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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月满西楼-第20部分

小说: 月满西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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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当我下山的前夕,维娜给我烧了一只鸡送行,还偷来了一瓶她家里自制的米酒。她的
酒量比我好,但我们都喝得醺醺然。那是第一次,她对我说了几句情话,她说:

    “‘你走了,我每天到这里来等你,你不会不回来吧?’

    “‘你放心!’我说,抚摸她的头发、面颊。于是,她纵身投入我的怀里,她的胳膊如
两条有力的藤蔓,她浑身都燃著火,炙热而激烈……“我下山后,刚好赶上我三姐的婚礼,
她嫁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由于三姐的结婚,我成了亲友们瞩目和关心的对象,父亲鼓励我
早日成家,妹妹们竟然为我大作起媒,整整一个暑假,我就陷在大家好意的安排里,我被动
的认识了好几个女孩子,还几乎被其中一个所捕捉。但我实在不想谈婚姻,我怕负担家庭,
也怕生儿育女。所以,暑假一完,我就逃难似的回到了山上。“重回到山上,维娜果然在我
的小屋中等我,两个月不见,她看来苍白憔悴。猛一见到我,她对我扑来,把她的头埋在我
怀里,她在我怀中揉擦、喊叫、反覆的说:月满西楼28/47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等她平静下
去,然后托起她的头来,她竟泪眼婆娑。她凝视我,又哭又笑,又说又叫,然后,她跳开
去,为我起火煮饭,她工作著,唱著歌,像个突然从冬眠中醒过来的昆虫,一睁眼发现有那
么好的阳光,必须活动欢唱一番,以表示其内心的兴奋。“到山上的第二天,林校长出其不
意的来看我,维娜恰好不在屋里,林校长坐定后,竟对我提出一个大大出我意外的问题:
“‘听说,你有意思要娶维娜,是吗?’

    “我大吃了一惊,老实说,我从没有转过要娶维娜的念头。我抗议的说:“‘谁说
的?’“‘维娜。’“‘维娜?’我皱起了眉:‘她说了些什么?’

    “‘她坚信你会娶她。’林校长说,深沉的望著我,接著,他叹口气说:‘你知不知道
你走后发生的事?维娜有了孕,她的父亲鞭打她,一直鞭打到她流产,她父亲讨厌平地人,
认为你占了维娜的便宜。维娜却坚信你会回来,会娶她。’他看著我,摇了摇头说:‘老实
说,如果我是你,我这次就不回到山上来了!’“我瞿然而惊,当然,我不可能娶维娜,无
论如何,维娜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山地村姑,我怎能娶她为妻子呢?如果我这样做了,我的
父母会怎样说?我的姐妹又会怎样说?而且,我也从没有想到要娶她,娶一个山地女孩子!
这未免太荒谬了!“‘林校长,’我勉强的说:‘关于这件事,我想我愿意给她家里一点
钱,至于婚姻,不瞒您说,这是不大可能的。’

    “‘我了解,’林校长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娶她的,问题是,这山上的人并不
像平地上那样讲理,他们多少还遗留了祖先传下来的野性,我怕这件事不是钱所能解决
的……’“‘您的意思是?’我不安的问。

    “‘我怕他们会对你用武力。’

    “‘什么?’我又吃了一惊:‘武力?难道他们要强迫我娶维娜?’“林校长苦笑笑,
摇摇头说:

    “‘他们不会强迫你娶维娜,事实上,你要娶维娜都不简单,他们还未见得肯把维娜嫁
给你,他们的地域观念十分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有心娶维娜,我愿意尽量帮你调停,
为你做一次媒。’“‘如果我不想娶她呢?’我问。

    “‘那么,’林校长严肃的说:‘下山吧!偷偷的下山去,以后也不要再到山上来。’

    “我开始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而认真的考虑起来。就在这时,维娜进来了,看到林校
长,她有些错愕。接著,就莫名其妙的羞红了脸,显然她以为校长是为了谈婚事而来。林校
长也没有再坐下去,只对我含意很深的看了一眼,就起身告辞了。“林校长走了之后,维娜
在室内不住的东摸摸西摸摸,她很明显是想知道林校长的来意,却又不敢直问。我冷静的注
视她,打量她。奇怪,在以前,我对她那棕褐色的皮肤,赤裸的脚,披散的长发,都曾认为
是原始的美的象征,可是,在林校长提起婚姻问题之后,我再来衡量她,这往日的优点却一
变而为缺点。我看到她的无知、愚鲁、土气和粗野。暗中,我把她和山下那几个几几乎引动
了我的女孩子比较,其中的差异竟不可以道里计,和这样一个无知的土女结婚?我打了个寒
颤,这简直是不容考虑的!

    “维娜在我的眼光下瑟缩,终于,她抬起头来望著我,红晕在她面颊上扩散,羞怯在她
的眼底流转,无论如何,她依然姣美动人。她走近了我,大胆的仰视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
胸前,玩弄我衬衣上的钮扣。然后,她怯怯的,像述梦似的说:“‘我们可以到你喜欢的那
个山谷中,造一间房子,我曾经造过,可以造得比这一间更好。你说过,你喜欢那些小花,
那些小草,还有那山,那石头,我们把房子造在那里,我帮你煮饭,洗衣,让孩子在草地上
玩……你不喜欢我家里的人,我就不和他们来往,就我们两个,我们可以有许多许多的小
孩,你教他们念汉字,念你书架上那些厚厚的书……’

    “听起来似乎不错,这些话竟吐自一个村姑嘴中,不是很奇妙吗?我有些眩惑了,望著
前面这张醺然如醉的脸,我被她所勾出的画面所吸引,这种境界不正是我所渴求的吗?可
惜,我只是个理想家,而不是个实行家,我依然无法容纳她为妻的念头。人,往往就这样可
笑。尽管我嘴中说得冠冕堂皇,却仍然屈服在庸俗的、世俗的观念之下,一个堂堂的大学生
怎能娶个无知的村姑?就这样,我竟把掬在手中的幸福硬给泼洒掉!“她倚在我胸前,絮絮
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话,许多超过她的智慧的话,许多空中楼阁似的幻想……而我,一直像个
傻瓜般伫立著,脑子里纷忙想著的,只是怎样向她开口解释,我不能娶她的原因,解释我要
离开她的原因。她说得越热烈,我就越难开口,然后,一件突然的事变发生了。

    “就在她倚在我怀里述说的时候,房门忽然砰然而开,维娜跳了起来,同时三四个大汉
从门外一拥而入。领头的一个有张长长的脸,上面画著斑驳的花纹,一进门就用山地话大声
的吆喝咒骂。他们都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任何武器,我看这一局面,就明白不大好办,但我
仍然企图能和平解决。可是,还没有等我开口,维娜就惊呼了一声,对著那花脸的男人扑过
去,她抱住他的脚,急切的诉说著,嚷著。这显然更激发了那男人的火气,他摔开她,对我
冲了过来,另外几个人也分几面对我夹攻,急迫中,我听到维娜哀号的狂叫了一声:“‘先
生,跑呀!快跑呀。’

    “我没有跑,并不是我不想跑,而是没有机会让我跑,我的下颚挨了一拳,接著,更多
的拳头对我身上各处如雨点般落下,我倒在地上,有人用膝头顶住我的胸口,打我的面颊,
在撕裂似的痛楚中,我只听得到维娜发疯般的狂呼哀号,然后,我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
候,我正躺在地上,维娜蹲在我的身边,细心的用水在洗涤我的伤口,我想坐起来,可是,
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不痛,维娜按住我,把我的枕头垫在我的头下。她看起来居然十分平静,
虽然她的衣服撕破了,脸上也有著青肿的痕迹,可是,她对我微笑,轻轻的抚摸我脸上的伤
痕,好像一个母亲在照顾她的孩子。我沙哑的问:

    “‘那个画了脸的人是谁?’

    “‘我的父亲。’她低柔的说,接著,她揉著我的手臂,我相信那只手臂一定脱臼了。
她在我的关节处按了按,放心的拍拍我,说:‘他们只轻轻的打打你,林校长一定去说过
了,现在,他们不会再打你了,我们好了,没有人会管我们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

    “维娜的脸红了,她那带著青紫和污泥的脸使她像个小丑,她轻轻的说:“‘爸爸对我
说,如果我喜欢你,就跟了你吧!他这样说,就是答应了。’“我悚然而惊,和这种野蛮人
联婚!简直荒谬,太荒谬了,这种只会用拳头的野人的女儿,竟想做我的妻子!我试著坐起
来,尖锐的痛楚和强烈的愤怒使我掀牙咧嘴,我抓住维娜胸前的衣服,冷笑著说:“‘告诉
你,维娜,我不会和你结婚,我是个文明人,你是个野人,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结合,你应
该嫁一个你的同类,不是我!’“她睁大了那对无邪的眼睛,莫名其妙的望著我,显然她无
法明了我话中的意思。我对她重说了一次,她仍然怔怔的望著我。然后,她抚摸我,哄孩子
似的说:

    “‘你睡吧,先生,明天就不痛了。’

    “我泄了气,在她纯真的眼光下,我感到无法再说拒绝她的话。此后一星期,我就躺在
小屋内养伤,她,维娜,像个忠实的小妻子,寸步不移的侍候在我床前,任何时候,我睁开
眼睛,都可以接触到她深情款款的注视。无时无刻,都可听到愉快的,磁性的歌声,唱著那
支浣衣时唱过的山地小歌。

    “这一星期内,我也认真的思考过和她结合的事,但终于断定是不可能,我不会永远生
活在山上,我还有家,有父母和姐妹。可是,望著她欢快的在室内操作,听著她单纯悦耳的
歌声,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当我身体康复后,我去找一次林校长,我把现实的问题分析给
林校长听,林校长以了解的神态望著我。于是,我留了一笔钱在林校长那儿,请他在我离去
之后转交给维娜。“第二天早上,当维娜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我收拾了我的东西,悄悄的
走了。我没有留下纸条和任何说明,因为她是看不懂的。我曾绕道河边,对她的背影凝视了
一会儿,阳光在她赤裸的手臂上反射,流水从她的腿中流过去,乌黑的发丝在微风里飘拂,
她弯著腰,把衣服在水中漾著,又提起来——那是我的一件衬衫,她站直身子,嘴里唱著
歌……”

    他的叙述停顿了,烟雾把他整个的脸都遮了起来,那对亮晶晶的眼睛在烟雾里闪熠。大
礼堂里正播放著一张圆舞曲,音乐如水般在黑夜中轻泻。他抛掉了手里的烟,站起身来,俯
身注视著喷水池中的水,那些纷坠的小水珠把水面漾开了一个个小涟漪,几点寒星在水波中
反射。

    “故事可以结束了,”他的声音幽冷深远,彷佛是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我下了山,
找到一个收入很高的工作,投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重去做一个正常的人。一切好像已纳入
正轨,山上的一段荒唐的日子似乎已成过去。可是,这故事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巴。”他站直
身子,眼睛凝视著远方的一点。

    “数年后,我没有在繁华中找到我所寻求的真实,我感到自己的心彷徨无依,像个游魂
般飘泊而无定所。我终日失魂落魄,午夜思维,我开始怀念起山间的岁月,怀念我那小小
的,纯真的女孩,而这种怀念,竟一日比一日强烈。到最后,几乎一闭上眼睛,我就会幻觉
自己正和维娜生活在蒲公英花丛中的小屋里,孩子们在谷中爬著玩,维娜握著一串串紫色的
小草花,赤著脚,唱著那支简单而悦耳的山地歌曲,对著我嫣然微笑。这种幻觉扰得我无法
工作,无法成眠,于是,一个冬日的黄昏,我又回到了山上。”月满西楼29/47

    他再燃起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我回到山上,没有直接去我的小屋,我先去找了林校长,林校长惊愕的望著我,然
后,他告诉了我那故事的结局。维娜在我走后,固执的死守著那间小屋,无论谁的劝告都不
肯出来,她坚信我会回去,一年后,她绝了望,于是,她开始绝食,她的绝食被发现的时
候,已经奄奄一息,他们曾经设法救活她,但她只是摇头,临终时指著山谷的方向,因而,
他们把她葬在那开满蒲公英和紫色花串的山谷里。

    “我曾回到我的小屋,做过最后一番巡视,自从维娜死后,这房子就没人再住过。灰尘
满布和蛛网密结的房间里,有我的几本书,整齐的放在桌子上,我那件未带走的衬衫,静静
的躺在床边,我又到了她的坟前去凭吊,坟上已遍布青草,无数紫色的花串,在初冬的暮色
里,迎著风前后摆动。”

    他说完了。站在哪儿,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我被他这故事的气氛所紧压著,觉得无法
透气。我们沉默的待在夜色里,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寂:

    “怎样?小妹,你听了一个故事,惨吗?美吗?维娜是个多美的灵魂,是吗?希望这个
故事不会影响你快乐的心情。你看,有谁从大礼堂里出来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你
的丈夫和他的朋友,他们好像正在寻找你呢!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请原谅我先走一步。
再见,小妹。”

    果然,外子正和他的朋友向水池边走了过来,我站起身,想叫他别忙著先走,可是,他
已经大踏步的走远了。他向著龙柏夹道的小径走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只一会
儿,那孤独的影子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了。

    外子和朋友们走了过来,外子说:

    “哈,你在和谁说话?害我们找了你半天!”

    真难得,他竟发现了我的失踪。

    他的一个朋友说:“怎么,刚才在这儿的好像是诗人嘛!”

    “诗人?”另一个说:“他是个可怜人,心理不正常,听说他家里预备把他送疯人
院。”

    疯人院?我浑身一震,外子说:

    “他和你谈些什么呀?想想看,你竟和一个疯人待在一起,多可怕!”“他告诉了我一
个故事,”我轻轻的说:“一个很动人的故事。”“什么故事?”“关于一个山地女孩子,
他和一个山地女孩子的恋情,以及那个女孩子的死。”“死?”外子的朋友惊诧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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