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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北京爷们儿-第15部分

小说: 北京爷们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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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谁说的?”她看了山林一眼。“这回期中考试,咱们走着瞧。”

我们当时谁也没拿红玉的话当回事,不久期中考试便结束了。班委会的照例开始搜集各科成绩,教室后面的黑板又成了同学们情绪的晴雨表。我倒是不担心,那时我弄到了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满脑子都是黄蓉的艳影。

有天上自习,山林突然被老师叫走了,我趴在桌子上犯困。刚闭上眼就发现自己到了桃花岛,黄蓉正等着我跟欧阳克比武呢。奇怪的是这个黄蓉怎么看都像精卫,而我使起降龙十八掌来竟呼呼带响,威风八面。我正要把欧阳克从树上打下去,突然觉得有人在旁边偷袭我,胳膊上竟被人射了一枚绣花针。我呼地坐直了身子,精卫正举着支铅笔准备扎第二下呢。

“你干嘛?”我忙把胳膊藏起来。当时我特奇怪,自从打麻疯那件事后,精卫很少跟我说话,除非迫不得已,开玩笑更是不太可能了。

精卫放下铅笔,脸上依旧很漠然。“前天晚上你在哪儿?”

“前天?”我伸个懒腰:“前天晚上我去寻花问柳了,还碰上个采花大盗呢,我们俩切磋武功……”

“你有点儿正经的好不好,永远跟没长大似的,老这样将来怎么办?”精卫一下就急了,她呼吸急促,两颊绯红,手里的铅笔差点摔我脸上。

我张着嘴被吓呆了,又在她身上找到了老妈的影子。“我在家。”

“就你一个人?”精卫铁青着脸,说话像摔砸炮。

我恼怒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罪犯,凭什么跟你坦白?你是不是以为‘二王’的事跟我有关系?”

精卫长出了口气:“在家就好,我想你也不会那么没出息。”

“把话说清楚……”我被她说晕了。

这时山林气急败坏地进来了,他一脚踹翻了椅子,把书桌里的东西整个倒出来,跟撮垃圾似的装进书包里。二头过去问他怎么回事,山林却头也不抬。最后他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往外走,我们都傻了,不少女生甚至不敢抬头。山林走到教室门口突然站住,他环视周围,嘴角的肉直抽抽。

山林就这样彻底离开了学校,后来我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红玉这个臭婆娘一直心高气傲,虽然成绩还说得过去,但她总想在年级里出些风头。期中考试完毕,她找到山林,要他帮自己偷改试卷。据说有人这么干过,还拿了年级第一呢。山林本来不想管,但红玉摸准了他的脾气,天天装得跟受气包似的。山林架不住她的央告,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潜入学校教导处,偷改试卷。没想到的是教导主任正在房间里等他,山林进屋才发现,他是从二楼跳下来的。据说楼下还有老师等着,山林当场就被抓住了。

学校本来想给他个“留校查看”,高傲的山林却一怒之下自己将自己开除了,从此他再没踏进过学校的大门。

我一直奇怪,大半夜的老师在学校干什么?难道他们知道有人要改试卷?有一次为这事我差点儿和二头翻了脸。

那回我们俩在家写作业,二头写不下去,一个劲长吁短叹,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你说山林这不是犯神经病吗?为那个骚婆子值吗?”

我狠命地把铅笔摔在地上:“值不值的他都干了,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废物!干什么行啊?我就奇怪了,这事我都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二头没想到我发那么大火,他晃了半天脑袋才说:“我们不是有意瞒你,山林说你知道不知道没什么关系,他就跟我说过。”

“那你是死人?也不张罗劝他?”

二头使劲用笔记本拍了下脑门:“我劝得了吗?他那个脾气你会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叫你去劝劝他,可他当天晚上就动手了。”

“这么说就你一个人知道?”我奇怪地看着二头。

“对呀。”

“怪了,那——那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是挺邪门儿的,都十二点了老师在学校干嘛?教导主任平时比谁走得都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二头竟一口气问起来没完了。

我指着自己,声嘶力竭地喊道:“事先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我报的信?”二头个子矮,他仰头瞪着我不解气,竟一下跳到了凳子上。

我撇着嘴,好久心绪才恢复平静:“你也不可能,可我就是奇怪,见了鬼啦?”

二头半天没说话,最后“哐”的一声把门摔上走了。

山林退学后就跟他爸爸一起蹬起了三轮车,我在街上见过他好几次。但山林总跟不认识我似的,目不斜视,三轮车骑得飞快。我明白他的心思,以后再找他只好晚上去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36)
    三

劝退与转学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第二学期就开始了。我没工夫跟二头他们出去玩儿了,一门心思地要考重点学校。有人说科举制度是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存在的基础,这话不假。欧洲之所以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其根源就是对世袭贵族的反抗,而中国并没有形成根基牢固的贵族阶层,因为我们有科举制度,总有些穷人通过考试而成为上层社会的一员,所以我们的两千年历史不过是简单的王朝更替。高考无疑就是现代科举,有人考上就疯了,有人没考上也疯了,有人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这种竞争从我们上学那天就开始了。

第二学期刚开始,班主任就找了二头。她语重心长地向二头传达了校方的意见,鉴于二头考学无望,希望他再学一年,据说这样做对学校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二头当场就翻脸了,他指着班主任的脑门嚷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上?我又不是班里的最后一名。”

其实班主任的人品还算不错,她垂着头,跟犯了多大错似的:“你后面那几个都说过了,再上一年也无所谓,把基础知识打牢些好。”

“这还是为我好啦?那你怎么不让初三全体都再上一年,让大家都把基础打牢些不好吗?”二头平时说话木纳,那天可是嘴硬到家了。

“哪个当老师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学生留级,学校这么规定,我有什么办法?咱们要争区先进教育单位,升学率最关键。你要是前十名人家能点你的名吗?还不是你平时不争气,初一的时候我就要你们好好学习,还不是你尽瞎胡闹……”班主任突然激动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先进单位是蒙事蒙来的?”二头呵呵冷笑着,据他说,那时他觉着自己就跟江姐似的。

老师被噎得直喘,她把手里的书摔得啪啪响:“要不你自己找校长说去,我懒得理你。”

二头真是条汉子,他当时就直奔校长办公室,当着七、八个老师的面把校长臭骂了一顿。“你们整个一群蒙事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考试?告诉你们,大爷我早就不愿意上了……”最后二头被学校劝退了,他倒是一点儿不后悔,离开学校时竟冲到领操台上,为大家说了一段《岳飞传》,说的是风波亭岳武穆归天,大地惊雷,天降鲜血。

二头被劝退的那天晚上,我和山林一起来到他家。自从大头被枪毙后,二头父亲就一病不起了,开始是脸上起黄粉,干活没力气。后来医院说是肝上的毛病,而且越治越重,那时已经腹水了,每过一阵子就得到医院去抽回水。为了不打扰他父亲,我们拉着他来到一家小饭馆,卫宁小尾巴似的跟着。

山林要了几个凉菜,我们闷头喝酒,谁也懒得开口,卫宁则一个劲的瞪着山林发呆,路上她就一直偷着问我山林的事,搞不清这丫头在想什么。酒喝了半瓶,二头说话多少有些不利落了,实际上我很早就开始喝酒了,父亲说两岁的时候我就能喝一两二锅头,初中时我一个人就能干掉半瓶。

“你爸还不知道吧?”山林终于打破了沉默。

二头看了眼卫宁:“你嘴上有点儿把门的,先别让他知道。”

卫宁点点头。

我苦笑了一下:“咱们这个妹妹是个直筒子脾气,可她不说你就能保得住密?天天在家混你爸能不知道吗?”

二头把自己的两只手平放在桌子上,上下左右端详了半天,越看越兴奋:“就凭这两只手我还能在家闲着?听说永定门内新开了一个自由市场,是人都能去,我不会去卖菜呀?”

“你会玩儿秤吗?”我问。

“学,谁他妈生下来就会生孩子?我不会学呀?”二头狠狠白了我一眼。他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我一天卖三十斤菜,一斤挣两毛钱,一个月我就能挣一百八十块。我爸一个月才挣七十多块,咱要是每天拉拉晚,没准还能多卖几斤呢,保证赚钱。没准哥们儿还能发财呢。”

“你这是算死帐,要是头天没卖出去,一晚上菜就烂,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我使劲摇头:“听说永定门是试点,我爸说没准干不了三天就得封,我看你还是跟家里商量一下,去接你爸的班吧,好歹算个正经工作。”

“我爸离退休还早着呢,再说他现在病成那样了,我能说吗?”二头又看了卫宁一眼:“千万别说。”

“要不先卖几天菜再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我这不是也蹬三轮儿呢吗?”山林的眼睛一直在街面上溜儿,他自己说这叫扫街,一眼就得看出谁想雇三轮儿。据说山林他爸眼特奸,从永定门一眼能看到天桥去。

二头突然笑了一声:“咱们这几家是怎么凑的,平时跟外面那帮孙子聊起来,好象人家都挺有门路,咱们这几户怎么一点儿门路都没有?”

山林翻着白眼珠往地上啐了一口:“全是傻逼!听他们吹呢,他们没准儿还不如咱们呢,再说指望爹妈算个屁,舔着脸还到处吹呢!”他突然转过脸来看我:“将来咱们几个就指望你了,最起码你也得弄个局长。”

“难说,没准明天我就让驴车轧死。”我给卫宁夹了一筷子菜:“我这辈子也没多大指望,咱连小组长都没当过,初一好不容易弄了个学习委员,仨礼拜都没坚持下去。我看将来最有出息的是卫宁,不信咱们走着瞧。”

卫宁羞涩地垂着头:“我有什么出息?”她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问我:“为什么偏让驴车轧死?”

我仰面使劲咳嗽几声。“我比驴还笨呗。”

大家笑过一阵后,二头又说话了。“嘿,卫宁你可得有点儿信心,听说这学期考试英语拿了个满分吧,将来咱们这片排子房就看你和东子的了。”我的英语一直不太好,二头老拿这事刺激我,今天他这样说倒是很出意外。
北京爷们儿全文(37)
    “满分算什么,以后我要当翻译。”卫宁的精神头来了,她仰起小脸问道:“你们觉得大庆怎么样?”

二头看了我们一眼:“你怎么认识他?”

“认识他怎么了?都认识好几个月啦。”卫宁用眼角瞟着二头,老大不满意:“人家老送我英文辅导书,哪儿跟你们似的?整天就知道打这个抄那个。”

“你到底怎么认识他的?”二头的音量已经放大了不少。

卫宁也瞪起了眼睛,她冲二头嚷嚷着:“就在学校门口认识的,他一听我是你妹妹高兴的什么似的,上个月还送给我个学英语用的板儿砖呢!”

“就是家里那个?”二头指着排子房的方向。

“是啊,连老师都说我的口语最近进步特别大……”

二头砰的一下把酒瓶子摔了,玻璃茬子飞得到处都是:“我还以为是妈给你买的呢,原来是大庆那个兔崽子,我告诉你明天老老实实给人家还回去,那傻逼整个就是个吃屎的。”

我赶紧用手把他们兄妹隔开:“算了、算了,别吵架。卫宁,大庆那小子真是挺阴的。“

“人家背后可没说过你们的坏话!”卫宁头也不回地冲出饭馆。

山林摊开双手:“卖菜的事是小,妹妹的事你可不能不管。你真得好好看着卫宁点儿。大庆可是个两面三刀的主儿,上个月我才在一个朋友嘴里知道,知道当年麻疯为什么第二天就找到咱们了吗?全是大庆告诉他的,你看他表面上不敢惹咱们,背地里捅咱们一刀的心都有。”

“我明天让他长两个肚脐眼儿!”二头啪地拍了下桌子。

我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现在还顾得上他?你先把饭碗的事解决了再说吧,其实看住了卫宁就行了,小姑娘嘛多说几句就明白了。”

二头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明天再说。”

第二天二头果然来到学校,他把大庆叫到校门口对面的小胡同里,没说三句话两个人就动起手,等我赶到现场时大庆正把二头压在底下揍呢。我赶紧冲过去,照准了大庆的耳根子就是一拳,大庆被打得跳起来,他抱着脑袋一个劲转悠。鼻青脸肿的二头站起来,他已经有些摇晃了。

这时大庆缓过劲来,他凶巴巴地指着我们:“你们几个小崽儿的气我早受够了,大头死了你们还敢这么牛逼?一帮胡同串子,傻逼!山林让学校开除了,活该!张东你也跑不了,等着!”

“你天生就是个吃屎的料。”我抱着胳膊一脸嘲笑,就凭刚才那一拳,大庆就不敢上来了。自从麻六讲了流氓拳的原理后,我就一直在实践,早晚在家抡半个小时胳膊,几个月下来胳膊竟长长了不少。而且打人时我特注意,拧着劲出拳的确是狠,一般人一拳就趴下。

“明天放学护城河边见,有种你们就来。”大庆晃着身子走了。

我过去扶住二头:“你还成吗?”

“我跟他说以后不许再见我妹妹,这孙子当时就急了,瞪着眼说你管不着。我操,我是她哥,我不管谁管?大庆这孙子现在长脾气了,还敢跟咱们约架了?明天——”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明天你别去,我和山林带人去。”

“我怎么了?今天要不是我,你就让人家打熟了。”我有些不高兴。

“我们几个商量过,以后打架的事不让你掺乎。”

第二天我倒是特想去看看,但一个意外使我赶到现场时已经打完了。其实那个意外早有传闻,精卫要转学了。

精卫要转学的事上学期就传开了,我一直没当真。老师在班里宣布了这件事,而且颇有些失意地说:“有人说我们学校教学水平低,还说我们专门把成绩差的学生赶走,可我们教出来的好学生考试的关头要走,这事怪我们吗?……”

我看着身边的精卫,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你真要走?”这是我很久来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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