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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沙漏-第2部分

小说: 沙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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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失望,“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     
“不。”我退后说,“我回家还有事。”     
“莫莫,”他有些蛮横地拉住我,“不许走,我还有话对你说。”     
我甩开他,跑上桥,不顾他在我身后的呼喊,头也不回地往回家的路上奔去。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又一个打击不打招呼轰然而来——父亲竟然和一个女人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他们贴得很近,像是一个人,见到我进门,那个女的像弹球一样从我爸身上弹了起来,立在我家茶几前,脸红红地看着我。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竟是许阿姨!     
“我忘了拿东西。”我说完,却什么东西也没拿,带上门,飞快地跑下楼了。     
我站在楼道里喘息,思考着我可以去的地方,但我其实是没有地方可去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可以收容我的角落。     
在我愣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一阵发紧。一只沾染着温热酒气的手突然捂上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在身后几乎将我抱起,将我死死掼在爬山虎丛生的墙壁上。     
一瞬间我惊呆了。双手从他压过来的身躯中抽出,死命想要抠开他的双手。一个顺势,他却将我更紧地摁倒墙壁上,沉重的压力使我难于喘息,关节发出卡嚓的声音,像要被这架竖立的辗土机辗碎。漫天席地的恐惧,将我层层包裹。哭不出,喊不出,挣脱不了。身体宛若一片风干的鲳鱼,内脏几乎蜷缩到极限。     
“莫莫……我……是多么喜……喜欢你,莫莫……一直……”他呢喃着,另一只手努力地将我往他的怀抱里揽。     
我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疯狂的用左脚的鞋底踩他,晃动身体以寻求挣脱。他踉跄了几步;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墙上。我疯狂地迈开腿,用尽全力奔跑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房间的灯还亮着。我踢掉鞋子爬进阁楼,迅速地关上门,然后钻进被子里,用手臂圈住自己的头,竭力想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却依然抖个不停。     
我一直没有睡着,半夜的时候我起床,到楼下去找吃的。1天没有进食的我,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中啃下11个干方便面块。     
家里没有别的食物,只有躺在地上的大盒子里的康师傅方便面。我将盒子倒过来,只取面饼,抱在手中,走上楼去。回到阁楼,轻轻带门。我跪在地上,把干硬的面饼坚决地塞进嘴里。几乎没有咀嚼。卡在咽部的方便面屑被不断从腮壁涌出的口水一点点濡湿,跌进食道。直到吃出血的味道,张嘴便有刺痛感,伸手一抹,才看到嘴角已渗出血。     
那一晚依旧是月光清凉。跪在小阁楼玫瑰色地板上的我僵直了许久没有移动。眼光决绝,身心剧痛。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       
。  
第5节:莫醒醒(4)       
 莫醒醒(4)     
那个夜里,我胃痛得我以为自己死掉了。     
当我明白我依然活着的时候,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真的是病了,和白然一样的病。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目睹过白然与食物对抗的过程。她企图用手把一个红色的番茄塞进嘴巴里,她的身体在颤抖,她无法使自己接受那枚小小的水果。她没有注视到年幼的我,因为无法安睡,怀抱玩具悄悄来到她的房间寻找她,想给她一个惊喜。正是路过餐厅的时候,看到她那样痛苦地闭着双眼,泪水慢慢落下。     
现在,轮到我了。我捂着胃,痛得想失声叫喊,但我知道我不能叫喊,我感觉头上的虚汗像雨一样地滴下来,然后,我就跌入梦里不知不觉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左手的冰凉。点滴悬在头顶,像枚玻璃炸弹。又歪过头一看,看到皱着眉头的爸爸。     
他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怎么了?”     
“早上不见你起床,去敲你的门,竟然发现你昏倒了。”     
“哦。”     
“你知道你为什么昏倒吗?”     
我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看着他,没有做声。     
“莫醒醒,别学你妈妈。”爸爸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看着我,那是一种非常悲痛和失望的眼神。     
“你是不是恨爸爸?”他低声问我。     
“不。”我说。     
“我也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他咬着牙说。     
我的眼泪流下来。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恨过谁谁谁,从来都没有,每个人都要过自己的生活,我发誓我懂,我真的懂。我只是恨他们的隐瞒,这么多年来,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近来,面对着我的眼泪,冷冰冰地问我:“是否有控制不住饮食的现象发生?”     
“没有。”我抬手把泪擦掉,冷静地说。     
“最多的时候连续几顿不吃饭?”     
“饮食正常。”我说。     
“有没有暴躁易怒的症状呢?”     
“没有。”我说。     
“有月经不调的症状吗?”     
“没有。”我说。     
“最近有没有觉得视力下降很快,有时候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没有。”我依然回答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停顿了一会,他疑惑地看着我。又叹了口气继续说:     
“你的胃黏膜损伤很大,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没有。”我依然说。     
“下面这一个月,要好好调养,不要吃硬的米饭或坚果类,流质并有营养的食物是最好的。”这点是在嘱咐爸爸。     
“知道了。”爸爸在我身后回答。     
那个医生,年纪看上去很大了。白头发梳往脑后,前脑壳闪闪发亮。他扶扶眼镜,用蓝墨水在病历上写:“交替性厌食暴食症?”     
?的含义,是在表明他的怀疑。     
我和父亲坐了公车,沉默不语地回到家里。刚进家门他就去厨房,很快给我端出来一大碗稀饭,用命令一样的口气说:“你给我吃下去!”     
我转身要往阁楼上走。他一把拉住我,狂吼:“我叫你吃饭,你听到没有?”     
“我不饿。”我说。     
他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我,让我害怕,但我真的不饿,我不想屈服。     
他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举起来,又要打我。我闭上我的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然而就在闭眼的那一刻,我忽然看到窗口升起一个巨大的东西,彩色的,招摇的,拖着个巨大尾巴的东西凭空而来,像梦境一样。     
那是阿布的风筝!     
风筝的尾部用彩色的笔写着斗大的字:我爱MOMO。     
我的天!     
爸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放开我,奔到窗口。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却见风筝摇晃了几下,被拉扯着远去了。     
“谁?”爸爸转头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头。     
“莫醒醒。”爸爸沉痛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说,“我要去睡一会儿。”说完,我走上了我的小阁楼,一步一步,我走得很慢,很稳重的样子。 
他没有再拉我,但我听到他低重的喘息声。我知道他在生气,我成天努力努力,就是想让别人不要生气,不要为我生气,可是,上帝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而且,难道,关于他的那些事,我就不生气吗?我应该比他更生气才对!       
BOOK。  
第6节:莫醒醒(5)       
莫醒醒(5)     
那天半夜,我渴了,想喝水。为怕吵醒他,我没有穿鞋,当我光着脚从阁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听到他正在跟别人讲电话。     
他正在说:“结婚?哈哈,不可能。”     
我又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酒味,他一定喝了很多的酒,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是的,醒醒是最重要的,你说对了……不高兴,不高兴可以不在一起……”我听到他骂了一句粗话,然后挂了电话。     
我悄悄地在阁楼的楼梯上坐下来,伸出双臂抱住自己。听到他居然开始唱歌,低低的嗓子,在唱多年前白然喜欢唱的一首歌:“你的岁月是我未完成的路,回头千里尘烟零乱的脚步,目往事孤雁飞向深秋处,我的心海澎湃多年留不住……路越走越远,越懂一生一世只等一个人,梦越久越真,我的心没有回程。”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过他唱歌了,一个人的夜里,他喝了酒,唱得那么认真,那么深情,一点儿也没有走调。     
他壮年丧妻,独自拉扯我长大,他半生背负坎坷和痛苦,他的心没有回程,只能向前,向前。     
我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自私过。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等我终于平息自己,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旧空调发出巨大的声响,我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拿了一张张大毛巾,替他盖到肚子上。然后我在餐桌上坐下来,用一把小铁勺,慢慢地吃他给我乘的那一大碗稀饭。在空调房里吹了许久的稀饭冰凉,爽口,等我心满意足地喝完它,发现他正睁着眼睛满意地看着我。     
第二天他去上海出差,回来的时候,他买了崭新的裙子给我。蓝色背带裙,白色蕾丝边的衬衫,是今年的流行款,穿在身上很精神。他还买了一个新的背包给我,里面装了漂亮的小本本。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到哪里去买到这些女生喜欢的东西,我有些害羞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穿着新裙子背着新背包的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得到这样郑重的礼物。     
他在我身后会心地微笑。笑完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镜子上方的白然,说:“你开学前我们再去看看她。”     
有时候觉得他在故意掩饰自己的伤痛。酗酒,抑或暴躁。其实都是与他的本性相悖。他将他与白然的结婚照至今仍然藏在皮夹的最深处。可以将爱人的相片放在最外侧的,是骄傲明媚的爱情。将那张相片深深藏起的,是疼痛卑微的爱情。     
和班里很多喜欢大声说我爱某某某的女生不同,其实我很羞于提起“爱情”这个字眼,我感觉它离我很远,不真实。以至于我每一次想起阿布的时候,都有一种犯罪感。     
阿布是在初一那年离开西落桥的,因为他父亲工作调动,他们全家都去了北京。后来是蒋蓝把他的QQ号码告诉我,和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孩隔着网络聊天是件新奇的事,我和阿布每个周末都聊天,我在和我阿布敲出的一行一行的对话里发现一个崭新的自己,一个擅于表达的幽默可爱的女生,所以一度沉迷于这样的交流。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莫莫,我喜欢你。”     
我关掉电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那以后,我很少上网。     
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我要做个乖小孩,我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这是白然走后我对我自己的要求,我不想违背。尽管我在实施这一对自己许下的承诺的时候心往往痛得不可开交。     
那晚我坐在我的小阁楼上,看夏天的星空,繁星流动,美得妙不可言。蒋蓝的电话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到我家来的,她说:“莫醒醒,出来玩吧。”     
“今天是阿布的生日呢,你忘了吗?”     
我又迟疑了一下,把电话挂了,跑上楼,推开阁楼的小窗户,看到两个脑袋,都在往上看,月光照在阿布的脸上,他正在冲我做鬼脸。 
我换上我的新裙子,悄悄地溜到了楼下。     
“生日快乐。”我对阿布说。     
阿布看着我,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怎么不打算送我生日礼物吗?”     
蒋蓝在一旁很有意味地嘻嘻地笑。我的胃又痛了,于是我皱着眉头对阿布说:“对不起,我胃痛。”     
“我们去酒吧喝酒。”阿布说,“保证酒到病除!”     
“对不起。”我说,“我要上楼去了,请你们不要再打电话,我爸爸睡觉了,他不喜欢我晚上接电话。”     
“我到底做错什么?”阿布说,“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我盯着他:“你做错什么你自己知道。”     
他忽然低下眼,不敢看我。     
我挣脱他,继续往楼上走,听到他在后面有些绝望的声音:“是不是真的不愿意继续,连网友都不可以做吗?”     
我拼命忍住眼泪,没有回头。     
我跑进家门,把铁门关上。生日快乐。对不起,阿布,我要做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原谅我不能轻易原谅那些年轻的错。         
。  
第7节:莫醒醒(6)       
莫醒醒(6)     
8月28号,离开学还有三天。     
我不顾老爸的反对,决定住校。我小心眼地想,我不在家,他和许应该更方便一些。我总是忘不掉许从他身上跳起来的那一幕,那是我不认得的许,这么多年,你一直亲近的人忽然变得陌生,是很害怕的一件事。     
那天我把白然的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改小了,领口加了花边,袖子加长,裙摆上绣了几只紫色的蝴蝶,我正在试穿的时候爸爸忽然敲门,我打开门,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新书包,对我说:“许阿姨来过了,这是她送你的新学期礼物。”     
我并没有听到楼下有声音。     
他们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爸爸说得对,他也要有他自己的生活,我无权干涉任何,隐瞒我,欺骗我,只是我的不幸,我该得的耻辱。     
我没有看爸爸放到地板上的书包,我不关心它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准备用。     
许阿姨还坐在我家沙发上。     
她站起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样子吓到了她,我挺起胸脯,我就是要让她想到白然,我就是要让她心里发虚!     
第二天,爸爸又出差了,饭桌上放着崭新的一百元。我没有再看它第二眼。     
就这样,开学的前三天,我基本上是没吃东西,其实吃也没用,因为吃下去了就是吐。爸爸回来后我发现躺在阁楼上再次虚脱的我,又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是一个病孩子,我的病谁也无法医治。     
住校生要求前一天下午报道。31号早上,我从医院出来,到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下午,爸爸执意要陪我去,他开着他的那辆二手桑塔纳送我。     
天中是在两年前开始实行全封闭式教学,为此建了好多崭新的学生公寓楼。女生楼是淡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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