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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部分

春明外史-第166部分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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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院子外的树荫,屋子里阴沉沉地。富学仁走进屋子来,见他侧着身子睡在床上,
盖了一床白绒毯。床面前放了一张茶几,上放一把茶壶,斟了一杯极浓的茶,在那
凉着。他枕头边斜放一卷木本《妙法莲华经》。这边竹案上,花瓶里,插了一枝半
凋萎的玉簪花。又是一个黑色古鼎。燃了两枝线香。不由得笑道:“病态太重了。”
这句话却把杨杏园惊醒了。一翻身起来,见是富学仁,笑道:“学仁兄怎样知道我
病了,特意来探病的吗?感谢感谢。”富学仁见他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正是显得
瘠瘦,说道:“杏园兄,你这病不能一味蛮抵抗了,应该瞧瞧去。”杨杏园笑道:
“闹肚子不过一天半天的事,不久就会好的。”富学仁道:“我不是说闹肚子,我
是说前几天那精神疲倦的毛病。”杨杏园道:“我正要去看病,不想又闹起肚子来。
我是先想吃点药,去除肚子里的杂病。”富学仁道:“那倒不用请大夫,我家传有
个清暑秘方,好人都可吃。尤其是伏天吐泻以后,可以吃这个清清肺腑。回头我就
叫他们给你到同仁堂先抓一剂试试。杨杏园虽不赞成中医,料到这种平常药,可以
当茶喝,用不着拿科学的眼光去看它,便点了点头。富学仁见他如此说,就坐在他
作事的位上,开了那方子,交给他看了看。上面除了二三样特别的药而外,其余也
不过竹叶甘草之类,于是大胆吩咐听差照单去抓药。富学仁道:“不知道杏园兄看
佛经是好玩呢,还是研究佛学?近来我看你是常看这东西呢。”说着,指着他枕头
边的《莲花经》。杨杏园道:“原是好玩,现在有些研究的意味了。”富学仁道:
“既然如此,我有些东西奉送,你得了必然十分满意。我是与佛学无缘,留在家里,
也是废物。”杨杏园道:“好极,我猜必定是些很好的经书。”富学仁道:“我现
在且不说明,让我送来了的时候,你再看罢。”便问他还想吃什么不想?杨杏园道:
“只因为嘴馋,才病上加病,这应该俄两天了。”富学仁道:“你静养静养罢,我
不和你谈话了。”说毕便自走了。
    这天下午,他果然送了许多东西来。杨杏园看时,有一尊一尺高的乌铜佛像,
一挂佛珠,又一副竹板篆刻的对联,乃是集句,一联是“一花一世界”,一联是
“三藐三菩提”。另外一轴绢边的小中堂,打开一看,却是画的达摩面壁图。杨杏
园非常欢喜,马上就叫听差挂将起来。那个时候听差把那剂药抓来,已经给他熬上
了。杨杏园喝下去之后,觉得舒服些,便拿了一卷《楞严经》,躺在藤椅上看,人
一疲倦,安然入梦。醒来,电灯又亮了。富家骏在窗外听见屋子里响动,便问道:
“杨先生好些了吗?我叫他们熬了一罐荷叶粥等你吃呢。”杨杏园道:“好些了。
也许是你府上那个清暑秘方有些灵验,心里居然舒服些。”富家骏说着话,就踱进
来了。说道:“既然如此,就多吃两剂罢,明天照旧再抓去。”杨杏园听了,倒也
不置可否。富家骏一见佛像高挂,笑道:“了不得!杨先生已经是沉迷佛学了,现
在家叔又送了这些东西来,越发是火上加油。我很反对。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岁,
为什么要这样消极。前途很大,我们应当奋斗,造成一番世界。为什么抱这种虚无
寂灭的主义,把自己好身手毁了。”杨杏园手上正拿着一本经,望了他一望,又微
笑一笑。富家骏道:“杨先生笑什么,你以为我不配谈佛学吗?”杨杏园道:“不
是不配,不过你们年青的人,正是象一朵鲜艳的香花一般,开得十分茂盛,招蜂引
蝶,惟恐不闹热。我们是忧患余生,把一切事情,看得极空虚,终久是等于零。用
你的主观,来批评我学佛,那完全是隔靴搔痒。”富家骏微笑道:“无论怎样说,
我总觉得和尚是世界上一种赘物,大可不要。”杨杏园笑道:“我又没有作和尚,
你怎能因为反对有和尚,就反对我学佛学?”富家骏因为他是师兼友的人,不便极
力和他辩驳,而且他是病刚有起色,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话,只得微笑一阵。后又道:
“杨先生这病,其实是虚火。既然那种清暑秘方吃得很对劲,明天就可以继续的吃。”
杨杏园道:“反正当茶喝,我也赞成。”
    富家兄弟,对杨杏园的感情,本来极好,听了这个话,知道杨杏园是不反对。
到了次日,因为上街之便,就亲自到大栅栏同仁堂去抓药。这个时候,沿着柜台外
面,一个挨一个,由东到西,整整站了一排买药的人。富家骏见无隙可乘,只得站
在一边稍等。背着手看那柜台里的铺伙来来往往,只是忙着开药架上的抽屉,却是
有趣。忽然眼面前有一个人影子一动,已经有一个买药的走了。富家骏正要上前去
补那个空,忽然有个女子和他一样,不先不后,也要前去补那个空,各出于无意,
几乎撞了一下。这一下于,彼此都注意起来了。




  
 


           第八十二回  一榻禅心天花休近我  三更噩梦风雨正欺人

    原来那女子正是杨杏园的朋友史科莲。富家骏与她虽未交谈过,但也认识。于
是两人各笑着点了一个头。史科莲要让富家骏上前,富家骏却又让史科莲上前,两
个人互相谦逊起来,史科莲只好上前。因为不便不理人,要理人一刻儿又找不到一
句相当的话,不觉就问了一句:“杨杏园先生在家吗?”富家骏道:“他病了,我
正是给他抓药。”史科莲道。“前几天会到他,不象是有病的人。”富家骏道:
“他原来身上有点小病,前天又加了新症,因此就躺下了。”史科莲道:“哦!是
这样。富先生回去,请您转告一声,说是我本当就要来看他。但是家祖母在亲戚家
里也病得很厉害,离不开来,请他不要见怪。”富家骏笑道:“那是不至于的。”
史科莲抓完了药,对富家骏道:“我先走一步了。”说时点了点头,就先出店门去
了。她本雇的是来回车,抓药的时候,车子在铺门外等着。她这时坐上车去,车子
拉了几步,她又连忙喊道:“停住!停住!”车夫以为她遗落了什么东西在铺子里,
果然停住。史科莲下了车,复又走进药店。富家骏一回头,见她又来了,问道:
“密斯史丢了东西吗?”史科莲道:“没有丢什么……丢了一条手绢……”说着,
对地下略看了一看,说道:“一条破手绢丢了算了。富先生您回去见了杨先生,请
您告诉他,我现在回亲戚家里去了。明日上午,我去看他。”富家骏道:“可以可
以。他这几天,我们劝他在家里静养,一定在家里的。”
    史科莲道了一声“劳驾”,然后坐了车,上她姑父余家而来。到了余家,提着
药包,一直走回史老太太的屋子里,这时史老太太睡的一张旧钢床上,垂着那灰旧
的珍珠罗帐子,史老太太将一条毯子,盖了半截上身,侧着面孔向里睡。帐子外边,
放了一把小茶几,上面放着半碗稀饭,一碟子什锦咸菜。史科莲一看,定是祖母吃
了稀饭,已经睡了,且不去惊动她。窗外走廊上,本有小炭炉预备熬药的。因就在
窗台上拿了药罐,自己到烧茶水的小厨房里。上了一罐自来水。由这里正要经过余
三姨太太的房后面。忽然有一句话送入耳朵,是“老的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还
不是跟人跑吗,我们这里不能容留她,她也不会要我们容留,她有的是朋友接济她
的钱,怕什么?你不信,就算她的学费,老的有几个钱津贴她,她出去以后,做了
不少的新衣服,又是哪里来的钱呢?哼!这事情总很糟吧。”史科莲听了这话,不
由得浑身抖战,手上拿的那个药罐子,一松手,就向地下一滚。所幸这里两边是很
深的草地,只中间一条石路是人走的。药罐子里装满了水,是实的。又落在草地上,
没有硬东西抵抗,只流出去一些水,罐子未曾打破。老人家是最忌讳打破药罐子的,
以为这是根本解决,因此药罐子一落下去,她脸都吓变了色,现在捡起来一看,并
没有破坏,赶快去重上了水,送到走廊下去熬药。端了一个一尺大的小凳,便坐在
炉子边候着药好。忽然屋子里哼了两声。史科莲赶快走了进去,便隔着帐子,叫了
一声“奶奶”。史老太太慢慢翻着身过来,史科莲给她将一边帐子挂起。史老太太
揉了一揉眼睛,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道:“你又哭什么,我不见得就会死哩。”史
科莲笑道:“我哪里哭了。我是刚才咳嗽一阵,咳出眼泪来一了。”说时,在大襟
钮扣上抽下手绢,便去擦眼泪。史老太太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李小姐来
了。她是来了吗?”史科莲笑道:“您怎么把做梦当真事呢?”史老太太道:“我
倒是很惦记她。前天,那位方老先生还到这里来了,我就说望她来。”史科莲听了
祖母如此说,就知道要提到自己婚姻问题上去。便道:“您好好养病罢,不要挂念
旁的事。病好了,什么事都好办。”史老太太道:“前天方老先生说,那杨先生人
有些不大舒服,是真吗?”史科莲道:“我今天到同仁堂去的时候,碰见他那富家
的学生,在给他买药,听说躺在床上呢。”史老太太道:“你没问什么病吗?”史
科莲道:“大概不会轻。要是轻的话,那富家的学生何至于亲自来和他抓药呢?”
史老太太道:“这话很对。你应该去看看才是。人家待我们不错,这一点儿面子上
的人情,也不敷衍一下,心里过得去吗?”史老太太是有病体的人,说了许多话,
精神就来不及了,头躺在枕头上,望着史科莲静等回话。
    史科莲心里,凭空添了许多感触,祖母一问,要完全说出所以然来,又不好意
思。若直截答复不去,又觉不对。好久不言语,史老太太很是诧异,问道:“你为
什么不言语?平常送信接信,你也去过的。人家病了,正大光明去瞧瞧,有什么不
好意思?你若是觉得不便,就说我吩咐你去的得了。”史科莲道:“去一趟倒不算
什么,他们这里人多嘴杂,恐怕又要生出是非来。”史老太太道:“你去一会儿就
来,谁也不会知道的。”正说到这里,余太太派了老妈子来问,外老太太吃什么不
吃。史老太太回说不吃什么,老妈子自去了。随后余瑞香买了一大包梨脯葡萄干蜜
枣之类,陪着谈了一阵,她祖孙的话,就不好说了。史科莲自向长廊下去煎药煮茗。
史老太太对余瑞香道:“你表妹回来,什么东西也没带,我明天还叫她到学堂里去
一回,也好把换洗衣服带来。”余瑞香道:“就随她去罢。要换洗衣服,把我的衣
服,先换一换得了。”史科莲隔着窗户说道:“我还要去拿我的书呢。”余瑞香道:
“姥姥,你听听,她还是分彼此分得这样厉害。”史老太太道:“她要去拿书,也
是实情。你想我这病,这一闹下去,知道哪一天好。我的病不好,她也不能离开的。
这日子一长久,又把书送还先生。她拿了书回来,闲着的时候看看,倒也不坏。”
余瑞香道:“什么时候去?表妹,我们一块儿去,好吗?”史科莲正冲了一小盏西
湖藕粉进来,便笑着点点头说:“明天再说罢。”但是有了这一层约会,史科莲倒
显得为难。到了次日,只得在九点钟出门,这个时候,余瑞香还没有起床,自然是
不知道了。
    



    史科莲出了门,坐着车子,一直就向杨杏园寓所来。到了那里,前面富氏弟兄,
早已上学去了,史科莲故意把脚步放响些,踏着地的得的得响,接上又轻轻咳嗽了
两声,站在走廊上停了一停。这时走出来一个听差,伸头一望,便笑道:“史小姐,
您好久不来了。”史科莲点头笑了一笑,问道:“杨先生病好些吗?”听差道:
“倒是好些,现在看佛经呢。您请里面坐。”他就在前面引路。走到后院,就闻到
一阵沉檀香气,在空飘扬。帘子静静的垂下着,一点声息没有。就在这时,杨杏园
在屋子里,笑了出来。史科莲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比往常到这儿来不同。脸上先
是一阵发热,不觉低了头。因问道:“杨先生不大舒服吗?家祖母也是人不大好,
让我前来看看您。”杨杏园把她让到自己屋子里来坐,自己却坐在一张沙发榻上。
史科莲见他穿了一件哔叽长衫,乱蓬蓬的一头长发,两胜显出苍白色,瘦削了许多。
那榻上几卷木刻大本书,又是一串黄丝线穿的佛珠。看那样,那书就是佛经了。案
上古鼎里,正燃着一撮细檀木条子。史科莲笑道:“这久不见,杨先生佛学的功夫,
又有进步了。”杨杏园笑道:“病里头借这个消磨光阴罢了。”说这话时,声音似
乎很急促。史科莲道:“您躺躺吧,不必客气。”杨杏园道:“不要紧,有人谈谈
我倒愿意坐起来。”史科莲此来之目的,是在问病,但是仔细的盘问,又象过于关
切,似乎不便。除了这个又没有什么话可说,反而沉默起来。杨杏园见她如此,便
问道:“快开学了吗?”史科莲见他忽然谈到学校去,倒以为他又有什么资助的意
思。便道:“倒还有两个星期。现在经济方面,比较活动一点,倒可以安心读书了。”
说了这句,依旧是默然起来。史科莲走近前,拿了一本佛经,翻着看了一看。杨杏
园道:“史女士,这上头的话,也懂吗?”史科莲摇着头笑道:“一点也不懂。倒
好象译音的外国人名地名一样,都是在字面上看不懂的。杨先生看这个看得很有趣,
就奇怪了。”杨杏园道:“研究佛经,不是趣味问题,要看这人有缘无缘。”
    正说到这个缘字,外面院子里,早有人叫了一声杏园。杨杏园一听,是何剑尘
的声音,便道:“请进罢。”何剑尘走进,何太太也来了。何太太一见史科莲,连
忙走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早啊。”史科莲道:“家祖母也病了。昨天到同
仁堂去抓药,遇到这儿的富先生,他说杨先生也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一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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