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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落琴赋-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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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见他战袍已皱,发髻散乱,哪里还似平时那个赫赫威风的武林盟主,又是欢喜,又是惆怅,不由冷笑出声,这一笑牵动真气,呕出几口鲜血,观视唇如染赤,天人之色。
晏九环见他只笑不答,心头烦乱,出掌如电,使得是“连山无际”、“流水何归”的环月绝学。晏九环与季成伤成名,内力无匹,一代宗师,狗急跳墙,声名二字自然比不过性命攸关。
无双无力相避,看轻生死,闭目之间,耳边听得落琴一声惊叫,青成已飞身而至,疾抽佩剑,剑花一挽,提臂抬起竹榻,与无双一同退身于方丈之外。
晏九环见他武功奇高,又是轩昂男子,心下已明,自是陆堪嘴中的逍遥子无疑,正要发作,却见落琴已奔上前来,蹲下身查看无双伤势,面上焦急难掩。
“你们果然都是玄天宗门人,哈哈!季成伤与我有何大仇,非要苦苦纠缠。”
“少说废话,请了”青成三十六路轻扬剑法,如星云流矢,横扫有千钧之势,步步紧逼,晏九环哪里肯依,剑舞如银龙,盘旋腾跃,招招狠辣,已成上风,青成渐而不支。
无双知其不是晏九环的对手,心中焦急,从旁指点,他少年习卷,武书秘籍,过目不忘。可晏九环师从戚不凡,招数早已失传,偏他正值壮年,功力招数,已入化境,招到力达,随心所欲。
晏九环仰天一啸,内力沛然,青成自成名起,从未遇此大敌,紧敛心神,额尖已涔出汗来。
剑气相缠,已过百招,晏九环毫发无损,青成腹股臂足无一不伤,所见一片触目惊心。
晏元初追兵已至,见此情形,哪里还有半分迟疑,他恨无双日久,雄心报负,皆毁他手。此时青成自顾不暇,身边只有那个娇怯怯的嫂嫂,他飞身掠起,隔空挥出数十枚暗器,如绵绵细雨袭来,无双暗叫一声不好,拍竹而起,一手拉着落琴,飞旋而转,落地时,身一软,已不能起。
晏元初只求眼前之人速死,抽剑如翩翩惊鸿,或挑或刺,扫打格卸,他知聂无双对落琴有情,若要保她性命,就是必死无疑。
正在危急关头,从明军中窜出一个人影,轻功绝妙,一把拉离落琴,香木挡过晏元初致命一击,无双有惊无险,正要相谢,落琴看的分明,心中狂喜,高唤一声“大哥”。
晏九环突的停手,青成得有喘息之机。晏元初一愣之下,随即回神,那身着下等军士衫袍的自是那“死而复生”的冷临风。
“果然是爹的好儿子,吃里扒外的东西。”晏元初见他未死,冷眼看得孙仲人一眼,孙仲人在其后,不闪不避,毫无异色。
冷临风并不应答,只是回头去见落琴,观她无恙,双手禁不住的颤抖,自有后怕之意,若他了晚了一步……
他眼神掠过此间诸人,军士皆疲,自是厌倦了战争,他的亲生爹爹,所爱的女子,手足血亲,惺惺相惜的英雄豪士,全如困兽一般,想到此处,他不禁黯然泪下,
自晏氏谋反之日起,他两处难为,一直看不明立场,而今只见山野雾气深浓,天地苍茫,自胸中涌起豪情万丈,一如当初,还是那句无愧天地,不扰他人。
他打定主意,冷冷的看着元初,想起紫澜身前种种,持香木与他对峙,开口道“今日起,我冷临风已非晏氏子孙,再不会顾及你娘的情面,我要你与紫澜偿命。”
晏元初见他绝然冰冷,知其主意已定,如磐石般坚硬难移,暗想这若是明抢明刀的争斗,自己绝非对手,一时迟疑,冷临风已欺身而上,身动如行云流水,香木拍在他左肩之上。
晏元初追兵来此,已耗费不少体力,冷临风志在报仇,无半分顾念,用尽了七分功力,招招狠打。元初游身一避,却避不开他绵绵之掌,力到处,胸腹遭击,只嘶声唤得一声“仲人救我”。
孙仲人见主子狼狈,不理不睬,视若无物,悠闲的负手在后,举止从容,仿佛眼前的离乱巨变,通通与己无关。
晏九环唤了一声“元綦”自是不忍见其手足相残,晏元初受了冷临风重掌之下,全无风度,长发散乱,却是冷笑不绝,怨恨的盯着孙仲人,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与聂无双相争,处处落于下风,亲近之人,有虎狼之心,自己则愚蠢至极。
晏九环对晏元初早失亲近,又因冷临风娘亲之事,一直有愧在心,他旁观之下,犹豫着是否插手相阻。却见孙仲人异样,想起身边诸人,包括于己同榻而眠的女子,都有可能是玄天宗的门人,心头一恨,见落琴腹重不便,似是痴了,便毫不迟疑的挥掌劈下,当即便想取她性命。
青成重伤难测,此时恰在身旁,扑身过去,替她一挡,正面遭击,连连退后数步,胸骨数断,力尽筋疲,真元耗损。
冷临风回头见此情形,大喝一声,扑身过去,无双心若油煎,却无奈行动不便,无计可施,急火攻心,险要晕厥过去。
落琴惶惶然的退后,神情凄伤,只求速死,若不是她苦苦哀求,偏要来此,青成无双怎会有此困局?
她迷茫的摇了摇头,想起自己一生,果是不吉之人,入环月环月便是灭族之祸,凡是靠近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冷临风步步走近,伸手想要牵住她,她却步步后退,眼神望着眼前众人,一一掠过,已无生人之气。
正在此时,山林间雾气愈重,竟下起雨来,雨势愈趋绵密,数万人众,像是约好一般,闭息静气,似进入一个超乎人世的迷离境界。
琴音拨动,若絮如棉,听似破水石穿,悠然致远。转音间,音调忽高忽低,又如楚歌低吟,在慈母口边。
数万名的军士其中有不忍者,抱头痛哭,皆涌起,乡音在,人不归的惆怅。
晏九环也似听懂了什么,不由的退后了几步,聂无双、冷临风通晓音律,知操琴之人不仅技艺已入化境,便是那把琴,也是稀罕难求之物,重声如金石,轻音如滴水,人世难得一见。
青轿一顶,顺山路而来,细听之下,琴音就是来自此处。若不是身后还跟着戎衣百人,个个矫健有力,英气勃勃,擎举着绘有盘龙图案的回祁军旗,在场众人还以为是富贵人家游玩至此。
聂无双最先觉醒,他与青成助楚灭明,是为了报当年大仇,一味打压明军,实是忽略了秦得玉此人。秦军师掌军权,又偏偏不似富贵中人,如此独到,心胸岂是旁人能解,难道螳螂捕蝉禁不住黄雀在后,天要亡他宗门。
众人尚未回神,琴声已止,轿帘缓缓而开,其间坐着的是一位形容枯槁的男子,五官扭曲,似万马踏蹄而过。冷临风不知他是何人,只不忍多看,便是晏九环也不识得此人。
惟有无双顿时似有了神采,颤抖的唤得一声“义父”。青成也挣扎欲起,其情焕然,自有孺幕之意。
其言一出,晏九环冷临风心头自是一凛,这人竟是隐匿已久的玄天宗宗主季成伤,却又怎么着回装,举回旗,似回祁贵人。
那青轿竹臂一收,撤了支撑的绢布,便是一袭转椅,季成伤腿脚不便,双手掌握,随意转动的竹轮,还是先前聂无双绘图制成的。
他不答也不理,只越过众人,去见落琴,招手说了句“还不过来”落琴茫然不语,腿脚已不听使唤,缓缓前行,到他身旁又怯怯不敢前行。
“你自小随无双学琴,并非俗手,许你试试?”季成伤将琴交于她手,下巴微抬,自有淡蕴如山的气度。
众人见风声鹤唳之局,顿时消于无形,这位回祁贵人,竟然当众调音弄乐起来,不明所以,只静静的想看个究竟。
落琴取琴过来,摆放平石之上,见其形似琵琶,上窄下宽,琥珀色,七弦绷紧,拨动时余音震耳,面露疑色,只瞅着无双不语。
《定关东》前朝古曲,在她的手中缓缓奏来,竟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一曲未完,无双面色更加难看,胸起伏难平,不信的看着季成伤说道“原来梅花落琴,从来不曾藏在环月山庄,而是在义父你手上?”
旁人听此毫无头绪,便是晏九环都不知其意。只有落琴面色如纸,如丧考妣。手一震,琴弦已断,名琴素女安定天下,这把琴牵动她一生的命运,如果一直在季成伤手中,又何必要自己千里迢迢,历经周折的去环月寻琴?
冷临风一步上前,将其掩在身后,惊人一语“季宗主,你扮得什么秦军师,也不嫌周折辛苦。”
无双青成相视一眼,料不到这般收场,暗自惊心,可再惊心也不如之后一刻,他们那残疾已久的义父竟稳稳的站了起来,步履缓缓,有松柏之姿。
季成伤似赞许,也似遗憾,摇头叹气出声,翩翩然已在晏九环跟前,声调大变,清冷悦耳的赞了一句“师兄生得个好儿子呀。”
晏九环听那声音,如遇鬼魅般的心惊,这世上会这般叫他师兄的只有一个,他就是……是那个死了的人。
季成伤再不想隐瞒,举手掀开面具,面具下只见其标俊清彻、风骨清举,虽已有了年岁,可神情之温文,风姿之潇洒,岩岩若孤松独立。
在场众人,无双、青成、冷临风,元初者都是一时才俊,各有风骨,却自叹不如其半分。
“师兄,可还认得我?”季成伤步步逼近,晏九环却连连后退,心中惧意似爪挠般纠紧。
“你是落霞山的画中人”
“原来是恩公”
无双、落琴、冷临风三人同时出声,彼此相视,看不清迷局。季成伤似不想听到那画中人三个字,神色已变,眉头紧锁。
冷临风自他摘下面具,便识得他曾是救过自己性命、亲授剑法的救命恩人,可是他怎么又是玄天宗宗主、回祁军师身份?
无双知义父有事隐瞒,却不知是这般彻底,他不敢往深处去想,又逢此时身毒发作,只能苦苦支撑。
“今日是来恭喜师兄的,错,是恭喜明帝才对,送上两份薄礼,请师兄见谅。”晏九环还在怔忪之中,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只见季成伤已默默走到青成身旁,蹲下身来,问得一句“你可知我为你取名之意?”
青成摇了摇头,神情中自有几分倔强,义父陡然变成了军师,还是这般样貌,口口声声唤晏贼师兄,难道他才是西莫皇子秦云?
“慎为西莫大姓,慎连舫将军,除了是兵部右郎将之外,还是太后的子侄,传到你这辈排名该是个仲字,慎将军死后,我收养遗孤,便给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仲人。仲者,言位在中也,自然不会辱没了慎将军在天之灵。”季成伤低柔之语,却似一道催命符,压得青成抬不起头来,他凛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他敬仰崇拜了一生的亲人,眼眶渐湿。
孙仲人挥手示意众人看好晏元初,已越众而出,朝季成伤深鞠一礼,眉目端着正气,使人莫敢逼视。
晏元初见他竟是玄天宗门人,似疯了一般的叫嚣,恨不得挖出双目,好过这般有眼无珠。
“那我……我是何人之子?”青成语言压抑在喉际,周身的伤痛,比不上心尖似钝刀相刃。
“问得好,你娘是回祁人氏,月满楼的一个粉头,那年之事我一生永远都忘不了。大庆十六年春末,良辰吉日,小师妹嫁了夏大哥……不错,玉成的佳偶,师门里,不止我一人食不下咽,还有他。”季成伤猛然立起,指着晏九环,神情似狂欲泣“他连杯喜酒都不曾喝,便去了月满楼,烂醉而归。可笑那粉头到也痴情,竟只身逃了出来。你,便是晏九环的儿子,你的亲父是你此生最恨之人,父子相残,如此大礼,师兄岂能不好好谢我。”
青成听罢悲欲交加,仰天长啸,悲戚如雨般感染了众人,他虎目含泪,说不出怨恨,还是无措,他这一生,放弃了所有,只为复仇报国,没想到到头来,伤的是亲生父亲,报的是他人之国。
“他是我……”晏九环脚步踉跄,眼见青成身上无一处完好,便是方才与己打斗所致,若不是冷临风相阻,他定会亲手杀了亲儿……他……
“还未完呢。”季成伤凌空一掌,探向落琴,冷临风尚沉浸在青成是血脉手足的事实中,头脑却依然清明,转香木而挡其力,仍不可相避,季成伤掌风过处,落琴裙裾处已碎,露出纤细的足来。
那足上,环着一个银琅,月牙之形,晏九环自然认得此物,戚桑闺阁珍爱,那孩子出生时,她已入弥留之际,是她亲自嘱咐拴在孩子足上,这孩子……
“什么名琴素女,都是我信口胡诌的,大师兄当年可是最善此道,这孩子被家仆偷了出来,丢了那么多年,是时候送来与师兄父女团聚了。”
冷临风与无双知其内情,双目一闭,实是不忍。可落琴却似懵了,只不信的看着季成伤,边摇头,边往后退步。
“亲生女儿,亲生儿子,还有未出世的孙儿,师兄自是有福之人。”季成伤不拘的笑,越来越大声,自是停不下来。山谷间雨势越大,阴风阵阵,似鬼魅低吟。
落琴脚步一滞,头昏沉沉,身子摇曳,到了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多年前季成伤会好心收养她,为什么她会假冒郡主婚嫁去环月偷琴,为什么在回祁之时,冷大哥会中了淫毒,这一切都是因为季成伤的恨……
她呆呆的抚着腹部,想起之前种种,耳边听到的都是众人的嘲讽之言。眼前的脸面渐渐模糊,看的她心慌意乱,戚桑是她的母亲,她是戚桑的女儿,只是从今往后,要她如何面对,所爱之人是亲生兄长这个事实。
她每走一步,银琅便发出美妙的轻响,雨打在脸上,落入唇中,咸咸苦苦。茫茫红尘早已无她立足之地,她还活着做什么?身后是青山矗立,崖坡虽不高,但也怪石嶙峋,足够让她死的面目全非,娘……落琴寻你来了。
说罢便转身一跳,身影全无。
无双强忍毒发之苦,连奔几步,伏在崖边,一把拽紧了正要下坠的她,只手相缠,苦苦哀求“不可,月牙儿,师傅错了,若知如此,我绝不会带你下山,跟我回去,我全都听你的,再也不理报仇之事,我愿回去医治……”
落琴抬头与他相见,雨愈大,任意的打落在她脸面上,裙裾飞扬,人已凌空孤绝。
她摇了摇头,痛哭出声,挣扎着想放开他的手,冷临风急步奔来,紧紧的握住她另一只手,沉声说道“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的性命,你答应过我,段落琴,你岂能食言?”
“不……不”她一见冷临风便是满心的伤痛,血亲不伦,不容于世。
“月牙儿,师傅答应过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半步,是我不好,顾着身份,读尽了迂腐的圣贤书……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许你去环月,你我就在落霞山,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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