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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亲爱的苦难-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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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哄笑起来…… 
我知道,阿洪之所以想死,是因为承受不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在号子里,比饥饿更折磨人的,莫过于那样一种心理压力──你命运的吉凶未卜。 
我们这些被收审的“嫌疑犯”们,在法律上还不是“罪犯”,而是“公民”,需等公安机关审结后,认定有罪或无罪。 
只有认定你无罪了,你才可以被放出来,获得自由。否则,等着你的,将是令人更加谈之色变的看守所和劳改农场。 
我被派出所所长大人的一句“你是典型,要坐牢了”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必被判刑无疑,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真要劳改吗?会判几年呢?……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死死纠缠着我,几乎让我窒息。 
“最可怕的生活,就是蜘蛛的生活——悬而未决的生活。”一位外国作家这样说。 
我才20岁啊,如果判刑的话,我这一辈子不就彻底完蛋了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里面的每一天,都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大锯子,它锋利的锯齿毫不留情地朝你的心上锯过来,锯过去…… 
在号子里,我见识了难友的创造力。 
一些烟鬼们要过烟瘾,叼着一截香烟头却找不着火(号子里不容许有打火机和火柴),便从被子上扯下一团白花花的棉絮,刮下一些白墙粉混进去,搓成棉条,再取下木床脚,按住棉条在水泥地上来回猛搓,搓到冒烟时,放嘴边吹几下,便吹出豆大的火苗来…… 
写信没有墨水和笔,这也难不倒我们。只要往地上洒一点水,再把胶鞋底放在上面用力磨,渐渐地,那水就变黑变浓,再把筷子的一头磨尖,就可以蘸着“墨水”在破报纸的空白边角上写信了。 
我在手臂上文下了刻骨铭心的两个字…… 
一天,哥哥和三姐夫以及我的两个同学来“接见”了我。 
哥哥告诉我,他正在想办法,争取让我在年前出去。 
哥哥的话,多少给了我一点安慰。 
元旦过后不久,号子里忽然掀起一股文身热。 
不知是谁搞进来一枚缝衣针,一瓶墨水,难友们有的在手臂上文匕首和骷髅头,有的文“忍”字、“搏”字,有的文老虎、老鹰,就连书法家“港澳先生”也赶时髦,在手臂上文了四个字“龙的传人”。 
盛仔在手臂上文了一个太极图,图的两侧各文了一枚铜钱,他说,太极图代表乾坤,只有金钱才能扭转乾坤…… 
见我无动于衷,盛仔极力劝我也文一个什么:“留作纪念嘛,也不枉坐牢一场啊……” 
阿洪在大腿上文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也力劝我文一个。 
我终于下了决心:文一个做纪念。 
但是,文什么呢? 
苦思冥想之下,两个字如一道电光划过我的脑际:   
第一章 牢狱之灾(7)   
──“命运”! 
书法家“港澳先生”的才华在文身热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他在我手臂上笔走龙蛇地描上了“命运”二字,又在后面添上了一串省略号,口中哼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主旋律:“当当当当……” 
一个难友自告奋勇为我文身。 
裹了棉花的针尖饱蘸墨水之后,便沿着描好的“命运”笔划行走开来…… 
那两个字,文了有几百针。 
针针见血,针针刺心。 
命运待我如此不公,从今往后,我要把它锁在我的手上,永远,锁在手上! 
其实,命运是最公平的,因为它对谁都不公平。 
要想让命运对我们公平,我们就应当去拼搏,去抗争。 
沉重而压抑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被我挨了过去。 
农历腊月二十七,我进号子已经50天了。 
这天一大早,阿洪就对我说:“灯明,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今天可以回家了。” 
“是吗?”我将信将疑。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我还能出去么? 
如果过年前出不去,何时又能出去呢? 
年前出不去,我被判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种悲观的念头,像一块千斤巨石一样沉沉地坠在我心头。 
上午,干部叫我们挨个出去剃光头。 
过年前剃光头,这是惯例。 
初进号子时,我剃了一次光头,现在,头发又长得差不多了。 
难友一个一个光着脑袋进来了。他们都劝我,快点出去剃吧,不然,干部发现就麻烦了。 
“发现就发现吧,阿洪说我今天就可以回家了。”我答道。 
幸而,干部并没有进来检查脑袋,我遂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下午三点多,还不见我有“出去”的迹象,我对阿洪说:“你看,你的梦不准──我没出去……” 
“别急,今天还没过去呢。” 
晚饭送进来了,我刚往嘴里扒了两口,忽听外面有人叫我:“缪灯明,收拾你的东西出来!” 
一阵狂喜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我意识到:我,自由了! 
难友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 
我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干部打开门,我出来后,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到了办公室,我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大水!   
第二章 流浪;流浪(1)   
流浪,需要勇气。 
流浪的过程,其实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 
不要害怕迷失,只要你在路上。 
——沙漠舟 
才五十天不见,父亲却像老了十五年 
我被抓后,派出所所长如获至宝,一心想把我当“典型”。哥哥大水托了乡政府几个领导去说情,都被挡了回来。父亲又气又急,怕我被判刑劳改,一定要大水在过年前把我“弄出来”。 
最后,大水通过一个在地区政法部门工作的朋友,上下打点,才疏通了关节,使我得以“取保候审”回家过年。后来,派出所以“违反乡规民约 × × 条”开了一张1000元的处罚单,我的“罪行”就此一笔勾销。 
疏通关系花了几百元,“取保候审”保金要1000元。当时的1000多元相当于现在的好几千元,不是一笔小数目。大水东拼西凑,并向办瓦场的堂哥以及二姐、三姐借了钱,仍然不够,便把家中的一头肥猪卖了。嫂嫂不答应卖,和大水打了一架,把大水的鼻子打出了血。 
从收容所回家的路上,大水特别交待我别计较这些:“你嫂嫂就是那样一种人。” 
大水也上大姐家去借钱,但被大姐一口回绝了。大水气愤地对我说:“你那个大姐,并不是没有钱,根本是不肯借!” 
那天,大水对闯了如此大祸,且让他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的我这个简直该死的弟弟,竟然没有一句怨言。 
见到父亲时,我几乎快认不出来了:父亲的头发、胡子白了那么多,皱纹也更深了,才五十天不见,父亲却像一下子老了整整十五年。 
我被抓后,父亲代替我照看孵化场的几百只种鸭。恰巧不几天场里又进了1000多只种鸭,关在另一座鸭棚。父亲一个人要在两个鸭棚间来回奔波,有两天连下大雨,路很滑,年近七十的父亲搬运饲料时,一不小心摔倒了,好半天才从泥泞中爬起来……而我“下场”的未卜,更 让父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 
听着父亲平静的叙述,我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我们这些人,都是死过一回的。”阿洪在“号子”里曾这样对我说。 
从收容所“死里逃生”,我开始全面反思自己,重新设计自己的未来。 
人,遭遇不幸并不可怕,而在遭遇不幸之后继续浑浑噩噩,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给自己订了“1990年行为准则”: 
1. 少看电影,不看录像,不读无益书; 
2. 不打麻将、扑克牌; 
3. 不乱花钱; 
4. 多找苦吃; 
5. 每天动笔半小时以上; 
6. 遇事冷静,勿急躁,勿发怒,勿贪; 
7. 每晚对照本“准则”,反省日间行为。 
自然,其中多条“准则”我并未能做到,但“多找苦吃”这一条,却在我以后的人生中,得到了很好的贯彻,让我受用终生。 
父亲,父亲,我会回来的…… 
然而,今后的路,该往哪里走呢? 
有一封信,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收到一封推销信息资料的信。寄信人是本省一位全国劳动模范,名叫凌霄。1987年,我曾从闽北到闽东参观了他声名远扬的立体养殖场,可惜没能见到他本人。 
我对信息经营一直很关注。我发现凌霄的经营手法十分滞后,沿袭的是别人早已用过的“老一套”,且有很大的欺骗性,效果肯定不好。于是我提笔给凌霄写了一封信。 
我策划了一种新的经营思路,向凌霄和盘托出,并提出,我可以去协助他经营,但不要工资,等有了利润后按比例提成。 
这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若无利润的话,就可能白白赔进了宝贵的青春时光。 
这时,我已顾不了太多──我必须有一个新环境,让自己重新开始。 
很快,收到了凌霄的回信,让我尽快启程。 
临行前,父亲为我煮了两个荷包蛋,加了很甜的糖,说:“这些年你运气一直不好,吃了太平蛋,希望你去了会有好运气……” 
父亲执意送我到十多公里外的城关上车。我拎着衣服,父亲替我扛着半袋子书。 
车开动了,我向父亲挥手,父亲也向我挥手,我看到父亲的白发在风中飘…… 
望着父亲的身影渐远,渐小,渐无,我颓然跌坐在座位上…… 
没有泪水,只有一个声中在心中低声呼唤:父亲,父亲,我会回来的…… 
从家乡到异乡,要经过300多公里,十几小时的长途跋涉,有一多半的路程是九转十八弯的盘山公路,汽车在崇山峻岭间蹒跚而行,像一条慢吞吞的老牛。 
望着车窗外深渊似的山谷和高耸入云的群山,我的心里充满了踏上征程的喜悦与豪情,同时,也伴着前途未卜的迷惘。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在路上了。 
我带着仆仆风尘和满身疲惫,抵达了目的地──凤翔村。 
凤翔是寿宁县的一个行政村。寿宁县地处福建省东部,气候寒冷,山多地少,土地贫瘠,被称为“福建的西伯利亚”。无论解放前还是解放后,这里的男人大多有抛家舍子、外出谋生的经历。 
我的祖辈也是寿宁人。父亲的出生地离凤翔村只有几十公里,解放前,父亲为躲避国民党抓壮丁,逃到闽北,后来就在闽北定居下来。   
第二章 流浪;流浪(2)   
凌霄弟兄六人,二哥、三哥、四哥都在闽北定居。“文革”中他因家庭成分不好而被剥夺了继续求学的权利,到闽北他的哥哥们那儿,做过木工,还走南闯北贩运过药材。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毅然选择养鸡,经过努力,在家乡成功地创办了闽东第一个“立体养殖场”,被树为“科技致富标兵”,获得“全国劳模”荣誉称号,并被评为“闽东十佳青年”,事迹上过《人民日报》。1987年,当时在一家在国内颇有影响的青年杂志派记者采访了他,以一篇洋洋洒洒的《一个新型农民的故事》介绍了他的创业史,刊登了他的照片,引来了全国各地数千封来信,一时间,他成了一些农村青年崇拜的一个偶像。 
我向凌霄提出“实、新、廉”的经营策略,即摒弃信息界惯用的欺骗手段,向客户提供实用、新颖、廉价的科技信息资料,让引进者真正能应用于生产,产生效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同时,创办一份《青年知音报》以作信息载体。 
凌霄采纳了我的建议。 
“旗开”并不“得胜”,对我有如当头一棒 
那是我第一次担任“主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编辑出了一份像模像样的《青年知音报》。 
然而,信息资料的销售远不如预期中的理想,一段时间后,收入与成本相抵,没有一分钱的利润。 
“旗开”并不“得胜”,对我有如当头一棒。 
我一直是个狂热分子,每次创业之初,总对事业充满了过高的期望,而当受挫时,情绪往往一落千丈。 
1990年9月底,我收到大水的一封来信,说家中买了600多只蛋鸭,钱都是向私人借的,到年底要还,“是有些困难,请你是否向凌霄商量能否借些钱”。 
我把信给凌霄看了,凌霄二话不说,到邮局往我家中寄了几百元钱。本来,信息没利润,我是没有理由向凌霄开口谈钱的,但凌霄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看钱如命的守财奴,而是慷慨地“借”给了我那么一笔在当时数目不算小的钱。 
“借花献佛”地总算帮了家中一点小忙,我的心反而愈加沉重起来,为家中贫困的现状,更为自己愈来愈渺茫的未来。 
“当你心情沉重时,生活也变得沉重了,当你愈是清醒,痛苦也就愈深。”这一段话,就是我当时精神状态的准确概括。 
进入10月后,霜风渐起,路边的红枫也开始凋零,一片片血也似的红叶落满了小径,也落满了我寂寞的心田。 
失落感,空虚感,沉重地向我挤压而来,而我根本不敢把真实的感受写信告诉亲人或朋友,我是个善于隐藏痛苦的人。 
那一段日子,我开始放纵自己。夜幕降临时,便拉上同在立体养殖场的哥们──寒,外出闲逛,常到半夜才回场。 
寒是凌霄的小舅子,刚初中毕业,性格大大咧咧,脾气忽冷忽热,我和他朝夕相处,倒也十分投缘。 
凤翔村人口一千多人,年轻人挺多,晚上大都有出来散步的习惯。村前有一段长达2公里的笔直、平坦的公路,晚上很少有车经过,是少男少女们散步聊天、谈情说爱的“浪漫地带”。年轻人称在公路上散步为“逛夜市”。 
“夜市”中,我和寒是两个特立独行的家伙──一踏上夜色中的“夜市”,我们便扯开嗓门,狂吼滥唱。寒是通过歌声释放过剩的精力,而我,则是通过歌声渲泄心中难言的失落与感伤。 
我和寒,曾因此而被这个封闭山区的一些老头老太们当作“疯子”。 
凤翔是典型的山区,出门见山,抬头也见山,山山岭岭把天空包围得只有一块巴掌那么大,随便站在哪儿吼上一句或唱上一句,回声便连绵不绝,仿如一只天然大音箱。 
凌霄有一台旧收录机,我和寒将之“据为己用”。没有钱买新歌带,就用空白带从广播电台中录下一首首喜爱的流行歌曲,一字一句地用笔把歌词“录”在纸上,再跟着录音机学唱。 
那一段日子,我竟“录”了有好几十首。这,无意中让我进行了大量的“诗歌练习”,为我不久之后写出第一首诗作了充分的准备。 
在这一个浪漫的秋夜,我开始了美好的初恋 
1990年10月8日,我和寒破锣似的歌声照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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