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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经历我的1957年-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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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所不了解的 新情况,这对于我真是太重要了。我真想立即见到他。
此时,孙子小亮还住在我这里上学,我还得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到星期五下午小亮要回父母 家。我拨通了陈群的电话,告诉他,我将于19日下午去他家拜访。陈群说,他同景超有着生 死友谊,欢迎我去他家长谈。
19日下午约4时许,我找到他家。开门的就是他,他热情地说:‘我一直在恭候。‘
他的妻子周大姐就坐在客厅里,她面容憔悴,靠在沙发上,两腿放在面前的木茶几上,腿上盖着毛巾被,看样子是久患重病。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笑容表示对我欢迎,显得有些冷淡。
但陈群说:‘我老伴昨天听说你要来,就哭了。‘原来作为患难夫妻,她对我这位难友内心 还是很同情的,她感情丰富,也许,由于疾病,由于性格内向,她内心的感情未能显露出来 。
这次,我和陈群长谈了约5个小时。我在他家吃的晚饭,周大姐没和我们一起吃饭。她只静静地听我们说话,没插话。在听我们谈话中间,她有一次用手抹眼泪。陈群立即注意到了,说:‘你看,你看,她又哭了!‘到晚上8点过一点,小保姆扶着她去休息了,走出客厅前,她向我招手致意,仍没说话。
我后来要求和陈群再谈一次他与景超来往之间的事,因为各种耽搁,直到1999年8月18日上午,他才登门到我家。前几次通电话,他告诉我,周大姐的病情每况愈下。这次见面, 我焦急地问到周大姐的病况,他说,已瘫痪在床4个月,话都不能说了,头脑呆钝,只有他说话时还能懂得,用点头或摇头表示个意思,现在每天只能喝点牛奶,别的什么都不能吃,医生已表示回天无术。我感到很难过。陈群曾一再告诉我:‘没有大姐就没有我这个家,大姐能多活一天,我都高兴。‘现在,周大姐的日子不会很长了,这对患难夫妻永别的日子不会远了。陈群沉重地说:‘事情已是这样了,但这个情结我无法解开。‘任何劝慰的语言都 是苍白乏力的。我为他能在周大姐病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竟然登门应邀再一次向我述说他和景超之间的生死友谊,非常感激,非常感动!
这里,就把他几次对他和景超之间的生死友谊的讲述,作出追述:
我是1958年5月8日到洒泉夹边沟农场新添墩作业站的。1955年反胡风运动前,我正在兰州军 区空军司令部工作,地点在西安。路翎的《洼地上的‘战役‘》发表后,引起了猛烈的批判 。我和魏钢焰谈起这部作品,不顾舆论如何,仍表示了对这部作品的赞赏。牛汉和杜鹏程也 来找过我,谈过文学艺术方面的一些问题。到反胡风运动开始后,以上和魏钢焰、牛汉见面谈论过的问题就都成了问题,再加有人写黑信诬告我历史有问题,我就成为怀疑对象,被当作胡风分子审查了几个月。到后来审查结束,没把我定成胡风分子。复员后,我调到了省建工局工作。整风中动员鸣放的座谈会上,我没发言,也没写过一张大字报。但到运动后期,根据我在反胡风运动中的表现,给我重新下了结论,说是:‘老右派,思想反动,管制三年。 ‘我就带着这样的结论,到了酒泉夹边沟农场新添墩站。
我一到新添墩,难友们就都知道了我是个‘管制三年‘的右派分子,当时的政策规定对右派分子不剥夺公民权,而我是个‘管制三年‘的右派分子,就引起难友们的议论,不知是怎么回事。
一天晚饭时,我看见景超吃得很慢,别人都吃完走了,他还在吃,有点难以下咽的样子。他说:‘这些天,大家都传开了,说你这个右派分子是管制三年,你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 我当时对景超并不了解,所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景超跟我说话,也只是投石问路。他很谨慎,也没指望我多说什么。
我当时觉得自己的问题最严重,别人没宣布管制,我是管制三年的右派分子,家庭是地主成分,劳教没有定期限,我自己如要解除劳教,一定是全站最后一个。
一到新添墩,我就尝到了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滋味,对艰苦的劳教生涯感到苦不堪言。我就动起脑筋来,心想在这艰苦的环境里要设法找出一条生路来。站上有羊群,我注意到放羊的人随羊群活动,行动的自由相应就大得多,我就想争取把羊放上。主意拿定,我给兰州家中写信,要老婆寄些养羊的专业书籍来。收到后仔细阅读,然后找站上的管教干部,说我过去放过羊,放羊有经验,要求派我去放羊。我从接羔、分群等各个方面说了一套又一套 。管教干部以为我真的放过羊,就同意我去放羊。从此,我住在饲养室里,随着羊群早出晚归,在广阔的草场上自由活动,比起在大田里劳动的人就轻松自在多了。到接羔时,有的母羊奶多,有的奶少,就要把奶多的母羊的奶挤出,配给奶少的羊羔吃,我也就乘机挤些羊奶自己喝。我把多挤出的羊奶烧开后,放在床下一个搪瓷盆子里,搪瓷盆子下面是沙子,我刨开个坑放上搪瓷盆,上面盖个木板,木板上再盖上草帘子。夜里,我睡在床上,想喝时就用茶缸舀一缸子喝。我羊奶喝多了,连饭都不想吃,身体非常强壮。后来,我还干上了 赶大车的活,行动就更自由了。
当时,有些劳教分子积极靠拢政府,常常向管教干部打小报告,汇报劳教分子的各种情况。 我从来不打小报告,因为我认为自己问题最严重,打别人的小报告不顶啥用,我一贯也没这个习惯。这还引起了管教干部的注意,有一次就问我:‘陈群,你为什么不向政府靠拢?‘ 我回答说:‘我自己问题严重,我认为主要管好自己就行了,所以没有向政府反映别人的问题。‘这样,我不汇报别人的名声就传出去了。管教干部认为我老实,以后我说些话,他们也愿意听。
景超在鸣放期间写的两篇杂文《略论‘行政手段‘》和《为‘三脱‘干部叫屈》,我都看了,文笔犀利,写出了别人心里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我很佩服。我的胡风分子的问题否定后,写了两篇文章,经过杨康的手刊登在《甘肃日报》上,我很感激,因为这两篇文章的先后见报,正是在政治上为我平了反。我见到杨康问及上面的两篇杂文,杨康说:‘作者王京是笔名,他的真实姓名是王景超。‘所以,我在新添墩见到景超时,对他已有些了解。
景超平时显得沉默寡言,落落寡欢。下工后,常看到他记日记。有一次晚饭后,我和他都靠在一个大土堆的两边,周围再没人,他仍在记日记。一会儿,他走到我身边,笑了笑。我问 : ‘你在写什么呢?‘他说:‘没写什么。‘我说:‘我定为胡风分子就是根据一本日记和其他材料,你还记什么日记?‘可是,第二天,我看到他还在记日记,我就说:‘你在为自己准备绳索。‘他不说话,以后日记仍照记不误。终于有一天,在厕所里,他神色慌张地告 诉我:‘我出事了,记日记的事有人揭发了,怎么办?‘我问:‘日记还在不在?‘他说:‘ 还在。‘我就在地上写了‘丙丁‘二字,他领会了我的意思,就设法把日记烧了。后来,管 教干部训话时说:‘王景超思想反动,现在还在记日记,你记日记想要干什么,你老实交代 !‘景超已把日记烧了,就坚决不承认记过日记。那时,右派分子互相揭发告密很厉害,景超坚决不承认记日记,又没有证据,管教干部没办法,还以为是诬告,就不了了之了。从此 ,我们之间就有了信任。
后来,我还当上了饲养组组长,羊圈需要干杂活的人,我就指名要景超来。羊圈的活轻,有随意性,常用胡萝卜当饲料喂羊,景超干活时就可以随便吃胡萝卜充饥。有一次,我还给了他半碗羊奶,佯称是家里寄来的奶粉冲的,但那时他身体已很虚弱,喝了半碗羊奶就拉肚 子,以后我就再没敢给他喝羊奶。我能大量喝羊奶,肚子不饿,就常常避开别人,把灶上我的全份或半份饭给他吃。
一次放羊时遇到风暴,暴风卷起的石头,把附近放羊的农民砸死了,我早有准备挖了防暴风 的洞,躲在洞里幸免于难。放羊的农民被砸死了,风暴过后,羊群乱跑一气,我就把有些羊收进了我的羊群,找了个地方,过几天‘杀‘一只。说‘杀‘,其实就是把羊脖子使劲一拧 ,羊断了气,再放血,然后剥了皮,开膛破肚,煮了吃。这样,我的食物来源越来越丰富。
后来,我赶上了大车,行动更自由了,有时车走得很远,我还帮景超买过红糖、水果糖等等 ,这些东西在夹边沟都买不到。
夏天,景超说他想吃西瓜。站上生产西瓜,但劳教分子吃不到。我赶大车会运西瓜到酒泉市 或其他地方,一路上可以随意吃西瓜,可不能把西瓜带回站上。有一次,我拉西瓜到酒泉市 去,就指名要景超同我一起去卸瓜、过秤,管教干部同意了。我和景超一路上就放开肚子吃 西瓜,吃了个心满意足。瓜从地里装车不过秤,出售时才过秤。所以无论我们吃了多少都没 关系,我们一路吃了多少西瓜真没个数。
夏收前,我就考虑到偷麦子的时机来了,我得有充分的粮食储备。就写信给家里,让老婆缝 很多小布口袋,装在一个大布袋子里,用一件棉袄,把大布袋子裹在中间,作为包裹邮寄来 。到割麦时,别人割完麦收工回去了,我赶着羊群到地边,就很快地揉搓麦穗除去麦衣,把 麦子装进带来的小布口袋,每袋装10斤左右,埋进附近的沙枣树下,作出只有我自己认得的 标记。夏收结束,我储存的小麦就很可观了。
有一天,景超告诉我,说他想跑。我当面把他批评了一顿,说:‘我们来改造,就要靠拢政 府,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你怎么想要跑呢?‘但我随后就向队上反映说:‘王景超野菜挖 得好,干脆叫他挖野菜去吧!‘第二天,队上就派他挖野菜去了。我心想,挖野菜可以到处 随意走动,有些地方离铁路很近,就可以扒上火车跑,就给他个逃命的机会吧。但他没反应 过来,他的悲剧也正在这里。到了晚上,我看见他背着野菜回来了,心里干着急没办法。他 就这样一连挖了7天野菜,把机会失掉了。后来,他也表示后悔失掉了机会。
景超因为一直挨饿,身体越来越差,面色憔悴,走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就让他装病, 找医生看病。这个医生也是劳教分子,我曾给过他一坨羊油。我就让这个医生给他开病假条 ,他装作这儿那儿疼,医生说他有肾炎,让他休息了好些日子。
我到新添墩后,就知道站上对劳教人员家中寄来的粮票一律没收,寄来的钱如数量大就存放站上,不许自己掌握随意花用。存到站上的钱,再要取出用就很不方便。来夹边沟农场新添 墩以前,我挣得的稿费已积存了28000多元,我全留在了家里。当时我母亲也住在我家里, 我已有了3个小孩,老婆在菜铺子工作,每月只有23元的收入,我把这笔稿费放在家里是为了养家糊口。在农场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我也需要花钱。花自己的钱,我就要摆脱站上的管制。我给老婆写信,让她找人把铁皮罐头设法取开,取掉所装的食品,把人民币放进罐头盒 ,里面再放些砂石之类,使罐头有一定的重量,再把罐头盖子重新焊好贴上标签,用邮包寄来。站上检查邮包时发现不了破绽,我手头就掌握了一笔钱可以随意花用。
1958年冬天,站上派出一批人去北大河工地挖沙子石料搞副业挣钱。当时传出一股风,说是 到1959年5月1日,要给一部分人解除劳教,这次搞副业我也去了。大家对部分人解除劳教都 抱着希冀。工地上给我们每人每月的粮食定量是48斤,带队的管教干部只让我们吃42斤。工地上供应的是白面,只给我们吃黑面,白面拉回站上去了。北大河工地有个好处,能随便买到注射用葡萄糖针剂,每支5毛。为了干活有力气,大家都买葡萄糖针剂每天每人注射1支, 管教干部也鼓励大家注射。反正有随队的劳教分子大夫邓立之为我们注射。我随身带的有钱 ,买葡萄糖针剂很方便。有些没钱的就卖手表、卖皮袄。反正人人都打葡萄糖针剂,打了也真管用,干一天活就能坚持下来。到翻年3月该春播了,我们才全部回到了站上。到‘五一 ‘时,也没给哪个人解除劳教。景超听说我们在北大河工地每人都注射葡萄糖针剂,叹息说 :‘付出的代价也太沉重了。‘
新添墩站有个劳教分子徐惠阳,是个工农干部出身,人很老实。他的身体也垮了,几次找我 ,说放羊的活轻一点,要求我给管教干部说一下,调他去放羊。我给管教干部说了以后,到 1959年夏天,就把他调到了饲养组。我那时每天晚上喝羊奶,肚子不饿,就常把我的那份饭送给他吃。日子长了,徐惠阳看见我经常不吃饭,就向站上的管教干部打了小报告,怀疑我有其他食物来源。
秋天的一个晚上,徐惠阳就和站上的支部书记赵来苟及另一个管教干部,到饲养组来检查 。 羊圈里的小王看到来者不善,就把消息告诉了我。我立即把床下搪瓷盆子里的羊奶倒掉,盆 子下面都是沙子,一下就渗光了,我还把盆子周围的沙子刨平。赵来苟和另一个管教干部在 饲养组里里外外查看了1个多小时,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就来到了我住的饲养室。他们在床下检查,揭起草帘子,发现下面的沙子是湿的,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出门走了。可是, 他们出门合计了一阵,又返回饲养室,用铁锨挖起湿的沙子,发现沙子里面有白色的羊奶。 走出门外,就把我吊在对面一个库房旁边的梯子上,我浑身巨痛,头上大汗淋漓。赵来苟和那个管教干部站在一旁,像是在欣赏杂耍,抽着烟,谈笑自若。而我忍着浑身的巨痛,一声不吭,不叫喊,不讨饶,一直坚持了3个小时。后来,原建工局23岁的劳资科长蔡健走到我身旁,小声对我说:‘这又不是对付国民党,不要逞英雄。你要大喊大叫,叫爹叫娘都行, 他们才会放你下来。你不吭声,他们是不会放你下来的。‘这样,我才大喊大叫,又过了约 1个小时,他们才解开绳子,放我下来。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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