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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不堪回首 -李梧龄1016-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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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地位之争吧。
然而他的批斗会也确实令人寒心。回忆那位张教授也曾在上海市宣传工作 会议上以“千士之诺诺不若一士之谔谔”开头慷慨陈辞提了不少意见。很有士大 夫的气慨。然而一旦受到攻击,他和朋友之间非但做不到“泉涸,鱼相处于陆, 相嘘以湿,相濡以沫。”反而相互攻讦。我想起清人周容的文章《芋老人传》中 有一段生动的描述:“老人邻有西塾,闻其师为弟子说前代事,有将相,有卿尹, 有刺史守令,或绾黄纡紫,或揽褰裳帷,一旦事变中起,衅孽外乘,辄屈膝扣首, 款惟恐或后…”说的是一位塾师平日里和弟子们熟读圣贤书说的都是忠君爱国之 道,但一旦城陷,纷纷争先卖国唯恐落后。我对张、潘的批评也许是只看到了表面, 然而当时整个知识界的情形却真是可悲。你只要想想百万知识分子被无端的打为右 派,纷纷落马时却又相互攻讦的惨状;特别是那些头面人物,争相自我辱骂。无怪 事隔多年后有人批评说中国知识界之所以被毛打得落花流水,其自身之没有脊梁骨 也是原因。这不正应了一句古话“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吗?
散会时已是中午,我到食堂一看十分拥挤,便走进来喜饭店。这是一家很 小的饭店,只有不多几个火车座,除了一个外,也都已满座,但人们还是往已 坐了四、五个人的座位中挤。背朝里的那位没人敢惊动的大人物正是孙大雨先 生!我毫不迟疑地走过去,转身向外坐下,微笑着轻轻地说了声“你好”。他 不敢答理我,甚至微笑也不敢。但我相信他是得到安慰的。说时迟那时快,唰 地一下,全体目光向我投来。我心里想“你们又能拿我怎样?”这件事发生在 我被上报纸批判的前一天,所以连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
舒服的日子没几天,就来了通知。蔡怀新安排说“请你到系图书馆去指导 编目。”蔡是53年毕业的,此时已是讲师,是一个党员干部,说起话来是很客 气温和的。我于是到图书馆去上班。系图书馆的规模很小,只有两间房间,书 籍主要都在外间,有一张桌子和一些椅子供阅览。里面是个小间,放即期期刊, 有沙发。我搬了桌椅进去放上打字机办公。系图书馆并不每天有新书来,工作 太轻松了,明摆着是硬添出来为了不让我闲着而设的工作。
我既然做了这份工作,就也兴致勃勃地去大图书馆借来了许多图书馆学的 书看。发现了图书馆目录的许多不足之处。至少就系图书馆而言,其图书分类 竟还用的是几十年前的王云五分类法。于是我按当代的物理学拟定了一张新的 分类表,请示系主任同意后,开始将书籍全部重新编目。
我这时在学校宿舍里无人说话,便搬回家里去住。每天上班路上要一小时, 约九点钟到校。不久他们传话说我应按时上班。我回话说;我是教师,本没有上 班制度,何况你们安排的是“指导编目”。我不但每本新书都亲自编好目,打好 卡片,还主动提出重编全部目录。这点工作根本用不着多少时间。如要我按上下 班制度上班,请先降我为职员。他们也就没有再坚持。
转眼秋去冬来,已到了11月份。我的父母亲为我选12月1日结婚。照农 历算法,这也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和金美梅相爱五年了,双方家长也 有往来,这是顺理成章的婚事。我父亲按着古礼还亲自去求亲,约定了婚期。 只是因为我的事见报以来,金的同事们都劝她和我分手,所以就没有事先与 她们说过。这一天,她去见工会主席魏芹请结婚假期。魏吃惊地说:
“什么?你怎能和他结婚?”
“为什么不能?”
“他是右派!”
“右派也是人,又不是鬼,为什么就不能结婚?”
“那好,后果你自己考虑!”
魏芹的口气不无威胁,但我们也没有当它一回事。事实上,我们早已办 好了结婚登记。有趣的是,当我们拿到结婚证书时,其上赫然签名证婚的卢湾 区区长关百胜却也是一位右派!
我妻工作的单位是岳阳路小学。教导主任吴家琦是和她同一天去报到任 职的。吴的男朋友是复旦历史系的学生。她俩关系本不错,每当她们学校开舞 会时,她总希望我去参加。当我提前毕业任助教后,她不无嫉妒之意。这也 许是她以后如此穷凶极恶的缘故吧。
小学的整风运动起步晚,一开场就反右了,这时刚“揪”了几个右派, 所以她们认为金美梅简直是胆大妄为极了。不久她也当然成了右派。其实她根 本没有鸣放过任何话,于是连平时说过美国货好也算是罪名了。这时放了寒假, 我说不要理睬她们,不必去开会。
于是有一天一大早来了两个人,在门外大声敲门叫“金美梅”,目的当 然是叫她去挨斗。她问我“怎么办?”我说“不要去!”她说“那就推说生病 吧。”说着就躺到床上去了。我快步下楼走到院子里开了铁门的一条缝问;
“什么人?”
“我们是岳阳路小学的。”
“有什么事?”
“我们找金美梅。”
“找她有什么事?”
“叫她去开会。”
“她不能去。”
‘为什么?我们要见她。?
“不行,她不见客。”
“什么?”
她们显然惊呆了,生长在我们这社会里的人对于一个人有权不见客是完 全陌生的。“凭什么一定得见你们。”说着我用铁门把她们推挤了出去。她们在 门外踢门大骂,我就回骂她们“匪徒!”,她们却也奈何我不得。据后来得知, 她们马上去了复旦大学告状。
岳阳路小学当时还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学校,教职工只有17人。却打了7 名右派。校长是位老先生,后来死在狱中。工友林凤美还不满二十岁,也在 当时被打成右派。后来报上去时,根据其文化程度实在说不过去了,却也不 放过她,无端按上个坏份子名目。58年要赶她回乡下去,她舍不得这个饭碗, 苦苦哀求,不成。下乡不久,发了精神病,至今未愈。
我妻子后来降职降薪,拿35元工资,实际上在干校工的工作。据说是最 光荣的劳动却慷慨地让她干了多年。我出事后,她胃溃疡病发作,58…62年间 十余次住院。来农场探望我后又感染了肾盂肾炎,一病多年,有高血压、腹水、 肝硬化等症,文革时幸而病重才因祸得福,因为碰到了个好医生。当这帮人去 医院“揪斗”她时。彭龙舞医生(19)说“可以,但你们不要再送来了,出了人 命我不负责!”这样一来才吓退了这些恶狠狠的人。后来又碰到位好校长邵华 斌,在临被送下乡劳动时因病留了下来,才保住了这条命。
贱民的生活并非仅是扣工资和干体力劳动,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 凌辱。举一个例子来说,有一次我妻正在门房间劳动,忽然电话铃响了,一听, 是找一个叫陈溶溶教师的,于是我妻便高声喊她来听电话。她们原是很熟悉、要 好的同事,可是你猜发生了什么?那位“高贵”的陈老师居然脸一板,大声申 斥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直呼我的名字!”不但如此,接着还为此开会,批斗 一场。从这一小事就可见到人欺人到了何等的程度。然而这也并非可归结为小学 教师水平底、素质不够。在大学里也照样如此。我的同学张静甫被打为右派后分 配在工人师傅蔡祖泉手下的电光源实验室劳动,有一次老蔡令他去物理系的200 号楼送东西,张奉令而去。不料才走到200号门口,就见到楼梯上下来一人,此 人非他,原来比张低一级的杨福家是也。杨这时候反右起家不可一世,竟对张申 斥道:
“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可以随便来的吗?”
啊呀呀,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就是我们一进复旦就上课、做实验的一座普普 通通的楼吗?近来荣任复旦大学校长的人物,当时的嘴脸就是如此。与其说这是 个水平问题,还不如说是人的恶劣品质被当政者鼓舞起来了为确当。
再说我妻在学校里做苦力活,一个姓周的门房便成了她的顶头上司,我妻每 天得买些小点心孝敬她。只要那一天忘了,此人就马上变脸,处处找麻烦。可见 受这种小人得志的人管有多难受。
与之相比,我在监狱21年,虽然受尽折磨,但毕竟基本上是生活在所谓“脚碰 脚”即胼手胝脚的难友之间。其中固然不乏相互残害,但伥物只能是伥物而并不能 自封为老虎。这是和生活在“社会主义社会”中的“自由公民”不同的。在“与人 斗,其乐无穷”的唆使下,把人性中的所有恶劣品质都煽动了起来,造成了多少人 间仇恨,对民族的心理素质有多大的损害是不言而喻的。
1958年2月的一天,我正坐在打字机前工作,系图书馆唯一的一位管理员项老 先生悄悄然走到我身边对我说:“请你帮个忙”我就跟着他走到外间去。他指着一 个书架说“我够不到,可否请帮忙替我把上面的书搬下来”。我就踩在凳上帮他搬 书。可是还没有搬完一排书,他又说“不要搬了”。我被弄得莫名其妙,很不乐意 地问道:
“什么意思,难道我搬得不对??
“不,不换换是这意思。”
“那又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在我一再追问下他又说:
“除非你到我家去吃饭,我才能讲。我家住在嘉陵村(20)某号。?
“饭我就不去吃了,我吃完后一定到府上造访。”
就这样我饭后一肚子狐疑地到他家去。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才低声对 我说:
“蔡先生来了,我才叫你搬书;他走了就不必搬了。”
原来蔡怀新吩咐他叫我劳动,他未应命。见蔡走过,叫我装装样子。我听了 气愤地说“他们竟然这样!”于是他忽然说“一碗饭吃的人多了,吃的就少了。 ”我先不明白,他又解释说他们嫉妒我,才要排挤我。当然这是他个人对运动中 我的遭遇的看法。然后他拉着我的袖子讲了他的身世。
他在复旦读书时曾和一位有钱的小姐相爱,而对方家长反对。俩人便相约 到兆丰公园21殉情自杀。吞服了安眠药。他哭别女友回家时已很晚,母亲逼他吃 了一个大西瓜。也许是这西瓜起作用救了他一命,他仅昏睡了几天。醒来时和尚 道士一房间在喊魂呢。而女友则香消玉殒。他从此心灰意懒,书也读不进了,便 恳求校长李登辉帮助,退学在图书馆工作。一晃几十年,项先生老了,天天坐在 图书馆门口管签到,读着永远读不完的《东周列国志》。他说“老人老矣,所见 实多”,对人际关系有他的看法。
分别时我说:“谢谢你的指点,我一定不会难为你的。”然而我却打定主意 不去上班了。我不上班,也没人找我,但第二个月起工资七折,算我病假了。到 了四月初的一天。我被电话召唤到学校去,等着我的又是蔡怀新。他出示几页纸, 说:
“你签名。”原来纸上写了一百四十多条所谓我的言论。我说:
“我不能签名,这不符合事实。”
“拣你同意的签好了。”
“我全都不同意。”
“那你就签不同意。”
“这全部都是断章取义,似是而非。不是简单的同意不同意所能表明的。” 于是我就逐条批驳,写完签上字给了他。
4月15日上午,又电召我去校,这次是系主任王福山先生找我谈,在座的 还有一个年轻的助理,此人也姓王。王助理新来不久,只见他衣冠楚楚,扣子钮 到衣领22,一脸正经的样子。坐定后,王先生对我说;
“领导决定对你的处份为劳动教养,但考虑你的前途,让你去封溪乡劳动。 明天报到。”问我“有何意见?”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说:“我不去!”王助理掩盖不住他的惊讶,皱起了眉头, 说:
“为什么?!”我就转脸对他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问我,当然就有两种回答。如我回答了另一种, 你就不奇怪吗?,如只许有一种回答就不必问。”
他说“那好”便转身外出了。我趁这机会问王先生:
“他们会强迫我去吗?”先生指着一份文件说;
“按规定,你还可以不接受处罚,离职自谋出路。”我说:
“那很好,我也早研究过这文件了。”这时王助理回了进来,拿着一张纸 对我说“那你就办离校手续。”那是一张油印的盖巡回章的纸,上面有六个盖章的 框框。我很爽快地缴出了校徽和工作证,办好了系里的第一个章,转身就走。我于 是去王恒守先生家告诉了情况,他俩听了直摇头,说这样不行,要惹祸的。便商量 叫我写一个说明理由的报告。第二天一早我带了报告去给他们看。报告中力陈我家 父老母病,要我在家照顾。我不能一走了之,不得不拒绝下乡,自谋生活出路云云。 他们看了都说写得很动情。
到系里缴了报告,我就去图书馆还书、盖章。巡回章的最后一个是校长办公 室的一位女职员说:“校长还不知道这件事呢,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事以后通知你。 ”这样我就回了家,心中考虑着如何找工作的事。
4月19日星期六,一早就来电话叫我去。我将妻子送到她学校的门口,随即乘 车去复旦,心中还想着是不是他们改主意不要我下乡了。校门口的警卫忽地拦住我, 说要填会客单。这是个很反常的现象,从没有这样重视过查校徽,何况这么多年面孔 都是熟的?我冷笑着填了单子,就去了校长办公室。那时的校长办公室在1100号房楼 上。还是那位女职员说:“你这么早就来啦,校长还没来呢,你先请坐。”但我刚一 坐下,她又说:“喔,刚才保卫科有个人找你,你先去一下再来好吗?”我就下楼出 了1100号房,向屋后的保卫科走去,保卫科就在旁边几步路原工会俱乐部后面。我还 没进门,一辆我未注意到的尾随我缓缓开着的吉普车中忽地跳下两个人,一把将我推 了进去。其中一人马上转身对着我,掏出一张纸念道:
“……现经批准你校李梧龄送劳动教养……此致复旦大学…”云云。并马上要 动手动脚拉我。我厉声责斥道:
“这文件是此致复旦大学的,念给我听干什么!交给复旦大学去!”说罢夺门 欲走,却被人拦住了。我随即大喊:“我要找校长。”
这时候另一人装模作样地拿起电话,说了几句,转身对我说:“杨校长正在 登辉堂做报告,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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