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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地板上的母亲-第77部分

小说: 地板上的母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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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钱了。 
炕烟的日子可不是只有烟是香的,还有一种香,那就是新掰的玉米,和从秧上拧下来的歪把儿茄子。埋进炉灰里,一会儿就烧熟了,啃玉米就茄子,原汁原味。一个在烟炕旁守了半天的孩子,抓起一穗玉米,这只手倒腾到那只手,一边跑一边喊: 
“玉玲,大军,快来呀!玉米烧好了——”整个村庄就在他脚下快活地摇晃起来…… 
刨茅根儿 
正午的太阳晒着河滩,晒着稀疏的红蓼和白蓬,晒着艾蒿和抽穗扬花的茅草,蒸腾出好闻的气息,扑脸扑鼻子,扑打着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皮肤。身后的村庄被一漫坡上去的田地挡着了,连个树梢也看不见。不远处的河水冲着砾石发出汩汩的声响,仿佛非要把蓝天倒扣着的一派清静咬个洞出来。 
父亲在一片茅穗稠密的地方停住脚步,脱下小夹袄扔到一边,往手心里啐一口,扬起老虎耙子刨了起来,趁中午这会儿空闲,刨捆茅根儿烧锅。为了能有一大把白胖白胖的茅根儿和同学分享,我扔下书包就脚跟脚地撵了去。 
三根齿儿的耙子被父亲扬过头顶,嚓一声下去,掘起一大块儿,调过耙子夯夯,白刷刷的茅根儿松散出来,我跟在后面捡。甘蔗一样成截儿的茅根,带着毛须子裹着一层软皮儿,横七竖八盘绞着,抓起来抖抖,带起一股儿特有的甜味儿。潮湿的泥土挤进脚趾缝,凉凉的舒适传遍了全身。耙子不住地起落,双手不停地擞捡。顿饭工夫,收收铺儿就是一大堆。坐下来择毛根儿,是父亲对女儿的酬劳。挑出一根又粗又白节儿又长的,掐头去尾,倒着一捋,摘去须子,嚼嚼一兜水儿,甜得很淡,像贫穷母亲的奶汁儿。 
父亲说:茅根儿是一味药。瘟疫来了,一家子病倒在床上,穷人哪来的钱请先生?就到地里挖茅根儿、芦山草根儿、蒲公英根儿,挖回来洗洗,丢两把绿豆,熬一大锅汤,喝个六七天,卧床的病人也能翘头起来了。整整一个中午,父亲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在蓝天的空旷里,在河水的奏鸣中,这句话如同朴素的真理,流传千年,传递到我的心上。 
葛巴草和男孩儿 
男孩儿穿着大裤衩子,手里掂根草绳,去南河薅葛巴草。 
家里牛死了,买头驴和邻居的大黄牛搿犋儿,人家不是多愿意,爹说得好草好料喂壮实些。驴最爱吃葛巴草,他放了学就赶快往地里跑。 
河滩里的葛巴草须根儿多,蜈蚣一样紧紧抓住沙土,薅起来沙粒子磨手,驴也不爱吃。早自习的时候,同桌的二妞儿告诉他,高河岸那儿有葛巴草,不沾土,好薅。晌午头儿太阳毒,还没有走到地方就已经浑身汗流了。男孩来到河边,四下看看没人,就把裤衩一抡,扑通跳进河里游个来回。身上凉爽了,赶紧去薅草。 
这是一条泥岸小河,滚过来滚过去,扭扭屁股一个湾儿,滚得两边的河岸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低的地方,滩地一直延伸到水边;高起来几丈开外,立陡立陡的,小羊娃儿上去都打滑。男孩儿找的就是这样一段高河岸,去年涨大水,一块好地被河水卷走少半截子,冲塌的地方像掰开的杂面馍,长出来的葛巴草又青又嫩,耷在高高的河沿上,长长的龙头水帘子一样垂下来,风刮着一摆一摆,男孩儿眼睛一亮,笑了。他伸手一揽就是一大把,稍一使劲,咔嚓嚓扯下来,又长又韧又柔和,一点儿也不勒手。不过顿饭工夫,就薅了一大捆,够驴吃一天一夜了。男孩儿回头看看,不远处还有,被风撩得一荡一荡的,他忍住不过去,留着明天再薅吧! 
他把葛巴草背到大路口儿,转身又去河里洗了个澡,真凉快啊!溅动的水波反射着太阳光一闪一闪,碎银子一样照亮了男孩儿的眉眼。黄头发二妞儿,耷拉在河岸上的葛巴草龙头,爹娘的笑脸儿,还有驴一边吃草一边打着响鼻的样子……想起这些,这孩子心里美滋滋的。 
男孩儿背起草捆往村里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肚子里空荡荡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透亮又踏实。 
放羊的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撅尾巴小棉袄,胳膊肘上露出黑黢黢的棉套,两片没有扣子的袄前襟左右交叠,用一根草绳拦腰扎住。她腿上的裤子又宽又短,刚刚遮住膝盖儿,从河面上卷过的风,簌簌吹打着她,把她手中那条小竹子拧成的牧羊鞭吹得一飘一飘。 
冬日的天,干冷干冷。女孩儿吸溜着鼻子,连甩了几个响鞭,把羊群赶进一条狭长的荒沟。羊儿急切的口唇拱起一阵尘土和干草叶儿混合的味道,被风的舌头卷起来,撒在白亮白亮的阳光里。这味道裹住女孩儿,使她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顺着风往前走,她找到了一个“响水潭儿”,一个大雨在沟坎上冲出来的坑洼。她蜷着身子坐进去,不大不小,正好把风挡住了。她把两只手插在腋窝下,并拢的腿下意识地抖动着,像一只卧着反刍的羊羔。在两棵杨树之间,在那个刚好挡住头部的坑洼里,女孩儿被辽远的风声覆盖…… 
不是没学上,也不是学习不好,是没钱。 
阳光穿过呼呼的北风,温暖地照在脸上、身上,这时候她才明白,娘为什么总让她穿黑衣服,把她打扮得像个小老太婆,黑衣服吸光,太阳赖好一晒就热了。女孩儿的目光越过一溜斜向河边儿的坡地,越过青青的麦苗儿,越过布满耙沟指纹的春地,越过柿饼一样的麦秸垛,看到了家门。 
三间曾经高大的瓦房,现今被邻居们先后盖起的双层小楼比下去了。耷拉着脸挤在前前后后的楼房之间,被大椿树和老枣树罩着。杵在灶火屋外面的冒烟筒,咋也比不上人家的电视天线阔气。这在过去的日子里,曾经让女孩儿难过了又难过,她想瞒着爹妈跟村里人一起去卖血,那样挣钱比较容易。也有人瞧不起卖血专业户,说他们是怕下力的二流子,还把那些楼叫“血楼”,像女孩儿的爹妈,是宁愿受穷也不干这一行的。 
不过现在女孩儿改变主意了,因为那些卖血的人被检查出了艾滋病,有几个严重的听说只有几个月好活了。出事以后,有句话风一样在村里流传:“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好的。不一定今儿死明儿活的,不图吃个痛快还能图个啥……” 
河沟,地,成片的坟园,光秃秃的树,冒着炊烟的村庄,净水一样汪在院子里的阳光,还有她从小闻惯的牲畜们的草料和粪便的气味儿……全都因为人们传来传去的那句话,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羊群跑远了,女孩儿从响水潭里站起来,风呼一声吹在脸上、耳朵上、脖梗里,像是撒了一把绣花针,丁丁地刺痛。她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使劲朝领头的那只羊砸过去—— 
“盘角,你给我回来!不听话明天就把你卖了……” 
盘角听话地拐过头回来了。可是女孩儿知道,即使明天不卖它,总有一天会卖它。谁让它生下来就是一刀菜呢! 
捡拘挛皮 
连阴雨天,一个农民的家就是一个手工作坊。女人纺线织布缝衣服做鞋袜,男人穿筐子编箩头织茓子打席,只是闷得孩子们心里直发芽儿。 
要是能出去捡拘挛皮,可是件让人兴奋得浑身直激灵的事儿。 
找一顶发黑或是坼了边儿的旧草帽戴上,披片能罩住上半身的布单子,拿个筛子,三五个光脚丫儿的男孩女孩顺着大路尥蹶子往地里跑。踩得泥水吧唧吧唧响,吓得呜哇乱叫的蛤蟆扑通扑通往水沟里跳。男孩儿们喜欢踩湿泥,新鲜的泥浆从脚趾缝里挤出来,那才叫爽!女孩们捡着葛巴草窝走,不一会儿两只脚就被汩汩流动的雨水泡得白胀。 
拘挛皮像黑 
木耳但比黑木耳软,也没有黑木耳厚,皱巴巴的,生在草窝里,见风干,见雨长。有人说是羊屎蛋儿变的,有人说是草末子变的。大的比铜钱还大,小的比米粒儿还小,只要下两天雨,它们就连片成群地出现在荒僻的深沟草坡里。 
老荒坡是捡拘挛皮的好地场儿,不过整天放牛放羊,拘挛皮都被折腾碎了,一时间长不大。拘挛皮又多又大的是西大冈,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离家有三四里,隔着一条河,躺床上一扭脸儿就能看见。夏天落了雨,几个孩子结伴儿去那里捡拘挛皮。也没怎么经心留意,就让它挪到心里去了。后来读书,读到“林壑”这个词,眼见着溪走林转,一股清气扑面而来,正是因为西大冈抢占了我心中最好的地盘儿吧。 
紧挨大冈根儿,有个钓鱼台,丈余长一块黄褐色砂岩,两头鼓起一大一小两个圆丘,大丘靠泥岸,小丘浸在河中。中间有一段牛腰粗的石棱相连,水怎么冲也冲不光,踩上去涩啦啦的不打滑,在上面淘拘挛皮,让河水把草末儿一点儿一点儿漂走。淘净了,就依着草坡林岸,坐在河水荡起的清气里,河水卷起又软又滑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光脚丫儿光腿儿,晃荡的波光一点一点把人洗清洗透。 
逮鱼 
逮鱼的孩子拿着高粱莛子勒的筛子,拿着荆条编的箩头,一脸一身的泥,只剩下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一嘴牙齿一亮一亮。 
春夏之交,云彩低气温高将雨未雨,坑就会翻底。坑一翻底,呛得鱼们在下面待不住,都把嘴张圆了伸到水面上,密匝匝的成片。孩子们有的拿筛子,有的拿箩头,有的拿网兜儿,有的拿搪瓷盆子,扑通扑通争着往坑里跳。 
刚开始还挽着裤腿儿把小布衫掖在腰里,逮着逮着啥也不顾了,又是捂又是罩,青泥迸得一脸一身都是。大鱼劲儿大,筛子影儿刚一晃,它就箭一样窜了。孩子们忙活半天,逮到的净是些四指长的窜白条儿和几寸长的鲫鱼娃子。站在岸上看热闹的大人,一见有大鱼被哄出来,就把鞋一脱下了水。一老一少两个人合伙儿,瞧准那条一尺多长的黑脊梁骨,“嗨嗨”地叫着,张开双手哗啦哗啦把水玩儿得山响,不一会儿就把那狡猾的家伙赶到了坑边儿,下筛子一罩一个稳。 
这家的大人下了水,那家的大人也不甘落后,不到一亩大的水坑里跳下几十口人,大家的兴致被乱窜的鱼提到极点儿,呼叫声此起彼扬,能逮住多少鱼无关紧要,共同游戏的快活,一时间把人活泛成了狩猎的原始人…… 
三伏天下暴雨,下得沟满河平,村里的坑,野外的坝,天生的沟,人工开挖的渠,都和白茫茫的河连在了一起。“七上八下”,说的就是鱼,七月里涨大水,它们成群结队逆着水往上顶,一天一夜上行两百多里,这就是“七上”;八月里发大水,它们又成群结队顺水往下游跑,这就是“八下”。水如果来得猛消得快,沟里坑里潭里就会存住好多鱼,你挤我扛,密密麻麻的鱼脊在水面上盘旋着,随便拿个东西一捞,就是好几条。如果雨下得不太大,河水没出湾,人们就戴草帽,披蓑衣,去到连着坑通着河的水沟里,挖几锨草垡子两边一堵,中间闪出个一尺多宽的紧水溜儿,拿草筛子罩住,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鱼撞过来,猛一端往岸上一攉,白亮亮的鱼儿在草窝里一蹦几尺高,蹦不了几下儿就被人按住放桶里了。 
有一次天快黑的时候,老犍头儿背着老虎耙子从地里回来,经过老荒坡那道洚子沟,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在浅水里往上顶,一耙子下去,兜出一条三十多斤重的大鲤鱼!水浅,那鱼使不出劲儿来,要是在深水里,一斤重的鱼能发十斤的力,个把人休想逮住它。 
逮蚂蚱 
秋天到了,你随便去哪个长满杂草的田埂上走走,就能趟起成群的蚂蚱。老飞头的种类最多,在人们心目中,只有老飞头是标准的蝗虫,无论大小褐黄,统统都叫它蚂蚱。至于学名“蝈蝈儿”的,人们叫它“蚰子”。逮蚰子只逮大肚子老母蚰,光溜溜一截儿草梗似的尾巴,拖着个圆乎乎的肚子,肚子里黄灿灿的都是籽儿。蛐蛐儿的数量最多,逮回来放锅里一炒,香得黏牙。割绿豆的时候如果来场小雨,天一放晴,翻开一捕子豆秧,会有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蛐蛐儿蹦起来四散逃命,带刺儿的脚爪踩在脚面上,凉凉的,痒痒的,慌忙去捂,张开翅膀一蹦就没影儿了。 
早先的时候,人们逮蚂蚱只逮蛐蛐儿、蝈蝈儿和老扁担。经过那个饿死人的荒年之后,才开始逮大个儿的老飞头,掐了翅膀摘了脚,放上油盐,铁锅哧啦啦一炕,权当腥荤。只可惜逮了半天,一拨拉就吃光了。 
拿根针穿上三股子长线逮蚂蚱,那是大人。对小孩子来说,逮蚂蚱是一件好玩儿的游戏,烧烧吃或炒炒吃,只是这种游戏的奖赏。随便抽一根带穗的狗尾巴草,沿着田埂、水沟、荒坡走着轰着。浅绿的淡黄的太嫩,个头大也不逮,长得和老扁担一模一样身子半透明的药蚂蚱也不逮。哧棱一声飞得又高又远的,才是孩子们追捕的猎物。看准了那家伙的停息处,蹑手蹑脚靠过去,猛一捂,逮住了,赶快捏紧它的后背,一不小心,会被它的两个大门牙咬着,要么就被它带锯齿的后腿割一道血口子。捏住这个拼命挣扎的家伙,拿狗尾巴草穿住脖子后面那道硬箍儿,往下一捋,大功告成。蚂蚱的血是绿的,染在手指上,过一会儿才会变成褐黄色,这让蚂蚱们看上去像是带腿长翅膀的植物,大大减少了伤害生灵的惊悚。 
“蚂蚱蚂蚱你别飞,你吃庄稼我吃你!”逮蚂蚱的孩子念念有词。 
改水 
你闻过两块砾石打出来的火味吗?一张铁锨在磨石上哧啦哧啦磨,锨刃对着铁,磨出来的也是这种味道,这味道有核儿,沉腾腾地,带点腥,心子里还是那股儿石头味儿。 
改水的时候得拿张刃口锋利的锨,咔嚓一声踩下去,可满锨一掘,就是一块十斤八斤重的草垡子,对准水口子“啪”一扣,水立马就被堵上了。干天路响,开着扬程六七十米高的水泵,把水从河里抽上来,流几里远才到地里,一滴都不能浪费。一块稻田喝饱了,赶紧扒开口子往下一块地里灌,挥动铁锨,左一挥,右一甩,眼看那水冒着沫儿,咕嘟咕嘟洇满了地缝,眨眼间涌上来,汩汩围抱着一墩又一墩稻秧,冲撞出阵阵混合着泥腥的稻香味儿,冲撞得人鼻子受用毛发清爽。 
要是地块大,得一会儿才能放满,改水人就背起锨,顺着水渠往上去,走走停停,侧着耳朵听听有没有漏水的声音。一路过去,清茫茫的夜色被他走动得越发空明起来。夜,在乡下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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