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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深夜加油站遇见苏格拉底-第6部分

小说: 深夜加油站遇见苏格拉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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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不是。”
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坐下。
苏格拉底打开抽屉,拿出几条长长的棉布,把我绑在椅子上。
“你想怎样,拷打我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不是,现在请安静。”他边说边把最后一条棉布绑缚在我的腰际和椅背,好像绑飞机安全带一样。
“苏格拉底,我们要飞行吗?”我紧张地问。
“对,可以这么说。”他说,屈膝半蹲半跪在我面前,双手捧住我的脑袋,拇指压在我的眼窝上方。我的牙齿打颤,内急得要命,然而就在一刹那,我忘了一切。五彩灯光闪烁,我觉得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却听不清楚,那声音太遥远了。
我们走在弥漫着蓝雾的走廊上,我的双腿在移动,却没有着地。四周皆是巨大的参天古木,它们变成楼房,楼房又变成巨石。我们爬上一个陡峭的峡谷,峡谷变成峭壁的边缘。
雾散了,空气凝结,青色的云在我们脚下绵延好几里,一路伸展至地平线上橘色的天空。
我的身体直打哆嗦,我想开口对苏格拉底说些什么,发出来的声音却含混不清。我颤抖得无法控制,苏格拉底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他的手很暖,有种美妙的镇定作用。我放松下来,他紧紧抓住我的臂膀,越抓越紧,接着猛然向前冲,冲出世界的边缘,拉着我随他而去。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云层消失了,我们悬挂在室内运动场的屋梁上,像两只醉醺醺的蜘蛛,在地板上方颤巍巍地摆荡。
“哎呀,”苏格拉底说,“计算有点误差。”
“搞什么鬼嘛厂我嚷道,挣扎着想再抓牢一点,我把身体往上奋力一摆,手脚并用抱住横梁,大口喘气躺在上面,心有余悸。苏格拉底已经敏捷地在我前方的梁木上坐好,我注意到,以他这一把年纪来说,他的身手真的很灵巧。
“嘿,你看,”我指着下方,“在举行体操比赛!苏格拉底,你疯了。”
“我疯了吗?”他闷声笑着,“看看是谁跟我一起坐在这上面的。”
“我们要怎么下去?”
“这还用说吗?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我们是怎么上来的?”
他搔搔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本来是希望坐前排座位,我看八成是票卖光了。”
我发出刺耳的笑声,这整件事太荒谬了。苏格拉底捂住我的嘴,“嘘厂他移开手,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哈哈哈!”我笑得更大声,他再次捂住我的嘴巴。我平静下来,却觉得头晕眼花,开始痴痴傻笑。
他以严厉的语气低声对我说:“这是趟真实的旅程,比你平常生活里的白日梦还要真实,给我专心一点!”
这时,脚底下的情景的确吸引了我的注意,从这个高度往下看,观众汇集成五颜六色的点阵,像一幅闪闪发光、波纹起伏的点描画。我看到体育场的中央有座突起的平台,上面铺了熟悉的鲜蓝色四方形地板运动垫,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体操设备。我的胃不由得起了反应,咕噜叫了起来,我感觉到以往在比赛前那种紧张的心情。
苏格拉底把手探进一只小背包里(这玩意打哪来的呀),递给我一副双筒望远镜,这时有位女选手走到地板上。
我调整望远镜,把焦点集中在这位体操选手身上,看出她来自俄罗斯。这么说来,我们此刻正身处一场于某地举行的国际表演赛。她步向高低杠时,我发觉自己听得见她在自言自语!“这场地的传音性一定很棒。”我心想,可是我看到她的嘴唇根本没有在动。
我把望远镜头迅速移到观众席,听到许多声音在吼叫,可是观众却只是安静地坐着。我恍然大悟,不晓得什么缘故,我正在听他们内心的声音!
我把镜头转回到那位女选手,虽然我们语言不通,我却能够了解她的思绪:“要坚强……准备好……”我看到她在脑中把整套动作演练了一遍。
接着,我聚焦在观众席的一个男人身上,他穿着白运动衫,正以一位德国选手为对象大发春梦。另外有位显然是教练的男士,全神贯注在即将表演的这位女选手身上。观众席间有个女的,也盯着她看,心里想着:  “漂亮的女孩……去年不幸失手……希望她能有很好的表现。”
我注意到我接收到的并不是话语,而是感觉、想法,或安静低沉,或清楚且大声。因此,我能够“听懂”俄语、德语,或随便哪种语言。
我还注意到另一件事。这位俄罗斯选手在表演体操动作时,内心很宁静。她完成动作,回到座位时,心念又动了起来。德国选手在做吊环动作时,还有美国选手在做单杠时,也都是如此。而且,表现最好的选手在成败关键时刻,内心最为宁静。
有位德国选手在双杠上倒立、旋转时,因为噪音而分神,我察觉到他的注意力被引到噪音那里去,他心想:“那是什么?”结果在最后一次空翻倒立时失手。
我像是具有心电感应能力的偷窥者,窥探着观众的内心。“我肚子好饿……得去赶11点的飞机……我肚子好饿!”然而一旦选手开始表演,观众的内心也静了下来。
我破天荒头一遭领悟到,我为何如此热爱体操。因为它能让我得以暂时脱离嘈杂的内心,获得神圣的喘息机会。在我旋转摆荡和翻滚时,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的身体在活动时,内心因为这宁静的时刻而得以休息。
来自观众席的内心噪音,好像开得太大声的音响,越来越令人受不了。我放下望远镜,想让它悬在胸前,可是我忘了系牢颈间的吊带,望远镜直直向地板上的运动垫和正下方的——位女选手掉下去,我伸手想抓住它,一个不稳,差点也从横梁上摔下去。
“苏格拉底!”我低声惊呼,他却静静坐在那里。我往下探看时,望远镜却不见了。
苏格拉底咧嘴而笑:“与我同行时,事物运作的规则稍微有点不一样。”
他消失不见,我则在空中翻滚,不是向下,而是向上。我隐约感觉自己好像一部倒着放映的疯狂电影中的角色,从悬崖的边缘倒退而行,下了峡谷,接着走进雾中。
苏格拉底用湿布擦拭我的脸。我遽然掉落,身子仍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嗯,”他说,“旅行能增广见闻,不是吗?”
“说的有道理。呃,可以松开我了吧?”
“还不行。”他回答,手又伸向我的脑袋。
我大声说:“不要,等一下!”就在这一瞬间,灯光暗了,一阵咆哮的狂风将我卷送到时空洪流中。
我变成了风,却有眼有耳,眼能观千里,耳能听八方。我吹拂过孟加拉湾一带的印度东岸,掠过一个正忙着干活的清洁女工。在香港,我在一位贩卖上等布料的商人身边回旋打转,这人正在跟顾客高声讨价还价。我从圣保罗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吹干在热带骄阳下打排球的德国观光客身上的汗。
我哪里都去过,我咆哮横行过中国和蒙古,穿越俄罗斯辽阔、肥沃的土地;我遽然掠过奥地利的山谷和高地草原,飞过挪威的峡湾;我在巴黎的皮嘉尔区把垃圾吹上了天。我一会儿是阵旋风,扫过德州,一会儿又是和风,轻抚过俄亥俄州坎顿的一位少女的秀发,她正考虑要自杀。
我体验到各种情绪,听到每一声痛苦的呼喊和每一声哄笑。每一种人性境遇都为我开放,我感觉到这一切,并了解这一切。
世界是心智的居所,心智比任何风旋转得都快,心智在寻求解脱——想要从伴随改变而来的困境,和在生死之间左右两难的窘况中逃离——因此它寻找目的、安全感及欢乐,设法了解神秘。在每个地方,在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迷惑的心智,正在做痛苦的追寻。
现实永远无法和他们的梦想相契合。幸福就在转角处,他们却从来没有走到过那个角落。
而这些的始作俑者,正是人们的心智。
苏格拉底解开绑在我身上的布条,阳光穿过修车房的窗户照进我的眼中,——这双眼睛已看过无数事物——正噙满泪水。
苏格拉底扶我走进办公室,我在沙发上躺下,浑身颤抖。我体会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幼稚自大的年轻人,几分钟、几小时或几天前,还曾坐在灰色的椅子上吓得直发抖。我感觉自己十分衰老,我已见识到这世界的苦难、人类心智的状态,我感到一股抚慰不了的哀伤,几乎要哭出来。无处可逃。
相反,苏格拉底却挺快活:“好吧,现在没有时间玩游戏了,我快下班了。小伙子,你何不慢慢走回家,睡个觉?”
我站起来,沙发咯吱作响。我穿外套,却把左手套进右手的袖子。我好不容易脱下外套,有气无力地问:“苏格拉底,你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我看,不管你再怎么虚弱,都还是有力气问问题。我把你绑起来,这样你到处冲来撞去表演小飞侠时,才不会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真的飞了吗?”我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姑且这么说吧,那是想像中的飞行。”
“你是不是把我催眠了,还是诸如此类的?”
“不是你指的那种方式,绝对不比你平日所处的催眠状态严重,其实你一直被自己迷乱的心智所催眠。”他大笑着,拿起他的背包(我曾在哪儿看过它),准备离开。“就让你开心一下,解解你的迷惑吧。这世上有许多现实是平行存在的,我不过带你进入了其中一个。”
“你怎么办到的?”
“有点复杂,下次再讲吧。”苏格拉底打个呵欠,像猫咪一样伸个懒腰。我踉踉跄跄走出门,听到身后传来苏格拉底的声音:“好好睡,醒来的时候会有小小的惊喜喔。”
“拜托,不要再有什么惊喜了。”我喃喃说,在恍惚中走回家。依稀记得自己倒在床上,接下来便是一片黑暗。
蓝色五斗柜上的发条钟滴滴答答大声走着,我被吵醒了。可是我并没有发条钟,没有蓝色五斗柜,也没有这会儿正凌乱堆在我脚边的厚棉被。然后我注意到,这脚也不是我的,太小了,我心想。接着,阳光穿透陌生的方形窗,倾泻而人。
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褪色的回忆快速涌上心头,又迅即消失。
我的小脚丫踢开被子,跳下床,这时响起妈妈的喊声:“丹,小乖乖,该起床了。”时间是1952年2月22日,我6岁生日那天。我让睡衣掉落地上,一脚将它踢到床底下,然后穿着“独行侠”内衣跑下楼。再过几个钟头,我的朋友就要带着礼物来了,我们要吃蛋糕、冰激凌,开心得不得了。
当所有的生日会装饰品都整理好,大家全部回家以后,我无精打采地玩着新玩具。我觉得无聊、疲惫,肚子又痛。我闭上眼睛,飘飘然进入梦乡。
我看到每天都这样一成不变地度过:上学五天、然后是周末,上学、周末,夏季、秋季、冬季和春季。
好几年过去,没有多久,我成为洛杉矶的高中体操高手,待在体育馆的时刻叫人兴奋,体育馆外的生活却让人失望。我仅有少数欢乐的时刻:在蹦床上跳跃的时候,或是在我的“勇士”汽车后座和菲莉丝依偎相拥的时候。菲莉丝是我第一位女友,曲线玲珑。
有一天,傅雷教练从加州伯克利打电话给我,说要提供我大学奖学金。我迫不及待要去展开新生活。然而,菲莉丝并没有像我那么开心雀跃,我们开始为我即将离开的事起了争执,终而分手。我心里很难过,但我的大学计划安慰了我。我很确定,不久以后,我的人生就要真正开始。
大学时光匆匆流逝,我是体操场上的常胜将军,在其他方面却乏善可陈。大学四年级时,就在奥运代表队选拔赛前,我和苏西结婚。我们住在伯克利,好方便我随队受训,我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挪不出时间或精力给我的新婚妻子。
最后的选拔赛在洛杉矶加州大学举行,分数出笼时,我喜不自胜,我人选了!但是我在奥运会上的表现不如预期,我回到家乡,逐渐默默无闻。
我的儿子诞生了,我开始感受到越来越重的责任和压力。我找了一份卖保险的工作,它占去我大部分时间,无论日夜。我似乎总是没空陪家人,不到一年,苏西和我分居,最后她提出离婚。崭新的开始,我暗自伤心地想着。
有一天,当我在照镜子时,顿时发觉40年光阴已经过去,我老了。我的人生都到哪儿去了?我靠着精神科医生的协助,戒除酒瘾。我有过金钱、房子和女人,如今却孑然一身。我很寂寞。
深夜,我躺在床上,心里纳闷,儿子如今在哪儿呢?我已有好久没见到他了。我心想,苏西还有那些曾与我共享昔日美好时光的朋友们,不知现在过得怎样。
眼下,我坐在我最喜欢的摇椅上,啜饮着酒,看着电视,回忆往事,就这样度过每一天。我看着孩子们在门外玩耍,想着,我这一生算是过得不错吧。我得到过所有向往的一切,但我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有一天,有个在草地上嬉戏的孩子爬上我的门廊。一个友善的小男孩,一脸的微笑,他问我年纪多大。
“我200岁了。”我说。
他咯咯笑道:“才怪,你才没有200岁。”说着两手插腰。我也笑了,引起一阵咳嗽,以致年轻漂亮又能干的护士玛丽不得不请那孩子离开。
等她帮我恢复正常的呼吸以后,我喘着气说:“玛丽,请让我一个人独处一下好吗?”
“当然好,米尔曼先生。”我并没有看着她走开,我从好久以前开始,就已经不再觉得欣赏婷袅生姿的倩影是人生一乐。
我独自坐着,我这一生似乎始终都是一个人。我往后靠坐在摇椅上,呼吸。这是我最后的乐趣。不久以后,这种乐趣也将消失。我无声痛哭,“可恶!”我心想,“为什么我的婚姻一定会以失败收场?我本来可以采取什么不同的做法,我本来可以怎样去真正过生活……”
我突然感受到一种恐怖又恼人的恐惧,是我这一生中感受过的最可怕的恐惧。有没有可能是我错过了某样很重要的东西,某样原本可以使一切都不一样的东西?不,没有这个可能,我向自己保证。我大声数出我的各项成就,恐惧却没有消失。
我缓缓起身,站在山居的门廊上,俯瞰城镇。我想不透:我的人生到哪儿去了?生命究竟所为何来?是不是每个人……?“喔,我的心,它……啊,我的手臂,好痛厂我想大叫,却无法呼吸。
我浑身发抖,紧紧抓住栅栏,手指关节用力得都泛白了。接着我的身体变得冰冷,我的心渐渐僵硬。我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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