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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逐红-第6部分

小说: 逐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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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谁代传?”若他认识,还叫人放心些,若阴差阳错被歹人钻了空子可就糟了。
他脸上又现出愉悦的笑,“是个头光光的呆子。”
头光光?红娘愣了下,没头发就是和尚喽,和尚?那怎么行!
他抚了抚下巴,自言自语道:“和尚最近忙得很,今天应该没来吧……”
什么!那……乔装进府的是哪一个?
红娘心又悬起来,拽起他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哎等等。”他及时拖住她,指指她的脚,“你这样怎么出门?
红娘胡乱套上鞋子,急匆匆就往外跑;他张口欲唤,却不敢高声,只得追了出去。
若是只说说话聊聊天也就罢了,万一那男子欲行不轨,莺莺又意乱情迷,心志不坚,岂不是……红娘暗恨自己不曾及时考虑过严重后果,怎能放任不知人间险恶的莺莺自行决断!
夜风吹乱她的发丝,长廊上矇眬的灯笼映着她惶惶的身影。
刚从曲墙拐角绕出,就见崔莺莺从她房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而窗外一个男人正伸手欲去抚她云鬓。
“住手!”红娘低喝一声,疾冲过去。
眼看要撞开那人,那人却及时伸臂阻住她:“姑娘,你误会了……”
“误会?”红娘冷哼一声,“我明明看见你动手动脚的,还敢抵赖!”
那人一伸臂,手指从崔莺莺发顶划过,举到红娘面前,“我给她捉这个。”
“什么东西?”夜色昏暗,他指间物件极小,看不大清,红娘疑惑地凑近细瞧,靠及眼前时才发现是只数条腿正乱蹬乱挣的虫,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向后跳开,正靠入一具温暖的怀抱。
“红娘怕虫,你别吓到她。”崔莺莺轻笑一声。
红娘挣开身后的扶持,将崔莺莺推回窗内,挡在窗前警戒地问:“你是什么人?”
“和尚喽!”
“我不是和尚!”那人气愤地瞪了一眼偷笑的胭脂铺少东,有些结巴道,“我……虽然剃了头,却不是出家人。”
“咦,你没有头发吗?我说你怎么大热天的还戴着帽巾。”崔莺莺好奇地探手去掀他帽巾,却被红娘一巴掌拍开。
那人伸手摘下帽巾,露出寸许长的头发,可笑的模样立即逗笑崔莺莺,他也跟着傻笑起来,“我因公务进了普救寺,扮了一段时间的和尚,现在头发还没长好。”
崔莺莺恍悟,“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和红娘在寺里见的那个爱脸红又倒着走路的和尚。”
那人立即应道:“对对,是我。”便是从那刻起,他就对莺莺一见钟情,若不是公事放不下,早就寻到崔府来。
“我说杜白马啊……”
“不要叫我杜白马!”那人恼声低斥,见胭脂铺的少东家仍是闷笑连连.忍不住一拳揍过去。
“别闹了!”红娘斥道,到底谁是张公子?”
“正是小生。”白衫的商人立即拱手。
“你是张公子,崔莺莺讶然一掩唇,转向另一人,那你叫什么?”
小姐她……还没问哪!红娘无力地抚额叹息。
“在下信阳杜确。”那人一抱拳,身形挺拔,英姿勃勃。
“《凤求凰》又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仍可看出杜确扭怩不已的神色,“那个啊……” “是我写的。”张珙替他解释,“他想以诗代言传给崔小姐,而他一向又没读过情诗,便求了我,我当时正在练字,就随手写了首《凤求凰》,结果他害羞得要死……哎哟,我实话实说,你干吗打我?”他绕到红娘身侧,躲过杜确的铁拳续道:“就由我趁崔府下人暂离时将信传给崔小姐。”
“那么,落款却为何写了你的名字?”
“啊,有吗?”他疑惑地细想半天,最终在杜确与红娘凶凶的目光逼视下怯怯地举手承认:“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只不过当时一挥而就,写得太顺手,结果没收住……啊啊啊!”
“别叫!”红娘一手捂住张珙的嘴,另一手拍掉杜确的拳头,恼道:“你们是怕夜深人静的唤不来人吗!”
杜确停止追揍张珙,只气哼哼地瞪他。
红娘松开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谁若真有心,请他光明正大上门提亲,莫要偷偷摸摸地私入崔府。”
“喂,关我什么事,怎么连我也赶?”张珙不平低叫。
“红娘姐!”崔莺莺软声央求着要扯她衣裳,被她一记冷眼瞪得缩回手。
“谁还有意见?”红娘冷颜道,气势立现。
“我!”张珙不畏恶势力地凑过去,“咱们说好的……”
“谁同你说好!”怕他口没遮拦地乱讲,红娘当机立断,“你们再不走,我就唤人了!”
“红娘……”
“谁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外头聊天?”
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启,困顿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是老妈子王嫂!红娘心一缩紧,他二人要往哪里躲?惶恐间回头,却见杜确扯住张珙腰带居然腾空跃起才一错眼间,就已掠上屋顶。
“哎,红娘,你怎地这么晚了还在外头乱晃?”王嫂揉着眼张嘴打了个哈欠。
“呃,我……小姐说她睡不着,要我陪她说说话。”红娘勉强笑了笑。
“对呀对呀。”崔莺莺立刻合作无间地接口。
口气好假!红娘暗暗翻个白眼。
“哦,那快睡吧,姑娘家要睡饱了才娇嫩。”王嫂出了门,咕哝着走向茅房。
红娘这才舒口气,见屋顶上已无人影,便推回仍在探头翘望的崔莺莺,顺手关上窗,“别看了,快去睡觉。”
才一转身,瞧见暗沉沉的夜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方才记挂莺莺,跑得甚急,忘了带烛火,廊上虽有灯宠,却终是幽暗不明,不及亲手执灯比较安心。
干咳一声,她回身敲窗,“小姐,可不可以将你房里的灯借我一用?”
第五章
“小姐,你到底记挂的是哪一个?”
“当然是……”崔莺莺垂着首羞笑,声音低如蚊蚋。
听不到听不到!红娘用力叹口气,该羞时不羞,不该羞时又来考验她本来就不怎样的听力。
她伸出左手,“这是普救寺里在小沙弥脸上画眉的张公子。”再伸出右手,“这是与小姐两次相会的那个没头发的假和尚,究竟是哪一个?”
崔莺莺抿唇而笑,绣帕轻轻一抛,落在红娘右手上。
这算不算见异思迁啊?红娘耸了下肩,“喔,知道了。”想必是相处的情意已重过了一见倾心。斜靠上绣案,又随口道:“若是两人都上门提亲,老夫人把小姐许给了张公子,又如何是好?”
“那……那怎么办?”崔莺莺也急起来。
红娘沉吟了下:“老夫人向来疼爱小姐,虽然婚姻大事仍是父母之命,但也必会征询小姐意见,就算不知杜公子门第如何,老夫人却并非势利之人,这一点倒极是庆幸。”
“所以你任我与人相会而未加劝阻。是以我为先,让我有了选择机会。”崔莺莺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若如一般大户人家,父母直接做主选了人,不管对方美丑,品行如何,女儿就只有认命的分。
如果没有红娘,她可能永远没有选择的权利,也就尝不到两情相悦的滋味。
红娘不自在地笑了下,她当初也曾遵守所谓礼法,循规蹈矩,绝不行差踏错,结果她落得何种下场!正因如此,所以才不忍纯善活泼的莺莺被世俗礼教束缚得失了生机,如她一般死气沉沉。
“对了,表哥要在府里长住吗?怎么不见他要走的意思?”
“听小秋说,表少爷要在府中读书,准备今年秋试。”红娘心中一动,表少爷郑恒家道中落,前来投靠崔府,老夫人惜他人穷志不短,热忱款待,这倒罢了,只怕老夫人没有嫌贫爱富的心肠,会不会已有了打算……
“欢郎也十六了,却不爱念书,真是叫人头疼。”崔莺莺浅笑,虽是轻斥,话里却含着宠溺。欢郎贪玩,倒也不叫人操心。
“对了,少爷让我送描花样子过去,我怎么忘了!”红娘忽地想起,忙从绣案架子上翻出数张描花图纸。
“他要这些女孩儿家的刺绣花样做什么?”崔莺莺不解地帮她捋顺纸张。
“谁晓得,许是又想出什么新招来玩罢。”不以为意地将图纸卷成圆筒,红娘将原本插到绣案上的针小心别在绣布上,“我一会儿就回来。”
“顺便……”
“顺便到正厅看看有没有访客。”红娘扬眉笑谑,惹来崔莺莺含嗔的一记瞪视。
出了门,穿廊过厅,走进东厢外院时,正瞧见一个人手执书本在柳树下吟诵,她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内门走。
“红娘。”
她不情愿地停下脚步,向走过来的书生福了一福,“见过表少爷。”
“你到东厢找谁?”郑恒一向阴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少爷叫我来的。”红娘淡淡地道,心内对这个总是沉着脸的酸秀才没什么好感。她向来不觉得读书考功名有多值得炫耀,偏这位表少爷的语气总是高高在上,正经有几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睨傲作派。
他曾参加过两次秋试,均未考取功名,但狂傲之气却丝毫未减,不禁让红娘私底下坏心暗咒他屡试不第,好挫一挫他锐气。他若轻易及第,岂不是要目空一切,更加视他人若无物!
“有什么事吗?”郑恒又问。
红娘隐忍不满,乖巧答道:“送描花图纸。”
“小小年纪不发愤苦读,却东游西顾,与女人家的东西为伍,成何体统!”郑恒斥道,“不必给他,撕了就好。”
“小姐还要用的。”红娘冷淡道,不愿再同他多讲,又作个万福,“奴婢去见少爷了,表少爷请自便。”
“等等。”郑恒唤住她,犹豫一下,“莺莺近来可好?”
“很好,多谢表少爷记挂。”红娘心下恍然,他拦下她说了半天话,原来只是为了莺莺。她还道他自命清高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原来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这也难怪,莺莺清美秀丽,谁见能不动心?
“红娘,你也快满双十年华了吧?”郑恒打量了下她,难得多瞧了两眼。
“差不多。”红娘口气更加冷淡。
“平常人家的女子到这个年纪早已嫁人生子,你年龄已长,没有考虑过此事吗?”
红娘瞥他一眼,怎的,小姐还不曾嫌她,他就先做主将她嫁了不成?这表少爷的手伸得未免过长。
许是察觉自己问得唐突,郑恒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你到崔府有多久了?”
“一年多了。”
“才一年多?”郑恒讶然道,“你不是崔府里的家奴?”
“不是。”懒得多作解释,红娘轻抚手中纸卷,垂首答道,她来的是不久,但不到两年间就见了这表少爷五六次,就可知他来得有多频繁。只是以往他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会多看下人一眼,自然从未注意过她。
“进府才一年多就做了贴身丫头,想必是十分伶俐的。”但不甚讨喜。似是顾及身份般,郑恒稍退一步,“我虽常来,却不大能见到莺莺,您随侍她身边,可知她喜爱什么?”
红娘暗自皱眉,照这样问下去,她还要耽搁多久?
正迟疑间,一道恼怒的声音传来:“红娘,你眼里还有主子吗?我叫你拿点东西,你想拖到明年不成!”
松香色锦衣的少年气冲冲地从内门走出来,到近前劈手夺过图纸,怒声骂道:“你在表哥面前告我的状说我没好好读书是不是?你一个奴才,也配多管闲事吗?”
“奴婢不敢。”红娘忙一躬身。
“不敢不敢,你口里应着,心里却不知想些什么,这些下女仆人,没事就只会在背后嚼人舌根。”
“少爷……”
“还敢顶嘴?你看看,我说话还有用吗?居然还回嘴,反了不成!”少年越说越气,一推红娘,将她推了个踉跄,“你去和老夫人说啊,说我不读书不习字,净弄些女人家的东西来玩,坏了崔府门风,丢了我爹的脸……”
“算了算了,欢郎,你是大家公子,犯不上与婢女发这么大脾气,有失风范。”见少年几乎快气得要伸手打人,郑恒忙拦住他好说好商量地劝道。
欢郎怒火稍霁,随手展开图纸,才看了一眼,又面色一沉,“怎么只有这几张,我特意嘱咐你的那张“燕憩图”呢?”
“呃……”
“看吧,我就知道你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么点小事都会忘掉,你的脑子哪里去了!”
眼见欢郎几乎暴跳如雷,郑恒也无法再拦,只得眼睁睁望着红娘被粗鲁地拽走。
“今天你若不把“燕憩图”描出来给我,就别想离开东厢半步!”
怒冲冲地扯着红娘疾行穿过大半个院落,直至走到假山处,欢郎才松了手,拉她一同躲到山石壁后。
“他有没有跟进来?”
红娘抿唇一笑,“放心,表少爷根本就没进门。”
“呼,这就好。”欢郎松了口气,略有些兴奋地捅捅她,“方才我装得像不像?”
“像,我都快吓着啦。”红娘忍俊不禁,“少爷倒想了个好法子,这样表少爷见你气得凶,恐怕就不会向老夫人力陈你的不是,也暂不会老是督促你念书了。”
“这就叫以退为进。”欢郎得意一笑,想起郑恒时常斥他不求上进,念得他耳朵长茧,不由气哼哼地,“一表三千里的亲戚,管得也未免太多。我敬他年长,他倒倚老卖老起来了。”
“‘倚老卖老’这词用得不大合适吧?”郑恒正值而立之年,倒称不上一个“老”字。红娘摇头叹笑,“少爷;你就算不读四书五经,起码遣词用句也应该准确些罢。”
“咦,是别扭些,那用什么?狗仗人势……去,更离谱!”欢郎搔搔头,决定不再自曝其短,“表哥在外头,我瞧你也不爱遇上他,不如下午就陪我摹图好了。”
“可是,小姐还在等我……”
“等什么,还不是绣花弹琴闲磕牙。你不在,她就闷死了?”不由她分辩,欢郎已登上假山石阶,“快些,我在凉亭里备了纸笔,再下去,墨就风干了。”
红娘轻呼口气,无奈只得跟他拾阶而上。

西大街是河中府最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式布幌随风招展,昭显出一派繁荣景象。
时近晌午,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到处人头攒动,铺里摊外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姑娘,来看看这上等绣线,拧股密实,韧性极好,绝不起茬断裂;另外染色均匀,鲜丽不退,买几束回去绣了衣裙鞋袜,保证人见人夸!”
“我……我再看看。”红娘赶紧逃离小贩热情招呼的范围.才迈开几步,就没入汹涌人潮中。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大集日,附近许多乡村的村民人纷纷进城赶集,她怎的忘了,挑了这么个日子上街?
暗骂自己糊涂,可是想要往回走,却穿不过密集的人流,她热了一身的汗,力气仿佛也随之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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