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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亲爱的苦难-第34部分

小说: 亲爱的苦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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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乎是同时叫了一声“哎”,他停住,我也停住,其实我们并不认识。他蹒跚地走了上来,劈头第一句就是: 
“我饿……” 
借着月光,我看见他和我一样掉了几颗牙,黑得有些病态的布满皱纹的脸,大约50岁开外,一身脏兮兮的旧衣服。 
我说,这里没有店铺,这样吧,我给你一块钱…… 
口袋里只剩下3元钱了,还得留两元“看家”,只好小气一点。 
那人把钱在月光下看了半天,然后小心地揣进上衣口袋,对我说,他是腰寨的,到城里看病,晚上没吃东西,还把药给吐了,又没钱坐车,只好走回去。刚才我在来时看到他时,就是走不动了坐在路边歇息。他还说家里只有娘和大哥,但都到大连去了,只有他孤身一人。然后,他问我住在哪儿。我说住城里,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羡慕地说,好哇,兄弟,真有你的……看看天,他又说,很晚了,你回吧,别回去太迟了……   
第十七章 开原,开原(7)   
上了车,回头望了望那人在夜色中佝偻的背影,我心头沉甸甸的。仿佛上苍的安排,要他在这样一个我志得意满的夜晚,提醒我不要得意忘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人无家可归,在贫病和饥饿中挣扎…… 
华,我真的该上路了,太多的人,早已在黑暗中苦苦等待…… 
月黑风高,我和凌霄惶惶如丧家之犬…… 
凌霄从北京回来,带回了一车的菌种。 
千里迢迢从南方运到北方的菌种,同样因为盛夏季节温度过高而“全军覆没”——上万瓶菌种没有一瓶是好的。 
这,再一次给了凌霄一记沉重的闷棍。 
这一批菌种,是凌霄的两个哥哥不忍看着弟弟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几乎是倾家荡产,凑了两万多元想最后帮助凌霄一把,却不料,命运如此作弄人…… 
凌霄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你赶快跑吧,不然,东北人会扒了你的皮!凌霄的哥哥在电话中劝道。 
凌霄与数十户农户签订了供种协议,并手把手教农民准备好了栽培蘑菇的原料。 
每一户农民,都投入了数百或数千元的人力物力,想在从未试过的蘑菇栽培上发财。 
没有了菌种,他们投入的一切就白费了。 
凌霄也认识到责任的重大,说,就是坐牢,我也认了。我不能一走了之,那太对不起曾光和老百姓了。 
只怕不等法院来抓你,那些老百姓早把你这个“大骗子”给打个缺胳膊断腿的了。我说。 
终于,凌霄决定: 
连夜逃跑。 
子夜时分,我们轻手轻脚地把行李收拾停当。 
我去外面打了车,直奔火车站。 
月黑风高,我和凌霄惶惶如丧家之犬…… 
到了车站,见前后左右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我和凌霄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凌霄给了我50元钱——这,就是我到开原将近两个月的工资,我知道,凌霄已亏尽了血本,我也就坦然地接受了这50元钱。 
我用其中的30多元买了一张到长春的火车票——我想去看看多年不见的侄女小鹃。 
凌霄,这位昔日无限风光的全国劳模,这位对我一生影响甚深的朋友兼兄长,今夜,却孤身一人,走上了自绝于开原人民的“逃亡之路”。 
华: 
子夜,零点38分。 
友人把我送上车,在他下车时,我伸手想和他握别,他却已转身下到了地面。车,缓缓地开动了,只一声“再见”,然而,再见又是何日呢?也不知这一生,能否再握到他温暖有力的手,想到这,仿佛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咣当、咣当的声音,就这样又一次开始伴随我寂寞的旅程。此时,车已驶离开原车站多远了?开原,这个极具诗意和内涵的名字,将因我的那一场痛哭而永远鲜活在我的生命里。还记得由上海抵达这里时,满身尘埃满身疲惫,不,我的心上也落满了尘埃,灵魂也一样的疲惫。而现在,短短的四十几天,我已然焕然一新,浑身洋溢着光彩,灵魂舒展而从容,尘埃不再,疲惫不再,伴随我的是满腔的喜悦满腔的豪情。生活,已然在我的生命日历上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车很拥挤,早已没有座位,而我笨重的行李(都是书和信件)也不便搬进车厢,干脆就在门口的过道上“安营扎寨”了。把箱子一放,一屁股坐下去,书包枕在膝上,打开日记本,就这样与你“无聊”起来。 
车窗外有很美好的月亮,今天的月亮还是十六的月亮吧?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我却在这样的夜晚踏上了新的旅程,呵,生活多么富有戏剧性呵,你今天如果在这边,一定会感到刺激万分,因为,今天我和友人是“胜利大逃亡” ——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贼一样地开溜…… 
晚上本想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这一件惊天动地的芝麻粒大事,可友人一直没有给我开工资(直到临出门时,才发50元的路费),所以只好遗憾地错过了这样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唉,忽然不想写了,感觉好没意思,当我在这么开心地“无聊”之时,“逃亡事件”中的主角——送我上车的朋友,这时,他一定也上了另一列夜行火车(他往南方,我往北),我不知道,他此刻茫然悲凉的心中,还能有我这样的喜悦么? 
华,今天从早晨5点半起床,直到现在,我一直没休息一下呢,现在,已是凌晨1点多了,华,我好困…… 
3个小时后,我抵达了长春。   
第十八章 疯狂之爱(1)   
人,不是仅为一个爱情而活的,在爱情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空。 
真正的爱,是给予他(她)所想要的,而不是只索取你想得到的。 
爱,就是给予你爱的人最大的自由。 
——沙漠舟 
这是一幅怎样让人悲喜交集的画面呢? 
我艰难地提着两大箱笨重的行李,一步一歇地挪下地下通道的台阶。 
“妈,我们帮一下这个叔叔吧。” 
一位小学生模样的女孩看我气喘吁吁的吃力样子,扯住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一位40岁左右的妇女,返身回来,说,我帮你提一个箱子吧。 
她一直帮我把一大箱沉重的行李提到了出站口外。 
谢过她之后,我找了一个角落,等待天亮。 
这时是凌晨三点半左右,我没有给小鹃打电话。 
反正两个多小时就天亮了,就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我坐在行李上,疲惫至极。 
面前是宽阔的站前广场,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正在西沉。 
整个城市都在酣睡,独我,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没有自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的家园。 
此时此刻,我和天边那轮即将沉没的明月一样,都是孤独的人间过客。 
我望着明月,明月似乎也在望着我。 
蓦然间,我的整个身心被一幅突兀的画面震慑了,一声低低的哀叫迸出我的喉咙: 
——华呵!…… 
广场的西边,是一排黑压压的高楼,高楼上面,立着四个巨大的霓虹灯,那是四个火红的大字,在夜幕中分外耀眼: 
“华正集团”。 
那硕大如巨轮的明月,正好移到“华”字的后面,不偏不倚,不大不小,“华灯”和“明月”紧紧结合在了一起。 
那,不正是“华灯一城梦,明月百年心”的真实再现吗? 
“华灯”、“明月” ——“灯明”、“月华” ——我和华,我们的名字,今晚,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了! 
这是一幅怎样让人悲喜交集的画面呢? 
是的,我和华,既是“一城梦”,更是“百年心”!…… 
天亮以后,小鹃的丈夫到车站接了我。 
几年不见,小鹃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脸上开始有了皱纹,只是笑起来依旧那么甜美。 
“小炜,快过来叫叔公……” 
第一次见面的侄孙小炜,怯生生地望着我这个风尘仆仆的驼背叔公,不肯开口。 
比我小一辈的侄女和外甥(外甥女)不少已经结婚生子,我既当上了舅公也当上了叔公,而我的丈母娘还不知在何方。想想,可笑又可叹。 
如果小强辍学,我将怎样的内疚呵! 
在小鹃那儿,我看到了侄儿小强的来信: 
姐: 
展信好! 
你知道吗?我不读书了。你也不要问为什么? 
我知道你们也没有多少钱,你们已经很苦了,为了自己的生活去赚钱,我不想再用你们的(钱)了,你们还要还那几千元,前几星期你朋友的母亲到外婆家来说了,就是这件事,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假如你们肯支持,高中读完如能考上大学,家中还没钱,听说可以贷款,不过我想我怕还不起,家中的人都为我想过,叫我不要读了。能够用就够了,我知道家中的资金根本不足。 
姐,前几天我到学校去找老师。我还是不说了,我已认命了,不念。我自己可以学习,再学习,天无绝人之路,可以处处出状元,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只要我有耐心,有的是机会,别担心。 
告诉你,我现在在姨夫家跟姨夫做木工,已经做了5天了,感觉还可以,不过有的还是适应不过来。前几天手指还被锯锯了一个小口,流了点血,现在没事了,别担心,慢慢会适应的。 
我也不多说了,跟你讲一下以后写信该换地址了,不用再写信到学校去了,新地址信封上面有,别弄错了。 
多注意身体。那边冷知道吗?我在这边很好,放心! 
弟:小强 
如果小强辍学,那我将怎样的内疚呵!我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哥哥大水呢? 
我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只有尽快把书写出来出版了,我才能更好地拯救小强。 
同时,我也对嫂嫂的无能和鼠目寸光而气愤——有的母亲甚至靠乞讨来供儿女上学,而我的嫂嫂呢,又不要她出一分钱学费(小强上高中的费用基本是他的姐姐小鹃负担),竟然一次次不让儿子读书(前几次都因小强和小鹃的坚持而未能得逞)。 
我给侄儿写了信,打了电话,要他一定争取回校读书。 
小鹃这片老式的平房小区正在拆迁,隔壁有几户已经人去屋空,小鹃就把邻居的一间空屋子安排给我做“创作室”。 
我正式开始了自传《灵魂的跋涉》的创作。 
由于房子的主人已经搬走,水电全停了,晚上我只能点蜡烛创作。 
在长春的这一个月里,套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我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写呵,写呵,恨不得一口气就把自传写完,因为,我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蜡烛,用了一根又一根。 
笔芯,换了一支又一支。   
第十八章 疯狂之爱(2)   
手稿,在一天天加厚。 
然而,我对华那死灰复燃的爱,也一天天炽烈起来…… 
其实早在开原,我就又开始毫无理智地爱着华了 
就像猫改不了抓耗子,狗改不了啃骨头一样,其实早在开原,我就又开始毫无理智地爱着华了。 
2000。8。18 星期五 晴 
一直在强压对华的思念,然而,我心的荒原上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谁又能将这疯狂的爱之烈焰扑灭?! 
晚上,想再给华打电话,终于还是忍住。 
华,就让所有思念的刀剑都刺穿我失血的胸膛吧,而我,必须在这一场无望的爱中,再涅■一次。 
我活着,就必须爱着,否则,我的灵魂必已死去。 
2000。8。19 星期六 晴 
昨夜,太过疲惫,然而,熄灭蜡烛之后,华的名字让我长时间在无边的黑暗中翻滚,挣扎…… 
就让所有的绝望与悲凉都向我挤压而来吧,纵是山一般沉重,我也要用青春的肩膀将它们扛起,以顶天立地的姿态,宣告一种不死的永恒…… 
2000。8。23 星期三 小雨 
华: 
来到长春整整一个星期了,或许就要离开。因为,我暂住的小屋在十几分钟前已“乒乒乓乓”地开始拆除了,我是被从睡梦中醒过来,民工不知屋里有人,在外屋“毫不留情”地就动上了手。我赶忙滚将起来,收拾起纸笔书本蜡烛,抱起热乎乎的被子在满屋灰尘中落荒而逃。 
现在我是在一片拆迁后的废墟上给你写信(写在日记本上)。这片废墟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到处是瓦砾、枯树、残墙。这里离侄女马上也将拆迁的住所不远,我一到这儿就喜欢上了它,它的苍凉与沧桑之美,总是让人流连忘返,就在昨天,我还在这废墟上写了整整一天的自传呢。 
不远处有一个老人在放风筝,有两只“鸟儿”就从他的手上起飞,此刻正在空中比翼双飞,一绿一黑的翅膀在灰蒙蒙的背景里显出几分盎然的生气。现在,太阳开始从厚厚的云层露出含羞的脸来,时间是早晨6点多一点,而北方的太阳早已升得比好几个我还高了。 
从8月9日和你通过电话,我重又开始以笔与你倾心交谈了。凌晨早些时候我就醒过来一次,忍不住想给你写在长春的“最后一封信”疲惫未能动笔,倒是数了一下从10日到21日这十几天里给你写在日记上的信,密密麻麻的,竟有31页之多,不禁吃了一惊,也不知何时有时间把它们完整地抄给你,而你,读到它们时,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想不到这一辈子还能这样心无旁骛安静从容地给你写信。华,我感到十分的满足,我真希望自己能永远像今天这样,以一片沧桑的废墟为背景,在初升的太阳和轻柔的晨风里,把心中对于这个世界的无尽的爱,向着远方的你,默默地倾吐! 
…… 
华,这十几天来,我又一次站在了痛苦与幸福的边缘。“神魂颠倒”,“鬼迷心窍”、“死去活来”……种种词语用来形容我心中那一腔该死的爱,都毫不为过。昨夜,我把自己这种“不该发生的爱” ——对你的爱,归结为“三无产品”,即“无助、无望、无耻”,前“两无”通俗易懂,后“一无”呢,因为我明知你已另有所爱,我却还对你“纠缠不休”,“死皮赖脸”,实在是“无耻之极”。可是,华,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愈是难以点燃的火焰一旦点燃了,就愈难以扑灭”,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扑了,它却越烧越烈,或许,我只有像《红岩》中的革命烈士江姐、许云峰一样,在“烈火中永生”了。 
将两首诗寄给你,“我创造了我的诗,你创造了诗的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我会死去,但我的诗会留下来,我的爱会留下来,那是属于你的,也是属于世界的。 
不必记住我,也不必记住我的爱,但请你好好去爱你自己,爱你身边的他。只要心中有爱,你就是天堂里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我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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