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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十日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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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却只落在那些留居城里的人的头上,只要一走出城,就逃出了这场灾难似的。或者说,
他们以为留住在城里的人们末日已到,不久就要全数灭亡了。

    这些人的见解各有不同,却并没个个都死,也并没全都逃出了这场浩劫。各地都有好些
各色各样的人在自身健康时,首先立下榜样,教人别去理会那得病的人,后来自己病倒了,
也遭受人们的遗弃,没人看顾,就这样断了气。

    真的,到后来大家你回避我,我回避你;街坊邻舍,谁都不管谁的事了,亲戚朋友几乎
断绝了往来,即使难得说句话,也离得远远的。这还不算,这场瘟疫使得人心惶惶,竟至于
哥哥舍弃弟弟,叔伯舍弃侄儿,姊妹舍弃兄弟,甚至妻子舍弃丈夫都是常有的事。最伤心、
叫人最难以置信的,是连父母都不肯看顾自己的子女,好象这子女并非他们自己生下来似
的。

    因此许许多多病倒的男女都没人看顾,偶然也有几个朋友,出于慈悲心,来给他们一些
安慰。不过这是极少数的;偶然也有些仆人贪图高额的工资,肯来服侍病人,但也很少很
少,而且多半是些粗鲁无知的男女,并不懂得看护,只会替病人传递茶水等物,此外就只会
眼看着病人死亡了。这些侍候病人的仆人,多半因此丧失了生命,枉自赚了那么些钱!

    就因为一旦染了病,再也得不到邻舍亲友的看顾,仆人又这样难雇,就发生了一种闻所
未闻的风气。那些奶奶小姐,不管本来怎么如花似玉,怎么尊贵,一旦病倒了,她就再也不
计较雇用一个男子做贴身的仆人,也再不问他年老年少,都毫不在乎地解开衣裙,把什么地
方都在他面前裸露出来,只当他是一个女仆。她们这样做也是迫于病情,无可奈何,后来有
些女人保全了性命的,品性就变得不那么端庄,这也许是一个原因吧。

    有许多病人,假如能得到好好的调理,本来可以得救,现在却都死去了。瘟疫的来势既
然这么凶猛,病人又缺乏护理,叫呼不应,所以城里日日夜夜都要死去大批大批的人,那情
景听着都叫人目瞪口呆,别说是当场看到了。至于那些幸而活着的人,迫于这样的情势,把
许多古老的习俗都给改变过来了。

    照向来的风俗说来(现在也还可以看到),人死了,亲友邻居家的女眷都得聚集在丧事
人家,向死者的家属吊唁;那家的男子们就和邻居以及别处来的市民齐集在门口。随后神父
来到,人数或多或少,要看那家的排场而定。棺材由死者的朋友抬着,大家点了一支蜡烛,
拿在手里,还唱着挽歌,一路非常热闹,直抬到死者生前指定的教堂。但是由于瘟疫越来越
猖獗,这习俗就算没有完全废除,也差不多近于废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新的风气。病人
死了,不但没有女人们围绕着啜泣,往往就连断气的一刹那都没有一个人在场。真是难得有
几个死者能得到亲属的哀伤和热泪,亲友们才不来哀悼呢——他们正在及时行乐,在欢宴,
在互相戏谑呢。女人本是富于同情心的,可是现在为了要保全自己的生命,竟不惜违背了她
们的本性,跟着这种风气走。

    再说,人死了很少会有十个邻居来送葬;而来送葬的决不是什么有名望有地位的市民,
却是些低三下四的人——他们自称是掘墓者;其实他们干这行当,完全是为了金钱,所以总
是一抬起了尸架,匆匆忙忙就走,并不是送到死者生前指定的教堂,而往往送到最近的教堂
就算完事。在他们前面走着五六个僧侣,手里有时还拿着几支蜡烛,有时一支都不拿。只要
看到是空的墓穴,他们就叫掘墓人把死尸扔进去,再也不自找麻烦,郑重其事地替死者举行
什么落葬的仪式了。

    下层阶级,以至大部分的中层阶级,情形就更惨了。他们因为没有钱,也许因为存着侥
幸的心理,多半留在家里,结果病倒的每天数以千计。又因为他们缺乏适当的医治,无人看
护,几乎全都死了。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总是有许多人倒毙在路上。许多人死在家里,直
到尸体腐烂,发出了臭味,邻居们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城市里就这样到处尸体纵横,附近活着的人要是找得到脚夫,就叫脚夫帮着把尸体抬出
去,放在大门口;找不到脚夫,就自己动手,他们这样做并非出于恻隐之心,而是唯恐腐烂
的尸体威胁他们的生存。每天一到天亮,只见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堆满了尸体。这些尸体又被
放上尸架,抬了出去,要是弄不到尸架,就用木板来抬。

    一个尸架上常常载着两三具尸体。夫妻俩,或者父子俩,或者两三个兄弟合放在一个尸
架上,成了一件很普通的事。人们也不知道有多少回看到两个神父,拿着一个十字架走在头
里,脚夫们抬着三四个尸架,在后面跟着。常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神父只道要替一个人
举行葬礼,却忽然来了六七具尸体,同时下葬,有时候甚至还不止这么些呢。再也没有人为
死者掉泪,点起蜡烛给他送丧了;那时候死了一个人,就象现在死了一只山羊,不算一回
事。本来呢,一个有智慧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偶尔遭遇到几件不如意的事,也很难学到忍
耐的功夫;而现在,经过了这场空前的浩劫,显然连最没有教养的人,对一切事情也都处之
泰然了。

    每天,甚至每小时,都有一大批一大批的尸体运到全市的教堂去,教堂的坟地再也容纳
不下了,尤其是有些人家,按照习俗,要求葬在祖坟里面,情形更加严重。等坟地全葬满
了,只好在周围掘一些又长又阔的深坑,把后来的尸体几百个几百个葬下去。就象堆积船舱
里的货物一样,这些尸体,给层层叠叠地放在坑里。只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直到整个坑都
装满了,方才用土封起来。

    当时整个城里的种种凄惨景象也不必一一细谈了,我只要再补说一句,当城内瘟疫横行
的时候,郊外的市镇和乡村也并没逃过这一场浩劫,不过灾情不象城里那样声势浩大罢了。
可怜的农民(以及他们的家人),在冷落的村子里,荒僻的田野中,一旦病倒了,既没有医
生、也没有谁来看顾,随时倒毙在路上,在田里,或者死在家门口。他们死了,不象是死了
一个人,倒象是死了一头牲畜。

    城里的人们大难当前,丢下一切,只顾寻欢作乐;乡下的农民,自知死期已到,也再不
愿意从事劳动,拿到什么就吃什么,从前他们在田园上、在牛羊上注下了多少心血,寄托过
多少期望,现在再也顾不到了。这样,牛、驴子、绵羊、山羊、猪、家禽、还有人类的忠诚
的伴侣——狗,被迫离开圈栏,在田里到处乱跑——田里的麦早该收割了,该打好收藏起来
了,却没有一个人来过问一下。这些牲口,有许多好象赋有理性似的,白天在田野里吃饱了
草料,一到天晚,虽然没有家人来赶,也会自动走回农庄来。

    让我们再从乡村说回到城里吧。其实除了说天主对人类真是残酷到极点,还能怎么说呢
(当然有些地方也得怪人类太狠心)?由于这场猛烈的瘟疫,由于人们对病人抱着恐怖心
理,不肯出力照顾,或者根本不管,从三月到六月,佛罗伦萨城里,死了十万人以上。在瘟
疫发生之前,谁也没想到过城里竟住着这么多人。

    唉,宏伟的宫室,华丽的大厦,高大的宅第,从前达官贵妇出入如云,现在却十室九
空,连一个最低微的仆从都找不到了!有多少显赫的姓氏、巨大的家产、富裕的产业遗下来
没有人继承!有多少英俊的男子、美丽的姑娘、活泼的小伙子(就连盖伦、希波克拉底、伊
斯克拉庇斯1都得承认他们的身子顶结实),在早晨还同亲友们一起吃点心,十分高兴,到
了夜里,已到另一个世界去陪他们的祖先吃晚饭了。

    讲述这种种悲惨的事,我自己也觉得十分心酸;所以不如就此打住,现在我只想在下面
提到一件事:

    佛罗伦萨城里,居民相继死亡,几乎成了空城;不过我后来听到一个可靠的人说,在一
个礼拜二的早晨,做过弥撒,庄严的圣玛利亚·诺凡拉教堂里冷冷清清,只留下七个年轻的
妇女,都穿着跟这个年头正相配的黑色丧服。她们中间不是带着亲戚关系,就是有着朋友或
是邻居的情谊。最大的一位不过二十七岁2,年纪最轻的也已有十八岁了,都长得非常秀
丽,仪态优雅,又具有良好的教养,显然全都是些出身高贵的女士。

    要是没有什么不便的话,她们的芳名我本该也告诉你们,可是底下将记录下她们所讲述
的,以及听到的种种话,我不愿意将来有一天,害得她们感到不好意思。现在的社会风气,
又逐渐严肃起来了,不象当时那么放荡了——当时,不但象她们那样年轻的姑娘,就连岁数
较长的妇女,也免不了沾染这种风气(至于产生这种风气的原因,前面说起了)。我也不愿
意让那些专爱中伤别人、对于纯洁无垢的品德一味挑剔的人,抓住这个机会用恶俗的话来破
坏这几位小姐的名声。所以我只好依着她们各人的性格,另取一个合适的名字——或者多少
还算合适的名字,好让读者明白她们中间究竟是谁在说话,不致闹不清楚。

    首先,那年纪最大的一位,我叫她“潘比妮亚”,第二个,叫“菲亚美达”,第三个,
“菲罗美娜”;第四个,“爱米莉亚”;第五个,“劳丽达”;第六个,“妮菲尔”;最后
一个,名字取得很适当,叫“爱莉莎3”。

    她们这天的见面,也是巧合,并没预先约定。大家就在教堂的一角,围成一圈,坐了下
来;又长吁短叹了一阵,于是也不再作祷告,只是彼此谈论起当时的种种情况来。大家沉默
了一会之后,又听见潘比妮亚开口说道:

    “各位好姐姐,你们想必跟我一样,早就听说过了,一个人做他本份的事是不会招人见
怪的。尽力保护自己的生命原是每个人的天赋权利。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而杀了人,甚至还
可以不用抵罪。如果维护公共利益的法律尚且能够容忍这种行为,那么我们为了保全自己的
生命,采取与人无损的手段,当然是合情合理的了。我一想到今天早晨,和以前那一串日子
是怎样挨过来的,再想到我们这几天来全是谈着些什么话,我就感觉到——你们也一定同样
会感觉到,我们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担忧呀。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我十分奇怪的是,我
们女人都有女人的判断力,为什么不替自己想想办法,来摆脱这忧愁呢?

    “我们留在这儿——照我看来——最多也不过看看又运来了多少要落葬的尸体,或者听
听那最后剩留下来的几个修士是不是还按时按刻唱着圣歌;或者呢,拿我们这身丧服向每一
个来到这里的人显示我们遭遇到多么重大的不幸。走出这儿的教堂,我们就会看到,到处都
抬着死尸和病人;或者看见从前被当局放逐的罪人,如今再不把法律看在眼里,只是在大街
小巷,到处大摇大摆着,因为他们知道那班执行法令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病倒了。再看到我们
城里那班下三滥,他们自称‘掘墓者’,喝饱了我们的血,骑着马,到处乱闯,嘴里还唱着
下流的小调,来嘲笑我们的苦难。从东到西,我们只听到‘某人死了’,或者是‘某人只剩
一口气了’。要是人死了还有人哭,那么我们在这城里只能听得一片哀声了。我不知道你们
的家里是不是跟我一样,我家里的人全都死了,偌大的门庭,只剩下了我和我的使女两个
人;我一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在家里无论坐也好,立也好,总觉得有许多阴魂出现在我
眼前,他们的脸全不是我看熟了的那些脸,却变得好不可怕,真把我吓坏了。

    “这样,我不管在这儿教堂里、在外面街上,或者关在家里,总是心神不宁;尤其是因
为凡是象我们这样有体力、有办法的人,全都跑了,留在这儿没走的只剩我们这几个。就算
还有一些人留在这儿,我常听说——也亲眼看到过——他们不管是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
总是夜以继日地尽情吃喝玩乐,也再不存什么是非之分了。不仅是世俗的人们,就连隐居在
修道院里的修士,也认为别人公然做得的事,他们同样做得,因此竟违背了誓愿和清规,去
追求那肉体的欢乐。这样,为了想逃过这场灾祸,人们变得荒淫无度了。

    “如果分明是那么一回事,那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我们还指望些什么?我们还梦想
些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象别人那样及早替自己的安全设想?生命对于我们难道就不及对别人
那样可贵?或者是,难道我们竟认为我们的生命力比旁人强,所以用不到害怕灾祸会落到自
己头上来?我们错了,我们上当了。要是我们真这样想,那是多么糊涂呀:我们只要想想,
有多少年青的男女在这一场可怕的瘟疫中送了命,那就可以得到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了。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照我看来,要是我们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当作儿
戏,坐以待毙,那么许许多多人都走的走,溜的溜了,我们不如也趁早离开了这个城市吧。
不过,就象逃避死神那样,人们那种堕落的生活,我们也要避免;我们每个人在乡间都有好
几座别墅,让我们就住到乡下去,过着清静的生活吧;在那儿,我们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寻
求快乐,但是并不越出理性的规范。

    “在乡下,我们可以听鸟儿唱歌,可以眺望青山绿野,欣赏田亩连片,麦浪起伏,以及
各种各样的树木。我们还可以看到辽阔的苍穹,尽管上天对我们这样严酷,可还是在我们眼
前展露了它那永恒的美丽——这比我们那一座空城好看得多了。再说,那儿的空气也新鲜得
多,在这个季节,我们在乡下将会抛却许多苦恼,平添不少生命的乐趣。虽说乡村里的农民
也象城里的居民,一个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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