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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大生活-第35部分

小说: 大生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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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不让我下厨了,让我去洗盘子洗碗,我这双手啊,沾水时间一长,那就是钻心的痛。我的那个亲家,在高明的手下有一份差事,知道公厕的事,就让我儿媳妇买这么多东西来求你——人家这是客客气气打发我开路呢,可是,他们不该让我上这里丢人现眼来了,从前,有多少餐厅饭馆请我去当大厨,我要是不看着厂长和众位穷兄弟的份儿上,早走球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大生活45(2)



柳东清楚老苏在吹牛,首先是他做的菜很不怎么样,其次也没那么多餐厅饭馆请他去当大厨,厂长和众位穷兄弟全是看他难的份儿上才收留他的,他这么吹牛,无非是为了最后的自尊,在别人眼里一分钱不值的自尊。所以柳东一声不吭。一个连出气都困难的连气球都吹不胀的人,还能吹牛,可见自尊的魔力。
老苏说:“你就试试看吧,好歹你我兄弟也没白白处一场,我回去也有个交待。”
“你儿子呢?他在那小饭馆里说不上话?”
“他呀,在那小饭馆里被叉过去叉过来的像他妈一个皮球,连小工都不如,谁叫我们两爷子都那么没出息呢?算啦算啦,就让那姓高的,安安心心死吧,这堆破烂,权当是我们的告别礼了,我不会再求你来了,我谁也不求了,府南河也不是谁的私河,我就不信谁能用盖子把它盖起来,你好好的,我走了。”
老苏就走了,把恳求变成了威胁,给柳东本来就沉甸甸的心又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你就忍心看我走投无路去跳河吗?你柳东是那样的人吗?什么破铜烂铁的话!柳东越想越来气,待要把酒瓶子摔了又发现瓶底还有一两口酒,他把这酒喝完了把酒瓶往桌上一跺,老苏啊老苏,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要跳府南河最好在九眼桥,在夜半三更大街上没人的时候你他妈的半夜摘桃子捏到我头上来了,成都就是遍街上修满了公厕那也没你一分钱的事!
老苏的儿媳妇柳东见过,是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小南瓜嘛,老苏的老婆柳东更常见,是个看上去很和气的老南瓜,但是关键时刻她居然敢用裁缝剪去剪老苏的消息树,南瓜们的外在和她们的内在,往往如牛胯和马胯的关系扯不到一起,南瓜们的世界,深奥噢!
鱼儿刚回家还没放下书包张小云就冲进来,柳东我问你,是谁让你给我们家写信的?你吃饱了?你傻得简直是见人钻裆!你要是救我,你就不该发那封信,你要是发那封信,就该等我死了再发你这个瓜娃子!柳东被骂得一头雾水满面无奈,我也没拆那封信,我哪儿知道你那封信写些啥?张小云说那是遗嘱,遗嘱!
柳东万般无奈地叹口气,这些天他尽跟遗嘱打交道了。对任何一个有遗嘱的人,你都不免要肃然起敬的,只要他的遗嘱不是关于毁灭谁谁或是解放谁谁的,那就都应该受到尊重,但是,像张小云这样有了遗嘱又活过来还凶残泼辣骂人的,柳东就很不喜欢了。
鱼儿小心翼翼说小张姐姐你咋了?张小云极端蛮横地说没你什么事你给我住嘴!柳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是上帝还是观世音?啥子事你都要往里掺和呢?不是我看不起你,一屁股是血还到处给别人医痔疮你配吗?
柳东终于火了,象模象样顶天立地地发了一回火,他想他再不迎头痛击,将来他和鱼儿在这个院里还怎么活?张小云!我不给你家里发那封信我给你垫支的医疗费从哪儿起坎?你真要是死球了我问谁要账去?
张小云说了一句话,柳东这一辈子听过最难听的一句话,球大爷喊你救我!
柳东终于逮住机会,啪地一下摔了刚才舍不得摔的那个空酒瓶。
你去跳府南河,球大爷喊你跳我的管区!九眼桥下那么深不不去跳,你朝我这儿跳,你娃假跳!你娃再去跳一盘,我要捞你我是国民党我是陈水扁!你以为老子我没有脾气嗦?这个是你娃的住院发票,七千多块钱,少一分老子就再把你甩进府南河,官司打到天上老子我也是见义勇为,后来一看救起来的是个坏蛋老子再把他丢下去那是为民除害!我看过你的裸体了又咋?球大爷喊你洗澡不关门,你是想用美人计呢老子偏不接招,老子我当流氓当得不爱了当了一个来回了想当盘好人了,你居然敢给老子耍流氓!
张小云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来把好脾气的柳东当棵小草,以为分分钟可以拔起来一扔了之,没想到小草下埋伏的是一座活火山,她被吓坏了。
柳东说:我们的皮以后再扯,现在我要带鱼儿出去吃饭了,你提起裤儿爬!鱼儿,走!
鱼儿绕开张小云像鬼子绕地雷阵一样,走出院门后柳东听见了张小云的哭声,他趾高气扬地想,连你我都修理不下来我还敢在成都的街上走?是他妈个苍蝇儿就敢拿我当蚊子欺负了,我黄鳝没有泥鳅长了?大锣大鼓都见过,还怕你个锵锵嘁,交响乐曲都听过还怕你个独弦琴,鱼儿你说刚才我骂小张姐姐骂得痛快不痛快?鱼儿说我没听懂反正很痛快,柳东说我是不是骂过头了,鱼儿说挺好的但是你不该把她骂哭了,随便骂一骂就行了嘛,小张姐姐又不是外人,你不该把她骂哭了。
柳东的脚步突然间沉重起来。
唉,我忘了明天再发火了,不过不打击一下小张姐姐的嚣张气焰,以后你我怎么活啊?现在好了,咱们把她给镇压下去了。
鱼儿说:可我还是怕她。
怕啥?怕她装神弄鬼再去自杀?戳穿了的鬼不害人嘛,柳东心尖一颤,万一要是……有谁是被活活骂死的吗?
本来是想去丁爷那里好好喝一台的,可柳东和鱼儿在巷口的小面馆里胡乱吃了碗面,急忙回家了。院里很静,张小云那屋灯亮着,有说话声。柳东长吁一口气,和鱼儿蹑手蹑脚进了家门,他很怕张小云会回马一枪卷土重来。




大生活45(3)



夜深了,柳东横竖睡不着,他后悔得肝肠寸断,柳东啊,你看你被这破铜烂铁的生活铿锵得还有个人样吗?




大生活46(1)



梁秘书开着高明的大林肯来接柳东,说高总想请他去青城山的什么山庄吃饭,柳东心想他们那边的人就是脑壳方,有啥子话不能在医院说非要去那么远说呢?梁秘书说那是高总的私人山庄,说话方便,不像医院里,来探望的人多,时间不从容,而且人多眼杂总之不方便。在路上,梁秘书终于给柳东摊牌了,这个小南瓜的城府之深东西之烫,举世罕见。
“高总的病你很清楚,没有几天了,我们这些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看上你啥子了?”
“是啊我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行将就木的人,他可能犯糊涂,但是你不能犯糊涂,据我观察你也是人精,人精中的人精,我是为你好才说这些话。”
“你这话听得我出冷汗。”
“这就对了。高总现在像个小孩子,而你是一个大人,对小孩嘛,特别是对高总这样任性的小孩,哄哄拍拍地叫他平平安安走了,大家都相安无事,到最后你还有不少好处,他现在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你。”
“洪雨呢?他和洪雨之间到底怎么了?”
梁秘书的嘴角挂起一个刁钻的笑:“你没告诉洪雨高总病了?”
“我找了她两次,没找着。”
“你在撒谎,你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她,她在吞食自己手种的苦果,天作孽,尚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你们把她怎样了?”
“没怎样,能怎样呢?她活得好好的。高总犯糊涂,这不奇怪,吃那么多怪头怪脑的药,谁都会产生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快死的人了,科学和上帝都把他无可奈何了,谁还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你要是犯糊涂,你何必呢?去为高总作陪葬?高总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朋友敌人都很多,哪天有人从背后给你一火药枪把你打成筛子,你何苦来呢?”
“这顿饭我不吃球了你给我停车!我早就说过我不掺和你们那边的事。”
“我说什么了看把你吓得!”
“你要真敢吓唬我你就算白活四五十年了!”柳东故意把她的岁数说大了许多以表示对她的挖苦和不屑。“你们能把柳东咋个?充其量把一个要饭的贬成一个讨口的,你给老子停车你这个小南瓜,老子早就想生你的气了!”
梁秘书就停了车:“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高总可能还会犯糊涂还会找你,但是别人再找你的时候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
柳东本来都一脚踏出车门一听这话可更来气了:“我越听你说的越不像人话了!”
“我啥都没说。”
“可老子我是啥都听见了,我从小听鬼故事长大的,要是害怕,早就着吓死个球的了,走,我改变主意了,吃你们的鸿门宴去!”
很明显地梁秘书有些心虚了,回头说:“我刚才那些话可能有些顺口开河,这些天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为高总的健康担心,所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话颠三倒四吗?你明明在张牙舞爪地威胁我现在又假装处女了!”
梁秘书不再说话了,她原本以为柳东不过是个傻乎乎的面人儿现在她知道她是不对的,这面人儿里包着的是一些牛都踩不烂的破铜烂铁。
这个狗日的小南瓜,她哪里搞得懂我柳东这样的品种?我胆小但是我不怕事,没有喝酒时我最不怕事,当然我喝了酒我就更不怕事,我连高明的遗嘱都敢看我还怕你们这些弯环倒拐的小摆杂?狗日的他们居然以为我们这边没有人才了!
柳东不会形容那个庄园的辉煌,总之比较起来刘文采那个庄园只能算旧社会了,刘文采和高明比起来最多是个黄世仁,大风雪天的居然要亲自去讨债亲自去抢白毛女。
很大的餐厅和很大的餐桌,只有两把椅子和两套杯箸,桌上有四小碟很简单的菜品,一旁的手推车上层层叠叠摆着各类名酒和饮料,梁秘书挪一挪椅子柳东就坐下来,他以为他要和梁秘书吃这台饭的时候高明从另一扇门走进来。高明的气色在水晶的枝形吊灯下很好,和柳东面对面坐下来。梁秘书把摆满酒的推车推过来,又假装处女了:柳东先生你想喝什么酒?柳东正盘算各种酒的时候高明说:“梁小姐,你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坐坐?”哈哈梁秘书又被叉出去了,柳东很开心,梁秘书临走说高总,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高明说,四面八方都这么说所以我早就明白了。高明指指那车酒说柳大哥你随意,柳东就很不客气地拎出一瓶“水井坊”,这酒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现在是见到真资格的了。他喝酒时高明就喝饮料。
“大哥,我问你的主意,有了吗?”
“还没有,不过这些天我经常琢磨你的事,我佩服你有一条,视死如归。”
“我其实很害怕,不是怕死是怕死后的归宿,这归宿包括我在人世界留下的那些个影响,关系到不少人的身家性命呢。像我这样的人。我死后怕连住第十八层地狱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会为我专门打造第十九层地狱?”
“你太谦虚了。”
“一点不,你知道我这双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手,沾满了多少眼泪,血汗,还有生命,所以最后我想做些事情,不管上帝能不能原谅我,我自己能够原谅自己就行。我在大邑县有一个煤矿,瓦斯爆炸后我明知道下面有十几个工人,还是下令封了井。我的钱和我的灵魂,是成正比例的肮脏,我要把它们都捐给慈善事业机构或者希望工程,又怕玷污那些圣洁高尚的事业,我只有一个傻瓜弟弟,生活得相当富裕,即使他不富裕,我也不会给他留下很多钱,有人能照顾他就行了。”




大生活46(2)



“这个我懂。”
“但是这些钱,我不做个彻底的处理,我怕我死后会有些更坏的人,用它去变本加厉地为非作歹。”
“这个我也懂。”
“我的公司里有上百个正式员工,他们的手是很干净的,我身边有些很近的人,知道我的一些事,也帮我干过一些事,但他们那都是身不由己,为了比别人活得好些。”
“就比方那个梁秘书?”
“比方有她。我的遗嘱你也看了,把我公司的股权分给我所有的员工如何?”
“好。”
“谢谢你给了我第一个主意。钱的事情其实很好办,剩下的事就难办得多。这里有一张软盘,我是把它带进火葬场还是把它公开?我的朋友们的身家性命全在这里了,绑架,诈骗,开赌场,贩毒,伤害,杀人,他们中有些人,洗手不干改邪归正了,还有些人,早就被我打发去了地狱,在那儿咬牙切齿等着给我算帐,还有些人,至今还在干从前那些勾当,气候还很大了。”
“那你还犹豫啥?”
“是啊我犹豫啥?黄泉路上有几个伴儿有啥子不好?凑一桌麻将那时绰绰有余了,可是他们的妻子儿女呢?还有那些早就改邪归正的人,他们现在在社会上,受人尊重,也做着受人尊重的事,他们咋办?这中间有个老兄,曾经为了救我一命,现在还全身瘫痪躺在病床上,他的妻子是全国政协委员,他们的孩子刚考上清华大学核物理系,可他一次性受贿就上百万,这软盘上还有一位,在一次缉毒枪战中牺牲了,他的妻儿,现在是烈属,可他当过道上的杀手,三条命案在身,这里面还有一位林业局长,为了追踪一张熊猫皮,擒住真凶,心脏病突发死在办案会上,而他弟弟,就是靠他的一纸批文,砍伐了大片森林,朝广东那边贩卖野生活蛇一次就是上千条,大兴安岭森林火灾时人家一下捐出五十万元,这里面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傻瓜,最先从云南那边往阿坝卖半自动步枪,后来又从成都偷最好的越野车往西藏卖,他邻居的一个小妹妹染上毒瘾了他把那毒贩杀了,警方现在还没有破案。我最倒霉的时候向他借过钱,他的钱不够,就把他老婆手上的钻戒给我捋下来,他现在是在各种迪吧卖摇头丸……”
柳东禁不住笑笑:“梁秘书在送我来的路上,说你是个正在犯糊涂的很任性的小孩。”
高明没有生气:“有这样的小孩吗?在如此豪华的地方谈论如此恐怖的话题?我现在比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冷静,我的一生像一本糟糕的但是轰轰烈烈的书,现在要结尾了,现在是最为难的时候了。”
确实为难了,这狗日高明是把正义邪恶人情兽性良心罪恶上帝撒旦警察绑匪八路汉奸阿猫阿鼠的全搅和起来了,要把它们很分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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