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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无处可藏:斯诺登、美国国安局与全球监控-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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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几乎又熬了一个通宵。凌晨时分我就给值得信赖的一些人打电话咨询,有朋友、律师、记者,也有曾经密切合作的同事。不出所料,他们都给出了相同的建议:单枪匹马这样做太过冒险,必须得到媒体机构的支持。我希望得到一些反对独立行事的论据,他们也的确给出了很多充分的理由。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在听过各种告诫之后,我在与劳拉网上联系时又再次拨通了戴维的电话。他坚定不移地表示,投靠《沙龙》网络杂志或者《民族》周刊太过谨小慎微,等于不进而退。如果《卫报》继续拖延,那么只有在一个新创建的网络平台上发布消息才可能体现大无畏的精神。他还说这样做会影响全世界的人们。尽管一开始疑虑重重,劳拉也同意大胆地迈出这一步,创建一个全球化的网络,将所有渴望公开国安局监控情况的人联系起来,这将带来深远而又重大的意义。

于是在香港时间的当天下午,我们共同决定,如果《卫报》截至美国东部时间晚上12点仍不愿意将文章发表的话,我就立刻终止与他们的合作,把有关威瑞森公司的文章帖到我们的新网站上去。虽然很清楚其中的风险,但我依然为这个决定感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兴奋。我也明白,有了这个备用方案,那天我跟《卫报》商讨这件事时会更有底气:因为我感觉不再必须依靠他们才能报道此事,摆脱对他们的依赖为我增加了力量。

那天下午跟斯诺登在网上交流时,我告诉了他这个计划,他的回应是:“相当冒险,不过很大胆,我喜欢。”

我赶紧睡了几个钟头,在香港时间下午三四点钟时醒来,发现离纽约时间周三的早晨还有几个小时。我知道按道理我得给《卫报》下最后通牒了。我想把这件事继续下去。

我一看到简宁上线就赶忙问她事情的进展。“我们今天能发表吗?”

“希望如此吧。”她回答道。她含糊其辞的答复让我有些恼火。那天早晨《卫报》仍尝试跟国安局取得联系,向他们汇报此事。她说等收到回复我们就知道时间安排了。

“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等。”我说。此时的我对《卫报》的拖延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么清楚明了的一件事,无论我们是否发表,又有谁会去在意他们怎么想啊?”

抛开这个让我嗤之以鼻的步骤不说,在决定发表内容方面,政府根本不该成为报纸的编辑伙伴。我们关于威瑞森公司的报道危害到国家安全的说法也站不住脚,虽然报道涉及一份允许国安局系统搜集美国人民电话记录的简单的法庭指令。“恐怖分子”能从这曝光的法庭指令中获益实属可笑。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恐怖分子都早已清楚政府在监听他们的通话记录。能从我们的文章里有所收获的不是那些“恐怖分子”,而是美国民众。

简宁跟我重复了《卫报》律师的话,坚持说我认为报纸会因为遭到胁迫而放弃发表曝光文章的想法是错误的。恰恰相反,法律要求他们了解美国政府官员会如何回应。但她向我保证,她不会因为将此事含含糊糊地跟国家安全联系在一起就受到压力而变卦。

我并不认为《卫报》会被胁迫,我只是不知道法律还有这条要求。我担心的是跟政府交涉最起码会耽误进程。《卫报》确实曾经发表过激进大胆的文章,这也是我一开始选择跟他们合作的原因之一。我认为他们有权利表明对于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而不是让我自己做最坏的打算。简宁一再重申他们工作的独立性,这对我来说有些宽慰。

“好吧,”我说我愿意再等等看,“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仍认为今天就应该发表。我不想再等了。”

纽约时间中午时分,简宁告诉我他们已经将发布机密消息的计划告知了国安局和白宫,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天上午白宫已任命苏珊·赖斯(Susan Rice)为新任国家安全顾问。《卫报》新上任的负责国家安全问题报道的记者斯宾塞·阿克曼(Spencer Ackerman)在华盛顿有熟人朋友。他告诉简宁,官员们此刻都在“忙”苏珊·赖斯的事。

“他们现在不认为需要给我们回复,”简宁写道,“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有这个必要了。”

香港时间凌晨3点,也就是纽约时间下午3点的时候,我仍没收到任何消息,简宁也没有。

“他们有最后期限,还是他们想什么时候回复就什么时候回复我们?”我用挖苦的口气问道。

她回答说《卫报》要求国安局在“晚上12点前”回复他们。

“要是他们到那时仍不回复呢?”我问。

“那时我们自己决定。”她说。

接下来简宁又告诉了我另一个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的因素:她的老板艾伦·拉斯布里杰刚刚登上了飞机,要从伦敦飞来纽约监管有关国安局的报道。这意味着在随后的7小时左右里将联系不上他。

“不经艾伦允许你们能发表这篇文章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篇文章那天就不可能发表,因为艾伦乘坐的飞机预定到达肯尼迪机场的时间是深夜时分。

“我们看看吧。”简宁说。

我发觉现在遇到的体制性障碍恰恰正是当初我选择加盟《卫报》时想要避免的:法律层面的担忧、与政府官员的协商、逐级上报、风险规避以及行事拖沓。

几分钟后,大约凌晨3点15分,简宁的副手斯图尔特·米拉尔发给我一条即时消息:“政府方面回复了,简宁正在与他们通话。”

等待的时间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大约一个小时后,简宁在电话里给我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将近十几位来自国安局、司法部和白宫的高级官员跟她通了电话。一开始他们高高在上,但还算客气,说她并不理解威瑞森公司案件法庭指令的意义和“背景”。他们想约她在“下周的某个时间”安排一次会面并做出解释。

简宁告诉他们当天就要发布消息,除非得到不能这样做的确切理由。这时他们变得更加蛮横无理:他们说她不是“负责任的记者”,《卫报》也不是一家“负责任的报纸”,因为它拒绝给政府更多的时间来阻止消息的发布。

“没有哪家正规的报纸会在没有跟我们会面的情况下如此迅速地发布新闻。”他们说,显然是在为争取时间而拖延。

简宁语气中透着强烈的不满,这让我备受鼓舞。她强调说虽然她一再询问,这些官员仍没能清楚地解释发布这些新闻会如何损害国家安全。可是简宁仍不同意当天发表。通话最后她说:“我看看能否联系上艾伦,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我等了半小时然后直截了当地问:“我就想知道今天还发不发这条新闻了?”

她避开了这个问题,说联系不到艾伦。显然她处于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美国政府的官员们指责她不负责任;另一方面,我这里毫不妥协步步紧逼。最重要的是,报纸的总编还在飞机上,也就是说《卫报》190多年历史上最为艰巨重大的抉择要由她来做出。

我在网上跟简宁聊着的同时还一直跟戴维通着电话。戴维说:“快到下午5点了,这是你给他们的最后时限。该做决定了。要么他们发表这篇文章,要么你告诉他们放弃跟他们的合作。”

他说得对,可是我却犹豫了。就在我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国家安全泄密事件曝光前一刻把《卫报》甩掉,这将成为一桩巨大的媒体丑闻。就算我做出公开解释,这仍会给《卫报》带来极大的伤害,结果反而可能会逼他们通过攻击我来为自己辩护。我们将卷入一场闹剧,一场给大家都造成伤害的闹剧。更糟的是这将让民众不再关注事件的核心——国安局丑闻。

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担心:即使跟《卫报》这样的大型媒体合作,把几十份国安局秘密文件公布出来也是冒险之举。如果在没有机构保护的情况下单打独斗,那更是险上加险。朋友和律师们给出的明智告诫不断在我脑中回响。

我正犹豫着,戴维说道:“你别无选择。如果他们不敢发表,那么他们就不适合你。你如果被恐惧操控将难成大事。这就是刚才斯诺登得出的教训。”

我们一同商量着跟简宁网上沟通的措辞:“现在已经5点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时限。如果不在30分钟内立刻刊登稿件,我将终止与《卫报》的合作。”刚要点击“发送”,我又迟疑了一下。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仿佛是勒索信般的做派。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卫报》,所有的一切都将公开,包括这句话。所以我缓和了下语气:“我明白你有你的顾虑,必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但我要继续前行,做我认为需要做的事情。很抱歉这件事没能做成。”然后我点了“发送”。

没出15秒,我旅馆房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简宁打来的。“我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公平,”她说道,毫无疑问有些烦躁。如果我离开,那么没拿到任何机密文件的《卫报》将失去报道这件事的所有机会。

“我看你才不公平呢,”我答道,“我反反复复地问你准备什么时间发表,可你却不肯明确回答,只是搪塞。”

“我们今天就发表这篇文章,”简宁说,“最多再等30分钟。我们只是在做一些最后的编辑、设计标题和排版工作,5点半之前就能完成。”

“好的,如果这样安排,那没有任何问题。”我说,“我肯定愿意再等30分钟。”

下午5点40分,简宁给我发来了一个附带链接的即时信息,我已经为此等了好几天。“文章已经发表。”她告诉我。

标题是这样写的:“国家安全局每天都在收集数百万威瑞森公司用户的电话记录。”副标题是:“独家专稿:要求威瑞森电信公司呈交所有电话数据的绝密法庭指令,表明了奥巴马政府国内监控的严重程度。”

在这之后,是海外情报监控法庭授权指令的链接。我们文章的最初三段就把全部内容和盘托出:


“威瑞森电信公司是美国最大的电信运营商之一,按照4月发布的一份绝密法庭指令要求,国家安全机构目前正在收集该公司数百万美国用户的电话通信数据。

“《卫报》掌握了副本的这份法庭指令要求威瑞森公司‘每天持续不断地’向国安局提交系统内所有电话通信的数据,无论是美国本土通话还是本土与海外的通话均是如此。

“这份文件史无前例地表明,在奥巴马政府的统治下,数百万美国民众的通信记录正在被不加区别地大规模收集起来,无论他们是否有任何不当行为的嫌疑。”


这篇文章立刻激起了很大反响,远远超乎我的预期。那天晚上它成了所有全国性新闻的头条,主导了政治和媒体领域的讨论。几乎各家全国性的电视台都要求采访我,让我感觉应接不暇,包括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MSNBC)、全国广播公司(NBC),包括著名节目《今日秀》(Today Show)、《早安美国》(Good Morning America),等等。我在香港花了很多时间接受众多关心此事的电视节目主持人采访,他们都认为这次报道的内容是重大事件,是真正的丑闻。尽管我经常与体制内媒体立场迥异;这也堪称是我在政治领域撰写报道的职业生涯中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

不出所料,白宫的发言人立刻为大规模收集通信数据做了辩解,说这样做是“保护国家免于恐怖分子威胁的关键措施”。参议员情报委员会主席、民主党人戴安娜·范因斯坦(Dianne Feinstein)是国家安全监控政策的忠诚拥趸,她告诉记者们说这一计划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民众希望保持本土安全”,这让人不由再次想到“9·11”事件之后的恐慌情绪。

但大家对这些说法似乎都不以为然。亲奥巴马的《纽约时报》在社论版发表了一篇文章,强烈谴责政府的做法。在题为“奥巴马总统的天罗地网”的这篇文章中,该报指出:“奥巴马政府的这种说法意味着行政部门将行使被赋予的任何权力,而且很可能将其滥用。”在嘲讽政府生搬硬套地以“恐怖主义”为由来为监听计划辩护时,社论宣称,“政府已无任何公信力”(因为由此引发了一些争议,文章发表几小时后,《纽约时报》悄悄地软化了一下这种谴责的程度,在前边加上了“在此问题上”这几个词)。

民主党参议员马克·尤德尔发表声明指出,“这种大规模的监控应该引起所有人的警惕,我曾经说过,民众应该为政府行为的这种僭越感到震惊。”美国民权联盟说,“从民权的角度来看,这一计划可以说令人无比惊恐……它超越了奥威尔小说中描述的那种恐怖情况,进一步证明了在多大程度上基本的民主权利已经秘密地受到了不负责任的情报机构的压制。”前副总统阿尔·戈尔(Al Gore)登录推特转载了我们的文章,写道:“只有我这么看吗?无所不在的监控难道不是极为令人愤慨吗?”文章发表不久,美联社就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参议员那里证实了我们一直极为怀疑的内容:大规模的电话记录收集计划已经持续数年之久,而且面对的是所有美国大型电信公司的用户,不仅仅局限于威瑞森公司。

在针对国安局写作和发表言论的这7年里,我从没见过任何爆料引发如此程度的公众兴趣和激情。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来分析反响何以如此巨大,为何会引发这样大规模的公众兴趣和激愤;当前我的想法是乘势而上,而不是努力去搞清楚背后的原因。

香港时间中午时分,电视采访最终结束后,我直接去了斯诺登住的旅馆房间。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节目。嘉宾们在讨论国安局的问题,为监控计划的范围感到震惊,令主持人愤怒的是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几乎每一位嘉宾都对国内大规模的监控进行了谴责。

“监控无处不在,”斯诺登说道,显然很是激动,“我看了你的所有采访节目,看来大家都明白了这一点。”

这个时候,我切实体会到了一种成就感。在文章发表的第一天,事实就已经证明斯诺登昔日最大的担忧——他舍命爆料却没有人会关注——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我们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漠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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