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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亲爱的苦难-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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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以后电话再联系吧!望你保重身体,有事多和小纪商量。 
祝心想事成! 
哥:大水 
1996。5。14 
哥哥对我的一片真情挚爱,在这封信里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然而,这却是哥哥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了…… 
野外牧鸭虽然累,然而最累的还是精神上的孤独。歪嘴老伍和新来的郭胖子都是粗人,整天没完没了谈的都是女人、女人,有色心没色胆的老伍竟然口口声声说想打小纪嫂的歪主意…… 
和他们在一起,既无聊又无奈。 
带来的几本书早已翻烂了,又没有时间和钞票去跑书店,唯一能打发寂寞的,就是听收音机、创作和写信。 
也不全是没有乐趣。田野里到处是小花小草,和绿油油的水稻、金灿灿的麦子,以及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对于热爱大自然的我来说,倒是常常能从中获得美的享受,诗的灵感。 
碰上一些美丽却不知名的小野花,我常常凝视良久,并摘下一两朵夹于日记本里,或是寄给远方的华。 
对于一个诗人来说,美好的大自然和美好的女性,都是上天对他最为慷慨的恩赐。 
转眼“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我给华写了一封信,向她这个代课老师道一声“六一快乐”,并把离家前夕写的那首《别》抄给他。 
然而,当我仅仅写下诗题“别”时,一种莫名的预感突然排山倒海而来——我和华,其中有一个人将要死去!…… 
这一种不祥的预感,利剑一样穿透了我的心胸,我痛苦难抑,却又只能把一声绝望的惨叫深埋在心底…… 
不!不!!不!!!华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还没有见面……我也还没有活够,还没有爱够…… 
然而,悲剧,还是发生了……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我像掉进了一场恶梦里 
华: 
早上小纪告诉我,昨天他挂电话回家,哥哥不在,接电话的是侄女小鹃,小鹃直问“我叔叔在哪里”,好像有事对我说;小纪叫我给家里挂个电话,于是就去大桥前面的公用电话挂了,而我何曾想到,等待我的竟是一个晴天霹雳…… 
当侄女用勉强平静的语气对我说“你听到不要哭,爸爸……”当我终于确知哥哥已不在人间,永生也难以再见上最后一面时,我真的好想哭呵!可是,我没有我不能!电话那头,老父亲也在守着,大病初愈的老父亲,心中的悲痛不会亚于我,我不能让他老人家陪我一起流泪。 
能说些什么呢?能说的都是一些无用的安慰话语。放下电话,我向老板道了谢,还跟他笑了笑。往回走时,脚下摇摇晃晃的。小纪见我,问我打通了没有,我强笑着扯起了弥天大谎,说哥哥怎样怎样,并且过十几天一定会到浙江来,和我们一起看最后半个月的鸭子呢。 
今天小纪嫂去办事,我破例的留下看“家”。这是到浙江两个月来唯一的一天“假期”。“家”在一座长长高高的大桥底下,是高架桥,桥下没有河水,空荡荡的大桥下面,我一个人孤伶伶地伫立,徘徊,心好慌乱,神态也有些恍惚,偶尔大声唱那样一首云南民歌“月亮出来亮光光,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华,现在,舟真该大笑三声而不是大哭三场了。这个令人诅咒的世界一次次夺去了舟最亲最爱的亲人,一次次把悲哀和不幸强加在舟原本不幸的身上。 
华,舟什么都可以看穿了,生生死死,爱爱恨恨,全都是一场梦,哥哥的一生虽平凡,但他不失为辉辉煌煌,轰轰烈烈。 
哥去了,舟也可以去。哈,舟真想死一次,好好地死一次! 
如果舟也去了,华……不呵,华,舟真的舍不得这个世界呵!虽然这个世界如此让人失望,但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舟的亲人,舟的朋友,舟舍不得他们,舟更舍不得华,舟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娶华作舟的爱人呢。舟多想用尽一生的爱,让所有亲人、朋友都过得幸福;而华,舟更是多么希望舟一生的爱,能让华一生都过得快乐过得幸福!   
第十章 欲哭无泪(6)   
华,舟活得太苦太累。舟真的活够了,诗歌有什么用?理想有什么用?舟已活够了,看够了,也爱够了,恨够了。舟活着只会给亲人带来不幸(母亲的死,父亲的病,哥哥的早逝),舟真的可以去死! 
原谅舟吧,华,一再的对华提起“死”字。舟不会轻易去死的,请华放心,舟会好好活下去的,舟必须活出一个样子来,舟要让九泉下的母亲和哥哥为舟而高兴而骄傲,如果没有等到这一天,舟真的会死不瞑目! 
1996年6月18日,农历五月初三,离端午节只剩下两天了,我在日记本上,给华留下了这封没有寄出的信。 
不寄出,是因为华马上要参加考试,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任何一点不幸的消息。 
大水,我亲爱的哥哥,是因为一场雷击而不幸身亡的。 
哥哥的45岁生日,才刚过去一个多月。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我像掉进了一场恶梦里。 
我给侄女小鹃写了一封长信,晚上,跑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把信投进了一个邮箱。 
又跑了一个多小时,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大桥下的“家”,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整整一个晚上,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似睡似醒,似梦似幻,我好想能平静地入睡呵!但不能。痛楚,悲伤,哀愁,伴着无言的长长的叹息,直到黎明。 
早晨五点多,一起床就赶鸭子下田。下田后一小时,饭才会好,可以轮流回去吃饭。在这一个小时里,我好不“高兴”!在田里引吭高歌,手舞足蹈,不住地和歪嘴老伍和郭胖子开着玩笑,全然没有一丝悲伤…… 
灯明,你这家伙今天捡到钱了吧,这么高兴?郭胖子问我。 
怎么不高兴?我哥快来了,我就要解放了……我嘻笑着回答。 
可是,郭胖子和老伍哪里知道,在我心里,又是怎样的黯然啊! 
之所以要强颜欢笑,瞒着小纪他们,是家里人的要求,他们怕小纪知道哥哥不在了,会落井下石,独吞这群鸭子。 
父亲让我瞒到鸭子快可以卖了,到时会派人来浙江,再告诉小纪真相。 
也就是说,还有20几天的时间,我得演一场戏,并且要在每一天都演好。 
这,才是令人不堪的折磨呵! 
端午节那天,我吃完午饭往回走,抽空到路边一个小店给家中挂了一个电话,安慰一下侄女和父亲。 
打完电话走出店门时,赫然发现门外的路边站着歪嘴老伍,差点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家伙听得懂我家乡的方言,他会不会听到我和侄女的交谈了? 
我问老伍,怎么不等我回去你再来(吃饭)? 
人家肚子饿坏了,就趁鸭子们在休息,先回来一步哩。老伍咧着嘴回答,脸上毫无表情。 
我不敢断定他是否听到了我跟侄女小鹃的谈话,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是惴惴不安的,生怕老伍知道了“告密”。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我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才慢慢放了下来。 
每一个白昼和黑夜,都是那么漫长 
端午节,原是为了纪念屈原的,所以又有人称为“诗人节”。可是,对于我这一个所谓的“诗人”来说,这一个端午节,是我最为悲伤的节日。 
从这一个端午节起,我再也没有吃过家里的一个粽子。 
哥哥的死,对于我们家来说,意味着人亡家破的开始。 
哥哥死了,而我却活着……我想起这半年多来为什么那么一个“死”字始终缠绕着我,比如我写的那篇《假若今天我就死去》;比如我在自己的《野火集》的封面上竟会选用了巴金的“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比如我在激愤中为金凤之死写下的另一首祭诗“什么时候我也想好好死上一次”…… 
哥哥死了,而我却活着……为什么要让哥哥死呢?难道真是我“引鬼进村”所遭到的报应?这一下,下园村那些诅咒过我的父老乡亲可开心了吧?他们一定(事实上也的确是)在幸灾乐祸,认为是“老天有眼”,谁让你这驼背敢向祖宗千年的规矩“叫板”呢?在我的家乡,被雷电打死的人,人们历来都认为这个人肯定是做了什么愧对上天的事情,才会被天“收去”……可是,老天也真是瞎了眼,为什么不把我这个“叛逆”收去,反而把死亡降在我原本不该死的哥哥身上呢? 
哥哥死了,我却活着……这个世界是如此荒唐呵!人一说死就死了,就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哥哥的一生,就在那一声震天地裂地的雷声中结束了,哥哥被公认为是全村“最有本事”的人,可是,他又留下了什么?什么也没有留下……我呢,我又会在什么时候被老天“收去”?我又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哥哥死了……哥哥死了……从知道哥哥的死讯开始,死神的影子就一直跟随着我,噬咬着我,走在公路上,我害怕汽车把我撞了;走在河边,怕跌进河里淹死……是的,人是渺小的,死神是强大的!只是,亲爱的死神呵!你别太早把我的生命取去,我还有太多的责任与使命没有完成…… 
在对死神的恐惧中,在强颜欢笑的煎熬中,我度日如年地度过了一天、两天、三天……每一个白昼和黑夜,都是那么漫长,漫长得几乎令人窒息!   
第十章 欲哭无泪(7)   
不知道是一次用药过量,还是其他原因,我们辛辛苦苦养的上千只鸭子只只得了豁嘴的怪症,下喙向上翻转扭曲,像人得兔唇一样,不仅难看,还影响它们采食。 
这种怪症,谁都没见过,连养鸭的专业书籍上也找不到,这也就像老伍的歪嘴和我的驼背一样,成了无药可治的“终生残疾”。 
小纪夫妻更是气急败坏,认为就是因为带了我和老伍这两个“破相的家伙”,才造成了鸭子的“破相”。 
收购鸭子的鸭贩提前来看了看我们的鸭子,他们大都是小纪的老熟人,见了我们歪嘴裂唇的鸭子,都连连摇头,说小纪你他妈的别养鸭了,养了那么多年竟然会养出这样一批怪物,这样“破相”的鸭子,谁要? 
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鸭当然会有人要,但价格肯定要大大低于一般的鸭子,这也就是说,我们投入的鸭苗、饲料,老伍、郭胖子的工资,这一两万元的投入,还有我和小纪夫妻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换来的可能就是只有两个字:亏本…… 
命运呵,你为何总是这样捉弄人呢?难道,就不能给我哪怕一点点的公平? 
这一天,天阴沉沉的,我们又开始“战略转移”。 
一千多只鸭子,并且是长大了的一群鸭子,在我们的驱赶下,浩浩荡荡地向新的目的地进发。 
小纪嫂留在大桥下看着行李,我和小纪老伍、郭胖子四个人,小纪在前,郭胖子殿后,我和老伍在中间,沿着新修的高速公路,手挥“白旗”,口里“呼嘘呼嘘”地驱赶着鸭子前进。 
高速公路是新修的,还没有完全通车,所以车辆不是很多。 
但即便车少,只要有一个司机开车经过时不耐烦地按了喇叭,都可能使鸭子受惊,使队伍大乱,甚至有的鸭子向路基下的田地狂奔而去。 
这,是最要我们这些“鸭司令”的命的。 
赶出一段路之后,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鸭子们被雨淋得纷纷缩紧羽毛,“嘎嘎嘎”不安地大叫着,拥挤着,想要“造反”。 
我们上蹿下跳,“白旗”舞得呼喇喇响,口中声嘶力竭地吆喝着,竭力维持着鸭子们的秩序。 
一辆该死的警车,它尖厉的鸣叫和车顶红黄蓝的闪烁灯光,一下子惊炸了我们的鸭群! 
首先是郭胖子赶着的那一队“哗”的一下猛扑向老伍的那群,然后又波及我的这一群,恰好我这一群太靠近路的一侧,有几只鸭子一下子就被挤下了路基…… 
这一下一发不可收拾,后面的鸭群也朝着路基下的水田蜂拥而去! 
我急忙跨过护栏,哪知刚跨过护栏,脚下就“哧溜”一下滑了出去,我几乎是倒翻着栽进了下面的水田里…… 
老伍赶下来,从泥水里把我拉了起来。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老伍早已蹿到田中间在拼命地赶着鸭子。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扯掉沾满泥浆的碍事的雨衣(反正身上已经湿得差不多了),蹬掉灌满泥水的长筒靴,顾不上脱袜子卷裤管,一脚蹚进水田里,拼命驱赶起鸭子来…… 
那一天,我们四个人都成了泥人。 
我身体最弱,感冒了。 
这是我在浙江第二次感冒,却是第一次上诊所,还打了一针退烧针。 
当天晚上,我们安家在一座低矮的桥下。 
桥下有一块空地,旁边就是一条快涨到空地的河流。 
河水浑浊,激流滚滚。 
真担心这河水涨上来,把我们和鸭子冲走。 
那无边的夜色,仿佛要将我吞没…… 
吃完晚饭,我头痛欲裂,缩在被窝里,眼前尽是哥哥的身影…… 
“灯明,你哥哥死了!”小纪带着哭腔的声音把我从昏昏沉沉中震醒…… 
我哥死了?!不可能吧?我故作惊愕。 
我刚打了电话了,是真的。我就怀疑这一段打电话老找不到你哥,就往别人那里打了电话……这下怎么办呵?你哥死了……说着,小纪“哇”的一下哭开了。 
接着,小纪嫂,老伍也放声哭了起来。 
郭胖子没有哭。 
我,也没有哭。 
小纪终于知道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披上衣服,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看着“哗哗”奔流的河水,像一截木头…… 
半夜里,小纪他们都睡过去了,我悄悄起身,上了公路。 
天上飘着小雨,夜黑得看不到一盏灯火,像一座死人的坟墓。 
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在公路上走啊,走啊…… 
不知走了多久,雨开始下得大了起来,我终于看到了一个有灯的所在——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收费站。 
这是一个尚未投入使用的新的收费站,我走进玻璃亭子,靠在冰凉的玻璃上,仰望头上亮得有些炫目的灯火,口中喃喃地念着:哥哥死了……哥哥死了……哥哥死了…… 
雨“哗哗”地在灯光下倾泻下来,划出惨白的线条,无数的泪水在我心头激荡,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却哭不出来…… 
很久,很久,我才从欲哭无泪的悲恸中平静下来:哥哥死了……哥哥是代我死的……哥哥到底要以他的死来启迪我什么呢?…… 
雨,依旧“哗哗”地倾泻着;夜色似乎越来越浓——那无边的夜色,仿佛要将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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