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监督下继续接受劳动改造,彻底革你内心深处的那些非无产阶级思想的命,争取重新做人。如果你还胆敢留恋旧社会,有什么非分思想,或者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我们可是帽子拿在人民群众手里的,随时都可以给你再戴在头上,政府也会按照有关前科犯的规定,把你重新收监。记下了没有?”牛保国唯唯诺诺,连忙点头哈腰地答道:“一切遵从政府指示!”区长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和了一点儿口气,操着很重的陕北口音说:“记下了就好。回去以后,你要三天向村委会或者党支部汇报一次你的思想情况,努力配合基层无产阶级人民民主政权对你的监督改造。”牛保国又是一个立正姿势,使足力气,可着嗓门答道:“报告政府,坚决做到!”
  牛保国紧跟在牛保民的屁股后头,背着他那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的行囊卷儿,拖着两条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腿,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区政府的大门,一步一步地走向野外,踏上了通向庙东村的阳关大道。路的两旁,到处都是一派农民们热火朝天收苞谷、豆子,整理土地,准备播种冬小麦的劳动景象,这真是“田家少闲月”呀!看着地里的人,一个个都在为自家的日月光景忙碌着,牛保民不由得就又数落起牛保国来了:“你看你,今年都已经四十出头年纪了。常言说,人生在世,‘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你也不扭回头想一想,你这些年到底弄了个什么名堂?把什么事情干成了?咱妈为了你,把心都操烂了,挂牵挂得人都去世了。我想,你这次回到家,再也不敢五花六花地胡乱折腾了,一个劲儿地和你媳妇、娃本本分分地过你那日月光景吧。”不知道牛保国这会儿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然而嘴里还是顺从地“哼”了一声。牛保民勉强满意地扭回头又看了牛保国一眼,看着牛保国身上所穿的那衣服,不仅破烂不堪,而且一眼就能让人认得出来是个从监狱里刚被释放出来的劳改犯,这个样子实在丢人现眼,于是就脱下了自己外面所穿的那件夹衣,递到牛保国的面前说:“给。赶紧把你那身衣服脱了,把我这衣服换上,凑合着先穿一穿。”牛保国也觉着自己现在穿着从监狱回来所穿的这身号衣,实在难以回村见人,只是苦于无可奈何,心里正为此发愁呢。你想,他这会儿求还求之不得哩,怎么能再推辞?于是他立刻就换上了牛保民所递给他的那身外衣,同时把自己脱下来的那身破烂衣服胡乱地塞进了自己所背的那捆行囊卷里,跟着牛保民就又开始往前走。
  牛保民看着牛保国那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所背的那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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